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风反应不过来。

    他那去够体温计的手半僵在空中,只能听见云蔚故意捏着嗓子的尖声。

    “我的孙子怎么啦!你杀了我的孙子!

    医生杀人啦!

    我们家三代单传的孙子啊!!

    ……”

    顾南风被喊得胆战心惊。

    演戏这么多年,他真的很少看到如此情感充沛的演绎。

    他尝试这和这位“老人家”沟通,却不断地被“来的时候好好的,一到你手上就不行了……”噎回去。

    真是万能的话术。

    在“老人家”云蔚震耳欲聋的哭嚎声里,顾南风心里只剩下的这么几句话。

    ——完了。真没想到是这样的考试。

    ——幸好只是考试。

    -

    另外几个小苦瓜也没好到哪里去。

    何均碰见的是十三岁腹痛难忍的小女孩,由宋蕴友情出演。

    完全没看出坑在哪里的何苦瓜,大手一挥给开了肠胃药。

    曹子意的患者是一个患有梅毒的大爷,还有什么都不知道的患者妻子。

    当曹子意在患者面前,直说出“梅毒”这个词后,苏培破口大骂,把一个破防的大爷刻画得入木三分。

    徐清舟根本没注意患者属于保外就医,在给“罪犯”做检查的时候,背对患者。

    于是,一把橡皮刀悄悄爬上了他的脖子。陪同的“警员”没能摁住。

    乐瑾则被心梗后不愿住院的“患者”,气得脑门直突突。

    很热情、很主动的肛瘘“患者”,摸上了言辞的小白猪蹄,还发表了一系列“你好香啊”的变态言论。

    只有言论,在酒后打架的“患者”把拳头抡过来的一瞬间,按下了电脑上的紧急求助键,还一把掰下桌子底下藏着的喷雾,猛地喷满整个房间,然后夺门而出。

    ……

    整场考试,只有言论一个人合格。

    这些初生牛犊,还没有意识到暗藏在医院里的危机:

    十三岁腹痛的小女孩是宫外孕;

    梅毒患者的隐私权没能得到保障;

    保外就医的患者是监狱里的罪犯在监外就医;

    心梗不入院的患者死在了院外,根据“首诊负责制”,打官司成功获得赔款;

    肛瘘的患者是荤素不忌的变态,不论男女医生,都要保护好自己。

    这场考试结束,所有的实习生集中到阶梯教室,那个破碎的模样,好像连值了十个夜班。

    那些刚才都还在大闹的“患者”们,正站在讲台上等着他们,脸上挂着有点缺德的笑。

    云蔚还穿着那套碎花衣服,对于这次的考题很是满意。

    真是不辜负她和其他几位医生这几晚的辛劳。

    为了给考生一点提示,“熊孩子”云蔚连夜把那个假娃娃给涂黑了。

    结果顾南风根本没看出来。

    汪主任走上台,敲了敲麦克风,对着安静下来的学生们说道:

    “我知道你们对于这次考试,有很多怨言。

    但这些考试的案例,全部来自于本院发生的真实情况。”

    “作为医生,在实际工作中,第一重要的是:

    ——保护自己。”

    “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去救更多的人。

    这些奇奇怪怪的事,只要你们在临床待得足够久,就总会碰上那么一两件。

    这次的考试,也是为了加强你们的意识,锻炼你们的承受能力,让你们对今后的医生生涯,有一定的认识。

    如果这类的事件不幸发生,也能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这才是本次考试的意义。”

    ……

    领导讲话已然结束,但考试带来的余韵却还久久不能散去。

    胃肠外科的实习生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问云蔚,那些坑人的点到底在哪。

    云蔚笑呵呵地回答完,便开始欣赏实习生们听到答案后的百样神情。

    等他们懊恼完,云蔚便把身边的几名“患者”一一介绍来。

    除了宋蕴,还有“醉酒”的苏培,“大爷”刘诺,和“罪犯”时豫。

    时豫原本只是带着受伤的队友来医院缝针,却正巧被云蔚抓个正着。

    云蔚笑嘻嘻地帮忙缝完,又笑嘻嘻地以这次的人情做“要挟”,成功地让警察也参与进了这场演技考验中。

    时豫和队友就突然当上了“病人”,纷纷没忍住,在背后吐槽云蔚她笑里藏刀。

    徐清舟摸摸自己后脖子上一片的鸡皮疙瘩,

    ——怪不得!

    一扭脖子看到那把橡皮刀时,徐清舟都怕自己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

    ——压迫感太强了!

    他和自己许久不见的队友何均抱在一起,

    ——呜呜呜!社会真险恶!

