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卡瑞娜被姐姐一句话惊得后背发凉。
“我没有在攒钱。谁告诉你的？”
“我不是傻瓜，卡瑞娜，我不像你。”佩内洛普看她的眼神很确定——卡瑞娜才是那个天真的傻瓜，“我们管拿到钱不买东西叫攒钱，你知道的对吧？”
“那谁告诉你我没买东西了？”
佩内洛普反问：“如果你买了我会不知道吗？你不会在我面前炫耀吗？你第一次拿到零花钱的时候，就差把钱粘在脑门上让我看了。后来你用那五英镑买了一个圣诞树水晶球，我连着七天都能在餐桌上看见它。如果我不威胁要把它打碎，你永远不会让它离开我的视线，对吗？”
“肯定不是。我总会买新的东西。”卡瑞娜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反驳的点。
“然后跟我炫耀。”
佩内洛普显然已经把她看透了。
卡瑞娜也不觉得羞耻。
“如果我不能跟你炫耀，那我为什么要买它呢？难道你从来都不跟我炫耀吗？难道不是你指着天上的云都说像你的马吗？”
卡瑞娜当时给佩内洛普的回复是：“我看你也挺像马的。”
显然她姐姐也没有忘记这一句，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手往桌子上一拍就要过来收拾卡瑞娜。爸爸连忙劝架：“冷静点佩妮，我们不是在商量购物的事吗？你说要帮西娅把钱换了，但她现在没钱。”
卡瑞娜本来要跑，这下站在桌边瞪大了眼睛，谴责地看着那个“叛徒”。
“爸爸！”
爸爸歉意地看了她一眼，又对上佩内洛普疑惑的目光，解释道：“她在攒钱，她没有买东西，但她现在没钱了。”
“为什么？”
爸爸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让她自己解释吧。”
两双眼睛都落在卡瑞娜身上。
“不！我才不要告诉她！”卡瑞娜又急又气，“你跟我保证你不会说的！我以后再也不信你了！”
她转身就跑，被爸爸几个大步拦了下来。
“卡瑞娜！”
爸爸握着她的肩膀，卡瑞娜不断挣扎，推推搡搡。
“放开我！你个大骗子！”
“卡瑞娜你听我说，听我说！”
佩内洛普一头雾水地站在旁边，卡瑞娜看着爸爸，抽了抽鼻子。爸爸伸手擦了擦她的脸颊，她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讨厌爸爸！说话不算话！
“卡瑞娜，我的西娅。”爸爸低沉的声音安抚着卡瑞娜的情绪，“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佩内洛普是你姐姐，她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以外最爱你的人。任何时候，你有任何的事情都可以告诉她，她都会支持你的。她会告诉你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她永远不会伤害你，永远不希望你受到伤害。你不相信吗？”
卡瑞娜与佩内洛普对上视线。
姐姐察觉到这是一件大事，满脸担忧。她在等一个答案，卡瑞娜在等一个保证。
“你会把我变成癞蛤蟆的。”卡瑞娜小声说。
佩内洛普皱眉：“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说？”
卡瑞娜能清楚看出佩内洛普记忆触发的一瞬间。她恍然大悟，然后怀疑、恐惧。
“如果你敢把你的魔法告诉任何人——任、何、人！我就把你变成癞蛤蟆扔到河里去。”
虽然已经过去了半年，但佩内洛普记得很清楚。她并不是每天都会这样威胁卡瑞娜的，也从来没有那么凶狠过。
只有那一次。
卡瑞娜知道姐姐是认真的。她知道她真的犯了姐姐不会原谅的错误。
“你把你的魔法告诉别人了。”佩内洛普肯定地说，“这和钱有什么关系？你把这事告诉谁了？他们在威胁你是不是？他们欺负你……”
“不！没有！”卡瑞娜急忙打断佩内洛普的猜想，“安妮什么都没做，我们很好，还是朋友——比以前更亲密的朋友。”
“好像我会信似的。”佩内洛普冷硬地说。
“这是真的！我给安妮展示了我的魔法，她说那很漂亮、不可思议。”
