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芮塔伸长胳膊,手指够到矿泉水瓶握住。她直起身,拧开瓶盖往身后一抛,举着矿泉水瓶就要凑近卡卡。

    但转瞬间,她停住动作。

    只见卡卡神色紧绷,后背紧紧贴住沙发靠背,双手也像是无处安放似的举着,一副极力避免身体接触的样子。

    她眨了下眼睛,作出保证,“你放心,我不会直接往你脑袋上淋的。”

    卡卡没看她,也没动,依然和她保持着距离,倒是仗着手长想要接过她手里的矿泉水,“还是我自己来吧。”

    格芮塔反射性地往旁边躲。

    “小心。”

    她身子晃了晃,眼看着就要往地上摔去,卡卡连忙往前倾身,抓住她空着的那只手,将她拉了回来。

    可仓促间,用力太猛,格芮塔直接被他拉进了怀里。

    比起之前她无意间的触碰,此刻,她整个人都撞在他怀里。

    卡卡的呼吸停滞了两秒,随后迅速松开她细瘦的手腕,自己往旁边挪了挪。

    可他旁边就是沙发扶手,他不得不采取了之前的办法,努力把身体往后靠,借此拉开彼此的距离。

    而这会儿,格芮塔还在检查矿泉水瓶,庆幸里面的水没有洒出来。

    “还好你之前喝了不少。”

    她把矿泉水瓶拿给卡卡看,同时单手一撑,动作自然地从他身上起来。

    卡卡抬了下手,格芮塔以为他还要来抢矿泉水,赶紧把瓶子拿远了些。

    但他只是低头整理了下衣服,把外套拉链完全拉了上去。

    格芮塔看着他手上的动作,看他把拉链拉到胸口还不够,一直拉到盖住脖子为止。

    “你不热吗?”她问。

    卡卡把双手抱在胸前,一本正经地说,“我需要保持体温。”

    听到这个理由,格芮塔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她知道足球运动员上场前需要保持身体温热,除了必要的热身运动,比赛开始前,大多数运动员哪怕是大夏天也会穿着外套。

    可是现在也需要吗?还是说他等会儿还要训练?

    格芮塔想着,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卡卡胸前。他把拉链拉得严严实实的,还抱着胳膊,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

    可是就在刚才,她还用手撑了他胸口——

    格芮塔愣住。

    她抬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卡卡。

    他没有给予回视,视线看向别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扬起的弧度总是很灿烂。

    可眼下,他面无表情,嘴角两边微微往下,什么也不用做,就已经显露出委屈的模样。

    他还把自己挤在沙发靠背和扶手之间的角落里,看那样子简直恨不得缩成一团。

    格芮塔忽地笑了,笑得卡卡想要扶额。

    他没有看她,也正因为刻意不去看她,他身上其他所有能感受到她存在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卡卡心里一紧,生出些许不太妙的预感。

    格芮塔正把身体靠过来,缓缓地,先是直起腰,挪动了一下她跪坐着的膝盖,往他这边挪,很轻微的动作,可布料摩擦间,他听到了一阵窸窣声。

    有什么东西落到了他膝上。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是她的裙摆。

    格芮塔起身的时候,将左腿膝盖往上抬了一下,好让她的裙摆能稍稍扬起,再自然垂落到卡卡腿上。

    他很快就察觉到了,动了动腿试图往后撤,同时出声提醒她,“格芮塔,你靠得太近了。”

    格芮塔微微一笑,“那你推开我啊。”

    卡卡没动。

    格芮塔也就继续之前的动作。她伸出手,看似不经意地压住裙摆,实则撑着他的膝盖,以此借力好让自己更加靠近他。

    卡卡已经退无可退,他不得不把脑袋往后仰。

    “别闹了,格芮塔。”

    他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或许单听格芮塔这个名字不会显得太亲昵,但她的正式名是玛嘉丽达,叫她格芮塔,就是一种亲昵的表现。

    格芮塔。

    他好像从来都是这么叫她,明明先前奥黛特介绍她的时候,说的是她的正式名字玛嘉丽达。

    是因为在她还小的时候,在医院的那段时间,他听多了惠勒先生喊她格芮塔,所以习惯了这个名字?

    而她,自打重逢以来,似乎一次也没叫过他的名字。

    不对,她还是叫过的,在惠勒先生的客厅里——

    “连卡卡都离婚了……”

    格芮塔猛地甩了甩脑袋,把这句不堪回首的话狠狠甩到记忆深处。

    她决定换个称呼,“里卡多,你躲什么?”

    这声里卡多,效果非常好。

    卡卡终于转过脸,看向她。

    格芮塔很好地控制着分寸,没有真的触碰到他,但她放任自己的长发,拂过他胸前,肩膀,最后停留在他脸侧。

    发尾荡漾着,时不时扫过卡卡的脸。

    “你在害怕什么,里奇?”

