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密函究竟经何人之手?”

    宋城握着密函的手不觉加大了力气,平整的纸张捏皱了一角,密函之言却不会因此更改。

    “阿若。”

    莫殇看了密函的内容,特请师父和宋城到正堂议事。宋城听了阿若的名字,心头一紧又佯装镇定,他与阿若私下谋面之事断不能泄露。

    “明日与南岐开战在即,智远帝姬却这时约我们明日午时在瑶城后围,迎接三皇子宋境......”

    三清攒眉,不敢妄想定论。

    “智远帝姬向我军求援我并不感到讶异,可为何阿若是帝姬身边的亲信,却不在魁山向我们表明身份?”

    莫殇仍旧怀疑阿若的底细。

    宋城敛眉,阿若对他的身份了若指掌,宋城也知阿若绝非真心实意为智元帝姬卖命,毕竟阿若南下,只为杀一人。智元帝姬怎会放任她亲手杀害自己的弟弟?无稽之谈。

    想来智元帝姬也是受阿若蛊惑,才将其留在身边谋事。

    宋城不禁回想起阿若前日向他索求的草药,尽数为安胎之物,加之阿若在南岐倚靠智远帝姬,而朝都与南岐的战端亦是因智元帝姬而起......

    难道智元帝姬腹中怀有南岐先王遗腹子?!

    宋城手里冒汗,扶着桌子的指节已然发白。

    若此推论确凿,那南岐早就对朝都的发兵了然于胸,即使身经百战的老将坐镇,朝都也只有吃败仗的份。难怪南征久攻不下,原来是家中出了叛贼。

    宋城刚要说出自己的推断,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仅凭无根之由,评判帝姬行事的错对,宋城的推论根本站不住脚。甚至给自己扣上了忤逆的罪名。

    “明日午时我们必须去。”

    莫涛迈进屋里,斩钉截铁道。

    “父亲......”

    莫殇连忙起身,迎莫涛入了主座。

    “三皇子以身换取南岐人掩面的真相,舍死忘生。碍于伤情和战事,我没能护住殿下,已然犯了大罪。如今有了他的下落,我自然该去迎接殿下。”

    “若是圈套,您该如何?”

    宋城突然发问。

    “恩恩相报,绝路逢生。”

    莫涛决心已定。

    ***

    宋城在莫殇屋前徘徊,敲门的手悬起又无声落下。

    “怎么不进去?”

    朝锦歌步履蹒跚,止步于宋城的斜后方。

    “你伤都还没好利索,怎能下榻行走?”

    宋城伸手就要把朝锦歌带回去。朝锦歌虽然负伤,也抵不住她身姿轻盈,躲开了宋城的手。

    “再不下榻在地上走动走动,我就要闷死在这屋里了!”

    虽说他们总是陪她用膳,给她带来些新鲜玩意儿,可都默契地不提场上的战况,好像朝锦歌莫名成了局外人。

    屋外的躁动吸引了莫殇的注意,脩然推开了房门。

    “师弟、师妹,喝茶。”

    朝锦歌和宋城坐在彼此对面,谁也不曾让步,如同在三清观的日常一般,莫殇只觉头大。

    “你们二人找我何事?”

    莫殇想要“速战速决”。

    “他先说!我看他在屋外犹豫不决,肯定有大事要与你商量。”

    朝锦歌道破了宋城在屋外的窘态,毫不留情。

    “明日……还是我带兵去瑶城后围吧。”

    “不可。”

    莫殇和朝锦歌几乎异口同声。

    “你不通武艺,万一变生不测……”

    莫殇担忧道。

    “正是因为我不通武艺,即使明日有变,我亲自前往,才是万全之策。”

    “只因你不通武艺,祸生不测,就要舍弃你吗?你的万全之策就是自我放弃?”

    朝锦歌瞪大双眼,不明白为何宋城要将此差事往自己身上揽。

    “其实,那日南岐左护法受刑,我在人群里看见了阿若,她手里提溜着草药,我向谢公子咨询过,多数都是给孕妇安胎的补药。”

    宋城娓娓道来,还是隐瞒了自己与阿若合作的事实。

    “难道……?”

    莫殇似乎参透了宋城弦外之音,只剩朝锦歌云里雾里,似懂非懂。

    “如果阿若是智元帝姬的亲信,她必定为智元帝姬卖命。草药用于安胎,我怀疑智元帝姬是有孕之身。智元帝姬今日送来的密函多半是放烟幕弹,明日瑶城后围恐是左右夹击的圈套。”

    宋城仍然相信自己的判断,认为智元帝姬便是背后做局之人。

    “智元帝姬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她是朝都帝姬,三皇子是她的胞弟,怎会手足相残?”

