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哗哗地流着，薄伶将指尖的血迹冲掉，鼻血好歹是止住了。她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本来就有些向下的唇角耷拉着，眼角眉梢都透着冰冷和疏离，她转头，眼角有些红。
下课铃响起。
“哇，那个新生脾气可真臭啊…”
“对啊，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啊，阚修都敢惹，谁敢接近她啊…”
女生的讨论声随着混乱的脚步声拐进女卫生间，声音的主人看到立在洗手台前洗着手的薄伶时噤了声，沉默地从她身边走过。
薄伶关上水龙头，慢悠悠地抽出纸巾擦了擦手，目不转视地走过在卫生间门口正欲开口的姚珂。
*********
“站住。”阚修在她身后说道。
薄伶当没听见，目测了下围墙的高度，预备着助跑翻过去，她捏了捏手指，发出咯咯响。
“咔嚓。”手机拍照声在身后响起，她恼怒地回头，没好气地开口：“你是不是有病？”
“敢逃课，”阚修转着手机单手插兜慢慢走过来，缓缓道，“我就发给教导主任，还有你爸。”
她有些气得头疼，哼笑一声：“能先管好自己家的事么？”
阚修眼神暗了暗，低声说：“被退回来脾气还这么大？”
终究是没能逃成课。
薄伶的手腕被阚修单手紧紧箍着，反身被他压在围墙边，背贴着他外套前襟，动弹不得。
没错，听到那句“被退回来脾气还这么大”她又炸毛了，却被早已准备好的阚修制住。
她重重喘着气，发梢从肩头滑下。阚修低声在她耳后说：“我既然答应了顾叔，你就收着点。”
见她不回话，他继续说：“我松手你还来的话…”
这句警告还没说完，他突然感到右手腕一阵刺痛，这刺激得他松开手，薄伶回身猛地踹他腰侧。
他被踢中，这一脚太重，左侧肩膀狠狠撞上围墙。阚修捂住右手腕，靠近动脉那一侧已经见血，血珠一滴一滴掉在地上，浸入土壤。他抬头，看见薄伶手中攥着的半截玻璃片。
“你还来的话，”薄伶歪头，慢慢开口，“我就把你手筋挑了。”
阚修紧绷下巴，突然想到什么，捂着右手直起身。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暴喝响起，薄伶回头，三四个穿着制服的保安跑过来。
“Goddamn it.”她翻了个白眼，扔掉玻璃片。
********
“我如此沉默，因为我如此自由…”张悬清亮的嗓音在车厢内响起，开始下雨了。
雨滴重重打在车顶，顺着车窗漂流而下。窗外的风景都虚焦化，整个世界都是黑白的。
薄伶坐在副驾，整个人缩在座椅里，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在离绿灯亮起还差10秒的时候，顾巍食指点着方向盘，开口：“你养父把你训练得还挺好的。”
在上课时间被保安队抓住的她和阚修被误以为是谈恋爱的小情侣，直到他们发现阚修右手的血渗出捂在伤口上的指尖。
“你把他训练得也挺好的。”薄伶懒懒地开口，往车门边靠了靠。
她知道顾巍拜托阚修在学校里看着她，也知道阚修让司野每天中午跟着她。作为报酬，顾巍教阚修打拳。
她去过拳馆，有一次顾巍教拳晚了，下午放学后让阚修带着她去的。一路上俩人都没说话，阚修走前面，薄伶在他身后10米处跟着。
俩人之间的状态就是，你看不惯我，我也看不惯你。
有时候薄伶挺想不明白的，为什么顾巍非得管着她。拳馆自来熟的一个教练跟薄伶说过顾巍以前总是晚班教打拳，她回来之后他就换到白天，接薄伶放学后老老实实回家煮饭。
她不会问，否则自己又会说出打破这种平衡的话。
