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霞从婢女身上迈过去，又唤了俩力气稍大的婢女，吩咐将人抬走。
“慢着，”颜霞从身上拿出几块小金块，“把这个送到她益州武郡老家，就说……妄议皇嗣，罪该万死。”
“是。”
霍择翼关上房门，首句说：“太子托下官告诉殿下，不用给客栈续钱，他偷得半日闲为殿下布置这些，往后不知何时相见，望殿下安好，也好让皇后娘娘释了远念。”
再说：“殿下，可否邀您一叙？”
宫安背对霍择翼跪坐在窗边，正悄悄拿帕子擦掉手上的药膏，黏糊糊的，她不喜欢。
许是擦不干净，惹她烦了，“明明是我邀你来的，你何用这样说？”
说话间，霍择翼已经来到她的身旁，看见了她的动作，不免在心里笑她孩童心思。
“殿下，帕子得是干的，那样好擦些。”霍择翼说着，从衣领处拿出自己的帕子，墨蓝色的，小角处绣了个羽毛式的纹路。
见宫安没有驳他，霍择翼屈膝跪在她面前，试探性的朝她伸出手，“殿下，下官想帮你。”
这“想”字一出，宫安是左右不忍拒绝，将手递了过去。
宫安的手布了细细的茧，手指肚的茧较老硬，一整只手算不上柔软。
“我问你，你为何心悦我？”宫安趁此，想问问他。
霍择翼细细地给她擦手，垂下的眼眸看不清情绪，倒像是难过的样子。
宫安犹豫一声：“霍三，你耳朵又红了。”
房里昏暗，不比外边亮堂，霍择翼要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反应，那宫安也是难看见，此时他就故意显着自己的耳朵，要告诉她：我羞，我不敢与你说话。
自己要摸人家手，结果自己又羞上了。
“你不愿说那便罢了。”
宫安安安静静的等着他擦完，明明上药花的时间也不多，怎么擦掉却要这般久，她的手臂都麻了。
“殿下，擦好了。等我去取个东西。”霍择翼留下这么一句话，站起身来往外走。
宫安也不多说，只把身上收拾了，换上衣袍，翻窗而出。
不见得霍择翼对她有多深的感情，同她说这么多，怕是为了婚后好快活。
她厌烦这样的杂事。
好不容易摆脱了祈安宫，她能不被规矩束着，干她想干的事，如今又打回原点。
霍择翼偏还在这时说那些话，总提醒她，不过一年就要与他成婚了，再不能乱跑了。
是真的烦。
宫安只有些三脚猫的功夫，爬墙也够用了。
章元仗正想回院子，小厮急匆匆赶来报，“爷，八公主来了。”
语毕，宫安从远门走来，手里拿着不知从哪折来的枝条，章元仗暗道不妙。
宫安本不识长安路，出宫后逛了太多地方，也就慢慢记得了，只要能知道闻螭塔在何方，她就能辩方向。
那塔已经成了她的方向针了。
“二仗。”
“别二仗二仗的，成不？”章元仗叉腰说。
幼时章世子习字时，因着贪玩，只写了个章，外加元字头上俩横，听见外边有人唤他去玩，拿东西遮了字，哼哧哼哧的跑出门了。
被国舅被抓回来习字后，他懒得拨开遮挡的东西，凭记忆顺着写下去。
又逢着皇后娘娘省亲，宫安得机会去了国舅府，掀开那东西一看，“章二仗”摆在桌上，她笑了好半天。
此后便如此叫他了。
宫安未曾会言语时，整日“公公公公”的叫唤，太后为取个好兆头，就唤她宫安了。
寻一枝之栖，居宫定安。
而章世子嫌她吵闹，会言语后整日“叭叭叭”的，闹的人心烦，也就叭殿下的唤了。
章元仗往后看了看，宫安身后空无一人，他叹口气：“你如今出宫，多的是人盯着，这般晚，为何还出门？还不叫人跟着，出事了如何是好。”
凉风把人吹得都有些腻了，宫安不耐：“知道了。”
怎么谁都要看着她？
“我想拿弓箭，用这个跟你换。”她递过手上的枝条，章元仗愣了好些久，不可置信的接过枝条。
他就知道，可没想到她有脸干这事。
“你还不如直接问我要。”
“也成。”宫安笑了。
章元仗也无奈，来到库门，挥手命人打开。
不等他邀请，宫安自己进去了。
早知道章世子有个宝库，宫安也只是听说，亲眼一看，果真是宝库。