    朝锦歌不解。

    “朝都与南岐和亲已久,智元帝姬不仅是朝都帝姬,更是南岐王后。若是王后怀有遗腹子、一索得男,王世子就是南岐新王而非如今代权的亲王勒朗。”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在诱人的权力面前,抛家弃子的信徒比比皆是。

    即使智元帝姬生养于朝都,富贵显荣,她也绝不会摒弃唾手可得的至尊之权。

    人性如此,何论手足?

    “那你更不能亲自前往,这这与送死有何异?!”

    朝锦歌见宋城去意已决,拍案而起。

    “我是朝都四皇子,他们不敢直截了当要了我的性命。南岐连丢两座城池落于下风,如果我葬身于南岐人之手,只会加剧两方祸乱,对南岐更加不利。”

    宋城思忖再三,还是认为自己是明日赴面的不二人选。

    “父亲今日坚持己见,坚持明日亲自迎三皇子回来,不知是为了报恩,更是为了给君主一个交代。殿下亦是君主之子,明日断不能涉险。”

    这是第一次莫殇郑重唤宋城殿下,君与臣的脉息,此起彼伏。

    “今日,阿若坚持不渝要见我一面,私下塞了此物。”

    朝锦歌摊开手中的手帕,呈给宋城和莫殇。

    “这是?”

    “南岐王宫的地图。”

    “看来,阿若料定我们必会有人进入南岐王宫。”

    莫殇对着烛光,仔细端详着手帕上的字迹。

    宋城心知肚明,这是阿若给他留下的信号。行止于此,宋城对此战有太多疑问,也许南岐行宫里有他想要的答案。

    南岐王宫,他不得不去。

    出了莫殇的房间,宋城和朝锦歌一个向东,一个奔西。

    “你和三皇子都是皇室,何必为了他委曲求全?”

    朝锦歌以为宋城此举是妄自菲薄,甘愿置换人质是为了保全三皇子的人身安全,从而弃了自己。一想到这里,朝锦歌就气不打一出来。

    宋城没有答话,只是回首,默默跟上朝锦歌,做她的支柱。朝锦歌倔强倨傲,本想躲闪,奈何伤势未愈,伤口隐隐作痛,只得任由宋城扶持着。

    宋城没法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觉着荒唐无稽。

    若是朝锦歌知道他才是手足相残的倒行逆施者,又该如何?

    ***

    “此去当心,要是局势脱控,别忘了……”

    朝锦歌苦口婆心道。她坚持送宋城一程,又为他亲自挑选了几位贴身侍卫。

    宋城微微颔首,挥动缰绳,策马前行。

    瑶城后围南岐已有人在此等候。

    小厮俯着身子,不断与轿辇中人交涉着,又东张西望,不知在看些什么,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轿辇中可是朝都三皇子殿下?”

    宋城勒绳,没在向前。

    “轿辇中正是殿下。”

    小厮声音微颤,答道。

    宋城破颜微笑,对着那小厮问道:“你既是殿下身边的人,三皇子的名讳你可知?”

    小厮意乱心慌,只求轿辇中的人能够帮衬一二。

    轿辇中的人倒是不慌不乱,撩起纱帘,拍动手臂,转瞬之间,宋城的人马已被暗处冒出的影卫包围。

    原先坐在轿辇中的竟是南岐右护法。

    “公子存有如此戒心,可惜已是瓮中之鳖,翻不了身。”

    宋城对此并不意外,只是劝解身后的侍卫后退,与他留出些许距离。

    “只留我一人,放他们生还。”

    宋城不是在与对方商讨,更像是发号施令。

    “公子自身难保,现在,我才是赢家。”

    南岐右护法不以为然。

    “今日,你杀不了我。”

    宋城有意挑衅。

    南岐右护法不屑一顾,握紧了腰间的行鞭。“那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语罢,南岐右护法一声口哨,唤出匿处的战马,跃马而上,挥鞭疾驰;彷佛宋城已是他鞭下魂,再无声息。

    “我是朝都四皇子,宋城。”

    宋城掐准了时机,道明了自己的身份。

    其身后的朝都侍卫一座皆惊,远谋深算的军师竟是皇室之人?其面前的南岐右护法收了招式,及时勒马,差点摔个踉跄。

    南岐右护法眯着眼睛,一时难辨宋城所言是真是假。

    “不管公子是不是朝都皇室之人,局势已定,现在由我说了算。”

    南岐右护法并不打算放过宋城身后的人,但始终没有抽出腰间的七节鞭。

    宋城笃定南岐右护法不敢动手伤他。

    宋城拔出腰间的匕首,南岐右护法以为他要自保,刚要掏鞭,却发现宋城转向匕首,对准了自己的颚下。

    “今日我若命丧于此,朝都士兵定会为我复仇。我军势如破竹,南岐凭何与之抗衡?”

    宋城说着便要将匕首刺入,南岐右护法眼疾手快挥鞭拦下。

    “放行!”

    南岐右护法一声令下,朝都侍从在宋城眼神的暗示下,驾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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