她想有人管着她，哪怕有一天会让她滚。
这样就不会想起薄朝麟了。
在顾巍身后等着他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对门的防盗门发出“嘭”一声响，接着就是女人的尖叫，十分凄厉，又难听。
薄伶皱眉，原本懒散地靠在墙边，警觉地撑着胳膊肘直起身。
顾巍边拉开门边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门，示意薄伶先进屋，随后跟着进屋关门。
第二天是周六，顾巍去拳馆前把早饭都准备好，对从卫生间洗漱出来的薄伶说：“我六点回来，饿了就在楼下吃，有个小餐馆，鞋柜上有钱。”
薄伶摆摆手，捂着后颈慢慢转着脖子走到饭桌前，看见桌上的虾仁玉米粥眼睛亮了一下。
顾巍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拿过衣架上的外套穿上出门。
吃完早饭后薄伶正准备在客厅宽敞处来一套瑜伽，感觉很久没练练筋骨了。客厅门被轻轻敲响。
她走到门边，从猫眼看出去，是一位三四十的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餐盒。
薄伶打开门，女人笑了笑：“你好，我是阚修的妈妈，我们家就住在隔壁。”
她点头，心想这女人不会来给儿子手腕寻仇吧。女人又开口：“我在家做了一些小蛋糕，做多了吃不完…”
后半句话她没仔细听，目光越过女人头顶。对门的装修风格跟顾巍家差不多，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满地狼藉，阚修那孙子好像不在家。
薄伶收回视线，在女人热切的注视下接过餐盒：“谢谢阿姨。”
梁玥淡然一笑：“不客气。”她正准备转身，薄伶又开口：“阿姨，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梁玥步伐顿了顿，有些僵硬地笑：“是吗？阿姨好像没有什么印象呢。”
顾巍回到家的时候薄伶正在练习瑜伽的倒数第二式。她将双手交叠在背后，缓慢抬起修长的双臂，夹紧漂亮的蝴蝶骨，直直的脖颈向后仰着，呼吸均匀，姿态优雅。
顾巍吹了声口哨，薄伶动作僵了一下，而后调整呼吸没理他。
“听你养父那边说，你以前学跳舞的？”顾巍边说边提着塑料袋走进厨房。
她没回答。做完最后一式，她起身拿过放在沙发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走到厨房门口：“隔壁是怎么回事”
“阚修还是他妈？”顾巍洗着娃娃菜，不等薄伶回答继续说，“阚修小时候，被拐卖过。他妈那时候受了刺激，精神有些问题。”
*************
“姐姐，我害怕。”男孩瑟缩着，紧紧抓着身边人的胳膊。狭小黑暗的房间，他的眼珠漆黑明亮。
蜷在旁边的女孩安抚地拍了拍男孩的手背：“记住我昨天教你怎么回击的吗？”
男孩抬头，眼圈微红，但不见晶莹，嗫嚅地答道：“嗯，等对手压住我，我，我就刺他，然后他起身我就，就踢他腰。”
女孩点点头，抹了抹男孩脏兮兮的脸：“不要怕，我们都会没事的。”
“嘭”，跟监狱似的房间铁门被大力拉开，小男孩抖了抖，转过脸，难以适应从屋外漏进来的强光。女孩恨恨盯着站在逆光中的男人，房间里其他的小孩都瑟瑟发抖着。
拿着鞭子的金发碧眼的男人有些难以忍受房间里腐朽的腥臭，皱了皱鼻子：“You bad kids.”他嫌弃地在鼻间挥了挥手，扫视一圈房间内的小孩们：”So let\'s see who the hero is today.”