卡瑞娜至今还会为此欣喜，可佩内洛普瞪大了眼睛，脸色苍白如纸。
“她喜欢我的魔法。不像你，每一次我用魔法做什么，你看着我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你看着我就好像……就像你现在这样！”
卡瑞娜内心被狠狠刺痛了。
佩内洛普看着她，就好像她不是她的妹妹，好像卡瑞娜不值得信任，是什么危险的人，随时待在她身边会咬她一口似的。
她甚至都不会用那种眼神去看路边的狗！
“我不明白，我做了什么让你这样看我？”卡瑞娜哭喊着，“我是你妹妹，我是和你一样的女巫！明明你自己也有魔法，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还要看着我就像看一个你不认识的怪物！”
“嘭”的一声，四周的玻璃破碎飞出窗外，灯泡、花瓶也在一瞬间炸裂开，四周都是碎片，却不能伤人分毫。
卡瑞娜的眼睛已经被金色占据，她的周围围绕着看不见的力量，保护她和家人不受伤害，任何飞来的碎片都被碾成粉末，三秒过后，一地狼藉，花瓶碎裂后的流水从柜子上淅沥沥地滴落。
卡瑞娜喘了口气，眼泪还挂在脸上，茫然又后怕地打量四周。
她没有那么愤怒，她不应该做出这种事。
这不是她的本意！
爸爸避开了卡瑞娜的视线，背对着她们站起身，伸手揪着自己的头发，一言不发。佩内洛普满脸惊恐地盯着她。
“我……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爸爸……佩妮……佩妮！”
卡瑞娜去拉姐姐的手想要道歉，被佩内洛普躲了过去。
“佩妮对不起……我……”
“你……”
佩内洛普突然哑了嗓子，她环视着周围，还是不可置信。
“你……”
她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卡瑞娜也不知道，她只是准备好了认错道歉。
“我可以修好它的，我可以试试……对不起佩妮，我错了，我不该吼你。”
卡瑞娜又想靠近，佩内洛普一抬手，她立刻就站在原地闭嘴了。
佩内洛普看了一眼爸爸的背影，突然下定了某种决心。她低声说道：“你不是怪物，卡瑞娜，但你也不是女巫。”
卡瑞娜困惑地盯着她。
“我是……”
“你有魔法，是，但你和我不一样。”佩内洛普和卡瑞娜对视着，她的目光坚定毫不退缩，“当我使用我的魔法，我的眼睛不会发出金光。当我出生的时候，没有一只金色眼睛的牡鹿来迎接我。”
卡瑞娜能够看到佩内洛普的眼泪渐渐聚集，她几乎要迷失在晶莹的泪珠之中。
“妈妈不是为我而死的。”
惊雷投入湖中，发出一声闷响，阵阵回声。
卡瑞娜被震蒙了。
半晌之后她才开口：“你告诉我那不是我的错。”
眼泪顺着面颊滑下，姐妹两个泪眼朦胧，中间仿佛隔着天壑。
佩内洛普哽咽着：“你不知道那一晚发生了什么，我也一样，但爸爸告诉了我。这么多年我被噩梦缠身，我在夜晚听到妈妈的尖叫，我看到各种咒语的光芒，我在一片漆黑之中陷入恐慌。我被告知了当年的真相。”
真相。
谎言。
卡瑞娜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妈妈不是听到了外祖父母的死讯……我们就在现场。食死徒闯进来的时候晚餐刚刚结束，他们抓住了爸爸和我，威胁外祖母交出一样东西。无论那样东西是什么，都不能落在食死徒的手里。他们打了起来，外祖父找到了机会带着我们离开，外祖母留下对付那七个食死徒。”
佩内洛普盯着虚空中的一个点，悲伤丝丝缕缕地从她身上溢出来。
“她死在了那一晚，而我们逃进了一片森林。移动咒语出了差错，外祖父的腿断了。妈妈的肚子疼痛难忍，我们被困在森林中。”
雷蒙德浑身僵硬，记忆不受控制地回到那片森林。
四处漆黑如墨，飘散的血腥味一定会招来野兽，更别说还有孩子在不停哭喊。
佩内洛普被吓坏了，啼哭不止，脸色涨得发红，拳头用力地攥着。
雷蒙德心疼极了，想捂住女儿的嘴又怕她窒息。岳父安格斯变出了一根拐杖，拖着仅剩的一条腿在周围施展某种咒语，一圈火焰将他们安全地围在中央，埃莉诺靠在一根倒下的圆木上，努力平复呼吸。她的脸上覆盖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嘴唇苍白无血色。
