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醉得做了一场梦。
不能继续上学，他没哭，背井离乡，他没哭，在流水线上苦熬，他也没哭，一个人处理过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没哭，此时却被酒精模糊了眼睛。
有些事情他在乎，也不在乎，有些事情他在乎，思来想去，还是在乎。
他讨厌喝酒，酒是穿肠毒药，令人肠穿肚烂，掉下缺乏保护的内心。
感受到这雪也带着与此处落叶一样特有的盎然生意，李修缘孩子般咧开嘴。载着一种“终于完成任务”的欣喜与疲倦——这次加班的时间属实是太久太久——李修缘的脑袋磕到桌面上，皮球般弹几下之后，整个人彻底不动了。
“何必呢？”梁国栋瞅着倒下的李修缘。
“人家只是偶然出现，你瞎想出这么多花样，对她多不公平。”
“我知道……”李修缘嘟嘟囔囔，“都是我不对……”
捏着酒杯，梁国栋垂眼观察酒液在杯里盘旋的模样。
“她有对象也没关系。”
“你会爱上这一个，同样也会爱上下一个，你爱上哪一个的过程都是一样的，修缘啊，人会变，人总是不断在变……”
“总有东西是不变的……”李修缘勉强回应道。
“那是因为你们都在变，并且对方恰好朝你想要的方面变了而已。”
“什么事情都会变，摆摊的地点，进货的成本，顾客的喜好，城管的骚扰……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甚至连出摊也会变，指不定哪天我就不干这个了……”
“你对现在这个爱得死去活来，将来也会对下一个爱得死去活来，要说更爱哪一个，是说不清楚的。”
“你以为这一个是特殊的那一个，可特殊的人海了去，她也只是特殊之中平凡的一个。”
“重点是陪在身边的那一个，那才是实打实的。”
“说爱吧，她看得见摸得着，说不爱吧，她也有这么些个缺点可以埋汰。”
“我就是想有个结果……”李修缘的声音倔强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
“结果？什么结果？你们处对象了，结婚了就叫结果？还是以后有孩子就叫结果？傻小子，两个人的关系没那么简单。”
李修缘翻了个面，继续趴在桌上。没管他听没听见，梁国栋自顾自地说道：
“蹲在手术室外面的时候，我想孩子可以再要，但一定要留住她……我确实没有她那么爱孩子，我感受不到孩子时时刻刻的心跳，不能体会她说做什么事情好像都有人陪着的感觉……我只有她陪着。”
“但是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可能还是会找一个新的女人结婚，给可柔找一个新妈妈，让她在完整的家庭长大。”
“假如我早知道跟她会是这种结果，我还会不会娶她？我想还是会的……不过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的这段时间变得幸福……除非有更好的办法。”
“假如我那时候没有娶她，她没有遇见我，她可能会遇到更好的人，也可能会遇到更差的人，她可能过得更加幸福，也可能过得更加不幸……或许她能活得更久，但这也只是或许……万一她没有过得更好呢？那岂不是罪过。”
“说什么怕死啊，希望她过得更好啊，都是屁话，你只是害怕自己承担太多责任，用一个捏造的结果否定过程，这就是你在做的。”
梁国栋对着空气啐出一口唾沫。
“两个人的关系只有双个人都死的时候才有结果。没死之前，我都要想应该怎么面对她？我是应该忘记她，或者放下她，跟另一个女人重新开始，还是记住她，跟另外的女人一起生活？这样做对她公平吗？对她又公平吗？”
“即使我以后不再另外找人作伴，我照样得面对这些问题……”
“两个人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就跟两个人的生命一样长。”
“所以才要怕死……应该是要怕死的……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回头凝视紧闭的房门，喃喃自语道：
“不能死啊……”