“Ha, e on, it\'s time to work.”男人指着角落里的小男孩，舔了舔后槽牙，眼睛闪过一丝光芒。
小男孩害怕地往墙角缩着，房间里有胆小的小孩忍不住抽泣，女孩猛地捏紧小男孩的手，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玻璃碎片塞进男孩手里。
“啪”，鞭子划过粘稠的空气，狠狠地抽在女孩和男孩面前的空地上，”Hurry up!”男人恼怒地说。
…
黑暗的房间，潮湿的地面，压抑的低泣，痛，痛，痛。
一声急促的喘息后阚修从梦境中转醒。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梦境太过于真实，他也没有了睡意，从床头柜翻出烟来，点燃。
烟雾缓缓升起，他想起薄伶，想起她的到来，想起她的身手，觉得熟悉又陌生。
“Bernice.”黑暗中，他缓缓念道，声音温柔又缱绻。
**********
周末的时光总是很快过去，转眼周一清晨。
薄伶面无表情地看了顾巍一眼，后者心情很好地边哼小曲边打转向灯，收到前者的眼神警告之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也没见你翻过书，”顾巍噙着笑，“原来不会写中文？”
昨天顾巍接到王主任的电话，了解到薄伶第一周的作业除了英语和数学，其余都没写。主任怕薄伶没适应新环境，特地电话家访。
王主任在拳馆办了个vip，顾巍是他私教，但见他那身量也看得出是个办卡就觉得可以减肥增肌的主。
“这可真稀奇。”薄伶讽刺道，转过脸看着车窗外。
走进校门的时候保卫科的保安意味不明地看着薄伶，就像看着一个危险分子。她嚼着口香糖回头，竖了个中指。
看来八卦传得挺快，一路走到教室后门时，聚集着的小团体窃窃私语，有人看见她便示意周围人噤声。
“就是她啊...”
“对，差点把阚修右手废了，流了好多血…”
”听说她爸是拳馆教练，就那个顾巍，见义勇为的那个，一人打五六个小流氓…”
她充耳不闻，步伐悠闲，细想起保安队来之后，阚修捂着手腕眼里的光，有兴奋，有惊喜。
这莫不是个抖m吧。
走到教室后门，”薄伶！“有人在她身后大喊，声音中充满愤怒。
四周一片抽气声，按捺不住的兴奋，还有些人从教室窗户里探出身子。
她没理，离教室后门还有两步时，门从里面关上了。
薄伶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咚”，一杯不明液体泼在了门上，离她侧脸就5厘米，伴随着一声尖叫。
她回头，姚珂摔在了地上，手肘撑着地，手里还拿着豆浆杯，极为狼狈。
而姚珂旁边，站着一双跟薄伶同款的AJ鞋，往上是黑色工装裤和灰色卫衣，帅气的男生插着兜肆意地笑着。
薄伶定了定神，背后教室门被人拉开，阚修皱着眉看着眼前的狼藉。
男生逆着冬日的阳光走向她，缓缓说道：“你可让我一顿好找，薄伶。”
嗯，真正的抖m来了。
************
学校外小面馆，不少学生都坐着等师傅投食，还有学生奋笔疾书在抄作业。
薄伶瞥了眼认真看着菜单的赵歌，怕他一份茄汁肉酱意面脱口而出，准备先发制人，赵歌倒跟东道主似的点了两碗牛肉面。
因为俩人高挑的身材，姣好的面貌，面馆里的学生时不时看过来，带着好奇。
“我吃过了。”薄伶找了个比较干净的位置坐了下来。
“你以前什么时候吃过早饭啊，”赵歌在她对面坐下，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若无其事地擦着桌子，“两份我都吃了，坐十几个小时飞机，还倒火车，我差点散架。”
薄伶挑了挑眉，没说话。
“不感谢我？”赵歌擦完桌子，低头找着垃圾桶，“那女的谁啊？怎么这么快就结仇？”
薄伶手搭在桌沿，口气不善地说：“你管这么多？”
赵歌忙完这一切，懒洋洋地坏笑：“这烂脾气，是我女人没错了。”
“You jerk.” 薄伶瞪着他，做了个割颈的动作。
面很快上了，薄伶还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赵歌跟饿了十天半个月似的，埋头呼呼吃起来，中途不带抬头的。
