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些什么?”林老爷子气道,“你都能从云贵千里迢迢的跑来江南,可见也是个老不死的。”

    卓仲廉笑笑没接话,转移开话题道:“此次过来,除了来见见老朋友,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贤侄。”

    林澜愣了一下,但除了教书以外,他也想不到卓仲廉会拜托他什么事,应道:“卓叔父有事,尽管吩咐便是,小侄定会竭尽全力。”

    林老爷子也问道:“是你那个小孙子卓一航?”

    卓一航是卓仲廉长子的小儿子,自小被他带在身边教养,只到他父亲考中进士,才随着他父亲一起去了武当山下的谷城县,后来他父亲调到京城户部,他又跟着去了京城。

    算算时间,祖孙两个也有三四年未见了,上次见面,还是那孩子代他父亲去云贵给卓仲廉祝寿。

    当时卓仲廉还专门写了好几封信给林老爷子炫耀过。

    想起最喜欢的小孙子,卓仲廉忍不住一笑,“我这孙儿也是个读书苗子,十四岁就考中了秀才,就是心性有些跳脱,像熅哥儿这么大的时候,还说要去拜师习武,闯荡江湖。”

    他道:“前些日子,他父亲给我来信,说是他秋闱没过,很是郁闷,打算出门游学一番。我就想着,他自小不是跟着我在任上辗转,就是随着他父亲上任,还独自一人去过云贵,游学的经历不少,现在找个书院沉淀一下比去游学好。”

    “刚好我要来江南住上一段时间,你们父子两也都是天下闻名的大儒,就给京城去了信,让他过来伺候我这老头子一段时间,不知道贤侄能不能抽出点时间指导他一下?”

    又不是收徒,只是指点。

    这么点请求,林澜自然是一口应下,还建议道:“卓叔父的孙子自然是好的,只是读书不是闭门造车,不知道贤侄何时能到江南?授衣假结束后,书院就会招收新的一批学子,不知道叔父可看的上我们太湖学院?”

    卓仲廉笑道:“一南一北两书院,天下学子,谁会不想进太湖书院读书?就是不知道我那小孙子能不能考进去。”

    林老爷哼笑道:“考不上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这个致仕的云贵总督愿意在我的书院上几堂课,让你孙子在书院借读一段时间也不是不行。”

    太湖书院里可不缺学问好的先生夫子,卓仲廉略一想就明白了老朋友在打什么注意,这是要他给书院里的那些嫩苗苗们说一些官场上的潜规则呢。

    不由笑骂道:“ 算盘打得这么响,有你样的爹,难怪林瀚贤侄能做到户部侍郎的位置。想要我讲课,又不想出血,林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继续道:“等我那好孙儿来了,我可要好好督促他一番,可不能如了你这个老家伙的意。”

    林老爷子笑笑没说话,端起茶敬了他一下。

    卓仲廉也笑着摇摇头,举起茶杯碰了一下。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甲板上,熅哥儿正张着嘴巴,看船夫一点一点收起巨大的船锚,正饶有兴趣的围着打转时,忽然听见一声浑厚的号子声响彻云霄,瞬间将小孩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熅哥儿听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指挥着身下的座驾平安,来到了船头甲板的边缘位置。

    就看见一群打着赤膊的健壮汉子,背着一根巨粗巨粗的绳子,腰弓的低低的,努力的拖着他们乘坐的这艘船,艰难的一步一步往前走。

    “嘿,嘿,嘿呦呦,嘿呦......”

    在一声声有节奏的号子声中,粗糙黝黑的汉子们浑身青筋暴起,浑身上下都在用力,哪怕是趟过脸上的汗珠也在使劲儿,他们的上半身几乎要趴到了地上。

    熅哥儿瞪圆了眼睛,就这样看着这些汉子一点一点的将他们乘坐的船只拉离港口......

    他的眼神很好,哪怕是在船上,也能清楚的看到那些人肩膀上变形的茧子,还有几个年轻汉子磨破的手,掌心的一大块皮都没了,血肉模糊的很,随着他往回走的步伐,淅淅沥沥的滴了一路的血。

    熅哥儿倒吸的一口凉气,他看着就觉得好疼好疼,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手,心口莫名的突突直跳,一股很莫名但很难受的感觉涌上心头。

    蒋和安半天没有听到熅哥儿的声音,一转头,就看见刚才还兴致勃勃的小孩儿,这会儿突然就蔫巴了起来。

    他伸手从平安手里把熅哥儿抱过来,问道:“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随着船只的远去,熅哥儿看着那群汉子的身影渐渐模糊起来,渐渐变成他甩在纸上的墨团,又化成蚂蚁大的小黑点,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熅哥儿蔫蔫的趴在蒋和安的怀里,把小脑袋靠在他的肩膀处,声音闷闷道:“我们去找祖父吧,我有事情想要问他。”