    -

    云蔚知道这次着实麻烦了时豫等人,便提出下班后请客,当做赔礼。

    想着今日下班应该没事,时豫欣然答应。

    乐瑾和言辞、言论眼巴巴地瞧着云蔚,云蔚失笑,

    “你们也一起来吧,好好地吃顿饭。”

    -

    云蔚把地点定在了一家酒楼里,怕顾南风等人不方便,还定了个包厢。

    早早地开车把乐瑾带来,云蔚提前点好了菜,又看了眼包厢周遭的环境,确认无误后,便安心地和乐瑾坐在位置上等待。

    先后等人全部到齐,大家伙便开心地吃了起来。

    云蔚虽是师姐,时豫虽是队长,却都没有什么架子。

    作为医生和警察,饭桌上自然也不可能有酒,一群小年轻们都吃得很安心。

    言辞和言论一边大块耳颐,一边还不忘八卦道:

    “师姐,你和时队长是这么认识的?”

    云蔚就知道这群八卦的小子不会放过自己。

    就连时豫带来的几名队友都颇有兴趣,却还是努力把自己翘起的嘴角藏在碗里。

    云蔚一本正经:

    “我和你们时队长,相识于一年的初秋。

    那天,傍晚的彩霞特别好看……”

    -

    顾南风盯着转到眼前的清炒百合,菜色看起来很好。

    他随手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却根本吃出是什么味道。

    早该想到的,这么优秀的女孩,怎么会轮到自己?

    顾南风看了眼高大健壮的时豫。

    ——也是个端正帅气的男生。果然还是来晚一步。

    “那天,你们时队,脚踏七彩祥云,一个横踢,踢坏了我的门……”

    顾南风:?

    怎么画风好像不太对?

    -

    云蔚顺着自己的回忆,把这段糗事娓娓道来:

    那时云蔚在医院不远处租了个小房子,想让自己下夜班后也能好好休息。

    云蔚每个月到手的钱不多,能有的选择也不多。

    所以,那小屋子虽然是在城中村,但胜在价格低廉,经济负担不大,云蔚没考虑太多,直接和房东签下了合同。

    她看着啥都缺的房子,和啥都没的钱包,打算自己动手改造一下。

    ——好歹能省点钱不是!

    云蔚兴致冲冲地买了木板和小电锯等,打算照着网上的攻略,给自己也打一个小书柜。

    那天傍晚下班后,云蔚回到自己的小窝里,点好外卖后,便正式开工,拉响了电锯。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才割下几块木板。

    云蔚渐渐有些无聊,胃里的空虚感袭来,才突然意识到:

    自己的外卖为什么还不来?

    云蔚打开手机,才发现——

    外卖小哥早在半个小时前,就把自己的晚饭放在了楼下。

    小哥还贴心地给自己发了短信和外卖的照片。

    云蔚放下电锯,打算先下去把外卖拿上来,再忙活这堆破木板!

    她换上鞋子,手都还没能放到门把手上,却突然接到了电话:

    “小姐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麻烦你开一下门。”

    云蔚听着这陌生的男人声音,心里漫起阵阵寒意。

    半个小时前就送到的外卖,是谁把它拿了上楼,又想诱导自己开门?

    她连忙挂断电话,又把出租屋里并不牢固的门反锁好。

    那男人的电话不断打来,见云蔚不接,又发了不少短信,坚持让云蔚开门拿上那份外卖。

    “我们公司有要求的,小姐你必需当面拿好才行,不然我们要扣钱的。

    你也不想为难我吧。”

    门不断被敲响,云蔚心里越发地慌乱。

    她冲到厨房,烧了满满一壶热水。

    那男子见云蔚不肯开门,甚至还一声不吭,嘴里便开始不干不净起来。

    他污蔑云蔚是她前女友,拿了彩礼钱不肯结婚,让前来查看的邻居都别管家事。

    又说云蔚是个公交车,能让他看上,是云蔚的荣幸。

    ……

    他越说越起劲,云蔚心底的怒火渐渐上头。

    她已经用短信报了警,只等警察来,她一定要让这个臭虫坐牢!

    云蔚厉声警告他,自己已经报警,让他赶紧离开。

    那男人好像听劝了。

    他转身下楼的声音从楼道里渐行渐远。

    云蔚有些腿软,才发现,自己还没收拾好随意摆放着的电锯等。

    云蔚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却不防被锯齿划破了手,又打翻放在一旁的西瓜汁。

    汁水混着果肉流了一地。

    云蔚心气越发地不顺,她要爆炸了。

    ——这算什么事!那是她搞了三天才清洁干净的地板!

    ——倒霉玩意!死太监!

    云蔚随手找来纸巾,马马虎虎地擦着地板,却只是越擦越脏。

    手上的伤口一时半会止不住血,和地上的果汁混在一起,又凝在云蔚手上,看起来骇人得很。

    门口突然传来了声音。

    门锁被从外面转动了!

    那男子又回来了,带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钥匙,一道一道地拧开锁。

    那一瞬间,仿佛所有的血都直直地冲上了云蔚的脑袋。

    她从厨房一把端来盛着开水的水壶,又紧紧把电锯握在手里。

    云蔚死死地盯着门口,

    ——只要他敢进来,云蔚就敢一壶开水烫死他这只蟑螂!

    ——宁见法官!不见法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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