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真的是个怪物。
卡瑞娜现在才明白自己做了件多可怕的事情——轻易相信别人，展示了自己的魔法，把一家人置入危险境地。
她还用魔法毁了自己的家。
佩内洛普上前一步抱住卡瑞娜，摩挲着她的后背，用那种罕见的温柔语气安慰：“没关系，卡瑞娜。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怪你。不要觉得我不爱你，我只是不说而已……我以后也不会说的。”
一切感动随风散去，卡瑞娜退出佩内洛普的怀抱，不赞同地皱着眉：“对我说句‘爱你’有那么难吗？又不是会要了你的命。”
“哦，”佩内洛普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也许这就是我的诅咒吧。”
卡瑞娜扶在佩内洛普小臂的手放了下来，被姐姐反手抓住。
“你没有被诅咒。”佩内洛普无比认真地对她说，“我一直觉得你金色的眼睛很美。那只牡鹿，我相信它没有恶意，它只是给了你一份会惹麻烦的礼物。”
“你认为这是礼物？”
“也许它是……不管怎样你要记住，不要再这样轻易相信别人，不要再展示你的魔法。如果你一定要做，那把眼睛闭起来。我不是说你不能相信任何人。你可以交朋友、分享你的快乐和悲伤，或者其他什么，只是……有些秘密，你无法负担它说出来的后果。你是全世界唯一特殊的那一个，卡瑞娜，再没有人像你一样了。”
卡瑞娜在心里问为什么。
她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
“你说的关于金色眼睛的牡鹿，是真的吗？它亲吻了妈妈的肚子，然后我出生了？”
“那是我亲眼所见。”爸爸说，“你是特别的，卡瑞娜。这也意味着你会有危险。如果安妮·布什告诉其他人你有魔法，你的眼睛会变成金色，记住我现在告诉你的：你从来没说过这种话，你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魔法，她只是在胡扯。跟我重复一遍。”
卡瑞娜很抗拒，她摇头：“不，安妮不会告诉别人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不能相信任何人，卡瑞娜。重复一遍我说的话。”
卡瑞娜不想说，爸爸引导她：“我不是说安妮一定会出卖你，只是万一发生这种情况，你需要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现在告诉我，如果安妮背叛你了，你会怎么说？”
卡瑞娜咬紧牙关，皱着眉倔强地瞪着爸爸。姐姐在这事上一点忙都帮不了。爸爸平静沉着地回望，直到卡瑞娜妥协。
“我从没说过我是女巫，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魔法，她只是在胡扯。”
爸爸如释重负。
“就是这样。”
卡瑞娜推开他们，满怀失望与愤怒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边的地上，缩成一团。
她的魔法在皮肤下沸腾，渴望着做些什么，把她的房间炸成废墟也可以，她真的不想在乎！
她能看到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在颤抖，桌椅和柜子都离开了地面，搭在画架上的白布被抖落在地，梳妆台上的镜子突然飞了过来，骤然间，卡瑞娜面对着自己。
她苍白的脸色，满脸泪痕，鼻梁和两颊的雀斑突然格外扎眼。一切都比不上那双金色的双眼。
让人讨厌！
镜子破裂在眼前，华丽的镜框落在地上。门外传来佩内洛普担忧的声音：“卡瑞娜？”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颤抖的家具都落在地上，卡瑞娜的魔法渐渐平息。她闭上眼睛蜷缩起来，抱着膝盖低下头，巨大的无力感笼罩着她。
