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州鄂亭城内,飞图镖局的车队从叔瓒平城押送二十八颗东海夜明珠进入鄂亭。

    叔世桓陪同颜子谦接镖后,命令手下的将士将一箱子的夜明珠暂时运回府衙,自己就与颜子谦到城内最闻名的醉乡楼,品尝鄂亭当地的美食。

    颜子谦把韩澈赠给他的图纸平铺在桌上,那是一张石磨图:多层圆石间,密布的浅槽让它们合在一起,上扇与下扇相间,动力部分则与水排相连,多根木轴与各层上扇相连,流水冲动水排即能带动磨转动。

    “此图从何处得来?”

    颜子谦得意地说道:“故人相赠的,之前给二哥的酒亭设计也是出自这位故人的手笔。”

    “哦?”

    叔世桓仔细地阅览全图,除了石磨的全貌图,还有许多描画细节的小图附在图纸的右侧。图上各部分的零件的大小,角度都有详细的注释。如此详尽的设计图,比起上次酒亭的设计图更加严谨。

    “看来三弟这一次又可以凭借此图大赚一笔。”

    “虽说如此,但是为了换取这张图,子谦也割去心中所爱,把二十八颗浑圆匀称的东海夜明珠赠予我这位故人。”

    叔世桓小心翼翼地收起桌上的图纸,让小二呈上鄂亭的名酒“醉红”,笑道:“三弟这幅水磨图岂是二十八颗夜明珠能够相比?当这式水磨遍布天下的那一天,三弟已经往家里搬进新的一箱东海夜明珠。”

    颜子谦喝了一杯“醉红”,蕴含嘴里,醉人的甘甜味犹如美人在抱:“不愧为‘醉里寻他,红颜在抱’。”

    叔世桓低头默语,盯着身侧的图纸,心想着要想方设法地找出这名高人,为叔瓒打造全天下最厉害的器械。

    颜子谦呷着杯中酒,偷偷地看着盯着图纸的叔世桓,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鄂亭、镇北两城已经得手,二哥不是应该要跟随王爷回去吗?”

    “还有一些私事。”

    “三弟所知的二哥,从来都不会因私忘公的。恐怕这些‘私事’也离不开公事吧。”

    “还是三弟最知吾心。”叔世桓微笑着看着颜子谦,“其实我和他之间的买卖根本就不算是买卖。我卖了一个人情给他,他用两座城池相还。这种机会恐怕是不会再有……”

    颜子谦想起韩澈也对他说过这样的买卖不会再有下一次,看来他们二人之间,纵使相隔万里,却是心照不宣。

    刚刚接下这宗买卖时,颜子谦认为韩澈是不是疯了,竟然利用外国的势力攻打自己的领土,从而获得对抗昊王,平定内乱的筹码。这根本不是一名帝王应做之事。而且,他竟然能找上自己为他搭线,显然,自己的底细也被他摸清了,包括他与叔世桓的关系。

    韩澈也很清楚叔瓒国当今的国势,叔瓒国的郭太后为长期控制政局,外戚当道下各地亲王都受到打压,只有驻守边防的户王远离朝廷,而且加上多年来积累的赫赫战功,拥兵自重,确实可以称霸一方。

    只是,户王一心忠于叔瓒皇室,经常接受郭太后无理的要求,滋扰肃慎,导致两国关系日渐恶劣。最近,郭太后也开始猜疑户王,户王不得不交出一些功绩来稳住郭太后。

    叔瓒一直对拥有珍贵的稀土资源的鄂亭、镇北两城虎视眈眈,可是由于有肃慎的重兵把守,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月前,户王世子叔世桓提议进攻鄂亭、镇北两城,而且两城也很快就被攻陷了,守将也退守桐城。无人料及,长期受到重兵把守的两座城池,竟然如此轻易就被攻破了。而叔世桓心里明白,毕竟这是他与韩澈之间的交易。

    叔世桓收起微笑:“这种机会的确不会再有了,我也不希望再有,毕竟风险很大。”

    “原来二哥也会有担心风险的时候。”颜子谦啧啧地笑着,夹了些菜放进嘴里。

    此时,醉乡楼外的大街上传来凄凄的胡琴声,原来是一名孤女在大街卖唱。

    颜子谦站起身来,凭着栏杆,拿出腰间的白岫玉萧,与楼下的孤女的胡琴声相互应和。

    呜呜的箫声与凄凄的胡琴声顿时传遍鄂亭城大街的每个角落,孤女注意到楼上的颜子谦,害羞得低下了头,胡琴声也变得断断续续。虽然如此,颜子谦还是积极地配合着,笑吟吟地看着弹琴的孤女。