谁能想到这贵公子以前在外边餐馆吃个饭都得搞十分钟的消毒流程。
两碗面吃完，赵歌心满意足地拿过纸巾擦了擦嘴，抬头看薄伶发着呆，打了个响指：“没什么问的？”
“你什么时候回去？”薄伶站起身去结账。
赵歌拦下她，翻出皮夹，在一堆美元中抽出一张人民币。“回去？”赵歌睨了她一眼，“你在这，我可没打算回去。”
早自习预备铃遥遥响起，薄伶插着兜望向校门，觉得西海岸那些日子随着赵歌的到来，即将冲破回忆的大堤泄洪。
“谢谢你来看我，”她收起吊儿郎当的语气，“你也应该知道了，我俩现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放什么屁，”赵歌猛地抓住她的手臂，紧紧盯着她，“门当户对？我差那点钱？”
薄家和赵家是世交，赵歌跟薄伶从小都是被惯坏的主儿，在各自的社交圈子都是霸王。
他俩第一次见面是在薄家花园里，6岁的赵歌正值最讨人嫌的年纪，踢了一脚薄伶养的小边牧，被她拿着马鞭一顿狠抽。
没想到这一揍把赵歌给揍服了，赵家小霸王从此成了薄伶的头号狗腿子。
后来薄伶去美国赵歌也屁颠颠跟着去了，赵家人看自己儿子快成上门女婿了，有意定下娃娃亲，薄朝麟疼女儿得紧，没松口，说俩人还是自由发展好。
一晃十多年，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儿，赵歌想必什么都知道了，还从美国追过来，千里寻妻呢…啊呸。
薄伶回过神，拍了一掌赵歌的手，发现这小子手劲还挺大，之前被自己打得抱头鼠窜是假的？
“别他妈废话了，赶紧上课去，”赵歌放开手，理了理她的围巾，“中午放学陪我看房子去。”
“买还是租？”薄伶拧着眉问。
“当然是租！难道您在这要待个十年半载？”赵歌顺着薄伶肩膀给她转了个圈，往前推推：“赶紧去上课吧您，我找个酒店躺会。”
进教室的时候早自习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后门的一片狼藉都被收拾干净了，吃早餐的、玩游戏的、看手机的似乎都没有被早读前的一段插曲影响到心情。
落座的时候薄伶贴着墙，想着要是阚修给他右手和女人报仇，她能给自己找个比较好的防御姿势。
但阚修没抬头看她一眼，低头盯着书，右手缠着纱布搁腿上，没动。
阚修他妈的小蛋糕还蛮好吃的，薄伶瞥过去一眼，好家伙，英语早读他拿本物理书大喇喇摆在桌上。
司野如坐针毡似的一会儿右看看一会儿左看看，终于忍不住转过头，看了两眼薄伶又转过目光看着阚修。
“嘶，”司野抽了口气，手伸到阚修面前打了个响指，“修哥，咋还打上盹了。”
阚修慢悠悠睁开眼，眼底满是疲惫，低声说：“滚。”
“薄伶，今儿中午我就不跟你一起走了啊。”司野皱着眉，突然特严肃地说。
薄伶有些莫名其妙，啥时候跟他一起走了。
“你这下手有点狠，”司野继续说，“我怕殃及池鱼。”
阚修踢了一脚他的椅子：“滚。”
司野这才把头转过去了，心里叹息着，兄弟和女人自己好歹是选了兄弟，够义气。
薄伶隐隐猜到了一些，觉得好笑，轻笑出一声，今天心情还有些美妙。阚修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交作业了啊交作业！”各科课代表在早自习结束后趁着上课前5分钟收作业，班长兼语文课代表走到后排没好气地开口：“作业。”
薄伶从书包里找出语文练习册，虽然没看懂几道也没做几道，但她还是兢兢业业地每天交作业都不落下，她可不想被请家长。
虽然以前薄朝麟总是被“请”到学校去，顾巍跟他不同，她不想麻烦顾巍。
没想到这位小姐妹接过薄伶的练习册，一页页翻开，嗤笑：“你是不认识字还是不会写字啊？你以前是干嘛的啊？”
看来大家都知道薄伶是顾巍找回来的女儿，小城市嘛，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何况顾巍作为小城有名的拳馆金牌教练，长得不赖，快到四十也没成家，有人还猜测他是不是通缉犯。
