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泠微微睁眸,从缝隙间瞥见熟悉的帷幔,嘴角一舒,又昏昏睡去。

    “已是日上三竿,还赖着不起?”

    苏泠猛然睁眼,正对上塌前正襟危坐的楚珩,昨日的记忆瞬间回到脑袋,满腹疑问,却张不开嘴,只剩眼睛瞪得溜圆。

    “你是不是想说,怎么是你?”楚珩随手合上书籍,皱眉说道:“这些坊间小说家早已江郎才尽,翻来覆去也绕不开那些俗套,不过这本书里红杏出墙的情节倒是颇有意思。”楚珩眼眸一勾,看向苏泠。

    “你喜欢被戴绿帽?”

    “你说什么?”楚珩眼睛微瞪。

    “我是说,你喜欢看被戴绿帽的小说。”苏泠内心早已笑得人仰马翻,表面却一脸无辜。

    楚珩一笑置之,眼底划过一丝狡黠:“你猜书中的女子为何红杏出墙?”

    “这…不好猜吧。”苏泠还在揣测自己是如何从酒肆回来,一脸心不在焉。

    “都是女子,你猜猜看嘛。”

    一大早缠着自家王妃讨论红杏出墙,楚国皇室的特殊嗜好还真不少,苏泠暗自嘀咕,随口敷衍道:“被迫成婚,后来私奔。”

    “媒绰之约,你情我愿。”

    “丈夫沾花惹草、始乱终弃。”

    “可谓是夜夜独宠。”

    “那便是女子水性杨花了。”

    “恰是如此。”楚珩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怎么隐约觉得他这是意有所指呢?不行,得找机会弄清楚昨天的事。”苏泠嗅嗅衣衫,说:“这一身的酒味,我去洗洗。”

    接过幽然递来的手帕,苏泠急切地给对方使眼色,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昨天怎么回事?”,幽然看了眼对面的楚珩,刚要说点什么,楚珩噗嗤一笑:“你何必憋得这么辛苦,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本王。”

    苏泠顿感脊背发凉,尴尬回身,试探地问:“是王爷带我回来的?没出什么乱子吧?”

    “没有。”楚珩语气淡然,一脸和善。

    苏泠瞬间松了口气,拿起茶水喝下去,楚珩又不紧不慢地说:“只不过是捏着本王的脸、夸本王好看......”,“罢了”的尾音还未拖出,四处飞溅的水花招呼了楚珩一脸。

    “哎呀,王爷没事吧?”苏泠抓起手帕在楚珩脸上乱擦一通,楚珩邪魅一笑,拦腰一带将人揽进怀里,鼻尖相触,苏泠一僵,手上没了动作。

    楚珩嘴角一勾,调笑道:“如今酒醒了,你再仔细看看,本王好看吗?”

    “简直……好看至极……”苏泠挤出一个曲意逢迎的笑容,突然狠狠踩了楚珩一脚,对方吃痛一声松开了手。

    苏泠双手环抱,做好了唇枪舌战的准备,没想到楚珩语锋一转,淡淡说了句:“用膳吧。”

    苏泠有些错愕,未做细想,便从屏风绕到桌前,然后彻底呆住。

    这些饭菜怎会和她昨日在留香阁点的一模一样?

    楚珩一边娴熟地斟酒,一边说:“难怪生意那么好,菜色果然不错,不知王妃是喜欢那里的饭菜,还是喜欢同你吃饭的人?”

    “难不成他是在针对我与流风一同饮酒?”苏泠轻扯浅笑,大方坐下:“当然是喜欢那里的饭菜。”

    “哦?”楚珩一脸狐疑,随手夹了一大块红烧肉放在苏泠碗里:“那就多吃点。”

    昨夜醉如烂泥,这会儿哪吃得下半点荤腥,苏泠眉毛拧成一团,迟迟未动。

    “怎么不吃?”楚珩语气寡淡,一副看戏姿态。

    “那个…美味佳肴怎能独享,不如王爷先尝尝。”苏泠飞速夹起红烧肉往外送,却被楚珩一掌摊开隔在碗外:“本王吃素。”

    苏泠一愣,追问道:“王爷说笑的吧,何时开始吃素了?”

    楚珩抚转酒杯,漫不经心地说:“刚刚决定的。”

    苏泠心中暗骂,面上却不好发作,不情愿地收回红烧肉,忍着反胃吃了起来。

    楚珩尽收眼底,信手递来一页笺纸,说:“差点忘了这个。”

    苏泠隐约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果不其然,在看到那一串长长的账单之后,恨不得当场拧断楚珩的脖子。

    看着苏泠脸色逐渐变青,楚珩一本正经地说:“没异议的话,烦劳结下昨日的账。”

    “我有很多……很多问题。”苏泠一字一句说着,恨不得咬碎后槽牙。

    “派人送姓流的回去五十两,侍卫听令行事还要额外收钱?”

    楚珩一脸气定神闲,驳斥道:“拿着王府的俸禄替他人办事,本王自然要讨回来。”

    苏泠苦笑:“王爷可真是大度,但留香阁与亦云茶庄一街之隔,叫辆马车二两足矣,王爷这是摆明了硬抢。”

    “你知不知道安顿一个烂醉之人需要耗费多少体力,他们可是祁王府的侍卫,算你五十两,都是打了折的。”

    苏泠双眼直冒火星:“这贻误费五百两,又是什么缘由?”