这门不比手术室的门，木质的，隔音不好，偶尔还能听见里头人翻身的声音，但胜在有安全感。
梁国栋把剩下的酒喝完，打扫干净桌上的残羹冷炙，背手提着李修缘带来的一堆袋子溜进厨房。
客厅只剩下李修缘满足的梦呓。
……
头很重。
李修缘从脑袋上拿下两个啤酒瓶子，上面的白霜已经全化成水珠，手碰到额头的时候一阵刺痛——上面肿起一块。
勉强饮酒的后果已然呈现，李修缘不得不平躺下来思考昨晚的事情。
梁国栋说得没错，婚姻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这段关系叫什么都行——只要没有第三个人的出现——她能够定期出现，哪怕只是无声地坐在附近吃饭，李修缘觉得这段关系就足以令他坚持下去。除此之外，他需要为这段感情寻找确切的锚点——他不完全赞同梁国栋的说法——即使一个人会变，她也只能根据她原有的样子变成另一个人，因此这其中一定有某些东西不会改变，至少不会轻易改变。至于一个人改变之后还能不能算是同一个人，李修缘觉得这个问题太复杂，头脑清醒的时候他也想不明白。但是这无关紧要，反复爱上同一个人，还是爱上一个反复的人，李修缘都能够接受，只要不是同一时间出现两个“粉雪”，他就不会在这方面有任何困扰——她存在于这个世界，这样就好，如果能够存在于他的身边，这样更好。
想到这里，李修缘的思路清晰起来。
只是他思来想去也记不起来是什么时候撞到的额头。
梁国栋个混小子！
什么味道？
香气雾一样散进客厅。李修缘循着香味来到厨房，梁国栋手下的是红枣，老鸡，还有满当当一锅的花生。
“醒了？”听到动静，梁国栋头也不回地说道。
“饿了。”李修缘倚着门框。
“吃点？”梁国栋摆开瓷碗。
“好。”
“不能多吃……都得给你嫂子。”梁国栋一勺到底，掂量着分量。
“好。”
……
刚从房间拐出来，梁国栋就看到李修缘猫一样眯起眼，捧着碗傻笑。
“笑什么呢？”
肯定不是汤的问题，梁国栋敢打包票。
“明天是周一。”
“德行……”
梁国栋瞄准李修缘，嫌弃地放下击毙他的念头，连锅一齐端进房间。
放下碗，李修缘大大伸个懒腰。
不能继续上学，他没哭，背井离乡，他没哭，在流水线上苦熬，他也没哭，一个人处理过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没哭，此时却被酒精模糊了眼睛。
有些事情他在乎，也不在乎，有些事情他在乎，思来想去，还是在乎。
他讨厌喝酒，酒是穿肠毒药，令人肠穿肚烂，掉下缺乏保护的内心。
感受到这雪也带着与此处落叶一样特有的盎然生意，李修缘孩子般咧开嘴。载着一种“终于完成任务”的欣喜与疲倦——这次加班的时间属实是太久太久——李修缘的脑袋磕到桌面上，皮球般弹几下之后，整个人彻底不动了。
“何必呢？”梁国栋瞅着倒下的李修缘。
“人家只是偶然出现，你瞎想出这么多花样，对她多不公平。”
“我知道……”李修缘嘟嘟囔囔，“都是我不对……”
捏着酒杯，梁国栋垂眼观察酒液在杯里盘旋的模样。
“她有对象也没关系。”
“你会爱上这一个，同样也会爱上下一个，你爱上哪一个的过程都是一样的，修缘啊，人会变，人总是不断在变……”
“总有东西是不变的……”李修缘勉强回应道。
“那是因为你们都在变，并且对方恰好朝你想要的方面变了而已。”
“什么事情都会变，摆摊的地点，进货的成本，顾客的喜好，城管的骚扰……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甚至连出摊也会变，指不定哪天我就不干这个了……”
“你对现在这个爱得死去活来，将来也会对下一个爱得死去活来，要说更爱哪一个，是说不清楚的。”
“你以为这一个是特殊的那一个，可特殊的人海了去，她也只是特殊之中平凡的一个。”
“重点是陪在身边的那一个，那才是实打实的。”
“说爱吧，她看得见摸得着，说不爱吧，她也有这么些个缺点可以埋汰。”
“我就是想有个结果……”李修缘的声音倔强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
“结果？什么结果？你们处对象了，结婚了就叫结果？还是以后有孩子就叫结果？傻小子，两个人的关系没那么简单。”
