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间,可能睡着了,也可能走着走着无知觉地晕倒了,总之大梦初醒,恍恍惚惚,不知此地是何处。

    空旷的风奔泻得无遮无拦,却是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的怪异。

    似总是同样的风,吹去又回来,抚过鼻间及前额。还有几缕发丝。

    巨大的平台,大到平台边界只剩浅色群山的山尖了。

    汉白玉铺就的巨大石砖上深深刻着字,龙飞凤舞的,一个也看不懂。

    本身识的字不多,现下这字笔划又极利,刺得眼疼。

    看不出个所以然,于是移开眼,静观淡黄的天空。

    一只鸟也没有。

    天很亮,但云是亮沉沉的,很闷,像被一层什么东西罩着,说不清是什么。

    整个人笨拙得杀沉,说不上舒服。

    手脚冰凉,整个人沉沉浮浮,只有脑子和眼珠能稍动动,其余半点力气都没有。

    闭上眼,思绪被风吹散又汇聚,纷至沓来,无序而错乱。

    秦胖老头的糕点还没吃过,估计也没机会去尝尝了。

    药铺的老树那样大,怎就没让我找到呢?

    而又为何是我?

    我实在是再小不过的他人口中的蝼蚁,为何是我一人留在此方天地?

    自出生的那一刻,像被世人所遗忘似的,在那段没有记忆的年岁里,那是很长一段的时间。

    后来问同村人,都说只知道老许家生了女娃,其余便什么都不清楚,也懒得多问。

    关于自己“许洼”这个名字,是村东学堂先生叫我的。

    学堂先生是个不高的小老头,很古板,从不允许我在窗外探头探脑。

    他有一把很长的戒尺,是为了吓走我,但从未下过手。

    在我五岁时,许河降生,王锦和许广荣很高兴,在许河满月时办了大宴,十几桌说办就办,半个村几乎全去了,十分热闹。

    这是听老鼠说的,不过盲猜他说的也夸张不到哪儿去。

    我不感兴趣,只当听了个热闹,照例同往常一样偷摸去听课。

    学堂先生耳朵尖,听到树上的响动便知我又来了。

    他将头探出窗让我走,气的吹胡子,但没拿那把尺。

    我胆子向来不小,攀在树上直听到下学堂。原本以为没事了,可在下树时被抓了正着。

    问我的名字时,我不知怎么回答他。

    最后只能说,我没有名字。

    他盯着我半天,给我取了个“洼”,水洼的洼。

    洼,多好的名字。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我的生计是个笑话,自小便会看人脸色,除了跑腿换些吃食,就是跟着外边来的说书先生四处游走。

    我上山创食他说书。

    走的地方不多,就是没出过这个村子。

    喜欢跟着老头,是因为老头讲的故事很精彩。

    虽然我不懂,旁人也很少来“听”。

    不是因为他讲得不好,而是因为他是哑巴,说不了话。

    看懂手势的人很少,有时老头舞动得慷慨激昂,路过的人嗤笑着。

    不久人们就知道,城里多了个疯老头。

    我倒恰恰相反,只无端觉得他身上定有故事。

    因为他骨子里总有股磨不掉的傲然。

    坐他旁边,看他或悲愤或喜悦地演绎各种情绪,无声无息。他从不看我,也没必要看我。

    闲下来就坐说书摊前,拿分叉的毛笔,写字。

    他的字写得很好,会有很多人买,但他往往只写三两张,够了钱就去酒楼吃酒,下碗肉菜。

    老人给过我一张,那时我看不懂字,可就觉得很喜欢。

    那时捧着那幅字,目视他进入酒楼,自己坐在人来人往的街巷,静看对面的热闹非常。

    老人闲下来不写字也不说书时,就望着西边的天空。听人讲,他似乎是那边来的,不知是不是瞎说。

    他从不跟我提,后来我学了些手语,也没问。

    待了没半月,他不知去哪,也不知为何要走,就像忽然决定了似的,再也找不到了。

    那天,他同往常一样闭目养神,我坐得不近,咬着早上摘的野果,吃得很香。

    老头灰旧长袍的破洞漏着风,里面里衣也是灰的。

    犹豫再三,挪动几步将个洗干净的野果放在他身前的半块木板上,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又退回去。

    他睁开眼,看也不看,神色淡然地看向远处,依旧是西边。

    忽然他朝我招手,我连忙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来,有些疑惑。

    他伸手,掌心里有十几个铜钱和一小块银子,示意我拿去。

    我看看他,又指指自己,后摇头。

    从没见过碎银,知道寻常人家不可能随便拿出来,可老头实在不像人牙子。

    这或许是他一辈子存下的银钱,给我做甚?

