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也捎上，给你阿姊带着。”欧阳舜华一边哄着怀里的小公主，一边也催促着安和给智元帝姬多备些物什。
安和公主粗略清点了眼前的物件，无奈道：“我这是去探监，不是向阿姊贺礼。母后与其准备这些奢靡之物，不如让我给阿姊带些救急的物品，以防万一。”
冬媪又帮着安和公主厘清了必需品，大包小包地堆砌在殿门口。“食盒里的菜品都是奴和阿莲亲自备置的，智元帝姬食得惯。”冬媪将食盒一层一层盖好，转交到安和公主的婢女手中。
安和公主向君后行礼告别，还未来得及转身，小公主便在君后的怀中哭闹不止。一直负责侍弄小公主的看护嬷嬷饶有眼见，谄媚道：“小公主满月至今，从来不无故哭闹，好带得很。许是今日安和公主要去看望智元帝姬，母女连心，正如娘娘和帝姬一般......”
安和面上泛起波澜，涉世未深的她只会为小公主感到惋惜。小公主尚在襁褓，母女分离，事到如今，小公主连一个乳名都未曾拥有。
“母后准备的东西固然好，但都难解皇姊眼下之罪。稚子无辜，何况皇姊仍在月中。不如让儿臣带着小公主一同前往，至少能解皇姊思女之切。”安和公主轻轻将小公主抱到自己怀中，哄道。
君后拗不过安和的决意，她自己何尝不想救自己的孩子？可王法如此，君主为了稳固人心也好，铁面无私也罢，终究是狠心弃了亲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可宋谦却非如此，至少君主对她欧阳舜华的孩子，并未留情。
王芊羽亲自在宫门处打点关系，当值的侍从也知王芊羽身怀太子之子，亦是君主未来第一个皇孙，身份何其尊贵。任凭谁也不敢放声造次，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是“敷衍”了事、不沾身便万事大吉。
安和公主姗姗来迟，没把面前的王芊羽当回事儿，自顾逗怀里的小公主玩。起初王芊羽对安和随意的态度并不在意，仍然凑近安和公主，好言劝道：“此次出宫探望，本就是暗中探访，公主应该低调行事，早去早回，以免被君主疑心。”
“父君若是怪罪下来，自有我扛着，你又何必啰嗦？你有孕在身，母女团圆这样的喜事，又怎会不知？”安和冷言冷语，并不领会王芊羽的好意。王芊羽还想再辩说几句，却被安和匆忙打断。
“好了好了，你劝说这么多，无非是怕你父亲落陷其中，被君主责罚。王大人的官职依托我母后的关照才能连连晋升，母后对你从未有过苛责，你先前的待遇如同东宫正妃一般，本就是名不副实的奢望。如今母后只让你办了一件事，你连连退却也就罢了，现在左顾言他还挡了我的去处，果真是仗了大哥的势，忘了做妾的本分！”安和已有愠色，话里话外对王芊羽的嘲讽奚落，丝毫不留情面。
王芊羽垂头侧过身，安和放下马车的帷帘，马夫也不敢怠慢，操纵着马匹向宫外驶去。
“娘娘本就是好意劝说，安和公主不领情也就罢了，反而对娘娘......”王芊羽身边伺候的阿萱，替主子打抱不平道。
“安和公主的性子火辣，向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从无遮掩。她毕竟是君后娘娘的宝贝，咱们还仰仗君后的指点，对安和自是能忍让就忍让。”王芊羽咬牙切齿，就是心头有气，也不敢将其搬到台面撒野。安和公主言语刻薄，却真切道出了王芊羽如今进退两难的处境。