    楚珩冷哼:“你二人醉酒,害得本王昨夜难眠今日告假,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政务等着本王处理,没算你一千两,你就应该感激涕零。”

    苏泠冷笑,讥讽道:“王爷不是喜欢上朝睡觉吗?去了才是贻误政事。”

    “你再这般讨价还价,本王不介意再加一笔扰人清梦二百两。”

    “你……”苏泠气得快要吐血,灵机一转,耍赖道:“可是我没钱。”

    楚珩狐笑:“这好办,眼下王府正缺人打扫马厩,你可以用俸禄抵偿。”

    “……”

    楚珩皱皱眉,故作同情:“王妃肯忍痛割爱拿出私藏的话,倒是不用受此委屈。”

    “……”

    苏泠一脸气鼓鼓,捏得筷子咯咯响。

    楚珩甚是得意,随手推过来一碗汤,凑近说:“方才忘了说,吃东西前可以喝点醒酒汤。”

    “楚珩,你……”

    茶庄来往的商人和宾客,或攀谈,或品茶,一派热闹景象,安静的庭院,肆意敞开的轩窗转出悠扬的琴音,拨弦之人,眉宇凝结,似有化不开的忧愁。

    “兴许她有什么苦衷呢......都云世上的父母皆爱自己的孩子,殊不知你的娘亲是何缘故......”苏泠那些话,仿佛落雨成点,直扣心门,流风终是在一阵急促的琴音中,骤然止弦,怅然若失。

    黎叔忧心忡忡进来,将怀里的书信放于案上,叹气道:“已是第七封了,少爷还是回去看看吧。”

    流风拆信来看,良久没有说话,低眉处凝结的挣扎与不甘,最终败给了眼底的软意。

    “明日一早启程,黎叔,你留下照看生意。”

    “启程……”黎叔生怕自己听错了,激动地问:“是去看夫人吗?”

    “嗯。”

    “好好,我这就给少爷收拾。”黎叔笑着离开,迎面撞见江川,招呼道:“江少爷来了。”

    “黎叔,是有什么好事吗?”

    黎叔稍敛情绪,解释道:“今日买茶的人多,不甚欢喜,少爷们先忙,老奴去前堂看看。”

    江川一脸纳闷,嘀咕道:“我怎么觉得昨日人更多呢?”

    没等江川琢磨,流风起身说: “来得正好,我有些事要与你说。”

    看着神色收紧的流风,江川一愣:“何事?”

    “我要出趟远门,你暂时先回风雨楼。”

    江川有些惊讶:“去哪儿?做什么?”

    流风回道:“映县,接洽新的茶商。”

    “我也去!”听闻映县与玉城离得很近,那一带稀奇好玩多的是,刚好趁此脱离我爹的视线,好好畅玩一番,江川暗自盘算,嘴角止不上扬。

    流风冷冷回绝:“我不需要护卫。”

    “你很需要,此去路途遥远凶险未知,风雨楼已经和你缔结了契约,我当然得保护你。”江川语气难得一见的平和。

    流风拿起账簿翻起来,干脆挑破说:“你是想趁机溜出去玩吧?”

    江川尴尬地笑笑,绕到流风面前:“保护是重点,游玩是其次,两不耽误嘛。”

    流风转过脸去:“多有不便,你还是回吧。”

    江川冷哼:“你有佳人相伴?”

    流风一脸无语: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当然没有。”

    江川双手环抱:“既如此,兄弟做伴岂不更好?当初为了保护你,我可是跪了三天三夜我爹才松口的,你可不能过河拆桥。”

    “我……你执意要去也行,我们必须约法三章。”

    “哪三章?”江川喜上眉梢,别说三章,十章都能当即答应。

    流风神色一收,认真地说:“第一,行程保密,不可泄露商机;第二,到了地方,分头行事互不干扰;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绝对不能惹是生非。”

    江川拍着胸脯答应,迫不及待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辰时。”

    “这么早?”

    流风冷笑:“我倒是忘了,江大少爷每每日上三竿才起,还是别去了。”

    江川反驳道:“不就是早起吗?明日定不会耽误你的行程。”

    “如此甚好,你回去收拾吧。”

    江川得意地比划:“小爷我一人一剑行走天下。”

    流风抬眸,质问道:“所以江少侠是打算,饿了上街卖艺、一件袍子穿一个月了?”

    “我……我那是比喻,你们读书人就是啰嗦。”江川没趣地离开,又突然掉头,一脸神秘地看着流风。

    “你还有事?”

    江川微微凑近:“听说昨夜你是被祁王府的侍卫送回来的?”

    流风低头继续处理事务:“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就不怕祁王视你为情敌?”

    “什么情敌?”

    “你这脑袋是被茶叶糊住了吧?一  一啊,他和祁王不是那种关系吗?你还和他喝得烂醉,让人逮个正着。”

    流风一眼瞪过来:“不如江大少爷留下来好好弄清楚……”

    “那什么,仔细想想确实有必要回风雨楼取点东西,小爷告辞,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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