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绕了一大圈，她还是如此孤独。
只有她一个。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和她的妈妈，而不是别人呢？
是不是没有她，妈妈就会活下来？
–
整个下午卡瑞娜躲在房间里试图修复那面镜子，没有成功。
她错过了魔法部派来的人，也没见到人家挥挥魔杖修复了所有玻璃和家具的盛况。佩内洛普一见她下楼就来和她说了。
那是一个高高瘦瘦、满脸雀斑的年轻男人，他问是谁做了这事，爸爸说是姐妹两个在吵架，不知道是谁做的，突然家里就炸了。
年轻男人对他深表同情。
“勇气可嘉，兄弟。”佩内洛普学着年轻男人的样子点点头，“不是所有人都能应付两个女巫的，你肯定每天都头疼坏了。”
卡瑞娜依然心情沉重，在佩内洛普期待的目光中问了一句：“爸爸说了什么？”
“对对对对对！”佩内洛普疯狂点头，表现出爸爸对她们有多头疼。
“不，我不是这么说的。”爸爸不同意，他两手捧着心，微微仰头看天，“哦！我的上帝！终于！有人理解了我！”
卡瑞娜觉得好笑：“这叫什么来着？”
“歌剧的咏叹调。”佩内洛普懂她。
“对！你有想过去当演员吗，爸爸？”
“你也看到了，我如此英俊，肌肉发达……”
“我看不到你的英俊，爸爸，都被你的胡子挡住了。”卡瑞娜直言不讳，佩内洛普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这是我的魅力①，你不懂。”
“我的魔力永远不会让我长胡子，我会为此感谢梅林。不对，要感谢莫甘娜。”
“别那么肯定。”佩内洛普说，“既然你有一双会变色的眼睛，将来会长胡子也没那么奇怪了。”
卡瑞娜整个人都僵硬了。
“这是，可能的吗？”
佩内洛普咬着下唇，眼睛亮晶晶的，如果卡瑞娜没那么害怕的话，她能看出来这是憋笑。现在她只觉得这是怜悯。
爸爸严肃地点了点头：“我们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不——”
这个山谷都能听到涟漪小屋悲惨的嚎叫。
–
周一，卡瑞娜要跟着爸爸和姐姐去对角巷了，临出门前她还在卫生间照镜子，第一百遍确认自己没有长胡子。
“我戴着墨镜是不是太奇怪了？”卡瑞娜心里紧张，在车里坐着也要拿一面小镜子照来照去。
“那就别戴。”佩内洛普说。
“不，我还是戴上吧，我不想被人看到我的眼睛。”
“他们就算看了也不会被石化的。”
“万一我把他们石化了呢？我们都不确定我能做什么。”
“那你戴着吧。”
“那会很奇怪！”
佩内洛普深吸一口气，耐心已经到达极限。
“再多说一个字，”她侧身，竖起一根手指威胁卡瑞娜，“我们一到伦敦就把你送到姑姑家去。如果你不想见到劳拉，就把嘴闭上。”
卡瑞娜一个字都没再说过，墨镜也被放到一边。
一路无事到了伦敦，爸爸找到一个公共停车场，招呼卡瑞娜和佩内洛普下车。她们步行了十几分钟，卡瑞娜一直在左右打量。
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对角巷的入口在破釜酒吧的后面，破釜酒吧在查令十字街一家书店和唱片店中间。我去过一次，记得书店的位置，但我看不见破釜酒吧的门。你们可得照顾我，别让我磕坏了头。”爸爸笑着说。
“别担心爸爸，我会用卡瑞娜的头把门顶开，这样你就能进了。”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断了手了，佩内洛普。”
“我只是单纯喜欢用你的头，如果能让它肿起来就更好了。有些火龙头上就有这样的肿块呢。”
“那是他们的角！”
“是啊，我很确定如果你有那样两个‘角’，你也会从嘴里喷出火来的。”
姐妹两个又开始斗嘴了。爸爸护着她们靠边走，憋笑憋的很辛苦。
一旦她们接近了书店，卡瑞娜就知道入口在哪儿了。
这漆黑的外墙和整条街格格不入，佩内洛普拉着爸爸的手抬头确认，里面突然冲出来一个身穿紫罗兰色长袍的女士，她怒气冲冲地念叨着：“太荒谬了！简直……”