雷蒙德有心帮忙，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抚女儿。
“佩妮，没事了，别哭了，我们安全了，已经没事了……”他轻轻摇晃着女儿，毫无成效。
“把她给我。”
埃莉诺伸出了手，雷蒙德犹豫一下，抱着孩子跪在妻子身边。
安格斯倒在了火焰之外，喘着粗气，半撑在地上望着他们。
埃莉诺摸了摸佩妮的脸，孩子的哭声骤然小了。
“佩妮，看着我。我们安全了。”埃莉诺的另一只手抓着她的魔杖，“你肯定累了，休息一下吧。”
她拿着魔杖在孩子眼前一晃，佩内洛普身子一软，带着满脸的泪痕陷入深眠。
雷蒙德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把孩子放下，埃莉诺掐着他的胳膊让他回神。
“扶、扶我过去。”
“不，就待在那别动。”安格斯厉声制止。
“父亲，我得帮你……”
“埃莉诺。我爱你母亲胜过一切。她不在了，我是唯一知道那件东西在哪儿的人，我宁愿现在死去也不要让神秘人得逞。你不需要帮我，照顾好自己。我就守在这保护你们。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
雷蒙德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他的妻子闭上眼睛，在绝望和悲痛中咬紧牙关，眼泪在她仰头一瞬间从眼尾滑落，她的手用力到颤抖，火焰在不自然的风中摇曳，林间枝叶簌簌，远处似乎传来女人尖利的哭声。
“……一个晚上过去了，天就快亮了，你还没有被生出来了。妈妈已经累到没有力气，外祖父倒在了火焰外面。这时候，一个顶着硕大两角、金色眼睛的牡鹿出现了。它毫发无损地穿越了火焰，径直走向了母亲。”
佩内洛普只是复述着爸爸的话：“它亲吻了妈妈的肚子，或者说，它亲吻了还在妈妈肚子里的你。没人知道它做了什么。当天边第一抹阳光照在大地上，你出生了。当你使用魔法，你的眼睛就像那只牡鹿一样闪亮。你是不同的、特殊的。”
卡瑞娜不相信。这就是她睡前会听的童话故事，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这只是你乱编的。”
“不……”
“这不重要！”
卡瑞娜大喊着，佩内洛普不禁后退了一步。
“你说，妈妈为我而死。”
这是卡瑞娜唯一关心的事。
“这只是个误会。”
雷蒙德收敛了情绪，转身面对着女儿们。
他说：“你们两个当时都太小了，无法改变任何事。这不是你们的错。埃莉诺……你们的妈妈是被食死徒害死的。食死徒攻击了她，有一个咒语——我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打中了埃莉诺的后背。我们到达森林的时候她已经很虚弱了。”
他走过来，在卡瑞娜面前蹲下。
“她不是因你而死的，卡瑞娜。你妈妈一整晚都被恐惧和怨恨折磨着，她筋疲力尽，泪水都流干了。但是，当她注视着你，我只能看到她对你的爱，填满了她的心。她当时抱着你对我说：‘用我母亲的名字为她命名。’她看上去那么……神圣。”
无论时间过去多久，雷蒙德都会被深深触动。他一直认为埃莉诺是一位女神，但从来没有比那一刻更加清楚。她身处在昏暗的森林之中，火焰照在她的脸上，大地是她的王座，参天的树木是宫殿的承重柱，头顶星辰闪烁、日月更替。
紧接着他又想起埃莉诺对他说的话，肩头的重担几乎让他再次逃避。
他不能。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你的名字是卡瑞娜，这有什么意义？”雷蒙德短暂地微笑了一下，“我说这是你外祖母的名字，这是为了纪念她。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另一个原因——因为爱。你的外祖母爱你母亲，她牺牲了自己。你的母亲爱你，她不能陪你长大，但她给你的这个名字，曾经陪伴了她的整个童年、她的一生。她没有足够的时间来爱你，所以把爱放在你的名字里。”
他同时牵起姐妹俩的手。
