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暮色渐浓,酒店外墙铁栏杆外,成排的柱形街灯亮起昏黄的光。

    浴室里,格芮塔一点点擦干身体,摘下浴帽,边甩了甩有些潮湿的长发边往外走,来到卧室一角的落地镜前。

    她打量着镜子里自己的身体。

    自从看过丹尼斯给她的新剧本,格芮塔就一直在考虑增重的事情。

    比起一些原创剧本,她向来更偏爱改编自文学作品的衍生剧集。能够扮演自己喜爱的作家笔下的人物,是格芮塔表演的动力之一。

    经纪人丹尼斯知道她的喜好,因此递到她手里的剧本也大多是她偏好的类型。

    比如这次的新剧本,便是源自法国作家爱弥尔·左拉的小说《娜娜》。

    前年,她已经成功出演自己最喜欢的英国作家哈代笔下的苔丝,而左拉是她最欣赏的法国作家。

    她不想错过这个剧本。

    唯一让她心生迟疑的,在于她要饰演的娜娜,是一个金发女郎。这一点不管是在左拉的原著中,还是改编的剧本里,都有明确说明。

    丹尼斯对她的顾虑一知半解,以为格芮塔是在担心自己的发色,安慰她剧本上只说角色必须是金发,谁也没有规定演员本身也必须是金发。

    然而关于要不要接下这个剧本,格芮塔还是没有给他一个准确答复。

    她一边考虑着为娜娜这个角色增重的事情,一方面却又在心里抗拒这个角色。

    格芮塔对着镜子叹气。

    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事的时候,格芮塔转身走到床边,床上摆着今天下午刚买的新裙子。这是一条小裙摆的鱼尾裙,蓝色丝绒材质,一字肩设计,胸口后背以及手臂相连处缀着一圈白色珍珠。

    从皇马基地回来后,奥黛特马不停蹄地回房间处理采访稿去了,留下格芮塔一个人无所事事。

    她回房间换了身衣服,乘电梯下到一楼逛起了品牌店。

    最开始格芮塔并没有打算买什么,纯粹打发时间,也并不烦恼晚上的聚餐要穿什么,这次来马德里带的几条裙子,随便挑一条就足够应付了,毕竟也不是什么正式的晚宴。

    但逛到后来,她还是没忍住买了这条裙子。

    “我只是刚好看见了它,它很漂亮,我很喜欢……对,就这么简单,”格芮塔穿好裙子,小声嘀咕,“才不是特意为了聚餐买的。”

    再说了,她为什么要为了聚餐特意买新裙子,她明明穿什么都很好看。

    格芮塔把手伸到背后,有些别扭地系好绑带,往梳妆台那边走。

    她翻了翻桌面上凌乱的化妆用品,找出一管深色染眉膏,凑近镜前给眉毛补了补色。睫毛膏不知道滚到哪儿去了,她干脆拿染眉膏顶上,反正刷头大差不差。

    搞定睫毛,她对着镜子眨了眨眼睛,看到镜子里,自己那卷曲的长睫毛跟着扑闪了两下,划出两道美妙的轨迹。

    不得不说,相较于她的原生睫毛,深色睫毛更容易放大眼睛的优势,加深轮廓。

    她以前怎么没注意过这点?

    格芮塔撑着下巴,看镜子里自己的眉眼,眼前却浮现另一个人的眉眼。

    那人才是真正的浓颜系长相,人家不用化妆,那双眼睛就足够让人惊叹。

    那个眼神。

    格芮塔按下暂停键,把不受控制的思绪拉回到现在。

    她挑了个口红,转出来看了看颜色,是水润的草莓红……她要不要先喝口水,有点口渴……这支好像很容易掉色,或许应该换一支……换哪个颜色……不行这个太浅了和裙子不搭……好麻烦……

    格芮塔的脑袋乱成一锅粥。她安慰自己,没关系,乱七八糟总比胡思乱想好。

    别胡思乱想,别去想……那个时候他为什么要看向她,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不换口红也行,她可以叠涂……停。

    格芮塔猛地站起来,转身就要离开房间,鱼尾裙限制了她的步伐。

    她深吸了口气,反手拽掉刚绑好不久的绑带,抽出胳膊,脱掉裙子,任由它滑落到地上,没有留恋地从衣柜里翻出一条白色的棉布长裙换上。

    在玄关处穿好靴子,关上门,格芮塔敲了敲隔壁房门。没有人应声。等了会儿还是没有人来开门。

    她拨了个电话过去,奥黛特关机。她又给惠勒先生打,没人接,再打过去时就变成了关机提示音。

    什么情况?

    格芮塔满头雾水,他们已经去餐厅了吗?