爸爸挤着她们往旁边躲了一下。
女人脚步一顿，回头上下打量他们。一个麻瓜爸爸独自带着两个小女巫，这种场景在对角巷可不多见。
她的面色缓和了一些，仍然还带着怒气，但并不是针对他们的。
“买完东西就赶紧离开，别在这停留。”她说，“这帮人的愚蠢绝对是会传染的。”
她飞快地转身离开，消失在拐角处的同时卡瑞娜听到一声爆裂，她第一反应是冲过去看，被姐姐和爸爸同时按住。
“爸爸！”
“她没事，只是一个移动咒语。”
爸爸有些不安，催促着佩内洛普带他们进去。
破釜酒吧是卡瑞娜见过最脏、最黑的地方，作为一个公共场合，里面混杂着各种气味。卡瑞娜一进去就想捂住鼻子，却不经意和一个坐在靠门位置的大胡子对上了视线，举到半空的手生生转了个弯，和人挥了挥。
“嗨。”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大胡子眼神复杂。卡瑞娜听到有人偷笑，佩内洛普用力捏着她的另一只手，眼神像小刀一样扎着她。
酒吧老板出声打破了一室寂静：“霍格沃茨的新生对吗？想在这里喝两杯还是直接去买东西？”
“我们想直接去对角巷。”爸爸说。
“那就跟我来吧。”
老板从吧台后走了出来。那是一个佝偻着背、满脸皱纹的老人，领着他们向后走。
酒吧内莫名的气氛紧张，从进门到现在，只有屋角的几位老人低声细语，也有人抽着烟不问世事。
卡瑞娜察觉到一点恶意，有人盯着她的后背，她回头去看，窃窃私语的声音比刚才大了些，又有人起身离开，壁炉升起火焰。
他们跟着酒吧老板走到了一个垃圾箱前，杂草从地砖缝隙里挤出来，卡瑞娜觉得这应该是个“魔法电梯”，但酒吧老板用魔杖指着垃圾箱上方的墙面。
“看好了小女巫们。”酒吧老板一说话，卡瑞娜就发现他没有牙齿，“要进入对角巷，你要找到一块特殊的墙砖，从垃圾桶往上数三块，再横着数两块。当你有魔杖的时候，用它敲三下。”
被他敲过的那块砖抖动起来，那一片的砖头开始移动，露出中间越来越大的洞口，通向另一个熙熙攘攘的世界。
“欢迎来到对角巷。”
酒吧老板笑了起来，满脸的褶子那么可爱。他肯定很熟悉卡瑞娜脸上的表情了，惊讶、向往、欣喜若狂。
“谢谢！”
佩内洛普道了谢，他们沿着宽阔的拱道进入对角巷，回头一看，拱道缩成一个狭小的洞，又恢复成坚实的墙壁。
街道店铺林立，行人往来，三两成群。伦敦今日不放晴，阴云笼罩在天上，给这条街又添了几分神秘。
蜿蜒的鹅卵石道上，人们穿着也许流行于上个世纪的长袍和帽子，拎着购物袋轻声交谈。
“……你相信吗？”
“布莱克是好人？那麻瓜都能隐身了。”
卡瑞娜看到一个比她还矮一截的精灵，瘦骨嶙峋地抱着一个黄铜坩埚，里面塞满了草药，还有一双泡在玻璃罐里，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眼睛。
一家晦暗的商店中传来呜呜鸟鸣、翅膀扇动的声音，往前走几步，透明玻璃橱窗中展示着可以飞天的扫帚。
这里的一切都这么新鲜。
同时又古老。
卡瑞娜无法确切形容她此刻的感受，只是站在这条街上，走在人群里，一切都那么……
正确。
她是属于这里的。这个充满魔法的地方。
“詹妮弗阿姨！”
远远的，佩内洛普就看到她的教母，立刻放开卡瑞娜的手跑了过去，一把将人抱住。
“我以为你今天不来呢。”
“惊喜吧。”詹妮弗阿姨今天穿着一身大地色剪裁精致的长裙，头发挽在脑后，腰上缠了一圈柳枝做装饰。她伸手摸着佩内洛普的小脸，笑的和善温柔，“这可是你第一次来对角巷，我怎么可能缺席呢？”
她们的背后是一栋明显高出整条街道的雪白楼房，厚重的铜质大门旁站着一个穿着猩红制服的精灵。
他是精灵吗？
和刚才那个抱着黄铜坩埚的小精灵长得不太像啊。皮肤黝黑，脑袋略大，眼睛更小，嘴唇更厚。
爸爸和詹妮弗阿姨互相点了点头就算打了招呼。卡瑞娜羞怯地问好：“詹妮弗阿姨上午好。”
“卡瑞娜上午好，我有段时间没见你了。”她仔细看了看，“嗯……看着是长高了，还瘦了呢，比以前更漂亮了。”
“谢谢你，詹妮阿姨。”
“那我呢？”佩内洛普有些吃醋，晃了晃詹妮弗阿姨的手求关注。