“卡瑞娜·克里沃特，佩内洛普·克里沃特。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件事会永恒不变，就是你们妈妈对你们的爱。”
他转向佩内洛普，“你不记得了，佩妮。但我告诉过你妈妈说了什么。”
佩内洛普点头。
“卡瑞娜是妈妈送给我最后一个，也是最珍贵的礼物。”
他们一家人站在一起，夏天的风从空荡没有玻璃的窗户吹进来，燥热又安静。
佩内洛普抿着唇看向卡瑞娜，皱着眉，懊恼又夹杂着几分痛苦。
“我从来不认为你是个怪物，卡瑞娜，我只是害怕。如果别人发现了你——不只是麻瓜，在巫师世界你也与众不同——他们会对你做什么？他们可能会杀了你，或者用你做实验。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你如此特殊，他们怎么会认为我和爸爸是无辜的呢？”
卡瑞娜哑口无言。
这是她从未想过的。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而是一整个家。
佩内洛普说：“我不能相信任何人，哪怕是我的教母。我不能问她，所以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只是幻想着你有一天能恢复正常，但你只是……越来越强大。”
她看着脚下，卡瑞娜也跟着垂眸，一堆白色的沙砾落在佩内洛普的脚边，上面还有半个鞋印。
她刚才后退一步就踩到了这个。
“你在摧毁一切的同时，保护了我们。”
卡瑞娜抬起头，佩内洛普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看着她。
“也许我能在几年后做到这一点。”
“我不是故意的。”卡瑞娜觉得她爆发的一瞬间已经是昨天了，“我不想搞破坏，不想伤害你们。我只是，很生气。”
卡瑞娜回想着那一瞬间，佩内洛普知道她展示了魔法，显得那么惊恐——她不该害怕卡瑞娜的，她没有理由！
也许内心深处，卡瑞娜想要寻求报复，让佩内洛普的害怕有个理由。她的魔法满足了她，遵循了她后知后觉的愿望。
“对不起。”
“我没有在攒钱。谁告诉你的？”
“我不是傻瓜，卡瑞娜，我不像你。”佩内洛普看她的眼神很确定——卡瑞娜才是那个天真的傻瓜，“我们管拿到钱不买东西叫攒钱，你知道的对吧？”
“那谁告诉你我没买东西了？”
佩内洛普反问：“如果你买了我会不知道吗？你不会在我面前炫耀吗？你第一次拿到零花钱的时候，就差把钱粘在脑门上让我看了。后来你用那五英镑买了一个圣诞树水晶球，我连着七天都能在餐桌上看见它。如果我不威胁要把它打碎，你永远不会让它离开我的视线，对吗？”
“肯定不是。我总会买新的东西。”卡瑞娜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反驳的点。
“然后跟我炫耀。”
佩内洛普显然已经把她看透了。
卡瑞娜也不觉得羞耻。
“如果我不能跟你炫耀，那我为什么要买它呢？难道你从来都不跟我炫耀吗？难道不是你指着天上的云都说像你的马吗？”
卡瑞娜当时给佩内洛普的回复是：“我看你也挺像马的。”
显然她姐姐也没有忘记这一句，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手往桌子上一拍就要过来收拾卡瑞娜。爸爸连忙劝架：“冷静点佩妮，我们不是在商量购物的事吗？你说要帮西娅把钱换了，但她现在没钱。”
卡瑞娜本来要跑，这下站在桌边瞪大了眼睛，谴责地看着那个“叛徒”。
“爸爸！”
爸爸歉意地看了她一眼，又对上佩内洛普疑惑的目光，解释道：“她在攒钱，她没有买东西，但她现在没钱了。”
“为什么？”
爸爸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让她自己解释吧。”
两双眼睛都落在卡瑞娜身上。
“不！我才不要告诉她！”卡瑞娜又急又气，“你跟我保证你不会说的！我以后再也不信你了！”
她转身就跑，被爸爸几个大步拦了下来。
“卡瑞娜！”
爸爸握着她的肩膀，卡瑞娜不断挣扎，推推搡搡。
“放开我！你个大骗子！”
“卡瑞娜你听我说，听我说！”
