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国程在B市这两天都和崔辑泡在一起。

    两人大学是体校的同学,上下铺。

    那时候崔辑刚到北方,不适应气候还听不懂方言,和室友聚餐都吃不到一块去,有些独,久而久之几个室友都看不惯他,背地里说他个南蛮子不知道拽给谁看。

    黄国程是当地人,家里条件不好,大三那年母亲重病,从乡下老家到他大学的城市看病。

    他那段时间瞒着所有人白天上课晚上送外卖,课余有空还接游戏代练,疯了一样挣钱,直到某天被崔辑发现晕倒在寝室。

    就这样,崔辑把他送到医院,还正巧是他妈妈住的那家。从此以后崔辑和黄国程轮流去医院照顾她,崔辑怕他身体扛不住,主动借医药费给他,直到他妈妈痊愈。

    然后黄家就多了一个干儿子,崔辑也多了一个外地的家。

    黄国程是把他当亲兄弟看的,自然也听说过郑珂的事。

    崔辑每次提到郑珂眼神就不自觉变温柔。他说他五岁那年本来是该有个妹妹的,但有一天他爸妈突然从医院回家,告诉他妹妹去天上了。

    他就在那天遇见了郑珂。

    他说他也曾怀疑过自己对她是不是有其他感情,但遇到裴湛后他才明白,他的保护欲大于占有,他只想看着她幸福。

    黄国程经常听他讲以前的事,但理解不了他说的这些感情。

    他没有喜欢过女生,甚至身边连异性也没有,从小到大他脑子里只有照顾家人和读书,还有想办法挣钱。

    后来他和崔辑大学毕业后一起入了伍。训练的日子很苦,很孤独,陪伴他们的只有汗水,还有故事。

    崔辑口中那个郑珂越来越具体,像一幅有血有肉的水墨画,时不时出现在他梦里。

    他迫不及待地想把梦和现实做对比。

    两人退伍后都来到了B市,大城市钱多机会多,两人用攒的工资和退伍津贴创业,开了个安保公司。

    两人都肯熬肯干心无旁骛,几年来生意发展得很快,直到今年初崔辑接到个电话,说郑珂回国了。

    那天他们下班后找了家清吧,两人都喝了很多。

    然后崔辑给他讲了故事的大结局,那是关于他们不能见面的理由,然后看着黄国程撑着桌子倾了上半身,一脸认真地说他替他去。

    两人都喝了不少酒,酒吧里灯光氤氲,黄国程看进他猩红的双眼说:“我替你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

    “她事业发展得很好,是一家跨国公司高管。”

    “感情也很稳定,和裴总很般配。”

    “她很记挂你,向我问起过。”

    清吧里驻唱歌手的声音从背后悠悠传来,对面的男人此时终于撩眼皮看他一眼。

    他恍若未见,继续说:“但好像有人在调查她。”

    “什么意思?”

    满意地看见他面上的平静破裂,黄国程也不卖关子:“我送她回家时发现有人跟踪,但我已经把这事跟裴总汇报过,不用担心。”

    对面的男人显然并没有被他的言语安抚到:“知道是谁?”

    “裴总应该知道,要不你去问问他?”

    崔辑哑声,显然不赞同他的提议。他和他们的联系越少越好。

    黄国程不依不挠:“这件事情上我觉得你很懦弱。与其纠结于过去根本不是你的错,不如尽力在当下和将来好好弥补。”

    这话说得奇怪,又说不是他的错,又要弥补。

    但崔辑懂他意思,面无表情问:“怎么弥补?”

    他看着兄弟那副丧气样,给自己点了根烟:“怎么弥补不清楚,但起码不能躲。咱这些年什么没见过,老...老躲着算个什么事儿?”

    他憋了两个字没说,窝囊。

    “你不懂,我是怕勾起她的回忆。”

    一首曲毕,四周响起观众捧场的鼓掌喝彩声。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叮”的一声,微弱到被几乎被人声吞没的细响,却被崔辑敏感地捕捉到。

    是那个十年都没换的黑色头像发来一张照片。

    一张四人合照,看背景是运动会,两个女孩举着奖牌在笑,旁边是学校里两个出了名吊儿郎当的男生,也在笑,和平时那副贱样很不一样,裴湛还在她脑袋顶上比了双兔耳朵。

    又是“叮”一声,一条消息接踵而来。

    Z:突然翻到,觉得你会感兴趣。

    崔辑刚看完,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又响起“叮”的一声。

    Z:下周回B市。她很想你。

    崔辑捧着手机,视线停留在屏幕上寥寥几个字,一时无话。

    黄国程看他对着手机发呆,掸了掸烟灰,朝他伸手。

    崔辑把手机递给他。

    黄国程看了两秒,笑笑递回去:“我说这话可能听着有些恶心,但我活这些年,直到看见他俩,才知道爱情什么样。”

    说完不出所料地看见对面男人的笑,看他埋头敲了几下屏幕,像是回了条什么消息,再抬头。

    “确实恶心。”

    -

    转眼到了炎热的六月。

    南方夏天不好过,和老一辈勤俭节约恨不得一分掰成两分花的观念不同,郑珂外婆是个一入夏就会开空调的人。

    按她的说法就是,正是因为经历过不便利的时代,现在才要尽情享受时代的便利。

    只不过这说法最近有了升级。

    “现在科技都这么方便了,你们天天在我面前杵着干什么?!”