“你？你不是一直这么漂亮吗？”
佩内洛普这才满意了。
卡瑞娜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啊？”
其实内心真正的问题是：那是个什么东西啊？
为什么她看的越久，就越想远离呢？
“这是古灵阁巫师银行，由妖精经营的全世界唯一一家魔法银行。”詹妮弗阿姨向他们介绍，“呐，门口那位就是妖精了。”
“走吧，我们进去吧。”詹妮弗阿姨牵着佩内洛普走在前面，一行人登上门口的大理石台阶，穿过青铜大门，门口的妖精向他们鞠躬行礼，卡瑞娜往爸爸身边躲了躲。
之后他们又见到了被两个妖精把守的第二扇银色大门，上面长串的文字，卡瑞娜都没有细看。
两个妖精向他们鞠躬，把他们引进了一间高大的大理石厅堂。数不清的黝黑面孔、长手长脚的妖精坐在柜台后的高凳上，卡瑞娜努力仰起头，也只能看到他们面色严肃的脸。
大厅里四通八达，妖精们领着人走向不同的门，到达不同的地方。还有人正在用英镑兑换魔法货币。
一行四人走到一个无人的柜台前，爸爸对高台后的妖精说道：“你好，我们要在615号金库取一些钱，并在37号金库寄存一样东西。”
一旦爸爸说的话被妖精理解，他手里色泽鲜亮的宝石就瞬间失去了吸引力。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慢吞吞地问道：“第37号金库？你确定吗，先生？”
“确定。”
那妖精向前探着身子，把目光放在卡瑞娜和佩内洛普的身上，来回扫视，最后他盯住了卡瑞娜，慢慢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尖牙。
卡瑞娜后颈刺痛一下，睁大眼睛瞪了回去。
“跟我来吧。”
妖精跳下高凳，领着他们从其中一扇门走出了大厅，大理石的地砖从外面延伸进来，墙面光洁照人，狭长的过道一眼望不到头，过道两旁都是相似的门。
卡瑞娜看到左手边的门牌上写着15，他们一路走过去……33、35、37。
卡瑞娜现在才明白自己做了件多可怕的事情——轻易相信别人，展示了自己的魔法，把一家人置入危险境地。
她还用魔法毁了自己的家。
佩内洛普上前一步抱住卡瑞娜，摩挲着她的后背，用那种罕见的温柔语气安慰：“没关系，卡瑞娜。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怪你。不要觉得我不爱你，我只是不说而已……我以后也不会说的。”
一切感动随风散去，卡瑞娜退出佩内洛普的怀抱，不赞同地皱着眉：“对我说句‘爱你’有那么难吗？又不是会要了你的命。”
“哦，”佩内洛普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也许这就是我的诅咒吧。”
卡瑞娜扶在佩内洛普小臂的手放了下来，被姐姐反手抓住。
“你没有被诅咒。”佩内洛普无比认真地对她说，“我一直觉得你金色的眼睛很美。那只牡鹿，我相信它没有恶意，它只是给了你一份会惹麻烦的礼物。”
“你认为这是礼物？”
“也许它是……不管怎样你要记住，不要再这样轻易相信别人，不要再展示你的魔法。如果你一定要做，那把眼睛闭起来。我不是说你不能相信任何人。你可以交朋友、分享你的快乐和悲伤，或者其他什么，只是……有些秘密，你无法负担它说出来的后果。你是全世界唯一特殊的那一个，卡瑞娜，再没有人像你一样了。”
卡瑞娜在心里问为什么。
她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
“你说的关于金色眼睛的牡鹿，是真的吗？它亲吻了妈妈的肚子，然后我出生了？”
“那是我亲眼所见。”爸爸说，“你是特别的，卡瑞娜。这也意味着你会有危险。如果安妮·布什告诉其他人你有魔法，你的眼睛会变成金色，记住我现在告诉你的：你从来没说过这种话，你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魔法，她只是在胡扯。跟我重复一遍。”