班长的话一落下，班里吵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估计有一半人都竖着耳朵听。
“唰，”阚修姿势还是没变，从班长手中扯过那本练习册，在薄伶眼前晃了晃，“借我抄一下。”
本来就有些向下的唇角耷拉着，眼角眉梢都透着冰冷和疏离，她转头，眼角有些红。
下课铃响起。
“哇，那个新生脾气可真臭啊…”
“对啊，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啊，阚修都敢惹，谁敢接近她啊…”
女生的讨论声随着混乱的脚步声拐进女卫生间，声音的主人看到立在洗手台前洗着手的薄伶时噤了声，沉默地从她身边走过。
薄伶关上水龙头，慢悠悠地抽出纸巾擦了擦手，目不转视地走过在卫生间门口正欲开口的姚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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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阚修在她身后说道。
薄伶当没听见，目测了下围墙的高度，预备着助跑翻过去，她捏了捏手指，发出咯咯响。
“咔嚓。”手机拍照声在身后响起，她恼怒地回头，没好气地开口：“你是不是有病？”
“敢逃课，”阚修转着手机单手插兜慢慢走过来，缓缓道，“我就发给教导主任，还有你爸。”
她有些气得头疼，哼笑一声：“能先管好自己家的事么？”
阚修眼神暗了暗，低声说：“被退回来脾气还这么大？”
终究是没能逃成课。
薄伶的手腕被阚修单手紧紧箍着，反身被他压在围墙边，背贴着他外套前襟，动弹不得。
没错，听到那句“被退回来脾气还这么大”她又炸毛了，却被早已准备好的阚修制住。
她重重喘着气，发梢从肩头滑下。阚修低声在她耳后说：“我既然答应了顾叔，你就收着点。”
见她不回话，他继续说：“我松手你还来的话…”
这句警告还没说完，他突然感到右手腕一阵刺痛，这刺激得他松开手，薄伶回身猛地踹他腰侧。
他被踢中，这一脚太重，左侧肩膀狠狠撞上围墙。阚修捂住右手腕，靠近动脉那一侧已经见血，血珠一滴一滴掉在地上，浸入土壤。他抬头，看见薄伶手中攥着的半截玻璃片。
“你还来的话，”薄伶歪头，慢慢开口，“我就把你手筋挑了。”
阚修紧绷下巴，突然想到什么，捂着右手直起身。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暴喝响起，薄伶回头，三四个穿着制服的保安跑过来。
“Goddamn it.”她翻了个白眼，扔掉玻璃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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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此沉默，因为我如此自由…”张悬清亮的嗓音在车厢内响起，开始下雨了。
雨滴重重打在车顶，顺着车窗漂流而下。窗外的风景都虚焦化，整个世界都是黑白的。
薄伶坐在副驾，整个人缩在座椅里，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在离绿灯亮起还差10秒的时候，顾巍食指点着方向盘，开口：“你养父把你训练得还挺好的。”
在上课时间被保安队抓住的她和阚修被误以为是谈恋爱的小情侣，直到他们发现阚修右手的血渗出捂在伤口上的指尖。
“你把他训练得也挺好的。”薄伶懒懒地开口，往车门边靠了靠。
她知道顾巍拜托阚修在学校里看着她，也知道阚修让司野每天中午跟着她。作为报酬，顾巍教阚修打拳。
她去过拳馆，有一次顾巍教拳晚了，下午放学后让阚修带着她去的。一路上俩人都没说话，阚修走前面，薄伶在他身后10米处跟着。
俩人之间的状态就是，你看不惯我，我也看不惯你。
有时候薄伶挺想不明白的，为什么顾巍非得管着她。拳馆自来熟的一个教练跟薄伶说过顾巍以前总是晚班教打拳，她回来之后他就换到白天，接薄伶放学后老老实实回家煮饭。