佩内洛普一头雾水地站在旁边，卡瑞娜看着爸爸，抽了抽鼻子。爸爸伸手擦了擦她的脸颊，她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讨厌爸爸！说话不算话！
“卡瑞娜，我的西娅。”爸爸低沉的声音安抚着卡瑞娜的情绪，“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佩内洛普是你姐姐，她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以外最爱你的人。任何时候，你有任何的事情都可以告诉她，她都会支持你的。她会告诉你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她永远不会伤害你，永远不希望你受到伤害。你不相信吗？”
卡瑞娜与佩内洛普对上视线。
姐姐察觉到这是一件大事，满脸担忧。她在等一个答案，卡瑞娜在等一个保证。
“你会把我变成癞蛤蟆的。”卡瑞娜小声说。
佩内洛普皱眉：“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说？”
卡瑞娜能清楚看出佩内洛普记忆触发的一瞬间。她恍然大悟，然后怀疑、恐惧。
“如果你敢把你的魔法告诉任何人——任、何、人！我就把你变成癞蛤蟆扔到河里去。”
虽然已经过去了半年，但佩内洛普记得很清楚。她并不是每天都会这样威胁卡瑞娜的，也从来没有那么凶狠过。
只有那一次。
卡瑞娜知道姐姐是认真的。她知道她真的犯了姐姐不会原谅的错误。
“你把你的魔法告诉别人了。”佩内洛普肯定地说，“这和钱有什么关系？你把这事告诉谁了？他们在威胁你是不是？他们欺负你……”
“不！没有！”卡瑞娜急忙打断佩内洛普的猜想，“安妮什么都没做，我们很好，还是朋友——比以前更亲密的朋友。”
“好像我会信似的。”佩内洛普冷硬地说。
“这是真的！我给安妮展示了我的魔法，她说那很漂亮、不可思议。”
卡瑞娜至今还会为此欣喜，可佩内洛普瞪大了眼睛，脸色苍白如纸。
“她喜欢我的魔法。不像你，每一次我用魔法做什么，你看着我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你看着我就好像……就像你现在这样！”
卡瑞娜内心被狠狠刺痛了。
佩内洛普看着她，就好像她不是她的妹妹，好像卡瑞娜不值得信任，是什么危险的人，随时待在她身边会咬她一口似的。
她甚至都不会用那种眼神去看路边的狗！
“我不明白，我做了什么让你这样看我？”卡瑞娜哭喊着，“我是你妹妹，我是和你一样的女巫！明明你自己也有魔法，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还要看着我就像看一个你不认识的怪物！”
“嘭”的一声，四周的玻璃破碎飞出窗外，灯泡、花瓶也在一瞬间炸裂开，四周都是碎片，却不能伤人分毫。
卡瑞娜的眼睛已经被金色占据，她的周围围绕着看不见的力量，保护她和家人不受伤害，任何飞来的碎片都被碾成粉末，三秒过后，一地狼藉，花瓶碎裂后的流水从柜子上淅沥沥地滴落。
卡瑞娜喘了口气，眼泪还挂在脸上，茫然又后怕地打量四周。
她没有那么愤怒，她不应该做出这种事。
这不是她的本意！
爸爸避开了卡瑞娜的视线，背对着她们站起身，伸手揪着自己的头发，一言不发。佩内洛普满脸惊恐地盯着她。
“我……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爸爸……佩妮……佩妮！”
卡瑞娜去拉姐姐的手想要道歉，被佩内洛普躲了过去。
“佩妮对不起……我……”
“你……”
佩内洛普突然哑了嗓子，她环视着周围，还是不可置信。
“你……”
她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卡瑞娜也不知道，她只是准备好了认错道歉。
“我可以修好它的，我可以试试……对不起佩妮，我错了，我不该吼你。”
卡瑞娜又想靠近，佩内洛普一抬手，她立刻就站在原地闭嘴了。
佩内洛普看了一眼爸爸的背影，突然下定了某种决心。她低声说道：“你不是怪物，卡瑞娜，但你也不是女巫。”