卡瑞娜很抗拒，她摇头：“不，安妮不会告诉别人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不能相信任何人，卡瑞娜。重复一遍我说的话。”
卡瑞娜不想说，爸爸引导她：“我不是说安妮一定会出卖你，只是万一发生这种情况，你需要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现在告诉我，如果安妮背叛你了，你会怎么说？”
卡瑞娜咬紧牙关，皱着眉倔强地瞪着爸爸。姐姐在这事上一点忙都帮不了。爸爸平静沉着地回望，直到卡瑞娜妥协。
“我从没说过我是女巫，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魔法，她只是在胡扯。”
爸爸如释重负。
“就是这样。”
卡瑞娜推开他们，满怀失望与愤怒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边的地上，缩成一团。
她的魔法在皮肤下沸腾，渴望着做些什么，把她的房间炸成废墟也可以，她真的不想在乎！
她能看到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在颤抖，桌椅和柜子都离开了地面，搭在画架上的白布被抖落在地，梳妆台上的镜子突然飞了过来，骤然间，卡瑞娜面对着自己。
她苍白的脸色，满脸泪痕，鼻梁和两颊的雀斑突然格外扎眼。一切都比不上那双金色的双眼。
让人讨厌！
镜子破裂在眼前，华丽的镜框落在地上。门外传来佩内洛普担忧的声音：“卡瑞娜？”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颤抖的家具都落在地上，卡瑞娜的魔法渐渐平息。她闭上眼睛蜷缩起来，抱着膝盖低下头，巨大的无力感笼罩着她。
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绕了一大圈，她还是如此孤独。
只有她一个。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和她的妈妈，而不是别人呢？
是不是没有她，妈妈就会活下来？
–
整个下午卡瑞娜躲在房间里试图修复那面镜子，没有成功。
她错过了魔法部派来的人，也没见到人家挥挥魔杖修复了所有玻璃和家具的盛况。佩内洛普一见她下楼就来和她说了。
那是一个高高瘦瘦、满脸雀斑的年轻男人，他问是谁做了这事，爸爸说是姐妹两个在吵架，不知道是谁做的，突然家里就炸了。
年轻男人对他深表同情。
“勇气可嘉，兄弟。”佩内洛普学着年轻男人的样子点点头，“不是所有人都能应付两个女巫的，你肯定每天都头疼坏了。”
卡瑞娜依然心情沉重，在佩内洛普期待的目光中问了一句：“爸爸说了什么？”
“对对对对对！”佩内洛普疯狂点头，表现出爸爸对她们有多头疼。
“不，我不是这么说的。”爸爸不同意，他两手捧着心，微微仰头看天，“哦！我的上帝！终于！有人理解了我！”
卡瑞娜觉得好笑：“这叫什么来着？”
“歌剧的咏叹调。”佩内洛普懂她。
“对！你有想过去当演员吗，爸爸？”
“你也看到了，我如此英俊，肌肉发达……”
“我看不到你的英俊，爸爸，都被你的胡子挡住了。”卡瑞娜直言不讳，佩内洛普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这是我的魅力①，你不懂。”
“我的魔力永远不会让我长胡子，我会为此感谢梅林。不对，要感谢莫甘娜。”
“别那么肯定。”佩内洛普说，“既然你有一双会变色的眼睛，将来会长胡子也没那么奇怪了。”
卡瑞娜整个人都僵硬了。
“这是，可能的吗？”
佩内洛普咬着下唇，眼睛亮晶晶的，如果卡瑞娜没那么害怕的话，她能看出来这是憋笑。现在她只觉得这是怜悯。
爸爸严肃地点了点头：“我们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不——”
这个山谷都能听到涟漪小屋悲惨的嚎叫。