她不会问，否则自己又会说出打破这种平衡的话。
她想有人管着她，哪怕有一天会让她滚。
这样就不会想起薄朝麟了。
在顾巍身后等着他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对门的防盗门发出“嘭”一声响，接着就是女人的尖叫，十分凄厉，又难听。
薄伶皱眉，原本懒散地靠在墙边，警觉地撑着胳膊肘直起身。
顾巍边拉开门边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门，示意薄伶先进屋，随后跟着进屋关门。
第二天是周六，顾巍去拳馆前把早饭都准备好，对从卫生间洗漱出来的薄伶说：“我六点回来，饿了就在楼下吃，有个小餐馆，鞋柜上有钱。”
薄伶摆摆手，捂着后颈慢慢转着脖子走到饭桌前，看见桌上的虾仁玉米粥眼睛亮了一下。
顾巍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拿过衣架上的外套穿上出门。
吃完早饭后薄伶正准备在客厅宽敞处来一套瑜伽，感觉很久没练练筋骨了。客厅门被轻轻敲响。
她走到门边，从猫眼看出去，是一位三四十的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餐盒。
薄伶打开门，女人笑了笑：“你好，我是阚修的妈妈，我们家就住在隔壁。”
她点头，心想这女人不会来给儿子手腕寻仇吧。女人又开口：“我在家做了一些小蛋糕，做多了吃不完…”
后半句话她没仔细听，目光越过女人头顶。对门的装修风格跟顾巍家差不多，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满地狼藉，阚修那孙子好像不在家。
薄伶收回视线，在女人热切的注视下接过餐盒：“谢谢阿姨。”
梁玥淡然一笑：“不客气。”她正准备转身，薄伶又开口：“阿姨，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梁玥步伐顿了顿，有些僵硬地笑：“是吗？阿姨好像没有什么印象呢。”
顾巍回到家的时候薄伶正在练习瑜伽的倒数第二式。她将双手交叠在背后，缓慢抬起修长的双臂，夹紧漂亮的蝴蝶骨，直直的脖颈向后仰着，呼吸均匀，姿态优雅。
顾巍吹了声口哨，薄伶动作僵了一下，而后调整呼吸没理他。
“听你养父那边说，你以前学跳舞的？”顾巍边说边提着塑料袋走进厨房。
她没回答。做完最后一式，她起身拿过放在沙发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走到厨房门口：“隔壁是怎么回事”
“阚修还是他妈？”顾巍洗着娃娃菜，不等薄伶回答继续说，“阚修小时候，被拐卖过。他妈那时候受了刺激，精神有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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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害怕。”男孩瑟缩着，紧紧抓着身边人的胳膊。狭小黑暗的房间，他的眼珠漆黑明亮。
蜷在旁边的女孩安抚地拍了拍男孩的手背：“记住我昨天教你怎么回击的吗？”
男孩抬头，眼圈微红，但不见晶莹，嗫嚅地答道：“嗯，等对手压住我，我，我就刺他，然后他起身我就，就踢他腰。”
女孩点点头，抹了抹男孩脏兮兮的脸：“不要怕，我们都会没事的。”
“嘭”，跟监狱似的房间铁门被大力拉开，小男孩抖了抖，转过脸，难以适应从屋外漏进来的强光。女孩恨恨盯着站在逆光中的男人，房间里其他的小孩都瑟瑟发抖着。
拿着鞭子的金发碧眼的男人有些难以忍受房间里腐朽的腥臭，皱了皱鼻子：“You bad kids.”他嫌弃地在鼻间挥了挥手，扫视一圈房间内的小孩们：”So let\'s see who the hero is today.”
