“请出示你的健康码和行程卡。”李怡然被门卫拦在校门外。
“为什么网课考勤签到还要出示健康码。”李怡然抱怨道，但只收到门卫冷漠的白眼。
“我这几天都没有出门，好好在家上网课，你看——”李怡然点开手机，上面是黄色的健康码。李怡然看向门卫，紧张之色同时攀上二人的脸庞。
“她是黄码！”李怡然的手机屏幕突然变成红色，门卫尖锐的喊声转折成一个古怪的变调，“是红码！”
“快抓住她！”门卫回头喊道——他听见另外几个门卫同样在远处高声叫喊——随即附身前冲。几个穿防护服的人迅速冲出校园。
不对！我应该离她远点！
门卫冲出一个箭步，又猛然想要后退，但是被几个防护服压在地上，脸上满是骇然之色。
“我不能呼吸了！”
健康码变红后的几秒内，李怡然做出了所能想到的最完美的决定。她首先在口罩外面再加了一层口罩，然后一边朝路人高喊“我是红码！离我远点！”，一边伸长着腿沿校园的小道疯跑，背后是铺天盖地的防护服，有的骑着小电驴在校道上疾驰，有的像蝙蝠侠一样飞在空中，还有的像科摩多巨蜥一样四脚爬行……
李怡然知道这么做不对，但她真的不能被扣平时分，这门课历年来都有人挂科，她不想成为其中一个。
扑通。李怡然从床上滚落，眼神有些迷茫。记忆中的她最后一个猛子扎进了学校的砚湖，但是在她用矫健的泳姿躲避飞天遁地的防护服时，李怡然想起自己似乎水性一般，她怎么游得这么快？李怡然正欲细想，却发现自己从砚湖游进了房间。
电脑屏幕中央是老师的课件，课件左边是看到一半的电视剧，右边是明艳阳安详的睡颜，右下方是快要蹦出屏幕的消息提示，还有一个东西在屏幕上跳，五……四……三……李怡然揉揉眼睛，没有看清楚那是什么。
……
“老师您好！我刚才网络卡了，没有收到您发起的提问邀请，希望老师理解！谢谢老师！”打好又删除几次后，李怡然胆颤心惊地按下发送键。
“发了吗？发了吗？”
群聊里消息不断。隔着屏幕李怡然都能感受到三人的焦急。
“发了，在等老师回复。”
群聊消停下来，明艳阳开始诉说她一个人在家的倒霉经历——明艳阳的运气是禁忌的话题，除了明艳阳自己以外，任何人都不能直接拿她的运气开玩笑，包括李怡然。女生宿舍楼的天台是晒被子的绝佳去处，每个弥漫真菌孢子的雨季过后，宿舍四人会一边双手举高赞美太阳，一边把被子和床单等物件搬上天台，接受紫外线的冲刷。第一次举行这项仪式后，明艳阳的被子上出现了黄色的斑点。起初她们以为是搬被子上楼的过程中蹭到门的铁锈之类的脏东西，没有太在意。但是后来几次，明艳阳反复发现被子上出现黄色污渍，不只是斑点，还有半凝固的膏状物，就像小学美术课上挤出来的水彩颜料。在天台蹲守一个上午过后，她们果断排除掉人为因素——没有任何女生能够容忍这种强度的紫外线与自己的肌肤进行十秒以上的接触——被子这么多，恶作剧者很难每次都精确定位到明艳阳的那条。于是明艳阳把那块黄色污渍拍下来，寻求网友们的帮助。
她们第一次知道蜜蜂粑粑的形状——就像一下一下挤出来的蛋黄酱。
明艳阳在吴沁毓的狂笑、林若仪的窃笑中悲愤地用酒精湿巾用力擦洗被子上被染到的部分，满怀希冀看向李怡然。李怡然背过身，没能绷住自己的面部肌肉。
明艳阳尝试过各种办法避免蜜蜂的侵袭，防虫香囊、花露水、给被子垫上一层蚊帐……但是在傍晚收被子的时候，她还是能收获一条水彩黄花被——不只是向阳的一面，还有背阴的一面。有时候四个人的被子相邻作伴，但只有明艳阳的被子能受到蜜蜂的宠幸。明艳阳从此多了一个新外号：招蜂引蝶的太阳之子。
类似的事情不计其数。有一次宿舍四人一起点外卖，只有明艳阳的那份不见踪影。她们以为是外卖被偷，给商家打电话，结果是商家放完小票后忘记把明艳阳的那份放进袋子。还有排队拿快递，轮到明艳阳的时候快递柜正好发生故障，或是修电脑屏幕，结果屏幕修好之后网卡又坏了……
“怡然！吃饭咯！”门外传来爸爸的声音。
“好！”
李怡然最后瞄一眼群聊，现在是吴沁毓大骂Ismart的时间。谷歌百度有道的翻译语音、吴沁毓的夹子音及其各种变体、用另一台手机播放的Ismart自带语音都在Ismart的语音检测机制面前折戟，吴沁毓的詈语却稳稳通关。她说，不能对这倒霉玩意儿太温柔，要迸射出自己的能量才能让Ismart接收到正确的电信号。