无论依靠太子还是为君后卖命，始终不是万全之策。
***
长廊两侧分布着牢房，木质的门阀上布满了时间的痕迹，沾染了腐朽的气息。仿佛只要是犯人们随意嘶吼几声，牢房的门顷刻便会倒塌。监狱里照不进什么光亮，仅凭几盏摇曳的油灯散微弱的光芒，仍旧在荒芜的土地上照亮罪犯无神或是戾气的面目。
安和公主徐徐迈入狱中，顿时打了个寒颤。原先鸦雀无声的牢狱，响起了狱卒谄媚的言语声，瞬时炸开了锅。有些泯灭了求生希望的犯人仍然痴傻地呆坐一旁，可牢狱里多是不听话的主儿，甭管是想伸冤还是捣乱，多数犯人们紧紧拍打着栏杆，噼啪作响；仿若诉说命运的不公；以及想要翻身为主的痴心。
几个狱卒护在安和公主左右，操起一旁的木棍，就朝着两旁的牢房敲去，似乎想要极力树立自己高大威严的形象。牢狱里的叫喊霎时消散了多半，多数犯人许是被狱卒欺凌的过往涌上心头，放下鸣冤叫屈的幻想，只求片刻安宁。
一时嘈杂的牢狱此时又静得出奇，只剩下几人缓慢前进的脚步声。犯人们看着狱卒斜眉搭眼的小人状，只知监狱里来了位大人物。狱卒弯身打开尽头深处牢房的大门，又侧身请安和公主进去。
“奴就不打搅两位公主叙旧了，奴就在外候着，公主有事吩咐即可。”狱卒身子再未挺立，依旧弓身道。
安和公主瞥了瞥在外面候着的侍女，侍女得令，从袖口掏出一袋钱两，亲自递给了狱卒。狱卒颠了颠重量，满意地笑着，掩上了门，再未打扰。
安和上下打量了一番，此间牢房光线最为充足，远离乌烟瘴气的罪犯，摇摇欲坠的烛火还多备了几份。落灰的案台边上还留着几份竹简，以及透着刺鼻气味的毛笔。安和心里清楚，自从皇姊入狱，母后宫里宫外打点了不少关系，花费了些人力物力，如今智元帝姬能有此间庇护所，已经是母后竭力所为。
智元帝姬坐在草席上，批发素衣，只是呆呆地望向窗外的光亮，似乎已经认命，不再挣扎。“可是父君下令，择日问斩于我？”智元帝姬消极之言，可她始终未曾看向安和，不知是不想还是不敢。不想为自己谋生，接受阶下囚徒的时运；不敢为自己畅言，比对锦衣玉食的人生。
安和公主跌坐在智元帝姬的身旁，只是握住她的手，即使身旁之人已经不再如从前般粲然，可她仍是她的皇姊，仍是朝都独一无二的帝姬。
“皇姊莫怕，此次是母后托我照看你，给你带了不少宫里的物什。你且安心在此处住着，母后与我绝不会弃你不顾。即使让我长跪顺义殿，我也在所不辞。”安和忍住鼻尖的酸楚，打开一旁的食盒，小心翼翼地将菜一盘一盘从里拾了出来，摆放在案台上。安和将长筷擦拭干净，递向皇姊。
智元帝姬苦笑着，婉拒了安和的好意。她此刻的处境，怎么配得上宫里上好的菜肴？母后和安和本不该插手，当下明哲保身，才是正道。
“你与母后原不该牵涉其中，何故为了我，触了父君的怒？”
安和知道皇姊极力想要撇清自己与凤鸾殿以及自己的关系，可血亲之情如何割舍？
“三哥去后，母后只剩下你我。皇姊怎能舍了求生的念头，狠心让母后与我自此相依为命？安和所熟知的皇姊是才学兼优的佳人、是朝都瞩目的帝姬；不是自怨自艾的罪妇！少食必多忧虑，忧思缠身，不是长久之相。”安和噙着泪，只求能劝诫皇姊半分。
智元帝姬郑重地从安和手中接下长筷，努力夹菜向喉里吞咽着。她得活着，至少现在她不能死。三弟横死沙场，幕后凶手仍未落网，血仇未报，她还不能死！原先锦衣玉食的帝姬此刻哪里还挑剔眼前菜品的咸淡，原来，只是活着就耗费了她无数气力。