    老头的手始终伸着,不耐烦地朝一个方向努嘴。

    呆呆傻傻看过去,才知道是那栋雕栏玉砌的酒楼。他常去的那家。

    酒楼我又没进去过,也不知他爱喝什么,哪能让我去呢?

    可老头不知哪来的劲,很烦我的磨蹭,不由分说地将钱塞我手里,抄起缺了一角的惊堂木,步比流星,疾行而去。

    他走路向来脚下生风,在愣神的几秒,花白头发的老头消失在陋巷拐角,怎样追都追不上了。

    左右不是人,干脆心一横,连跑带走去了酒楼,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将衣角掖平,拍掉灰尘,在路边磕掉鞋上的泥,小心地走了进去。

    掌柜的眼尖,一眼看着我,笑眯眯问要什么酒。

    疙疙瘩瘩回答说是说书老头常喝的那种。

    掌柜似乎早有准备,从桌底拎出一坛很小的酒,放在桌上。

    找了钱,捧着酒出了门,长舒出一口气。

    不费劲地一路小跑,回到原处,发现说书摊子没了。有些奇怪,四下找,还是没有。

    于是东边跑来西边跑,跑得气喘吁吁,还是找不着。

    最后找遍整座村,也找不到人了。

    一个老婆婆看不下去,说人都没影儿了,再找有个屁用。

    天色很暗,这熟悉的闭上眼都会走的路让我困在原地,动不了半。

    熟悉的落寞袭卷,手上酒坛像有千斤,每一步都沉得吓人。

    也不知自己在难过什么。

    后来我将钱和酒都给了酒馆老板,让老头来时再给他。

    老板很惊奇:“他是给你的呀!”

    掌柜擦着柜台,看了几眼老板,欲言又止,最后低头专心工作了。

    我摇头,转身走时没有犹豫。

    他在与不在一个样,我给不了他什么,自然也不能拿他的东西。

    无由来的悲伤被生活压制得无法细想,日复一日只为活下去。

    不知几岁开始,学会了上山刨食。

    在那之前,如我所说,只能跑腿赚几个铜板或捡些吃食。

    野钓是老鼠教的。

    老鼠比我大几岁,说起话来速度很快。

    本来我和他并不认识。

    但他有一天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找到我,问我是不是有块墨石。

    当时心下疑惑,他如何得知的。

    那是我用筐果子向村东学堂先生换的。

    面不改色说没有,他却好脾气地说要跟我换。拿他的本领跟我换。

    虽说存疑,但还是相信了他。

    他没有食言,虽说见的面不多,但每次都尽心教我。

    野钓,便是他教的。

    找湿土,看地上有没有一个个小洞,观察好后开挖。

    他很厉害,往往一掘就翻出一条蚯蚓。

    将柳枝用斧头削尖,拿火烘烤使之弯曲成钩状,穿上去再拿出早准备好的细草绳。

    草绳很有讲究,他搓得很细,很结实。我就不行,头几次做绳子老断,要么太粗用不了。

    有韧性的柳条作柄,最好带细叉,不然绳子系不住。

    他演示得完美,做出的钓具很牢。

    有关钓鱼的方法也好,连我这样笨拙的都抓上两条,虽然小得可怜。

    于是放了回去。

    钓鱼要看时间节气水源,无奈条件有限,不然随着我的逐渐熟练,两三天一条大的不是问题。

    可惜我闲钓的时间并不多。

    肚子都饱不了,当然没多少闲情逸致。

    钓鱼讲究耐心与时间,也靠运气。所以不常去。

    可事情,突然发生了转机。

章节目录

我摆烂后他们不干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醉卧南荒不晚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醉卧南荒不晚并收藏我摆烂后他们不干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