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佳肴陆续上了桌,任飘飘一边唱着歌,一边用眼不时地瞟桌上的一盘一盘的菜:

    [歌曲]“提起那松老三,两口子落平川,一辈子无有儿,所生个女儿婵娟呐,小妞哎年长一十六啊,取了个乳名儿,姑娘叫大莲。”

    白胡子说:“我认为这首歌曲的歌词没有问题,其内容只是讲述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既保留了当时旧社会的时代特色,也没有大尺度不合适的描写,听不出哪里有低俗的地方。”

    淳于溷道:“其实,马岐针对的并不是《探清水河》这首歌,而意在点名批评了德云社,和郭德纲的低俗相声……”

    看见白胡子与师父已经开始举杯畅饮了,任飘飘嘴上唱着“姑娘叫大莲……”突然,她的话锋一转,“爱叫什么,叫什么吧!”说罢,跑到座位上坐下,拾起筷子就开吃,还满口淤塞低嘟囔道,“吃饭了,也不喊一声,中午饭还没吃呢!”

    被闪了扳的王奕博,一个人傻站在那里,压低声音朝她喊:“喂!还直着播呢!”

    任飘飘却头不抬眼不睁地回道:“关了,关了,关了!”

    看着狼吞虎咽的任飘飘,淳于溷与白胡子相视一笑,随后,又对王奕博说:“你也过来吃吧!”

    王奕博关掉了直播,坐在任飘飘的身边,朝两位老者“嘿嘿”一笑,也吃了起来。

    白胡子跟淳于溷又举起酒杯,碰了碰,继续俩人的话题:“郭德纲,确实带来了相声艺术的中兴,但同时,被前几代相声演员所摒弃的伦理哏,因为德云社的兴起而再度现身江湖。”

    淳于溷问:“您老认为,相声艺术到底该不该有底线?”

    白胡子道:“什么是底线?要评价一门艺术,首先要了解它的起源。相声作为昔日天桥撂地的把式之一,是最不入流的下九流。为了吸引更多人来观看,并且以此获得赏钱。撂地说相声的艺人们往往拿出十八般武艺,说、学、逗、唱样样精通,不过是入门基本功,同时还得有自己的独门绝活儿,当看家本领。

    既然是下九流,那当然不必拘束什么底线,能养家糊口才最重要。

    老一辈的撂地艺人们,自己也曾坦言在那个年月,说相声的不过是个玩意儿而已。拿自己和搭档的家人朋友砸现挂,说说有些带荤的伦理哏,哄得看客们哄堂大笑。既然笑了就是听得高兴了,也就能多给几个赏钱。可以说,伦理哏的诞生,是撂地的艺人们迫于生计,不得不为之的谋生之道。

    在新中国成立后,马三立、侯宝林等,真正在天桥,经历过打把式卖艺的老先生,开始捉摸如何将昔日,难登大雅之堂的相声,改良为一种可以比肩于京剧等传统艺术的表演形式。

    伦理梗以及相声表演中,一些打擦边球的小曲儿,一概弃而不用;讽刺不良现象,讴歌真善美,成了‘高雅相声’的一贯追求。

    老先生们要改良,改良的进程也确实颇见成效,至今几大名家的相声段子,仍旧是各个年龄段,百听不厌的经典作品。但是,在进入了千禧年以后,以姜昆为代表的‘正统相声’或者说‘高雅’相声代表们,有抱残守缺的嫌疑,作品质量下降的同时,又固步自封,不去深入去了解人们究竟喜欢听什么。

    姜昆等人攻击郭德纲相声,说其相声内容毫无教育意义,不过是‘低俗、庸俗、恶俗’的结合。郭德纲则对此批评不屑一顾,并回击听相声要受教育才是有病。”

    淳于溷问:“老先生,您是站在谁的立场?”

    白胡子道:“这不是站在谁的立场的问题,而是曲协还要不要相声这门艺术形式了。”

    淳于溷问:“您老为何这么说?”

    白胡子呷了一口酒说:“一个靠浑口起家的相声艺术,却非要让它变得高雅,这不是扯淡么?那么,等待它的,也只有灭亡。

    不但是相声,其实所有的文体,走的都是同一条路子。

    记得有位文艺评论家曾说过:任何文艺形式,都是‘发于民间,兴于文人,死于高端’。也就是说,一旦一种艺术形式,包括诗词歌赋,只要它进入格调化,高级化,也就丧失了它原本的创造活力,而使之变得呆板而高雅,最终趋于平淡,随之而亡。

    先说诗,它走这个过程大约走了一千年。从春秋战国时期民间釆集的《诗经》,到音韵学发展的魏晋,再到格律诗大兴的盛唐,随后就进入了平淡期。

    为什么会有诗?人们为什么会喜欢它?其实,并不是因为它的‘高大上’,喜欢它的,就是那种通俗。

    还有甚者,《诗经》里有很多骂人的诗,骂的可谓‘露骨’、‘解恨’!比方说,《相鼠》中的‘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其意思是说,那些贪官污吏啊,干的事儿,都有点儿不要脸了,既然,都不要脸了,还不如快点去死!