不知道是哪个天才发明的Ismart，作为一款英语口语软件，它的准确度甚至不如高中的模拟听说考试训练。
李怡然提醒自己今天一定要做完Ismart，她只剩最后两个单元了。
走到客厅，爸爸正托着下巴研究摆盘。今天他做了四道菜，水煮鱼，妈妈爱吃，糖醋排骨，李怡然爱吃，粉蒸肉，自己爱吃，鱼罐头炒油麦菜，三人都爱吃。三道荤菜围着素菜摆出一个三角形。白红棕绿，他怎么摆怎么觉得奇怪。
“李修缘！”爸爸回过头，妈妈从门外进来，提着个小袋子，“快来拿你的护手霜，看你的手都冻成什么样子了！”
“少琴啊，你来看看今天的摆盘怎么样，我觉得……嗯……”爸爸仍不放弃。
“考虑什么考虑，简简单单吃一餐就行了。”妈妈洗过手，直接坐进椅子，“还不知道这疫情要持续多久，搞得大家人心惶惶。”
“平时工作忙，三个人经常凑不到一块儿，现在难得有机会聚一聚，讲究点嘛……”爸爸朝李怡然比划一个手势，李怡然坐在糖醋排骨的一角。
“聚了大半年，多少份都补回来了。”妈妈斜眼瞪着爸爸，又把目光扫向李怡然。
“我今天上午都在认真听课，下午两点还有网课要上。”李怡然连忙开口。
妈妈这才收回目光，夹了一筷子鱼肉。爸爸笑眯眯地看着她，直到妈妈舒缓眉头后才动筷。
“怡然，你们平时作业多吗？”爸爸给李怡然碗里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又给妈妈碗里舔上一些油麦菜。
“还好吧，就是最近要交几篇读书报告，平时还有一些诗歌或小说之类的写作作业……”
“写诗啊……”听见“诗歌”二字，爸爸放下筷子，嘴角挂到眉梢，“当年追你妈的时候，我可没少写——”
“咳！”水煮鱼被翻了一个面，鱼头吐起了泡泡。
“你妈当年可喜欢了……”爸爸偷偷瞄向妈妈，压低了声音。
“李修缘，好好吃饭。”
爸爸迎着李怡然好奇的目光，止住话头。李怡然看到他蘸着水在桌上写道：下次再说。
“为什么网课考勤签到还要出示健康码。”李怡然抱怨道，但只收到门卫冷漠的白眼。
“我这几天都没有出门，好好在家上网课，你看——”李怡然点开手机，上面是黄色的健康码。李怡然看向门卫，紧张之色同时攀上二人的脸庞。
“她是黄码！”李怡然的手机屏幕突然变成红色，门卫尖锐的喊声转折成一个古怪的变调，“是红码！”
“快抓住她！”门卫回头喊道——他听见另外几个门卫同样在远处高声叫喊——随即附身前冲。几个穿防护服的人迅速冲出校园。
不对！我应该离她远点！
门卫冲出一个箭步，又猛然想要后退，但是被几个防护服压在地上，脸上满是骇然之色。
“我不能呼吸了！”
健康码变红后的几秒内，李怡然做出了所能想到的最完美的决定。她首先在口罩外面再加了一层口罩，然后一边朝路人高喊“我是红码！离我远点！”，一边伸长着腿沿校园的小道疯跑，背后是铺天盖地的防护服，有的骑着小电驴在校道上疾驰，有的像蝙蝠侠一样飞在空中，还有的像科摩多巨蜥一样四脚爬行……
李怡然知道这么做不对，但她真的不能被扣平时分，这门课历年来都有人挂科，她不想成为其中一个。
扑通。李怡然从床上滚落，眼神有些迷茫。记忆中的她最后一个猛子扎进了学校的砚湖，但是在她用矫健的泳姿躲避飞天遁地的防护服时，李怡然想起自己似乎水性一般，她怎么游得这么快？李怡然正欲细想，却发现自己从砚湖游进了房间。
电脑屏幕中央是老师的课件，课件左边是看到一半的电视剧，右边是明艳阳安详的睡颜，右下方是快要蹦出屏幕的消息提示，还有一个东西在屏幕上跳，五……四……三……李怡然揉揉眼睛，没有看清楚那是什么。
……
“老师您好！我刚才网络卡了，没有收到您发起的提问邀请，希望老师理解！谢谢老师！”打好又删除几次后，李怡然胆颤心惊地按下发送键。
“发了吗？发了吗？”
群聊里消息不断。隔着屏幕李怡然都能感受到三人的焦急。
“发了，在等老师回复。”