智元帝姬撂下碗筷，多日未曾饱腹，如今胃里添了食，反倒胀得很。侍女将大包小包的物件堆放整齐，以备不时之需。安和从看护嬷嬷手中接过熟睡的小公主，凑向皇姊身旁。
智元帝姬的双手仿佛在衣裙上擦拭着，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安和怀中的婴儿，仿佛在睡梦中演练数次的动作，终于成真。
“小公主已经满月，比之前重了好些。母后委派宫里的看护嬷嬷细心呵护着小公主，小公主如今就住在凤鸾殿内，都是母后手边信得过的人，皇姊安心。”
智元帝姬轻轻用前额触碰小公主的面庞，仿若探寻母女间独一无二的气息。
“小公主现在还没个名号，皇姊可想亲身为小公主摘个名？”安和看着眼前母女欢聚的温馨场面，连连为之动容。皇姊险些失了求生的欲望，若是能用身边的人，母后也好、小公主也罢，只要能拴住皇姊的心片刻；哪怕让她有一刻重拾活下去的希望，也好。
智元帝姬许久未曾言语，只是摇晃着身子，哄着怀里的娃娃。她不禁想起产子的深夜，还有当时她得知真相的狼狈与崩溃。那时的她，被权力欲望蒙蔽了双眼，一心想着一索得男，继承南岐先王的无上荣光；终究被自己的欲望所噬。可若是先王在世，她又何必如此执拗于腹中子？只要是先王与她的孩子，就好。
“唤她阿满，可好？”
安和公主笑着应和道：“阿满，阿满。只愿小公主一生幸福美满。”
智元帝姬也展露笑颜，希望她的女儿幸福美满，虽然她圆满的一生必会缺失父亲和母亲的疼爱。可只要她幸福安康地过完一生，那便足够了。
“父君从未赦免我的罪，我不知你用了什么法子入内，久留于此，只会授人以柄，对母后与你绝无好处。”智元帝姬恢复冷静，纵有不舍，仍将怀里的阿满转手于看护嬷嬷怀中。
智元帝姬起身，悄声带上了房门。
“皇姊别无所求，唯有一事，朝家朝锦歌，你一定要让她进来与我见上一面。至此之后，即使日后父君治我死罪，我心事已了，亦能瞑目！”智元帝姬一边将安和向门阀处攘去，一边低声迫切道。
安和自知此事事关重大，绝不能走漏了风声，连连点头，让皇姊安心。
“皇姊为了母后，我和阿满，也要拼命活下去。”安和泣不成声，只愿能和皇姊近些、再近些。
智元帝姬倚靠在房门处，胸口隐隐作痛，却再未露面。过了一阵，她一直等到狱卒扣上门锁，才缓过神来。南下之事，看似是她攒局，实则自己亦深陷其中，直至事迹败露，关押于此。感情的悲恸与欲望的交织，一时让她走了极端，最终成了别人制胜的险棋。虽然她得困于此，可是想要向她一般解开迷局的人，数不胜数。而智元帝姬眼下唯一能信任的人，便余一人。
安和公主粗略清点了眼前的物件，无奈道：“我这是去探监，不是向阿姊贺礼。母后与其准备这些奢靡之物，不如让我给阿姊带些救急的物品，以防万一。”
冬媪又帮着安和公主厘清了必需品，大包小包地堆砌在殿门口。“食盒里的菜品都是奴和阿莲亲自备置的，智元帝姬食得惯。”冬媪将食盒一层一层盖好，转交到安和公主的婢女手中。
安和公主向君后行礼告别，还未来得及转身，小公主便在君后的怀中哭闹不止。一直负责侍弄小公主的看护嬷嬷饶有眼见，谄媚道：“小公主满月至今，从来不无故哭闹，好带得很。许是今日安和公主要去看望智元帝姬，母女连心，正如娘娘和帝姬一般......”
