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花朝节

    在夏七月的催促下,春华还是一边翻着白眼一边将夏七月带回了原地,陆夫人正准备让洛管家再找找城中的其他戏班子,冷不防撞见夏七月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之前让她赞赏的气度全无,不由得愣了愣,问道:“姑娘去而又返……可是有什么事情?”

    夏七月之前路上只顾着催春华,如今被她一问,反而僵住了,总不能直接跟陆夫人说……我想看看你每年花朝节戴的簪子长什么样吧?

    但说到花朝节,她刚刚已经用那么重的理由拒绝了陆夫人,说不能吹吹打打,一炷香的时间都还没过去,她又跑回来说我要来,岂不是会让人觉得有病……?

    因此夏七月“呃”了半天,在陆夫人即将耐心耗尽时,终于憋出一句:“我刚刚走路没注意……撞了一下头。”

    林澄碧:?

    春华:?

    “对,”开了一个荒谬的头后,夏七月仿佛破罐子破摔一般,继续往下胡编:“撞得着实有点狠,就……眩晕了片刻。”

    春华:……我刚刚有错过什么吗?

    “眩晕中……我好像看到了我爹娘,他们告诉我……让我不要因为他们而拘束了自己……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林澄碧似乎第一次遇到这么离谱的事情,她呆呆地看着胡言乱语的夏七月,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

    说完最荒谬的部分,夏七月将剩下的瞎话编的飞快:“其实《红楼梦》的下半段我快要写完了,一直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拿出来给心意相通的观众看,想必花朝节上的姑娘们一定会喜欢,既然夫人如此诚心相邀,那我们一定不负众望,好好排练。”

    在花费了一段时间理解夏七月这段话后,看着她光洁白皙的额头,一向涵养十足的陆夫人脸上陆续呈现了一些五彩缤纷的表情,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找了个正常人起来,但毕竟是自己先提出请求的,如今夏七月也答应了,只得顺着她的话道:“那便……有劳姑娘了?”

    夏七月终于是一口气喘顺,露出得体的笑容:“一定不辜负陆夫人所望。”

    龙丰校场内。

    听完巡防汇报、看完边疆战报,陆止战终于抽出了一点空闲,抬手喊来了陆小五:“吴家最近有什么动静?”

    陆小五、陆小六、陆小七,均是在陆止战幼时,陆定远寻来的习武天才,从小养在府中,和陆止战一同习武,一起长大,按照年龄大小,起了这三个颇为敷衍的名字。

    此时三人均是陆止战身边的得力干将,陆小五一张娃娃脸,办事却是三个人中最老成持重的,闻言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陆止战道:“这是吴威父子最近见过的人,刺杀事件后,陛下只给陆家奖励了一槲金珠,并无其他实质性的奖励。”

    陆止战点点头,结果册子细细翻看了一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她的弟弟找到了吗?”

    陆小五用两秒钟的时间反应了一下“她”是谁,接着摇头:“太子那边昨日刚派来了人,说已经将宫中各个宫殿、角落甚至井里湖里都找了一遍,虽然翻出来不少陈年旧尸,但并没有年龄性别相符的,怕是已经被人带出宫去了。”

    “那就……在宫外附近可能抛尸的地方找一找。”

    “是。”

    陆小五领了命却不退下,站在原地唯唯诺诺,陆止战看他一眼,沉默须臾,了然道:“可是为了花朝节的事情?”

    陆小五竖起大拇指,语气中满是敬佩:“少将军料事如神!夫人……”

    “不去。”

    陆小五亮了的眼睛又暗下来,接着骨碌碌转了两圈,凑近到:“不过少将军,我听说……”

    他颠颠地凑近低语两句后,陆止战放下手中册子抬头,长眉一皱:“她去凑什么热闹?”

    连着两次从陆止战口中听到“她”这个称呼,陆小五感受到了这个女子的与众不同,眼睛再次亮了起来:“所以今年……”

    陆止战已经站了起来,长腿一迈,声音已然冷了下来:“花朝节百姓出游,城中最是容易出乱子,巡防营向来很忙,不保卫城中百姓,反而去顾及儿女私情……陆小五,我最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归去来众人感觉到了夏七月最近的不一样。

    自从上次从陆府回来后,埋着头扎进了书房中,日日写戏本子写到很晚才出来,对酒楼中的事务好像也上心了许多,每日不是拉着叶藏学算账,就是逼着马安国和马兰学管理,要不就是拉着齐风和花欲眠学习药理,只有年纪大了的马老太太和大着肚子的马三娘逃过一劫。

    按照马兰的话说,总觉得她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

    齐风性子冷淡,问过两次被夏七月打岔过去,便也不再追问,其他人则是不敢再多问,唯有花欲眠,总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忙这忙那,夏七月要教,他便坐在旁边老实听着,每次总是因为眼神过于和蔼可亲,把夏七月看出一身鸡皮疙瘩,教到一半就转而去考叶藏的数学题。

    那日从陆府回来,夏七月冷静下来总算是把整个事情好好思考了一下,陆夫人每年将这些名门闺秀召在一起,不懂内情的人都当她是在给陆府挑儿媳妇,可若是这样,她实在是没必要每年都只戴那一个簪子见人,而且还年年如此,陆夫人这样做……更像是在找什么人,她知道这个人一定会出现在这群莺莺燕燕中,所以才会找一个契机把有可能的人都喊过来,自己在明处,让那个暗处的人看到她。

    那个暗处的人……不就是她自己么?

    纵使想明白了这件事,夏七月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簪子为什么会在陆夫人手上?陆夫人怎么知道她要找的人有哪些特征?她找到身在暗处的夏七月又要做什么?拿到了簪子,自己怎么才能回去?