“Ha, e on, it\'s time to work.”男人指着角落里的小男孩，舔了舔后槽牙，眼睛闪过一丝光芒。
小男孩害怕地往墙角缩着，房间里有胆小的小孩忍不住抽泣，女孩猛地捏紧小男孩的手，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玻璃碎片塞进男孩手里。
“啪”，鞭子划过粘稠的空气，狠狠地抽在女孩和男孩面前的空地上，”Hurry up!”男人恼怒地说。
…
黑暗的房间，潮湿的地面，压抑的低泣，痛，痛，痛。
一声急促的喘息后阚修从梦境中转醒。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梦境太过于真实，他也没有了睡意，从床头柜翻出烟来，点燃。
烟雾缓缓升起，他想起薄伶，想起她的到来，想起她的身手，觉得熟悉又陌生。
“Bernice.”黑暗中，他缓缓念道，声音温柔又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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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时光总是很快过去，转眼周一清晨。
薄伶面无表情地看了顾巍一眼，后者心情很好地边哼小曲边打转向灯，收到前者的眼神警告之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也没见你翻过书，”顾巍噙着笑，“原来不会写中文？”
昨天顾巍接到王主任的电话，了解到薄伶第一周的作业除了英语和数学，其余都没写。主任怕薄伶没适应新环境，特地电话家访。
王主任在拳馆办了个vip，顾巍是他私教，但见他那身量也看得出是个办卡就觉得可以减肥增肌的主。
“这可真稀奇。”薄伶讽刺道，转过脸看着车窗外。
走进校门的时候保卫科的保安意味不明地看着薄伶，就像看着一个危险分子。她嚼着口香糖回头，竖了个中指。
看来八卦传得挺快，一路走到教室后门时，聚集着的小团体窃窃私语，有人看见她便示意周围人噤声。
“就是她啊...”
“对，差点把阚修右手废了，流了好多血…”
”听说她爸是拳馆教练，就那个顾巍，见义勇为的那个，一人打五六个小流氓…”
她充耳不闻，步伐悠闲，细想起保安队来之后，阚修捂着手腕眼里的光，有兴奋，有惊喜。
这莫不是个抖m吧。
走到教室后门，”薄伶！“有人在她身后大喊，声音中充满愤怒。
四周一片抽气声，按捺不住的兴奋，还有些人从教室窗户里探出身子。
她没理，离教室后门还有两步时，门从里面关上了。
薄伶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咚”，一杯不明液体泼在了门上，离她侧脸就5厘米，伴随着一声尖叫。
她回头，姚珂摔在了地上，手肘撑着地，手里还拿着豆浆杯，极为狼狈。
而姚珂旁边，站着一双跟薄伶同款的AJ鞋，往上是黑色工装裤和灰色卫衣，帅气的男生插着兜肆意地笑着。
薄伶定了定神，背后教室门被人拉开，阚修皱着眉看着眼前的狼藉。
男生逆着冬日的阳光走向她，缓缓说道：“你可让我一顿好找，薄伶。”
嗯，真正的抖m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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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外小面馆，不少学生都坐着等师傅投食，还有学生奋笔疾书在抄作业。
薄伶瞥了眼认真看着菜单的赵歌，怕他一份茄汁肉酱意面脱口而出，准备先发制人，赵歌倒跟东道主似的点了两碗牛肉面。
因为俩人高挑的身材，姣好的面貌，面馆里的学生时不时看过来，带着好奇。
“我吃过了。”薄伶找了个比较干净的位置坐了下来。
“你以前什么时候吃过早饭啊，”赵歌在她对面坐下，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若无其事地擦着桌子，“两份我都吃了，坐十几个小时飞机，还倒火车，我差点散架。”
薄伶挑了挑眉，没说话。
“不感谢我？”赵歌擦完桌子，低头找着垃圾桶，“那女的谁啊？怎么这么快就结仇？”
薄伶手搭在桌沿，口气不善地说：“你管这么多？”
赵歌忙完这一切，懒洋洋地坏笑：“这烂脾气，是我女人没错了。”
“You jerk.” 薄伶瞪着他，做了个割颈的动作。