群聊消停下来，明艳阳开始诉说她一个人在家的倒霉经历——明艳阳的运气是禁忌的话题，除了明艳阳自己以外，任何人都不能直接拿她的运气开玩笑，包括李怡然。女生宿舍楼的天台是晒被子的绝佳去处，每个弥漫真菌孢子的雨季过后，宿舍四人会一边双手举高赞美太阳，一边把被子和床单等物件搬上天台，接受紫外线的冲刷。第一次举行这项仪式后，明艳阳的被子上出现了黄色的斑点。起初她们以为是搬被子上楼的过程中蹭到门的铁锈之类的脏东西，没有太在意。但是后来几次，明艳阳反复发现被子上出现黄色污渍，不只是斑点，还有半凝固的膏状物，就像小学美术课上挤出来的水彩颜料。在天台蹲守一个上午过后，她们果断排除掉人为因素——没有任何女生能够容忍这种强度的紫外线与自己的肌肤进行十秒以上的接触——被子这么多，恶作剧者很难每次都精确定位到明艳阳的那条。于是明艳阳把那块黄色污渍拍下来，寻求网友们的帮助。
她们第一次知道蜜蜂粑粑的形状——就像一下一下挤出来的蛋黄酱。
明艳阳在吴沁毓的狂笑、林若仪的窃笑中悲愤地用酒精湿巾用力擦洗被子上被染到的部分，满怀希冀看向李怡然。李怡然背过身，没能绷住自己的面部肌肉。
明艳阳尝试过各种办法避免蜜蜂的侵袭，防虫香囊、花露水、给被子垫上一层蚊帐……但是在傍晚收被子的时候，她还是能收获一条水彩黄花被——不只是向阳的一面，还有背阴的一面。有时候四个人的被子相邻作伴，但只有明艳阳的被子能受到蜜蜂的宠幸。明艳阳从此多了一个新外号：招蜂引蝶的太阳之子。
类似的事情不计其数。有一次宿舍四人一起点外卖，只有明艳阳的那份不见踪影。她们以为是外卖被偷，给商家打电话，结果是商家放完小票后忘记把明艳阳的那份放进袋子。还有排队拿快递，轮到明艳阳的时候快递柜正好发生故障，或是修电脑屏幕，结果屏幕修好之后网卡又坏了……
“怡然！吃饭咯！”门外传来爸爸的声音。
“好！”
李怡然最后瞄一眼群聊，现在是吴沁毓大骂Ismart的时间。谷歌百度有道的翻译语音、吴沁毓的夹子音及其各种变体、用另一台手机播放的Ismart自带语音都在Ismart的语音检测机制面前折戟，吴沁毓的詈语却稳稳通关。她说，不能对这倒霉玩意儿太温柔，要迸射出自己的能量才能让Ismart接收到正确的电信号。
不知道是哪个天才发明的Ismart，作为一款英语口语软件，它的准确度甚至不如高中的模拟听说考试训练。
李怡然提醒自己今天一定要做完Ismart，她只剩最后两个单元了。
走到客厅，爸爸正托着下巴研究摆盘。今天他做了四道菜，水煮鱼，妈妈爱吃，糖醋排骨，李怡然爱吃，粉蒸肉，自己爱吃，鱼罐头炒油麦菜，三人都爱吃。三道荤菜围着素菜摆出一个三角形。白红棕绿，他怎么摆怎么觉得奇怪。
“李修缘！”爸爸回过头，妈妈从门外进来，提着个小袋子，“快来拿你的护手霜，看你的手都冻成什么样子了！”
“少琴啊，你来看看今天的摆盘怎么样，我觉得……嗯……”爸爸仍不放弃。
“考虑什么考虑，简简单单吃一餐就行了。”妈妈洗过手，直接坐进椅子，“还不知道这疫情要持续多久，搞得大家人心惶惶。”
“平时工作忙，三个人经常凑不到一块儿，现在难得有机会聚一聚，讲究点嘛……”爸爸朝李怡然比划一个手势，李怡然坐在糖醋排骨的一角。
“聚了大半年，多少份都补回来了。”妈妈斜眼瞪着爸爸，又把目光扫向李怡然。
“我今天上午都在认真听课，下午两点还有网课要上。”李怡然连忙开口。
妈妈这才收回目光，夹了一筷子鱼肉。爸爸笑眯眯地看着她，直到妈妈舒缓眉头后才动筷。
“怡然，你们平时作业多吗？”爸爸给李怡然碗里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又给妈妈碗里舔上一些油麦菜。
“还好吧，就是最近要交几篇读书报告，平时还有一些诗歌或小说之类的写作作业……”
“写诗啊……”听见“诗歌”二字，爸爸放下筷子，嘴角挂到眉梢，“当年追你妈的时候，我可没少写——”
“咳！”水煮鱼被翻了一个面，鱼头吐起了泡泡。
“你妈当年可喜欢了……”爸爸偷偷瞄向妈妈，压低了声音。
“李修缘，好好吃饭。”
爸爸迎着李怡然好奇的目光，止住话头。李怡然看到他蘸着水在桌上写道：下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