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持续了大半年，我才敢问你妈妈的名字。”
“你们坐在一起吃饭不聊天的吗？”
“我怕吓到她。”李修缘解释道，“她那时候可害羞了，温和又腼腆。”
“你确定吗，爸爸？”李怡然嘴巴能塞下整个苹果。这跟她印象里的妈妈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当然确定，你妈妈现在也很温和，只是现在敢发脾气了，说明我养得挺好。”李修缘老神在在，“至于你妈经常对你发脾气……这个这个，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说到这里，李修缘一下子沉默下去。李怡然有一种吃完整个甜苹果但最后发现苹果核发霉了的感觉。
“爸爸，我还是不明白你喜欢妈妈什么？你们只是撞见过几次，而且妈妈那时候还有男朋友……”地球自转速度都在加快的世代，李怡然不太能理解这种慢慢来的情感。
“呃……”李修缘拖出一个尴尬的语调，他看了看房门，正色道：“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
“遇见你妈妈之前，我幻想过很多次自己未来的对象是什么样子，比如说看得顺眼，性格合适，能聊得来……你要说长什么样才叫看得顺眼，性格如何才叫合适，是说不清楚的，但是遇见你妈妈之后，我就不再思考这些问题了，先前的胡思乱想找到了它们的母本，这是我少见头脑清晰的时刻。”李修缘歪着头，想起确定见面时间后的下一个周一，女子精心打扮后又因羞怯不敢靠近的局面。
饭堂人来人往，但是李修缘一眼就看到她，也只能看到她。她穿着那个年代流行的白色长裙，嵌在流动的人群之中，仿佛一副精美的素描画，恬静秀美，细腻的颜色顺着乌黑的发丝、素净的裙摆流泻在地，每眨一次眼，她就鲜活一分，就靠近一分——虽然羞怯，但她还是走向自己了。
时隔多年，李修缘还是下意识地赞叹，一如当年。
真好看。
“我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至于第二个问题嘛，你看，”李修缘托起手里的遥控器，“就像这个遥控器，我不握紧就不怕掉，但我也不假装放下，自欺欺人说不需要她，我把她托在手心，顺其自然，什么时候我想做其他事情，我自然就换了手心的东西。”
李怡然点点头，又摇摇头。
“走一走，停一停，想清楚，再前行，像我们两个，刚刚出来工作的时候希望对方有钱，工作稳定之后希望对方有时间能够陪伴自己，陪伴多了就希望对方能够理解自己，一件事情能理解，就希望对方事事都能理解，不需要开口也能理解。现在想想，有些事情是一个人的事情，有些事情才是两个人的事情，一个人的事情分给两个人做，结果不一定会更好，两个人的事情交给一个人做，更是如此。”
李修缘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宝贝女儿，仿佛望见一岁时候的李怡然，五岁时候的李怡然，然后是十岁，十六岁，二十五岁，三十岁……从一团小巧的包子脸化成一生气就怒发冲冠的朝天辫，头发越留越长，表情愈发灵动丰富，当然，脾气也越来越大，含住一口气憋着不发火的样子像极了她妈妈。只是女儿影子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七十岁的李怡然会让岁月在自己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呢？不过按照女儿的脾性，她大概是要亲自雕刻自己的。
李修缘不禁乐呵呵地想到。
看不到咯！
他不希望李怡然永远是个孩子，因为孩子在这世界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被世界影响的时候又太多。但他希望李怡然永远能有孩子般的处境，有人关怀，有人疼爱，有人尊重，有人交流，有人理解，有人搀伴，能够时常地感到快乐，能够让烦恼变得短暂，能够看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能够有追求所爱事物的勇气和底气……
李修缘把手覆在李怡然头上，对每一个李怡然说道：
“你妈妈总说我烂好人，死脑筋，穷讲究，叨叨叨。听人叨叨道理总是心烦的，能不能听懂不好说，关键是还不一定实用。但是嘛，道理未必要有用，道理也经常没有用，可能讲道理，能想明白道理的人，这年头还是少见。外头百千张嘴，讲的还是古往今来的旧道理，天下熙攘，为利来往，所以现在的人都把自己看得最重要，更重要。这很对，也很不对。因这道理传了几百年，到了我们这个年代，也是时候作朽了，可这道理在你们这儿怎么又兴起来？这样不对，也不好。哪有道理颠扑不破，对多少，如何对，不妨多想想，道理就在一个‘想’字，你若不主动想，就要被别人的道理淹没，讲的都是别人的道理，说不准还变着花样讲一种道理。”
李修缘心有灵犀地看向门外，看到偷听许久的兰少琴。
“爸爸妈妈不希望你以后跟着别人的道理跑，而是能够分辨其他人的道理，更希望你以后能自己讲道理，讲自己的道理，能把自己的道理讲通，讲给更多人听。”
“我不是小孩了，爸爸。”李怡然轻轻晃开李修缘的手，拍着头抱怨道。
门外的兰少琴勾起唇角，就这么一小段时间没见，女儿好像又长大了一些。李修缘看着兰少琴，与那时候相比，她更坚强了，也更美丽了，除了她自己以外，她还是一位母亲了。