    她正要去坐电梯,注意到手机里有一条未读短信,点开来一看——

    “亲爱哒,晚餐就拜托你啦,我和埃里克去过二人世界了,也祝你和卡卡有个难忘的二人世界(亲亲)”

    发送时间显示十分钟前,发信人奥黛特。

    “我和卡卡的二人世界?你认真的吗?”

    格芮塔手速飞快地回复过去,只觉得满心尴尬,她和卡卡?怎么可能!奥黛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她把下午发生的事回想了一遍,如果有什么事会让奥黛特误会,只有自己调|戏卡卡那件事了。

    是自己做得太过火了吗?

    是吧。

    格芮塔陷入反思。其实她和别人交往时一向注意分寸,工作时间除了对戏,她连和演对手戏的男演员都没什么交流,私底下就更不用说了。

    她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交心的朋友,空余时间不是宅家看电影,就是宅家看书。

    卡卡。里卡多。

    认真来说,他们其实没见过几面。

    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是他?

    格芮塔试图找到答案。

    电梯门叮的一声在这一层打开。

    她脚步顿了顿,没有进去,反而走远了点。

    现在情况有变,本来好好的家庭聚餐,少了两位长辈,只剩下她和卡卡两个人。

    二人世界……格芮塔心生退意。

    她真想跟奥黛特那样给卡卡发个短信,随便找个借口把这顿晚餐推了。

    但也只能想想,不说她没有卡卡的联系方式,就算真的有,她也不好意思真的不去赴约。

    格芮塔可还记得这顿晚餐是怎么来的,不过她记得没用,奥黛特这个当事人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明明是奥黛特提出的聚餐!明明是她自己说要给卡卡赔礼道歉的!

    格芮塔越想越生气,踩着重重的步子顺着走廊往另一边走过去。幸好这里都铺着地毯,要不然她的怒意会更具象化。

    她继续给奥黛特他们打电话,不出所料,还是关机。

    现在已经八点四十五,她只有十五分钟时间。必须作出决定了。

    格芮塔没有回头去坐电梯,这栋西班牙传统建筑本身并不高,她所在的楼层再往上走两层就能到达顶层餐厅。

    这还是她住进来后,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走楼梯。整栋建筑历史气息浓厚,哪怕是安全通道,经过修复,照样保留着建筑原有的古典风格。

    格芮塔却无心欣赏。

    再怎么放慢上楼的脚步,餐厅也还是到了。从安全通道出来,需要拐个弯才能看到餐厅。

    马德里天黑得晚,九点钟吃晚餐算是早的了,因此这个时间,餐厅里就餐的客人不是很多。

    她环顾四周,没看见卡卡。

    还没来吗?太好了。

    格芮塔朝自己经常坐的老位子走,走了两步想起来这次聚餐的重点,她是不是不应该单凭自己的喜好来。还是先去吧台坐一会儿,等人到了再说。

    吧台就在餐厅正中央,她走过去的时候,下意识瞄了眼自己那个藏在餐厅隐秘角落的老位子。

    绿植隔断了她的视线,只隐约可见里面已经有人了。

    她暗自可惜。

    然而,就在她收回视线的前一秒,座位里面的那个人忽然起身,迎了出来。

    “嗨~”他扬起笑容。

    格芮塔愣愣地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

    仿佛时光倒流。

    她想起很多年前,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初遇。

    那一天,格芮塔被惠勒先生带去医院检查身体,做完检查后她一如既往地在办公室里等他下班。

    这期间,惠勒先生接了个内线电话匆匆走了,她在旁边听了个大概,貌似是有个瘫痪病人特意从别的医院转到这边,专门来找惠勒先生求医。

    格芮塔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也没在意,等惠勒先生走后,她自己一个人自得其乐地继续捧着书看。

    直到下班时间惠勒先生还没回来,她这才离开办公室,相熟的护士姐姐看到她,不用她开口就牵着她去找惠勒先生。

    她们在一间高级病房门口遇上惠勒先生。

    病房门敞着,一对中年夫妻难掩紧张地站在惠勒先生两侧,言辞恳切地说着什么。

    护士姐姐把她带到这儿后就走了,格芮塔没有打扰惠勒先生,却也有些无聊,见门开着,她扶着墙,把头探进房间看了看。

    里面有两个男生,一个坐在病床旁边,在剥橘子,鼻尖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另外那个半躺在病床上,戴着医用颈托,他倒是看不出来有没有哭过,就是呆呆的,双眼放空。

    刚才那通电话里提到的瘫痪病人,就是他吧?

    格芮塔多瞄了这人两眼。

    大概是她的目光停留得太久了,那人眨了下眼睛,视线聚焦,回望过来。

    还是那副呆呆的模样。

    格芮塔有些没趣地想着。不过,换位思考一下,要是换成她瘫痪了,肯定也没心情搭理陌生人。

    她这么想着,哪知道下一秒,那个人朝她笑了一下,还小声说了句,“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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