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芷君回绝这份好意,拖着炽痛的右踝,急于到电脑桌旁打开电量足够开机的手机回复消息,报备现状。

    “摔这么严重,我带你去卫生所。”汤逸群起身跟过去,前面走不快,他也蜗牛爬。

    叶芷君不理,抽纸巾抹脸,打开手机忙着和周倩语骂汤逸群这个傻逼。“摔这么严重还能跑那么快。”身后粗哑嗓音随迷彩服下坠,忽觉脚踝发冷,低头看,原来右裤脚被折起,露出脚踝红肿和石块划出的血丝,咬牙,抬腿要踹在汤逸群脸上,被他躲过去。

    “我也要去医院,”汤逸群仰头,指自己额角,“你力气好大,要砸出脑震荡。”

    “活该。”

    汤逸群笑,“等检查出来再说,你别高兴太早,会失望的。”不死心,又去掀裤脚,“肿成红烧猪蹄了,轻微伤去医院拿化验单,你可以告我的,我把你撞倒。”

    “是被石头绊倒的。”叶芷君只看手机屏幕,不看人。

    汤逸群抬头,“这么诚实干嘛。”

    “你脑震荡也别找我。”

    “哦。”汤逸群笑得耸肩,起身说,“我带你去卫生所,走吧。”

    “我自己会去。”

    “你爬过去啊?这里是农村,你熬到天亮都打不到车,公交车几十分钟一趟,你等。”

    “我在这里坐到天亮都不关你的事!”叶芷君转头朝汤逸群,手机拔掉充电线塞进裤兜,“我就是不想再和你这个人有任何瓜葛了明白吗?!”

    汤逸群不受任何冲击,当叶芷君的话是柳叶撩池塘水,涟漪小得无伤大雅,“明天再说啊。”

    “没别的事不能在派出所过夜的啊。”汤建军在屋外抽完半支烟,掀进好清晰一股烟味。

    汤逸群朝小叔指叶芷君的脚踝,“她脚崴了,肿的。”

    “那你还不赶紧带人家去卫生所,愣在这里。”

    “不能过夜的。”汤逸群出具通行证件。

    叶芷君缴械,拖右踝往外走。汤逸群捡起安全帽戴上,得寸进尺,嫌伤患拖拉,打横抱起她。叶芷君五脏六腑颠簸,着陆副驾驶,像坠进救生气垫,安全带同干燥气味紧绷住她,汤逸群还不走,以持续伤害颈椎和脊柱的姿势,拉开储物箱,拿出一袋牛奶饼干。

    “饿不饿,吃吗?”

    “不要。”叶芷君看主驾驶窗外。

    “没偷工减料,和之前味道一样,我之前问你奥利奥和这个哪个好吃,你说这个好吃,牛奶味浓,很香,又甜又咸,不会腻。”

    叶芷君回头,“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汤逸群清嗓子,饼干放回,合拢储物箱,伸长手臂越过叶芷君拿杯槽里的润喉糖,撕开包装塞嘴里。进主驾驶关掉门还不老实,一定要做瑜伽从前座钻进后座把云台够来,手机重新卡上去,云台不开机连接,手机在上面荡秋千。

    “可能光打在上面,你是不是把这个看错成刀了?当时我手里只有这个,和灯。”他又笑得好开心。

    “嗯。”

    叶芷君回应不热情。

    发车去卫生所,仅两分钟,检查过没伤到骨头,手掌洗净消毒贴创口贴,内服镇痛消炎胶囊,卧躺椅抬脚外敷冰袋消肿,开一塑料袋活血化瘀药贴精油。汤逸群抢着结账,说等他出示脑震荡账单,还有独属于叶芷君的账要结,所以加上了微信。

    叶芷君先前和周倩语骂汤逸群时,已叫她同王爱珍隐瞒自己脚崴伤的事实,就近去周倩语和男友同居的出租屋,碰巧她男友加夜班下来在卧室酣睡如猪,雷打不动。叶芷君躺客厅沙发,刚好小腿架扶手,脚踝挂冰袋。

    汤逸群多事,这时才被赶走,周倩语客套关上门就骂:

    “神经。”

    “又不是喝得神志不清了,打车去一片废墟上能睡着,你也挺奇葩的。”很公道,闺中密友也不放过。

    叶芷君脚尖换方向,冰袋就摔地上,周倩语捡起来要再堆上去。叶芷君撑起上身拒绝:“别敷了,敷好久了,要冻坏的。”

    周倩语把冰袋放茶几,去阳台洗手,继续抄衣架晾衣服,她在等待叶芷君来时,洗掉的这些积攒两周的脏衣裤。叉衣上架叮叮当当,像打节奏,最适合说学逗唱,她的嘴巴当然不歇:

    “小学里喜欢我的那个男生,就是我跟你讲过抓虫子放我铅笔盒里,还老揪我头发的那个,后来我把他桌子掀掉,打了他一顿,他就老实了,去年同学会看到他,看起来完全是正常人,学得很绅士,还跟我提起小学的时候,说他自己都想穿越回去扇自己两巴掌,小男生喜欢人就是很傻逼的,但是你说。”

    “汤逸群是怎么到现在还这么傻逼的?这么多年,装也该装正常了。”