安和面上泛起波澜，涉世未深的她只会为小公主感到惋惜。小公主尚在襁褓，母女分离，事到如今，小公主连一个乳名都未曾拥有。
“母后准备的东西固然好，但都难解皇姊眼下之罪。稚子无辜，何况皇姊仍在月中。不如让儿臣带着小公主一同前往，至少能解皇姊思女之切。”安和公主轻轻将小公主抱到自己怀中，哄道。
君后拗不过安和的决意，她自己何尝不想救自己的孩子？可王法如此，君主为了稳固人心也好，铁面无私也罢，终究是狠心弃了亲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可宋谦却非如此，至少君主对她欧阳舜华的孩子，并未留情。
王芊羽亲自在宫门处打点关系，当值的侍从也知王芊羽身怀太子之子，亦是君主未来第一个皇孙，身份何其尊贵。任凭谁也不敢放声造次，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是“敷衍”了事、不沾身便万事大吉。
安和公主姗姗来迟，没把面前的王芊羽当回事儿，自顾逗怀里的小公主玩。起初王芊羽对安和随意的态度并不在意，仍然凑近安和公主，好言劝道：“此次出宫探望，本就是暗中探访，公主应该低调行事，早去早回，以免被君主疑心。”
“父君若是怪罪下来，自有我扛着，你又何必啰嗦？你有孕在身，母女团圆这样的喜事，又怎会不知？”安和冷言冷语，并不领会王芊羽的好意。王芊羽还想再辩说几句，却被安和匆忙打断。
“好了好了，你劝说这么多，无非是怕你父亲落陷其中，被君主责罚。王大人的官职依托我母后的关照才能连连晋升，母后对你从未有过苛责，你先前的待遇如同东宫正妃一般，本就是名不副实的奢望。如今母后只让你办了一件事，你连连退却也就罢了，现在左顾言他还挡了我的去处，果真是仗了大哥的势，忘了做妾的本分！”安和已有愠色，话里话外对王芊羽的嘲讽奚落，丝毫不留情面。
王芊羽垂头侧过身，安和放下马车的帷帘，马夫也不敢怠慢，操纵着马匹向宫外驶去。
“娘娘本就是好意劝说，安和公主不领情也就罢了，反而对娘娘......”王芊羽身边伺候的阿萱，替主子打抱不平道。
“安和公主的性子火辣，向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从无遮掩。她毕竟是君后娘娘的宝贝，咱们还仰仗君后的指点，对安和自是能忍让就忍让。”王芊羽咬牙切齿，就是心头有气，也不敢将其搬到台面撒野。安和公主言语刻薄，却真切道出了王芊羽如今进退两难的处境。
无论依靠太子还是为君后卖命，始终不是万全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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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廊两侧分布着牢房，木质的门阀上布满了时间的痕迹，沾染了腐朽的气息。仿佛只要是犯人们随意嘶吼几声，牢房的门顷刻便会倒塌。监狱里照不进什么光亮，仅凭几盏摇曳的油灯散微弱的光芒，仍旧在荒芜的土地上照亮罪犯无神或是戾气的面目。
安和公主徐徐迈入狱中，顿时打了个寒颤。原先鸦雀无声的牢狱，响起了狱卒谄媚的言语声，瞬时炸开了锅。有些泯灭了求生希望的犯人仍然痴傻地呆坐一旁，可牢狱里多是不听话的主儿，甭管是想伸冤还是捣乱，多数犯人们紧紧拍打着栏杆，噼啪作响；仿若诉说命运的不公；以及想要翻身为主的痴心。
几个狱卒护在安和公主左右，操起一旁的木棍，就朝着两旁的牢房敲去，似乎想要极力树立自己高大威严的形象。牢狱里的叫喊霎时消散了多半，多数犯人许是被狱卒欺凌的过往涌上心头，放下鸣冤叫屈的幻想，只求片刻安宁。
一时嘈杂的牢狱此时又静得出奇，只剩下几人缓慢前进的脚步声。犯人们看着狱卒斜眉搭眼的小人状，只知监狱里来了位大人物。狱卒弯身打开尽头深处牢房的大门，又侧身请安和公主进去。
“奴就不打搅两位公主叙旧了，奴就在外候着，公主有事吩咐即可。”狱卒身子再未挺立，依旧弓身道。
安和公主瞥了瞥在外面候着的侍女，侍女得令，从袖口掏出一袋钱两，亲自递给了狱卒。狱卒颠了颠重量，满意地笑着，掩上了门，再未打扰。
安和上下打量了一番，此间牢房光线最为充足，远离乌烟瘴气的罪犯，摇摇欲坠的烛火还多备了几份。落灰的案台边上还留着几份竹简，以及透着刺鼻气味的毛笔。安和心里清楚，自从皇姊入狱，母后宫里宫外打点了不少关系，花费了些人力物力，如今智元帝姬能有此间庇护所，已经是母后竭力所为。