–
周一，卡瑞娜要跟着爸爸和姐姐去对角巷了，临出门前她还在卫生间照镜子，第一百遍确认自己没有长胡子。
“我戴着墨镜是不是太奇怪了？”卡瑞娜心里紧张，在车里坐着也要拿一面小镜子照来照去。
“那就别戴。”佩内洛普说。
“不，我还是戴上吧，我不想被人看到我的眼睛。”
“他们就算看了也不会被石化的。”
“万一我把他们石化了呢？我们都不确定我能做什么。”
“那你戴着吧。”
“那会很奇怪！”
佩内洛普深吸一口气，耐心已经到达极限。
“再多说一个字，”她侧身，竖起一根手指威胁卡瑞娜，“我们一到伦敦就把你送到姑姑家去。如果你不想见到劳拉，就把嘴闭上。”
卡瑞娜一个字都没再说过，墨镜也被放到一边。
一路无事到了伦敦，爸爸找到一个公共停车场，招呼卡瑞娜和佩内洛普下车。她们步行了十几分钟，卡瑞娜一直在左右打量。
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对角巷的入口在破釜酒吧的后面，破釜酒吧在查令十字街一家书店和唱片店中间。我去过一次，记得书店的位置，但我看不见破釜酒吧的门。你们可得照顾我，别让我磕坏了头。”爸爸笑着说。
“别担心爸爸，我会用卡瑞娜的头把门顶开，这样你就能进了。”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断了手了，佩内洛普。”
“我只是单纯喜欢用你的头，如果能让它肿起来就更好了。有些火龙头上就有这样的肿块呢。”
“那是他们的角！”
“是啊，我很确定如果你有那样两个‘角’，你也会从嘴里喷出火来的。”
姐妹两个又开始斗嘴了。爸爸护着她们靠边走，憋笑憋的很辛苦。
一旦她们接近了书店，卡瑞娜就知道入口在哪儿了。
这漆黑的外墙和整条街格格不入，佩内洛普拉着爸爸的手抬头确认，里面突然冲出来一个身穿紫罗兰色长袍的女士，她怒气冲冲地念叨着：“太荒谬了！简直……”
爸爸挤着她们往旁边躲了一下。
女人脚步一顿，回头上下打量他们。一个麻瓜爸爸独自带着两个小女巫，这种场景在对角巷可不多见。
她的面色缓和了一些，仍然还带着怒气，但并不是针对他们的。
“买完东西就赶紧离开，别在这停留。”她说，“这帮人的愚蠢绝对是会传染的。”
她飞快地转身离开，消失在拐角处的同时卡瑞娜听到一声爆裂，她第一反应是冲过去看，被姐姐和爸爸同时按住。
“爸爸！”
“她没事，只是一个移动咒语。”
爸爸有些不安，催促着佩内洛普带他们进去。
破釜酒吧是卡瑞娜见过最脏、最黑的地方，作为一个公共场合，里面混杂着各种气味。卡瑞娜一进去就想捂住鼻子，却不经意和一个坐在靠门位置的大胡子对上了视线，举到半空的手生生转了个弯，和人挥了挥。
“嗨。”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大胡子眼神复杂。卡瑞娜听到有人偷笑，佩内洛普用力捏着她的另一只手，眼神像小刀一样扎着她。
酒吧老板出声打破了一室寂静：“霍格沃茨的新生对吗？想在这里喝两杯还是直接去买东西？”
“我们想直接去对角巷。”爸爸说。
“那就跟我来吧。”
老板从吧台后走了出来。那是一个佝偻着背、满脸皱纹的老人，领着他们向后走。
酒吧内莫名的气氛紧张，从进门到现在，只有屋角的几位老人低声细语，也有人抽着烟不问世事。
卡瑞娜察觉到一点恶意，有人盯着她的后背，她回头去看，窃窃私语的声音比刚才大了些，又有人起身离开，壁炉升起火焰。
他们跟着酒吧老板走到了一个垃圾箱前，杂草从地砖缝隙里挤出来，卡瑞娜觉得这应该是个“魔法电梯”，但酒吧老板用魔杖指着垃圾箱上方的墙面。
“看好了小女巫们。”酒吧老板一说话，卡瑞娜就发现他没有牙齿，“要进入对角巷，你要找到一块特殊的墙砖，从垃圾桶往上数三块，再横着数两块。当你有魔杖的时候，用它敲三下。”
被他敲过的那块砖抖动起来，那一片的砖头开始移动，露出中间越来越大的洞口，通向另一个熙熙攘攘的世界。
“欢迎来到对角巷。”
酒吧老板笑了起来，满脸的褶子那么可爱。他肯定很熟悉卡瑞娜脸上的表情了，惊讶、向往、欣喜若狂。