    叶芷君不以为然:“不一样,你也说喜欢你的那个男生是小学的时候不懂事,他都高中了,甚至到现在还是那副德行,装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其实精得很,他就是觉得吓唬我很有成就感,很开心,到这个年纪,人格已经固化了。”

    周倩语呵呵笑,“不管是不是,你高中的时候就是性格太软了,要是你当初把他揍一顿,他肯定老实。”

    “说得容易,我哪打得过。”

    “他是男生,你是女生。”周倩语伸长手臂肌肉往上够,尾调也起波浪,“话说你脚崴到,明天相亲去不了吧。”

    “不想动。”叶芷君翻身朝里。

    周倩语笑说:“正合你意对吧,但是你不要脚好的时候也不动啊,人都要发霉了,你妈说的有道理。”

    叶芷君闭眼喷吐气息吹沙发绒毛:“她又说了什么名言?”

    “要拥抱大自然。”

    王爱珍拥抱大自然和人造化学肥料共产的一束香水百合,在清晨插进花瓶,同茶几迎接阳台照进来第一束清光。给女儿打电话叫起床,出发去见相亲对象要提前老早化妆打扮。

    叶芷君迷迷糊糊接听电话,嗓音糯米糍般黏糊:“起不来,你叫他改时间。”

    “明知道要相亲,昨天晚上还喝那么多酒,你就是故意的,快点起来。”

    叶芷君低头看受伤右脚,即刻仰回去,“我脚崴了,去不了。”

    “能编瞎话,看来脑子很清醒。”

    叶芷君挂断电话,在手机持续响铃中起身折裤脚,找角度拍脚踝红肿证据微信发过去,用药贴裹住,再发一张。

    那边问原由,要胡扯半天,但总算更改行程不用去,闭眼睡回笼觉。返家洗澡换衣时,发现右臂弯上一圈淤青,汤逸群还好意思发微信问崴伤恢复进度,只当没看见。

    周日剩余时间仅吃喝拉撒睡,无特殊活动,关在房间里,像养猪,只是有音乐听,有花香闻,晚饭结束后被拖出门散步看退休人士和家庭妇女跳广场舞,使肉质肥瘦相宜,更鲜美劲道。

    相亲改期到下一个周日,不是周六,因双方家长达成共识,孩子周五工作晚点必要在周六一觉补充至下午,太辛苦,早起状态差,容易失败,相亲第一印象很重要。

    叶芷君有一整周的时间使自己状态差,今年过年回家后持续居家办公,从早到晚在电脑屏幕前,吃叶黄素和护肝片,戴防蓝光眼镜,在万兆乏味帧数里找色情血腥暴力恐怖画面标记删除,做视频审核工作,俗称叫“鉴黄师”。

    被王爱珍同志多次规劝辞掉当前工作,改道考编。但双非文科生难有青云路,互联网大厂八千月薪更诱人,一年专职伤身心,消磨人欲,觉得世界晦暗无趣,习惯以最大恶意揣测生人,无气力从头来过,只想在安全轮渡苟且偷生。

    王爱珍费心费力,看微信公众号推文,刷短视频,了解多巴胺、催产素等词汇。运动和养宠物不适合懒人,她自己也不想城里高楼平层家的瓷砖地板被猫狗掉毛污染,不做此打算。寄希望于优秀年轻单身男性,盼女儿去恋爱,分泌多巴胺,对生活有热情,对未来有希望。

    但实践起来,却更着重男方有车有房,收入可观,是本地人,相貌端正,无不良嗜好,最好结婚,更好要小孩,再好一男一女好事成双。

    儿女没见面,双方母亲已相亲相爱,美其名曰:上梁不正下梁歪;子不教,父之过;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车与房先行,王爱珍得知男方主业做自媒体,更欣喜若狂,因叶芷君大学修新闻专业,想来一定有共同语言。但叶芷君的工作似难以启齿,与前一位相亲对象直言“鉴黄师”,搅黄约会变色情笑话专场,被幕后军师王爱珍发红牌警告慎重发言,指示仅用地点互联网公司模糊。

    优秀单身男性不在相亲市场流通,这是年轻人叶芷君与周倩语无详细数据整理或严谨逻辑分析得到的结论,因为这真理昭然若揭。

    春季冷热交替,变化无常,一周后快速升温,整改亚热带气候区人类穿衣布料长短厚薄。

    王爱珍为女儿选择白T、水蓝衬衣外套、宽松牛仔裤、帆布鞋,画裸妆,抹唇膏,看起来乖巧、整洁、得体。

    时间更改,地点也从中式饭馆改为西餐厅,吃中午饭剌自己盘里牛排,不吃生人口水,是好消息。

    王爱珍负责规划路线,也负责进餐厅找人,叶芷君茫无目的,沿餐桌间过道一直往里走,像断线风筝,可惜风小,在地上爬。

    “过头了,你看哪里?”叶芷君被王爱珍往回拽,险撞到桌角,看到一对母子,儿子格子衬衣,三七分短发,人模狗样,戴黑色半框眼镜,装文化人。真晦气,往另一边转,是空桌,看到窗外来往行人。

    “你要到哪里去?”

    叶芷君又被王爱珍拽回,不撞桌角,双掌撑在桌上,慌张转头对王爱珍问:“是不是弄错了?”

    “没弄错。”汤逸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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