卡瑞娜困惑地盯着她。
“我是……”
“你有魔法，是，但你和我不一样。”佩内洛普和卡瑞娜对视着，她的目光坚定毫不退缩，“当我使用我的魔法，我的眼睛不会发出金光。当我出生的时候，没有一只金色眼睛的牡鹿来迎接我。”
卡瑞娜能够看到佩内洛普的眼泪渐渐聚集，她几乎要迷失在晶莹的泪珠之中。
“妈妈不是为我而死的。”
惊雷投入湖中，发出一声闷响，阵阵回声。
卡瑞娜被震蒙了。
半晌之后她才开口：“你告诉我那不是我的错。”
眼泪顺着面颊滑下，姐妹两个泪眼朦胧，中间仿佛隔着天壑。
佩内洛普哽咽着：“你不知道那一晚发生了什么，我也一样，但爸爸告诉了我。这么多年我被噩梦缠身，我在夜晚听到妈妈的尖叫，我看到各种咒语的光芒，我在一片漆黑之中陷入恐慌。我被告知了当年的真相。”
真相。
谎言。
卡瑞娜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妈妈不是听到了外祖父母的死讯……我们就在现场。食死徒闯进来的时候晚餐刚刚结束，他们抓住了爸爸和我，威胁外祖母交出一样东西。无论那样东西是什么，都不能落在食死徒的手里。他们打了起来，外祖父找到了机会带着我们离开，外祖母留下对付那七个食死徒。”
佩内洛普盯着虚空中的一个点，悲伤丝丝缕缕地从她身上溢出来。
“她死在了那一晚，而我们逃进了一片森林。移动咒语出了差错，外祖父的腿断了。妈妈的肚子疼痛难忍，我们被困在森林中。”
雷蒙德浑身僵硬，记忆不受控制地回到那片森林。
四处漆黑如墨，飘散的血腥味一定会招来野兽，更别说还有孩子在不停哭喊。
佩内洛普被吓坏了，啼哭不止，脸色涨得发红，拳头用力地攥着。
雷蒙德心疼极了，想捂住女儿的嘴又怕她窒息。岳父安格斯变出了一根拐杖，拖着仅剩的一条腿在周围施展某种咒语，一圈火焰将他们安全地围在中央，埃莉诺靠在一根倒下的圆木上，努力平复呼吸。她的脸上覆盖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嘴唇苍白无血色。
雷蒙德有心帮忙，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抚女儿。
“佩妮，没事了，别哭了，我们安全了，已经没事了……”他轻轻摇晃着女儿，毫无成效。
“把她给我。”
埃莉诺伸出了手，雷蒙德犹豫一下，抱着孩子跪在妻子身边。
安格斯倒在了火焰之外，喘着粗气，半撑在地上望着他们。
埃莉诺摸了摸佩妮的脸，孩子的哭声骤然小了。
“佩妮，看着我。我们安全了。”埃莉诺的另一只手抓着她的魔杖，“你肯定累了，休息一下吧。”
她拿着魔杖在孩子眼前一晃，佩内洛普身子一软，带着满脸的泪痕陷入深眠。
雷蒙德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把孩子放下，埃莉诺掐着他的胳膊让他回神。
“扶、扶我过去。”
“不，就待在那别动。”安格斯厉声制止。
“父亲，我得帮你……”
“埃莉诺。我爱你母亲胜过一切。她不在了，我是唯一知道那件东西在哪儿的人，我宁愿现在死去也不要让神秘人得逞。你不需要帮我，照顾好自己。我就守在这保护你们。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
雷蒙德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他的妻子闭上眼睛，在绝望和悲痛中咬紧牙关，眼泪在她仰头一瞬间从眼尾滑落，她的手用力到颤抖，火焰在不自然的风中摇曳，林间枝叶簌簌，远处似乎传来女人尖利的哭声。
“……一个晚上过去了，天就快亮了，你还没有被生出来了。妈妈已经累到没有力气，外祖父倒在了火焰外面。这时候，一个顶着硕大两角、金色眼睛的牡鹿出现了。它毫发无损地穿越了火焰，径直走向了母亲。”
佩内洛普只是复述着爸爸的话：“它亲吻了妈妈的肚子，或者说，它亲吻了还在妈妈肚子里的你。没人知道它做了什么。当天边第一抹阳光照在大地上，你出生了。当你使用魔法，你的眼睛就像那只牡鹿一样闪亮。你是不同的、特殊的。”
卡瑞娜不相信。这就是她睡前会听的童话故事，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这只是你乱编的。”