面很快上了，薄伶还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赵歌跟饿了十天半个月似的，埋头呼呼吃起来，中途不带抬头的。
谁能想到这贵公子以前在外边餐馆吃个饭都得搞十分钟的消毒流程。
两碗面吃完，赵歌心满意足地拿过纸巾擦了擦嘴，抬头看薄伶发着呆，打了个响指：“没什么问的？”
“你什么时候回去？”薄伶站起身去结账。
赵歌拦下她，翻出皮夹，在一堆美元中抽出一张人民币。“回去？”赵歌睨了她一眼，“你在这，我可没打算回去。”
早自习预备铃遥遥响起，薄伶插着兜望向校门，觉得西海岸那些日子随着赵歌的到来，即将冲破回忆的大堤泄洪。
“谢谢你来看我，”她收起吊儿郎当的语气，“你也应该知道了，我俩现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放什么屁，”赵歌猛地抓住她的手臂，紧紧盯着她，“门当户对？我差那点钱？”
薄家和赵家是世交，赵歌跟薄伶从小都是被惯坏的主儿，在各自的社交圈子都是霸王。
他俩第一次见面是在薄家花园里，6岁的赵歌正值最讨人嫌的年纪，踢了一脚薄伶养的小边牧，被她拿着马鞭一顿狠抽。
没想到这一揍把赵歌给揍服了，赵家小霸王从此成了薄伶的头号狗腿子。
后来薄伶去美国赵歌也屁颠颠跟着去了，赵家人看自己儿子快成上门女婿了，有意定下娃娃亲，薄朝麟疼女儿得紧，没松口，说俩人还是自由发展好。
一晃十多年，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儿，赵歌想必什么都知道了，还从美国追过来，千里寻妻呢…啊呸。
薄伶回过神，拍了一掌赵歌的手，发现这小子手劲还挺大，之前被自己打得抱头鼠窜是假的？
“别他妈废话了，赶紧上课去，”赵歌放开手，理了理她的围巾，“中午放学陪我看房子去。”
“买还是租？”薄伶拧着眉问。
“当然是租！难道您在这要待个十年半载？”赵歌顺着薄伶肩膀给她转了个圈，往前推推：“赶紧去上课吧您，我找个酒店躺会。”
进教室的时候早自习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后门的一片狼藉都被收拾干净了，吃早餐的、玩游戏的、看手机的似乎都没有被早读前的一段插曲影响到心情。
落座的时候薄伶贴着墙，想着要是阚修给他右手和女人报仇，她能给自己找个比较好的防御姿势。
但阚修没抬头看她一眼，低头盯着书，右手缠着纱布搁腿上，没动。
阚修他妈的小蛋糕还蛮好吃的，薄伶瞥过去一眼，好家伙，英语早读他拿本物理书大喇喇摆在桌上。
司野如坐针毡似的一会儿右看看一会儿左看看，终于忍不住转过头，看了两眼薄伶又转过目光看着阚修。
“嘶，”司野抽了口气，手伸到阚修面前打了个响指，“修哥，咋还打上盹了。”
阚修慢悠悠睁开眼，眼底满是疲惫，低声说：“滚。”
“薄伶，今儿中午我就不跟你一起走了啊。”司野皱着眉，突然特严肃地说。
薄伶有些莫名其妙，啥时候跟他一起走了。
“你这下手有点狠，”司野继续说，“我怕殃及池鱼。”
阚修踢了一脚他的椅子：“滚。”
司野这才把头转过去了，心里叹息着，兄弟和女人自己好歹是选了兄弟，够义气。
薄伶隐隐猜到了一些，觉得好笑，轻笑出一声，今天心情还有些美妙。阚修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交作业了啊交作业！”各科课代表在早自习结束后趁着上课前5分钟收作业，班长兼语文课代表走到后排没好气地开口：“作业。”
薄伶从书包里找出语文练习册，虽然没看懂几道也没做几道，但她还是兢兢业业地每天交作业都不落下，她可不想被请家长。
虽然以前薄朝麟总是被“请”到学校去，顾巍跟他不同，她不想麻烦顾巍。
没想到这位小姐妹接过薄伶的练习册，一页页翻开，嗤笑：“你是不认识字还是不会写字啊？你以前是干嘛的啊？”
看来大家都知道薄伶是顾巍找回来的女儿，小城市嘛，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何况顾巍作为小城有名的拳馆金牌教练，长得不赖，快到四十也没成家，有人还猜测他是不是通缉犯。
班长的话一落下，班里吵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估计有一半人都竖着耳朵听。
“唰，”阚修姿势还是没变，从班长手中扯过那本练习册，在薄伶眼前晃了晃，“借我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