良弓利箭挂了满墙。
宫安一眼便相中了最末的牛角弓，弓胎也轻，“筋是何种？”
“鹿筋。”章元仗从旁拿来几支箭矢，“来，这一套，你拿了杀人去。”
“……”宫安语塞，“我不用飞燕箭。”
飞燕箭太凶残。
章元仗将箭矢投回原位，“羌部王子你都敢下手，还怕用飞燕箭？”
“我不曾想杀他，用的是木箭。”宫安细细摸着弓，她有点想她的弓了。
等宫安选好了配物，出来时天已经被吞得干干净净，黑不溜秋的，银月也躲着不见人。
章元仗叫人备好屋子，写了封信送至客栈，跟霍三郎说一声，宫安住国舅府了。
霍择翼驾马回侯府，建平侯骂他是土匪，招呼都不打，翻了东西就走。
建平侯看着霍择翼适才随手递给他的一根羽毛，这是夫人托人送来的，取的是楚乌的雉翎，在阳光下是别样漂亮。
逸羽族一过总角年岁，便要制几片雉翎佩在身上，霍择翼也算半个逸羽族，他不会制雉翎，好在母亲早早为他备下。
可他佩过一回后，便将那几片羽毛压箱底了，问他为何，他拗着不说。
今儿不知怎的了，突然拿出来了。
鸟类把羽毛送心爱者，不知这傻小子要把自己的羽毛拿去干甚咯。
出了门，霍择翼把羽毛数了数，确保一片也没少后，轻轻包起来。
建平侯追着出来同他说：“儿啊，落了一片。”
“我的全着呢，那是阿娘给你的。”霍择翼翻身上马，作势要走。
建平侯看着手里的雉翎，手指摩挲几下，“……给我的？”
霍择翼的母亲虽嫁了建平侯，可她不居侯府，这都是因着逸羽族排外，不允族人离开，二人的婚还是在逸羽族的地盘办的。
建平侯年轻时随军行医，与夫人相识相知，二人年轻气盛，不顾身后大事，毅然结亲。
年岁渐长，戾气也磨了去，家族荣辱逼着他回将军府，考取功名，加官进爵。
而他离开之时，夫人肚里揣着霍择翼，为了让他安心归京，选择瞒了下去。
霍老将军打听到自己在外有儿媳妇和孙子，那是吹胡子瞪眼，骂骂咧咧叫人接回来。
霍择翼回京时，长得结结实实的，深得老将军喜爱，万岁爷见了也直夸。
霍择翼是回家了，他母亲却不能回，逸羽族更是放话，若无大事，不可寻人。
这羽毛，也算念想。
建平侯把羽毛稳稳当当的放在盒子里，心里怪儿子不早给他。
他要给这羽毛多上些油，让它乌亮乌亮的。
逸羽族人把羽毛给……心爱者。
夫人心爱他。
霍择翼刚回客栈，看见外边站着国舅府的小厮，暗骂一声，怪自己回来太晚，宫安又跑了。
看完了信，霍择翼想安安分分歇下，可他在榻上翻来覆去，硬是合不上眼，抓起床边的衣服就开始套。
宫安不安分。
他也不想安分。
但霍择翼不认识路，在脑子里搜索良久，凭着记忆摸过去。
宫安远远便望见一高大身影，那人左顾右望的，似是在找什么东西。
看上去不像良民。
早知道便不出来了，一会闹出动静，受苦的还是自己。
宫安捏紧了手里的弓，可悲附近没有能当箭矢的物件。
章世子库房里的箭，她觉着凶残，没向他讨要，想着自己制几支，如今来不及制呢，就要动手了。
霍择翼也瞧见了人，那身形，不用比对他就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是他家……也不是他家的，但以后会是。
街上一片静谧，时不时刮起风，若没有亮光，就像通往阎罗殿的路了。
好在此处多的是官宦人家，府门都挂着灯，不至于那般可怖。
宫安蹲下想找几枚石子，奈何街上太干净，挑不出能砸人的。
那只能，跑！
三更半夜的，霍择翼不好喊人，只跟着宫安一道跑了，准备追上之时，宫安往后撇了一眼，瞧见后边高大生猛的人形，跑得更快了。
她跑得快，后边的人也跑得快，一只手拍上她的肩膀。
“啊！”宫安惊叫。
她再也不单独走了。
再也不乱跑了。
她想回宫。
到底是养尊处优的贵人，受不得惊吓，腿脚一软，瘫了过去。
霍择翼忙抱起人，“宫安……唔！”
清脆的巴掌声在夜间响起，这是她第一次打霍择翼。
“你这个莽夫。”宫安眼神恶狠，想来是怕极了。