“不……”
“这不重要！”
卡瑞娜大喊着，佩内洛普不禁后退了一步。
“你说，妈妈为我而死。”
这是卡瑞娜唯一关心的事。
“这只是个误会。”
雷蒙德收敛了情绪，转身面对着女儿们。
他说：“你们两个当时都太小了，无法改变任何事。这不是你们的错。埃莉诺……你们的妈妈是被食死徒害死的。食死徒攻击了她，有一个咒语——我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打中了埃莉诺的后背。我们到达森林的时候她已经很虚弱了。”
他走过来，在卡瑞娜面前蹲下。
“她不是因你而死的，卡瑞娜。你妈妈一整晚都被恐惧和怨恨折磨着，她筋疲力尽，泪水都流干了。但是，当她注视着你，我只能看到她对你的爱，填满了她的心。她当时抱着你对我说：‘用我母亲的名字为她命名。’她看上去那么……神圣。”
无论时间过去多久，雷蒙德都会被深深触动。他一直认为埃莉诺是一位女神，但从来没有比那一刻更加清楚。她身处在昏暗的森林之中，火焰照在她的脸上，大地是她的王座，参天的树木是宫殿的承重柱，头顶星辰闪烁、日月更替。
紧接着他又想起埃莉诺对他说的话，肩头的重担几乎让他再次逃避。
他不能。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你的名字是卡瑞娜，这有什么意义？”雷蒙德短暂地微笑了一下，“我说这是你外祖母的名字，这是为了纪念她。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另一个原因——因为爱。你的外祖母爱你母亲，她牺牲了自己。你的母亲爱你，她不能陪你长大，但她给你的这个名字，曾经陪伴了她的整个童年、她的一生。她没有足够的时间来爱你，所以把爱放在你的名字里。”
他同时牵起姐妹俩的手。
“卡瑞娜·克里沃特，佩内洛普·克里沃特。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件事会永恒不变，就是你们妈妈对你们的爱。”
他转向佩内洛普，“你不记得了，佩妮。但我告诉过你妈妈说了什么。”
佩内洛普点头。
“卡瑞娜是妈妈送给我最后一个，也是最珍贵的礼物。”
他们一家人站在一起，夏天的风从空荡没有玻璃的窗户吹进来，燥热又安静。
佩内洛普抿着唇看向卡瑞娜，皱着眉，懊恼又夹杂着几分痛苦。
“我从来不认为你是个怪物，卡瑞娜，我只是害怕。如果别人发现了你——不只是麻瓜，在巫师世界你也与众不同——他们会对你做什么？他们可能会杀了你，或者用你做实验。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你如此特殊，他们怎么会认为我和爸爸是无辜的呢？”
卡瑞娜哑口无言。
这是她从未想过的。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而是一整个家。
佩内洛普说：“我不能相信任何人，哪怕是我的教母。我不能问她，所以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只是幻想着你有一天能恢复正常，但你只是……越来越强大。”
她看着脚下，卡瑞娜也跟着垂眸，一堆白色的沙砾落在佩内洛普的脚边，上面还有半个鞋印。
她刚才后退一步就踩到了这个。
“你在摧毁一切的同时，保护了我们。”
卡瑞娜抬起头，佩内洛普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看着她。
“也许我能在几年后做到这一点。”
“我不是故意的。”卡瑞娜觉得她爆发的一瞬间已经是昨天了，“我不想搞破坏，不想伤害你们。我只是，很生气。”
卡瑞娜回想着那一瞬间，佩内洛普知道她展示了魔法，显得那么惊恐——她不该害怕卡瑞娜的，她没有理由！
也许内心深处，卡瑞娜想要寻求报复，让佩内洛普的害怕有个理由。她的魔法满足了她，遵循了她后知后觉的愿望。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