    蒋和安也有些担心,是不是小孩子在甲板上吹了河风不舒服,于是抱着他去了船舱的包间。

    从姑苏到扬州,坐船的话大半天就到了,他们这次出行就在船上定了两个包间,一个是林家定的,一个是蒋和安定的,他才不要一路上都和长辈们呆一起,那也太不自在了。

    蒋和安抱着熅哥儿走到林家包间外面,听见里面的三个大人正在说书院里学生们的课业,想起了被人拉着考校的回忆,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哄着怀里的小孩道:“师祖他们正在说话,熅哥儿要不要先去睡个午觉,等你醒来,我们就去江上钓鱼。”

    熅哥儿也知道这会不是和祖父说悄悄话的好时候,除了祖父,他还可以先问问喜哥儿啊。

    小脑袋想了想,立马答应了蒋和安的提议。

    刚被放在榻上,他就一裹小被子,紧紧闭着眼睛装睡。

    蒋和安没好气的一拍榻中间拱起的大包,“过去点,给我让个地方。”

    大包往里挪了挪,空出外边的地盘。

    蒋和安满意了,从包袱里找出装在里面的话本,脱了鞋子,躺在熅哥儿旁边,用眼神示意门口的平安听着点旁边的动静,有情况了告诉他一声。

    平安眨了眨眼睛,抱着怀里的剑坐在凳子上,微合起眼皮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看明白没有他主子的意思。

    蒋和安就当他是看明白了,翻开手里的话本,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这些天被先生盯得紧,还要抓紧时间抄书,他都好久没摸到话本了。

    熅哥儿蒙在被子里,精神体进入到了系统空间,悄悄的呼唤起了喜哥儿,跟他说起的岸边纤夫的事情。

    系统空间是喜哥儿让他花积分开启的,花了他七百积分,现在他的手头上只剩下四十一个积分了,也不知道这样花下去,他什么时候才能攒够开启商城的积分。

    但系统空间能够让精神体进入,还能装实物,这样就不怕别人发现他在商城里买的东西了,还能够把他的宝贝们也放进来,比如说从郑骞手里赢过来的螃蟹灯。

    最重要的是,在这里,他能够看懂书上的文字。

    喜哥儿作为系统,宿主能看到场景它自然也能看到,但他还是安安静静的听着熅哥儿的倾诉。

    “拉绳子那么累,为什么非要人来干呢?用牛马不行吗?我家就是用马来拉车的,它们的力气可大了,比人大多了。”想到纤夫们变形了的肩膀,还有落了一路的鲜血,熅哥儿胸口闷闷的,有些难过的问道。

    喜哥儿回答道:“因为牛马比人力贵,漕帮不会舍得用牛马来干拉纤这种事的。”

    “为什么?”熅哥儿疑惑道:“祖父说过人是最重要的,为什么漕帮还会把牛马看的比人更重要。”

    喜哥儿想了想,回答道:“不是把牛马看的比人重要,而是用人来拉纤,比用牛马更便宜,那些纤夫也需要这份工作挣钱来养家糊口。”

    熅哥儿被绕的有些晕,想了半天才理清楚了点其中的关系,“是不是用牛马比用人便宜了,那些叔叔伯伯们就不用那么辛苦的去拉纤绳了?可是怎么达到这个目标呢?”

    这个问题很简单,在二十一世纪之后,哪怕是个小孩子也能回答上来,那就是——“发展生产力!”

    可这个问题也很复杂,哪怕喜哥儿的资料库中储存着三十二世纪的整个百科库,他也回答不上来,他也诚实的说了,并建议道:“宿主的问题或许可以从史书中找到答案。”

    他这会也感受到绑定宿主年纪太小的烦恼了,什么都不知道,简直就像是一张白纸,他想要往上面涂抹颜色必须慎之又慎,生怕涂上不好的颜色。

    他已经能够预见,他的将来会是怎样的操心了。

    所以,他在商城里搜了搜,找出一本《论古代生产力的发展》交给熅哥儿,道:“宿主可以先看看这本书。”

    熅哥儿欣喜的接过书,高兴道:“喜哥儿你说的对,念书可以让我变得更聪明,变聪明后就能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了!”

    喜哥儿:......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可熅哥儿已经在系统空间中低头去翻书了。

    可字是认识了,书上的内容他却是看的半懂不懂,哪怕这本书用的是白话文,可有些词汇他还是理解不了。

    什么是奴隶社会?什么是封建社会?什么又是土地兼并?......这些他全都不明白。

    看了没一会,他就睡着了。

    蒋和安看着小师弟热的受不了,翻了个身,把被子蹬到一边,小脸红扑扑的打着小呼噜。

    看得他也有些困了,拉过小被子搭在小孩的肚子上,把书往脸上一搭,也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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