智元帝姬坐在草席上，批发素衣，只是呆呆地望向窗外的光亮，似乎已经认命，不再挣扎。“可是父君下令，择日问斩于我？”智元帝姬消极之言，可她始终未曾看向安和，不知是不想还是不敢。不想为自己谋生，接受阶下囚徒的时运；不敢为自己畅言，比对锦衣玉食的人生。
安和公主跌坐在智元帝姬的身旁，只是握住她的手，即使身旁之人已经不再如从前般粲然，可她仍是她的皇姊，仍是朝都独一无二的帝姬。
“皇姊莫怕，此次是母后托我照看你，给你带了不少宫里的物什。你且安心在此处住着，母后与我绝不会弃你不顾。即使让我长跪顺义殿，我也在所不辞。”安和忍住鼻尖的酸楚，打开一旁的食盒，小心翼翼地将菜一盘一盘从里拾了出来，摆放在案台上。安和将长筷擦拭干净，递向皇姊。
智元帝姬苦笑着，婉拒了安和的好意。她此刻的处境，怎么配得上宫里上好的菜肴？母后和安和本不该插手，当下明哲保身，才是正道。
“你与母后原不该牵涉其中，何故为了我，触了父君的怒？”
安和知道皇姊极力想要撇清自己与凤鸾殿以及自己的关系，可血亲之情如何割舍？
“三哥去后，母后只剩下你我。皇姊怎能舍了求生的念头，狠心让母后与我自此相依为命？安和所熟知的皇姊是才学兼优的佳人、是朝都瞩目的帝姬；不是自怨自艾的罪妇！少食必多忧虑，忧思缠身，不是长久之相。”安和噙着泪，只求能劝诫皇姊半分。
智元帝姬郑重地从安和手中接下长筷，努力夹菜向喉里吞咽着。她得活着，至少现在她不能死。三弟横死沙场，幕后凶手仍未落网，血仇未报，她还不能死！原先锦衣玉食的帝姬此刻哪里还挑剔眼前菜品的咸淡，原来，只是活着就耗费了她无数气力。
智元帝姬撂下碗筷，多日未曾饱腹，如今胃里添了食，反倒胀得很。侍女将大包小包的物件堆放整齐，以备不时之需。安和从看护嬷嬷手中接过熟睡的小公主，凑向皇姊身旁。
智元帝姬的双手仿佛在衣裙上擦拭着，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安和怀中的婴儿，仿佛在睡梦中演练数次的动作，终于成真。
“小公主已经满月，比之前重了好些。母后委派宫里的看护嬷嬷细心呵护着小公主，小公主如今就住在凤鸾殿内，都是母后手边信得过的人，皇姊安心。”
智元帝姬轻轻用前额触碰小公主的面庞，仿若探寻母女间独一无二的气息。
“小公主现在还没个名号，皇姊可想亲身为小公主摘个名？”安和看着眼前母女欢聚的温馨场面，连连为之动容。皇姊险些失了求生的欲望，若是能用身边的人，母后也好、小公主也罢，只要能拴住皇姊的心片刻；哪怕让她有一刻重拾活下去的希望，也好。
智元帝姬许久未曾言语，只是摇晃着身子，哄着怀里的娃娃。她不禁想起产子的深夜，还有当时她得知真相的狼狈与崩溃。那时的她，被权力欲望蒙蔽了双眼，一心想着一索得男，继承南岐先王的无上荣光；终究被自己的欲望所噬。可若是先王在世，她又何必如此执拗于腹中子？只要是先王与她的孩子，就好。
“唤她阿满，可好？”
安和公主笑着应和道：“阿满，阿满。只愿小公主一生幸福美满。”
智元帝姬也展露笑颜，希望她的女儿幸福美满，虽然她圆满的一生必会缺失父亲和母亲的疼爱。可只要她幸福安康地过完一生，那便足够了。
“父君从未赦免我的罪，我不知你用了什么法子入内，久留于此，只会授人以柄，对母后与你绝无好处。”智元帝姬恢复冷静，纵有不舍，仍将怀里的阿满转手于看护嬷嬷怀中。
智元帝姬起身，悄声带上了房门。
“皇姊别无所求，唯有一事，朝家朝锦歌，你一定要让她进来与我见上一面。至此之后，即使日后父君治我死罪，我心事已了，亦能瞑目！”智元帝姬一边将安和向门阀处攘去，一边低声迫切道。
安和自知此事事关重大，绝不能走漏了风声，连连点头，让皇姊安心。
“皇姊为了母后，我和阿满，也要拼命活下去。”安和泣不成声，只愿能和皇姊近些、再近些。
智元帝姬倚靠在房门处，胸口隐隐作痛，却再未露面。过了一阵，她一直等到狱卒扣上门锁，才缓过神来。南下之事，看似是她攒局，实则自己亦深陷其中，直至事迹败露，关押于此。感情的悲恸与欲望的交织，一时让她走了极端，最终成了别人制胜的险棋。虽然她得困于此，可是想要向她一般解开迷局的人，数不胜数。而智元帝姬眼下唯一能信任的人，便余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