“你们坐在一起吃饭不聊天的吗？”
“我怕吓到她。”李修缘解释道，“她那时候可害羞了，温和又腼腆。”
“你确定吗，爸爸？”李怡然嘴巴能塞下整个苹果。这跟她印象里的妈妈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当然确定，你妈妈现在也很温和，只是现在敢发脾气了，说明我养得挺好。”李修缘老神在在，“至于你妈经常对你发脾气……这个这个，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说到这里，李修缘一下子沉默下去。李怡然有一种吃完整个甜苹果但最后发现苹果核发霉了的感觉。
“爸爸，我还是不明白你喜欢妈妈什么？你们只是撞见过几次，而且妈妈那时候还有男朋友……”地球自转速度都在加快的世代，李怡然不太能理解这种慢慢来的情感。
“呃……”李修缘拖出一个尴尬的语调，他看了看房门，正色道：“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
“遇见你妈妈之前，我幻想过很多次自己未来的对象是什么样子，比如说看得顺眼，性格合适，能聊得来……你要说长什么样才叫看得顺眼，性格如何才叫合适，是说不清楚的，但是遇见你妈妈之后，我就不再思考这些问题了，先前的胡思乱想找到了它们的母本，这是我少见头脑清晰的时刻。”李修缘歪着头，想起确定见面时间后的下一个周一，女子精心打扮后又因羞怯不敢靠近的局面。
饭堂人来人往，但是李修缘一眼就看到她，也只能看到她。她穿着那个年代流行的白色长裙，嵌在流动的人群之中，仿佛一副精美的素描画，恬静秀美，细腻的颜色顺着乌黑的发丝、素净的裙摆流泻在地，每眨一次眼，她就鲜活一分，就靠近一分——虽然羞怯，但她还是走向自己了。
时隔多年，李修缘还是下意识地赞叹，一如当年。
真好看。
“我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至于第二个问题嘛，你看，”李修缘托起手里的遥控器，“就像这个遥控器，我不握紧就不怕掉，但我也不假装放下，自欺欺人说不需要她，我把她托在手心，顺其自然，什么时候我想做其他事情，我自然就换了手心的东西。”
李怡然点点头，又摇摇头。
“走一走，停一停，想清楚，再前行，像我们两个，刚刚出来工作的时候希望对方有钱，工作稳定之后希望对方有时间能够陪伴自己，陪伴多了就希望对方能够理解自己，一件事情能理解，就希望对方事事都能理解，不需要开口也能理解。现在想想，有些事情是一个人的事情，有些事情才是两个人的事情，一个人的事情分给两个人做，结果不一定会更好，两个人的事情交给一个人做，更是如此。”
李修缘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宝贝女儿，仿佛望见一岁时候的李怡然，五岁时候的李怡然，然后是十岁，十六岁，二十五岁，三十岁……从一团小巧的包子脸化成一生气就怒发冲冠的朝天辫，头发越留越长，表情愈发灵动丰富，当然，脾气也越来越大，含住一口气憋着不发火的样子像极了她妈妈。只是女儿影子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七十岁的李怡然会让岁月在自己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呢？不过按照女儿的脾性，她大概是要亲自雕刻自己的。
李修缘不禁乐呵呵地想到。
看不到咯！
他不希望李怡然永远是个孩子，因为孩子在这世界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被世界影响的时候又太多。但他希望李怡然永远能有孩子般的处境，有人关怀，有人疼爱，有人尊重，有人交流，有人理解，有人搀伴，能够时常地感到快乐，能够让烦恼变得短暂，能够看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能够有追求所爱事物的勇气和底气……
李修缘把手覆在李怡然头上，对每一个李怡然说道：
“你妈妈总说我烂好人，死脑筋，穷讲究，叨叨叨。听人叨叨道理总是心烦的，能不能听懂不好说，关键是还不一定实用。但是嘛，道理未必要有用，道理也经常没有用，可能讲道理，能想明白道理的人，这年头还是少见。外头百千张嘴，讲的还是古往今来的旧道理，天下熙攘，为利来往，所以现在的人都把自己看得最重要，更重要。这很对，也很不对。因这道理传了几百年，到了我们这个年代，也是时候作朽了，可这道理在你们这儿怎么又兴起来？这样不对，也不好。哪有道理颠扑不破，对多少，如何对，不妨多想想，道理就在一个‘想’字，你若不主动想，就要被别人的道理淹没，讲的都是别人的道理，说不准还变着花样讲一种道理。”
李修缘心有灵犀地看向门外，看到偷听许久的兰少琴。
“爸爸妈妈不希望你以后跟着别人的道理跑，而是能够分辨其他人的道理，更希望你以后能自己讲道理，讲自己的道理，能把自己的道理讲通，讲给更多人听。”
“我不是小孩了，爸爸。”李怡然轻轻晃开李修缘的手，拍着头抱怨道。
门外的兰少琴勾起唇角，就这么一小段时间没见，女儿好像又长大了一些。李修缘看着兰少琴，与那时候相比，她更坚强了，也更美丽了，除了她自己以外，她还是一位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