    里卡多是他的名字,任何人都可以这么叫他。然而里奇,这显然是一个昵称,熟人间亲昵的称呼。

    “看起来你更喜欢我喊你里奇,”格芮塔瞥到他耳朵渐渐泛出红色,“对吗,里奇?”

    卡卡没有回答。

    他的米兰队友们,总是喊他里奇,语气也不乏亲昵。

    但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格芮塔凑近前去,发尾不着痕迹地扫过他耳际,他的耳朵顿时更红了。

    她一直没有移开视线,这会儿更是明目张胆地凝视着他。

    从他浓墨般的眉眼,一点点往下,终于,她用眼神触碰到他唇角。

    “为什么不推开我,里奇?”

    格芮塔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叹道,“还是说,你在期待什么?”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与此同时,她听到卡卡说,“如你所愿。”

    “如我所愿?你错了,里奇。我可是一直都在靠近你呢。”

    格芮塔仰面倒在沙发上,哈哈大笑。

    哪怕她被矿泉水泼了一身——那瓶她拿在手里的,早就失去存在感的矿泉水——也没有止住笑。

    她甚至没去管湿透的衣服,一个劲儿地开心大笑。

    她还真没想到卡卡的反应会这么大,这就是让某著名八卦报刊《太阳报》都铩羽而归的乖孩子吗?

    至于格芮塔,开玩笑,她可是一名演员。

    她连床|戏都挑战过了,这点程度的调|情,完全信手拈来。

    卡卡深吸了口气。他把胳膊肘撑在沙发扶手上,手掌压着额头,闭着眼睛平复心情。

    良久。

    他搓了搓脸,往后捋了把头发,然后站起身。

    格芮塔就着躺倒的姿势,支着胳膊,单手撑着脑袋,笑吟吟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里奇——”

    卡卡低头,用眼神警告她,生怕她再说些什么让他无法招架的话来。

    格芮塔却以为他这是不高兴自己喊他里奇。

    好吧,玩笑总不能开得太过,她从善如流地改口。

    “我叫你里卡多总可以吧。”

    见她误会了,卡卡没有解释,反而说,“你可以叫我卡卡,我的球迷都这么叫我。”

    我可不是你的球迷。

    格芮塔坚持这么认为。

    这些年看多了英超,她早就移情别恋了。当年那个有着灿烂笑容的巴西新星早就在她记忆里褪色了。

    哼。

    无奈现在她还穿着他的球衣,即使她出口反驳,显然也没有说服力。

    “那多见外啊,”格芮塔表示拒绝,“我还是喜欢叫你里卡多。”或者里奇。

    她没有把后面几个字说出口,但意思很明显。

    要么里卡多,要么里奇。

    只能二选一,没有“卡卡”这个选项。

    卡卡有些疑惑,这个称呼很见外吗?明明迪甘也是这么叫他的。

    最终,他说,“叫我里卡多。”

    “里卡多。”格芮塔当即笑着叫了他一声。

    卡卡站在沙发边上,闻声低头,俯视着格芮塔。

    她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支着脑袋。由于没有防备,她最初倒下的时候姿势太过别扭。怕踩脏沙发,她扭来扭去的,一连换了好几个姿势,最终一只脚险险踩着地面,另外那只脚则翘着二郎腿。

    她那只脚毫不在意地晃啊晃的,裙摆被晃得往上翻折了一下,她腿上一小片光滑的肌肤露了出来。

    格芮塔没有发现,依旧仰着脑袋和卡卡对视。

    又是这个角度,这种至上而下俯视的角度。

    明明他就站在自己身边,只要她伸出手就能触碰到他。

    但他只是默不作声地站在那儿,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浓密的睫毛遮掩着他的眼睛,也藏住了他的心绪。

    格芮塔忽然觉得,他被世人赋予的那个称呼,那个“上帝之子”,在这个时刻,在他俯视她的这个瞬间,从他灵魂深处显现出来。

    她仰望着卡卡,一阵莫名的悲哀倏忽间击中了她。她放下撑着脑袋的手,完全躺倒在沙发上,怔怔地捂住心口。

    好在这股突如其来的情绪,并没有让格芮塔深陷太久。

    接待室里被忽略已久的另外两人,终于忍不住出声。

    “那边的两位,请问采访可以开始了吗?”

    奥黛特的声音一下子就驱散了格芮塔心头的伤感。

    她朝卡卡伸出手,“里卡多,快扶我起来。”

    卡卡沉默地看她,试图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

    “是你把我推倒的哦,”格芮塔笑起来,“你要负责,里卡多。”

    她的眉眼舒展开来。

    就像一副徐徐展开的名家画作,哪怕未曾目睹里面的内容,也可以想象到是何等的杰作。

    当画卷完全展开。

    她脸上的笑容,果然一眼惊艳。

    卡卡垂眼,握住她的手。

    因为那瓶矿泉水,她的手湿漉漉的,也暖烘烘的。

    潮|热得如同他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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