霍择翼缓了缓，宫安现下瘫软，可力气足足的，他脸上要留印子。
怪他吓人。
但打都打了，霍择翼将她横抱起来，不合礼数的事做的也不少了，他就抱她了，怎么着吧，再打也无妨。
二人都不是什么守礼之辈，宫安对那些礼数甚至是厌恶。
霍择翼总提醒自己守礼，可他眼里的礼，就是不冒犯人。
他也是个没心眼的。
一个知礼但不愿守，一个不知却想守礼，倒是般配。
“好了，我有错，没事了。咱们回客栈。”霍择翼稳稳托起宫安，嘴里安抚着。
正要迈开腿，一阵哭声从远处起，渗人得紧，宫安往哭声传来的地方瞧。
“呜呜呜……儿啊，怎就不回来啊。”老妇人提着篮子，边走边撒纸钱，哭声凄厉，在夜半格外唬人。
霍择翼带着宫安往暗处避让，“不要看，等她走了，咱们另找条路。”
霍择翼收紧了力道，让二人距离近一些，好使他不那么害怕。
哭声渐停，停在二人身旁，霍择翼咽了咽口水，身上有些发颤。
老妇人顿了顿，抬头看前方府门牌匾，那是宁伯府，她向前走，来到府门前，将篮子里剩余的纸钱通通赶出来，飘满府门。
“我的儿啊，可怜你被天杀的世子招去，三年不曾回来，你可念着家中妻母啊？”
宫安探头，细细看去，那老妇人她识得，是今早在水牌那遇见的。
“霍三，我见过她。”
老妇人口中念着的，她听不清白，但霍择翼应是听清楚的，他的耳朵向来灵光。
宫安让霍择翼放自己下去，霍择翼照做，宫安想独自前去问话，可霍择翼拉住她手里的弓，像是不愿一个人待着。
“那一同去，如何？”宫安用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臂，“怎么生了这样小的胆子。”
“……”
霍择翼不语，他信那些鬼怪乱神，当然怕，可宫安又不信，她自然不怕。
两人走到台阶下，正巧府门开了个缝，里面出来几个小厮，把老妇人打晕。
眼见他们把人扛走，霍择翼想冲上去救人，被宫本硬生生拦下，扯到暗处躲起来。
“跟上他们。”她倒想看看，宁伯府还有什么事憋着，此前抢人钱财，如今又干了这样的事。
不过二人不敢离太远，怕老妇人出事了来不及出手。
离太近了怕他们生出疑虑。
霍择翼最擅长的就是躲藏，一路的分寸都交由他来把控。
“快出城了。”宫安皱着眉头，出了城许多事都要复杂了，要是去了某个无人之地，定要出事，“拦下他们。”
霍择翼是真听宫安的话啊，说上就上，以少打多，两人都没在意。
宫安没有露面，只恨她没拿几支箭在身上，这么好的时机，可惜了，没能练手。
共五人，霍择翼打倒了三人，他将三人的腿卸了，以防他们跑了。
另外两人扑通跪倒在地，被打怕了。
打斗的动静不大，双方都怕把人引过来。
宫安见战局已定，缓缓走到老妇人身旁，小厮们把她随手放在地上，没注意到她悠悠转醒。
老妇人一醒便瞧见宫安的脸，认出来是今早和她说话的人，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看来是上天不愿放她走。
趁夜晚去宁伯府闹，为的不就是一死吗？她的儿子是死是活未可知，儿媳也早在一年前溺水身亡。
今日正午，她回到家中，看到养了几年的猫离她而去，她再无任何牵挂。
只求一死。
“慢着，”颜霞从身上拿出几块小金块，“把这个送到她益州武郡老家，就说……妄议皇嗣，罪该万死。”
“是。”
霍择翼关上房门，首句说：“太子托下官告诉殿下，不用给客栈续钱，他偷得半日闲为殿下布置这些，往后不知何时相见，望殿下安好，也好让皇后娘娘释了远念。”
再说：“殿下，可否邀您一叙？”
宫安背对霍择翼跪坐在窗边，正悄悄拿帕子擦掉手上的药膏，黏糊糊的，她不喜欢。
许是擦不干净，惹她烦了，“明明是我邀你来的，你何用这样说？”
说话间，霍择翼已经来到她的身旁，看见了她的动作，不免在心里笑她孩童心思。
“殿下，帕子得是干的，那样好擦些。”霍择翼说着，从衣领处拿出自己的帕子，墨蓝色的，小角处绣了个羽毛式的纹路。