    叔世桓轻摇着头,知道他这个三弟的坏毛病又犯,只能独自享受杯中醇香的“醉红”。

    时间能够抚平人的伤痛,痛楚过去了,伤口愈合了,但是,曾经破碎的心却只能一片一片地缝合,而时间就是让你暂时忘记心灵正在修补的事实。

    苏苏的情绪明显平伏了许多,虽然不像以前一样爱说话,但是已经懂得自己找回笑颜,哪怕只是在他人面前强颜欢笑。

    绮罗不像桑蒲,她不会替苏苏找一个可以躲避宫中争斗的纯白之地,而是让苏苏学会如何在这个大染缸内生存。

    苏苏也知道,唯一的亲人已经离开了自己,自己再也没有藉口找人依靠,绮罗待她再好,以后的人生还需要自己独自一人走下去。她不能再做孩子了,要学会做一个大人。

    绮罗觉得苏苏的年纪与于皇后相仿,可以尝试着让苏苏跟在自己的身边,学会如何侍奉于皇后,也算是为自己寻找一个接班人。而且,只要于皇后一日为后,苏苏在她的身边是最安全的,也让她少走一点弯路。

    另外,绮罗还把自己所学的药理知识传授给她,好让苏苏有一技之长,但是更希望她能运用这点知识保护好自己。

    她在房间外的院子里开辟了一个药草圃子,栽种了一些有用的药草,让苏苏一边陪着自己栽种,一边认识药草。

    苏苏很用心去学,也喜欢跟自己栽种的花草说话。可是,每一次绮罗在背后偷偷听着苏苏对着花儿草儿说的话,心酸得不敢上前,默默地看着、听着,就像是苏苏对着她说,心里才能好受一些。

    然而,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对,是自欺欺人,可是她宁愿对着不会动的花草说出心里的苦与酸!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只会对着自己撒娇的苏苏了,她已经学会了把心事藏在心里,学会自己去面对,这不是自己所希望的吗?

    绮罗咬了咬唇,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重新会聚精神,用竹铲子小心翼翼地把篱笆下那棵委身于各种鲜花之下的车前草从花圃里挖出来,然后用包裹了湿润泥土的绸布把草体包了起来,放入身旁的小背篓里。

    “又来偷孤种的花?”

    不知何时,韩澈已经站在绮罗的身后,一声不吭地注视着正在挖草的绮罗,直到绮罗把挖出的全草放进背篓。

    绮罗听出韩澈的声音,吓得铲子丢了,转身也来不及就瘫软在地上,惶恐地看着韩澈的靴子。

    韩澈居高临下地看着低头颤抖的绮罗,刚想伸手扶起她,却又改变了注意,弯身捡起地上的小背篓。然而,小背篓没有被拿正,里面的药草都倒了出来。

    绮罗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采来的药草都摔在地上,连忙匍匐向前,掬起一把又一把的湿泥放在一块□□布上,小心地把散落一地药草铺在湿泥上,然后包裹成一个大布包,抱于胸前。

    韩澈打量着绮罗胸前的布包:“原来偷了这么多……”

    “不是奴婢,偷的……”

    最后两字,绮罗说得很小声:“是陛下,”她突然昂起头,直视着韩澈的双目,然而又像畏惧什么,把目光转移到韩澈身旁的凌霄花架上,“是陛下没有把观赏用的花与有药用价值的药草分开栽种,所以奴婢才……”

    韩澈轻笑一声:“是吗?”

    绮罗以为韩澈龙颜不悦,立刻低头:“奴婢不应该指责陛下。”

    韩澈把手伸向绮罗的胸前,示意要看布包里的东西。绮罗只能乖乖地交出布包,想抬头看,又不敢。

    “原来这些都是草药,孤还以为是杂草呢,前一阵子还叫图安抜掉。”

    韩澈端详着布包中每一株药草,不时又看了看绮罗的神情,两人的眼神接触的时候,绮罗总是很快就躲开了。

    “此处增添一个药草圃子,也不错。”韩澈指着后侧的一块小空地,“以后要种药草,就种在那里。”

    “陛下?”绮罗猛地抬头,不相信自己听见的话,想看看韩澈的脸,确定他是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然而看到却是韩澈严肃的脸。

    “你以为孤在跟你开玩笑?”韩澈一下子就道中了绮罗的心事。

    绮罗连忙摇摇头:“不是,奴婢遵旨。”

    韩澈把布包重新包裹好,放在绮罗的双手上:“上一次你对孤用过的香,还有吗?若有,就在竹庐里点上,不过这次不能再混迷香,孤还要做事。”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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