    外婆不愿意耽误家里人工作,连哄带威胁地让所有人该干嘛干嘛,少来她眼前扰清净。

    大家也怕给老人增加负担,决定一切平常心,只是在家安了监控,雇了一位住家护工24小时看护。

    金讯那边的事上次处理到一半,郑珂肯定是要回去继续的,裴湛工作性质灵活,倒是随时能陪着她。

    于是两人没在C市耽误多久,让陈辛凌这个地陪带着两位专家四处转转,二人就收拾东西回了B市。

    这一回,裴湛不让她再住酒店,倒是把她带到了一栋半山别墅。

    郑珂扒着窗户看轿车缓缓驶入铁门,穿过两侧的迎宾冷杉,绕过喷泉和花园,最后停进车库。

    当即有一个管家打扮的人迎上来,跟两人打招呼,再恭敬地去后备箱提行李。

    这排场比御山府大多了。

    “这不会是你爸妈的房子吧?”

    郑珂一脸天真地看他,只有攥紧的手心透着微微紧张。

    要真是他爸妈的房子,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裴湛把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牵她进屋:“想什么呢,是老爷子知道我们要回来,送我们的。”

    她脚步一滞,表情明显是没想到:“我们?”

    “嗯,等你有空去办手续。”

    说完突然手里一空,是她抽回了手。

    “我不要。”

    认识这么多年,郑珂自以为已经习惯他夸张的行事风格了,但看起来还是不够习惯。

    他扫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刮她鼻尖:“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安心收着。”

    可郑珂还是摇头,一脸抗拒。

    裴湛没再多说,只又牵上她的手带她楼上楼下随意转了一圈。

    进了门才知道,这栋房子的风格竟和御山府有七八成相似,尤其是后花园和玻璃房,种满了郁金香,连渐变的颜色都一样,简直就是复刻。

    郑珂内心震撼,不相信会有这种巧合,眼神直白中带着不可思议:“你...准备了多久?”

    “从你生日那天。”

    可她生日那天他们明明才刚闹掰,他连条消息都不给她发,甚至机场偶遇也是一脸冷淡,她以为他彻底放弃她了。

    他继续说:“这是老爷子手里最像御山府的一套,所以我没大动,只是稍微改了些布置。”

    他握着她的手送到唇边吻了吻:“这是生日礼物,所以一定要收的。”

    鼻头一酸,两滴眼泪猝不及防地挣脱,她在他看清前猛地扑进怀里蹭干,咕哝道:“你都说了是爷爷送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闻言笑出声来:“是他说做长辈的怎么能占晚辈便宜,硬给我的,不然我还打算好好选一套新房。”

    要说占他便宜,那应该是新驰的事,怪不得刘映儿说爷孙关系不亲近,他这头烧了钱,爷爷那头就还他一栋楼。

    郑珂颓然地泄了气。好吧,豪门这些事她是搞不明白,她一个小小打工人还是该干嘛干嘛吧。

    于是她立马约了金讯的人第二天见面。

    也许是和倪向阳单独喝过茶的缘故,这次见面这位孙总监对她态度明显比之前热络了不少,刚进大楼就亲自下来接,一路讨好。

    “郑总,这两天天儿热,您今儿是打车过来的还是开车?”

    郑珂犹豫片刻,嘴上礼貌回应:“谢孙总关心,我打车来的。”

    孙亚龙立马拍手叫道:“哎呀,那下车的地儿离这还得走两三分钟呢,下次您吩咐一声,我叫司机去接您。”

    郑珂嘴角一抽,垂了头不想说话。

    此时电梯里挤满了人,他这两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瞥他们,好奇是什么角色能让平时最爱耀武扬威的总监这样。

    头顶红色数字跳动,财务部在30层,明明去过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但郑珂觉得今天的电梯格外慢。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她如释重负,微微提了口气率先踏出,一出来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孙亚龙忙跟在后头问候:“刚才是不是电梯里太闷了?我老早就说咱这楼里的电梯太窄,楼又高,设计忒不合理——”

    郑珂讨厌来自陌生异性的热情,就算是合作方也一样,那种厚重的黏腻感让她浑身不适。

    她表面维持着客套不失礼貌的微笑,眉头却不自觉拧起,心里紧急编借口早点溜。

    幸好跟他进了办公室才发现,里面早已坐了一人。

    “倪总,这位就是R集团的郑总监,您二位慢慢聊,我就在外面,有事儿吩咐。”说完没敢再多看一眼,低垂着头关门出去。

    原来今天这趟孙总监只是个引子,还是和倪家的谈。

    郑珂倾了身客气地伸手,微笑看进对方眼睛:“倪总好。”

    对面那个高大的男人扶了扶眼镜,起身稳稳地回握:“郑总你好,我是倪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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