    但是,现在的贪官污吏,干的事再不要脸,也得好吃好喝的,用纳税人的钱,供着他们,养着他们……

    还有一首描写谈恋爱的诗---《褰裳》,说的是,女孩子急眼了。原文是,‘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其意思是,‘你要是想我,就提着裤子,淌河过来找我;你不过来,就说明你不爱我;你若不爱我,难道本姑娘,就没有他人爱了?你个臭小子,狂什么狂!’

    看看,两千多年前的女孩子,对爱情的渴望,并不亚于当今的女孩子吧!

    那么,如此通俗易懂的诗,为什么到了宋朝,却不行了呢?

    就是因为唐朝诗人中的‘狂骨雄杰’,把唐诗推向了高峰,他们只管抒发自己的雄心壮志,却不管自己的诗是否适合于歌姬们的演唱。

    因为,所有文艺形式,都是需要经由歌姬为其传播。对于歌姬来说,高格调的诗,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种较难演绎、却不易博人眼球和关注的体裁。所以,‘唐诗’已不再满足普通大众的娱乐需求时,便遭到摒弃了。

    于是,另一种曲艺形式---曲子词,便乘虚而入。

    曲子词,也就是后来常说的‘宋词’。它起源于民间,俚俗粗鄙就是其特性。

    为什么叫‘曲子词’呢?

    因为它就是歌姬唱曲时,用的歌词;采用的曲子,就是原先唱唐诗的‘燕乐’。

    ‘燕’通‘宴’,燕乐即酒宴间流行的助兴音乐。演奏和歌唱者,皆为文化素养并不怎么高雅的、下层乐伎或歌妓。

    也就是说,燕乐就是喝酒时,听的小曲,不需要高雅;它的功能,就是‘娱乐’;其描绘的主体,就是艳情。

    南宋词人张炎说:‘簸弄风月,陶写性情,词婉于诗。盖声出于莺吭燕舌间,稍近乎情可也。’

    这句话,就是对宋词特征的一个最恰当的总结。

    所以,宋词是中国文学发展史上,第一个抒写艳思恋情的专门文体,‘诗言志、词言情’,‘词为艳科’是大宋时期,对宋词最好的解读。

    比方说,周紫芝写的《菩萨蛮》:‘翠蛾懒画妆痕浅,香肌得酒花柔软。粉汗湿吴绫,玉钗敲枕棱。鬓丝云御腻,罗带还重系。含笑出房栊,羞随脸上红。’

    是不是,现在人听起来,都有点儿脸红?

    宋词所具有的先天性的俚俗特征,与正统的以雅正为依归的,审美传统大相径庭。

    在‘文人治国’的大宋王朝,都在努力摆脱俚俗粗鄙、复归于风雅之正途,便成了‘文化人’急迫而不懈的追求。

    范仲淹的一篇《渔家傲.塞下秋来风景异》,发豪放词之先声;苏轼、辛弃疾就紧随其后,把宋词推上了‘高端大气上档次’。可是,他们哪曾想到,这也正是宋词发展的下坡路的开始。

    苏轼等人的词,只是一味的寄情山水,或者歌以明志。北宋文学家陈师道用‘以诗为词’评价苏词,道中苏词革新的本质:从整体上观照,词的‘雅化’进程,某种意义上也是‘词’逐渐向‘诗’靠拢的一个过程,努力跨越‘言志’与‘言情’界限的过程。

    有道是,‘国家不幸,诗家幸’,要不,宋词在北宋就灭亡了。

    随着南宋偏安一隅,这就难免催生了和当年南唐一样的颓废心思。文人们要么追求隐逸,要么追求宴乐,他们不问朝政,今朝有酒今朝醉。

    这样的社会风气,让已经格律规整化的宋词,失去了豪放派的生存土壤,只剩下了自怨自艾、不谙世事、孤高自处的婉约派。

    既然宋词已经失去了其生命力,只剩下了柔弱,即便格式再精巧,用词再高雅,气势上已经输了一筹……慢慢地,便被元曲取而代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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