    睁眼想了一夜无果后,夏七月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便蹿了起来,研好了墨就开始写红楼梦的下半段。

    如今看来,只能先把这场戏演好,若是陆夫人头上的真是把她带过来的簪子,说不定她心情一好,就会告诉自己全部的原因了。

    回去的日子提上日程,夏七月由内而外控制不住地开心,来这个地方呆了大半年的时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归去来中的一群人:自己走了以后,他们万一经营不善……争不过其他酒楼怎么办?

    现在京中各大酒楼早就已经对归去来虎视眈眈,因此夏七月拿出自己的毕生所学,都写进了一个又一个的戏本子里,她要确保哪怕在自己离开后,他们也有足够多的储存,赚够让他们余生都安稳无忧的银子。

    二月十二花朝节。

    龙城地势偏北,此时空气中余寒未消,因了这男男女女都可以出门踏青的热闹节日,城中已然是一片春意盎然了。年轻女子们都换上轻薄鲜艳的锦衣,精心装扮一番后相约出门,为的就是偷偷见一面自己的心上人。

    但近几年的时间,每逢此节,城内外最热闹的却不是有花的地方,而是陆府门口。

    四年前,林澄碧广发花神令,邀请龙城内所有的世家小姐前往陆府一同赏花过佳节,消息灵通一点的,稍一打探,便不难猜出来这位陆夫人要做什么,于是各府待字闺中的小姐们纷纷欣然前往,没有收到花神令的也有人盛装打扮后在陆府门口晃来晃去,为的就是等一个万分之一的机会。

    但前几年的花朝节皆是不了了之,结束后的几个月,各家小姐都在府中翘首以待,猜想陆府会不会上门提亲,但几年过去了,花神令的帖子从龙城发到了江南雨城和东北边的康城,来的人越来越多,却始终不见陆府有什么动作。

    虽然外界对此议论纷纷,猜不透陆家到底要挑一个什么样的儿媳妇,且背后真正的主角陆止战也从未现身过,但每年受到邀请的小姐们都还是如约而至,毕竟“成为陆止战的正妻”这件事,可是个太大的诱惑了。

    依旧从侧门进去的夏七月等人并没有看到陆府门口迎客的盛况,一想到今日就能见到簪子,她激动地又是一夜未睡,加上之前日日熬夜写戏本子,此时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却依旧精神矍铄,马兰看着她眼下乌青,又一副兴奋过头的样子,有些担忧道:“七月……你要不要稍微休息会儿啊?”

    “不用不用,”夏七月兴奋地摆摆手,即使知道陆夫人现在不会出现在她们这个小院中,依旧四处打量着陆夫人的身影。

    “等一下他们上台之后,我就借机装成是哪个小姐的侍女,届时那么多人,定然可以偷偷溜到陆夫人面前看一眼,若真的是那个簪子……说不定我两眼一闭,怎么来的也就怎么回去了。”

    夏七月美滋滋地幻想着接下来的走向,全然没注意一个呆头呆脑的年轻男子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自己面前。

    那男子看她片刻,似乎确认了自己要找的人就是她,抱拳一行礼后,瓮声瓮气道:“姑娘,我们夫人说感谢姑娘写出那么精彩的戏本子,特意给姑娘留了个席位,我爹在前厅忙着迎客人走不开,喊我来请姑娘过去。”

    夏七月幻想被打断,有些疑惑道:“你爹?”

    “洛管家,我是洛符。”

    “哦……”看着二人有些相似的眉眼,夏七月点了点头:这样也好,等下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观察陆夫人,不用偷偷摸摸地溜过去了。

    等洛符将夏七月带到的时候,受邀前来的小姐们已经到了个七七八八,姹紫嫣红地坐满了一整个园子,今日都是隆重打扮出席,二八年华的俏丽女子们各有各的美貌,安静贤淑的活泼可爱的,夏七月感觉此刻自己才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一双眼睛转上转下,根本看不过来。

    她被安排在一个靠墙角的位置,旁边坐着两个不知道哪家的小姐,看着她被洛符带过来,嘁嘁查查的,开始说起了小话。

    纵使夏七月无心去听,二人不大不小的声音也还是陆陆续续地飘了过来,大概都是一些“穿的寒酸”、“脸色惨白”、“怎么混进来的”之类的讥讽内容,她撇了撇嘴,开始研究桌上的酒和果子,又听到一些“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的嘲讽,夏七月无奈地看她二人一眼,拖着垫子坐得更远了一点。

    又过片刻,戏班子从不远处现了身,夏七月远远看去,见马兰上台前东张西望的,似乎是在找她,许是满园春色都太过惹眼,她看了一圈没有找到,只好悻悻地登了台,倒是一身戏服、画着浓妆的花欲眠,一眼就看到了夏七月所在的角落,他笑着冲她摆摆手,惹来座下女子们一片尖叫。

    自从花欲眠来到归去来,演过几个戏本子后,已经在龙城内成了男女通吃的名角儿,他扮上妆的时候妖艳动人,卸了妆更是眉清目秀,有不少人专门为了看他,日日在归去来门外守着,更有人看过戏后,留下不菲的小费,写明了专给他,夏七月总是一文不收,全部塞给花欲眠,可他总是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金银珠宝攒了半个箱子,就那么大剌剌的敞开放在房间,丝毫不怕有人偷拿。

    若是放到现代,花欲眠多多少少也算个流量明星了,因此他笑着往台下一招呼,坐在夏七月前面几排的女子都以为他在对着自己笑,因此有的羞红了脸,有的不为所动,更多的则是伸长了胳膊热情地挥手。夏七月的视线被那些伸长了的手臂挡住,只好又缩了回去,默默等陆夫人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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