李修缘翻了个面，继续趴在桌上。没管他听没听见，梁国栋自顾自地说道：
“蹲在手术室外面的时候，我想孩子可以再要，但一定要留住她……我确实没有她那么爱孩子，我感受不到孩子时时刻刻的心跳，不能体会她说做什么事情好像都有人陪着的感觉……我只有她陪着。”
“但是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可能还是会找一个新的女人结婚，给可柔找一个新妈妈，让她在完整的家庭长大。”
“假如我早知道跟她会是这种结果，我还会不会娶她？我想还是会的……不过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的这段时间变得幸福……除非有更好的办法。”
“假如我那时候没有娶她，她没有遇见我，她可能会遇到更好的人，也可能会遇到更差的人，她可能过得更加幸福，也可能过得更加不幸……或许她能活得更久，但这也只是或许……万一她没有过得更好呢？那岂不是罪过。”
“说什么怕死啊，希望她过得更好啊，都是屁话，你只是害怕自己承担太多责任，用一个捏造的结果否定过程，这就是你在做的。”
梁国栋对着空气啐出一口唾沫。
“两个人的关系只有双个人都死的时候才有结果。没死之前，我都要想应该怎么面对她？我是应该忘记她，或者放下她，跟另一个女人重新开始，还是记住她，跟另外的女人一起生活？这样做对她公平吗？对她又公平吗？”
“即使我以后不再另外找人作伴，我照样得面对这些问题……”
“两个人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就跟两个人的生命一样长。”
“所以才要怕死……应该是要怕死的……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回头凝视紧闭的房门，喃喃自语道：
“不能死啊……”
这门不比手术室的门，木质的，隔音不好，偶尔还能听见里头人翻身的声音，但胜在有安全感。
梁国栋把剩下的酒喝完，打扫干净桌上的残羹冷炙，背手提着李修缘带来的一堆袋子溜进厨房。
客厅只剩下李修缘满足的梦呓。
……
头很重。
李修缘从脑袋上拿下两个啤酒瓶子，上面的白霜已经全化成水珠，手碰到额头的时候一阵刺痛——上面肿起一块。
勉强饮酒的后果已然呈现，李修缘不得不平躺下来思考昨晚的事情。
梁国栋说得没错，婚姻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这段关系叫什么都行——只要没有第三个人的出现——她能够定期出现，哪怕只是无声地坐在附近吃饭，李修缘觉得这段关系就足以令他坚持下去。除此之外，他需要为这段感情寻找确切的锚点——他不完全赞同梁国栋的说法——即使一个人会变，她也只能根据她原有的样子变成另一个人，因此这其中一定有某些东西不会改变，至少不会轻易改变。至于一个人改变之后还能不能算是同一个人，李修缘觉得这个问题太复杂，头脑清醒的时候他也想不明白。但是这无关紧要，反复爱上同一个人，还是爱上一个反复的人，李修缘都能够接受，只要不是同一时间出现两个“粉雪”，他就不会在这方面有任何困扰——她存在于这个世界，这样就好，如果能够存在于他的身边，这样更好。
想到这里，李修缘的思路清晰起来。
只是他思来想去也记不起来是什么时候撞到的额头。
梁国栋个混小子！
什么味道？
香气雾一样散进客厅。李修缘循着香味来到厨房，梁国栋手下的是红枣，老鸡，还有满当当一锅的花生。
“醒了？”听到动静，梁国栋头也不回地说道。
“饿了。”李修缘倚着门框。
“吃点？”梁国栋摆开瓷碗。
“好。”
“不能多吃……都得给你嫂子。”梁国栋一勺到底，掂量着分量。
“好。”
……
刚从房间拐出来，梁国栋就看到李修缘猫一样眯起眼，捧着碗傻笑。
“笑什么呢？”
肯定不是汤的问题，梁国栋敢打包票。
“明天是周一。”
“德行……”
梁国栋瞄准李修缘，嫌弃地放下击毙他的念头，连锅一齐端进房间。
放下碗，李修缘大大伸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