“谢谢！”
佩内洛普道了谢，他们沿着宽阔的拱道进入对角巷，回头一看，拱道缩成一个狭小的洞，又恢复成坚实的墙壁。
街道店铺林立，行人往来，三两成群。伦敦今日不放晴，阴云笼罩在天上，给这条街又添了几分神秘。
蜿蜒的鹅卵石道上，人们穿着也许流行于上个世纪的长袍和帽子，拎着购物袋轻声交谈。
“……你相信吗？”
“布莱克是好人？那麻瓜都能隐身了。”
卡瑞娜看到一个比她还矮一截的精灵，瘦骨嶙峋地抱着一个黄铜坩埚，里面塞满了草药，还有一双泡在玻璃罐里，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眼睛。
一家晦暗的商店中传来呜呜鸟鸣、翅膀扇动的声音，往前走几步，透明玻璃橱窗中展示着可以飞天的扫帚。
这里的一切都这么新鲜。
同时又古老。
卡瑞娜无法确切形容她此刻的感受，只是站在这条街上，走在人群里，一切都那么……
正确。
她是属于这里的。这个充满魔法的地方。
“詹妮弗阿姨！”
远远的，佩内洛普就看到她的教母，立刻放开卡瑞娜的手跑了过去，一把将人抱住。
“我以为你今天不来呢。”
“惊喜吧。”詹妮弗阿姨今天穿着一身大地色剪裁精致的长裙，头发挽在脑后，腰上缠了一圈柳枝做装饰。她伸手摸着佩内洛普的小脸，笑的和善温柔，“这可是你第一次来对角巷，我怎么可能缺席呢？”
她们的背后是一栋明显高出整条街道的雪白楼房，厚重的铜质大门旁站着一个穿着猩红制服的精灵。
他是精灵吗？
和刚才那个抱着黄铜坩埚的小精灵长得不太像啊。皮肤黝黑，脑袋略大，眼睛更小，嘴唇更厚。
爸爸和詹妮弗阿姨互相点了点头就算打了招呼。卡瑞娜羞怯地问好：“詹妮弗阿姨上午好。”
“卡瑞娜上午好，我有段时间没见你了。”她仔细看了看，“嗯……看着是长高了，还瘦了呢，比以前更漂亮了。”
“谢谢你，詹妮阿姨。”
“那我呢？”佩内洛普有些吃醋，晃了晃詹妮弗阿姨的手求关注。
“你？你不是一直这么漂亮吗？”
佩内洛普这才满意了。
卡瑞娜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啊？”
其实内心真正的问题是：那是个什么东西啊？
为什么她看的越久，就越想远离呢？
“这是古灵阁巫师银行，由妖精经营的全世界唯一一家魔法银行。”詹妮弗阿姨向他们介绍，“呐，门口那位就是妖精了。”
“走吧，我们进去吧。”詹妮弗阿姨牵着佩内洛普走在前面，一行人登上门口的大理石台阶，穿过青铜大门，门口的妖精向他们鞠躬行礼，卡瑞娜往爸爸身边躲了躲。
之后他们又见到了被两个妖精把守的第二扇银色大门，上面长串的文字，卡瑞娜都没有细看。
两个妖精向他们鞠躬，把他们引进了一间高大的大理石厅堂。数不清的黝黑面孔、长手长脚的妖精坐在柜台后的高凳上，卡瑞娜努力仰起头，也只能看到他们面色严肃的脸。
大厅里四通八达，妖精们领着人走向不同的门，到达不同的地方。还有人正在用英镑兑换魔法货币。
一行四人走到一个无人的柜台前，爸爸对高台后的妖精说道：“你好，我们要在615号金库取一些钱，并在37号金库寄存一样东西。”
一旦爸爸说的话被妖精理解，他手里色泽鲜亮的宝石就瞬间失去了吸引力。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慢吞吞地问道：“第37号金库？你确定吗，先生？”
“确定。”
那妖精向前探着身子，把目光放在卡瑞娜和佩内洛普的身上，来回扫视，最后他盯住了卡瑞娜，慢慢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尖牙。
卡瑞娜后颈刺痛一下，睁大眼睛瞪了回去。
“跟我来吧。”
妖精跳下高凳，领着他们从其中一扇门走出了大厅，大理石的地砖从外面延伸进来，墙面光洁照人，狭长的过道一眼望不到头，过道两旁都是相似的门。
卡瑞娜看到左手边的门牌上写着15，他们一路走过去……33、35、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