见宫安没有驳他，霍择翼屈膝跪在她面前，试探性的朝她伸出手，“殿下，下官想帮你。”
这“想”字一出，宫安是左右不忍拒绝，将手递了过去。
宫安的手布了细细的茧，手指肚的茧较老硬，一整只手算不上柔软。
“我问你，你为何心悦我？”宫安趁此，想问问他。
霍择翼细细地给她擦手，垂下的眼眸看不清情绪，倒像是难过的样子。
宫安犹豫一声：“霍三，你耳朵又红了。”
房里昏暗，不比外边亮堂，霍择翼要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反应，那宫安也是难看见，此时他就故意显着自己的耳朵，要告诉她：我羞，我不敢与你说话。
自己要摸人家手，结果自己又羞上了。
“你不愿说那便罢了。”
宫安安安静静的等着他擦完，明明上药花的时间也不多，怎么擦掉却要这般久，她的手臂都麻了。
“殿下，擦好了。等我去取个东西。”霍择翼留下这么一句话，站起身来往外走。
宫安也不多说，只把身上收拾了，换上衣袍，翻窗而出。
不见得霍择翼对她有多深的感情，同她说这么多，怕是为了婚后好快活。
她厌烦这样的杂事。
好不容易摆脱了祈安宫，她能不被规矩束着，干她想干的事，如今又打回原点。
霍择翼偏还在这时说那些话，总提醒她，不过一年就要与他成婚了，再不能乱跑了。
是真的烦。
宫安只有些三脚猫的功夫，爬墙也够用了。
章元仗正想回院子，小厮急匆匆赶来报，“爷，八公主来了。”
语毕，宫安从远门走来，手里拿着不知从哪折来的枝条，章元仗暗道不妙。
宫安本不识长安路，出宫后逛了太多地方，也就慢慢记得了，只要能知道闻螭塔在何方，她就能辩方向。
那塔已经成了她的方向针了。
“二仗。”
“别二仗二仗的，成不？”章元仗叉腰说。
幼时章世子习字时，因着贪玩，只写了个章，外加元字头上俩横，听见外边有人唤他去玩，拿东西遮了字，哼哧哼哧的跑出门了。
被国舅被抓回来习字后，他懒得拨开遮挡的东西，凭记忆顺着写下去。
又逢着皇后娘娘省亲，宫安得机会去了国舅府，掀开那东西一看，“章二仗”摆在桌上，她笑了好半天。
此后便如此叫他了。
宫安未曾会言语时，整日“公公公公”的叫唤，太后为取个好兆头，就唤她宫安了。
寻一枝之栖，居宫定安。
而章世子嫌她吵闹，会言语后整日“叭叭叭”的，闹的人心烦，也就叭殿下的唤了。
章元仗往后看了看，宫安身后空无一人，他叹口气：“你如今出宫，多的是人盯着，这般晚，为何还出门？还不叫人跟着，出事了如何是好。”
凉风把人吹得都有些腻了，宫安不耐：“知道了。”
怎么谁都要看着她？
“我想拿弓箭，用这个跟你换。”她递过手上的枝条，章元仗愣了好些久，不可置信的接过枝条。
他就知道，可没想到她有脸干这事。
“你还不如直接问我要。”
“也成。”宫安笑了。
章元仗也无奈，来到库门，挥手命人打开。
不等他邀请，宫安自己进去了。
早知道章世子有个宝库，宫安也只是听说，亲眼一看，果真是宝库。
良弓利箭挂了满墙。
宫安一眼便相中了最末的牛角弓，弓胎也轻，“筋是何种？”
“鹿筋。”章元仗从旁拿来几支箭矢，“来，这一套，你拿了杀人去。”
“……”宫安语塞，“我不用飞燕箭。”
飞燕箭太凶残。
章元仗将箭矢投回原位，“羌部王子你都敢下手，还怕用飞燕箭？”
“我不曾想杀他，用的是木箭。”宫安细细摸着弓，她有点想她的弓了。
等宫安选好了配物，出来时天已经被吞得干干净净，黑不溜秋的，银月也躲着不见人。
章元仗叫人备好屋子，写了封信送至客栈，跟霍三郎说一声，宫安住国舅府了。
霍择翼驾马回侯府，建平侯骂他是土匪，招呼都不打，翻了东西就走。
建平侯看着霍择翼适才随手递给他的一根羽毛，这是夫人托人送来的，取的是楚乌的雉翎，在阳光下是别样漂亮。
逸羽族一过总角年岁，便要制几片雉翎佩在身上，霍择翼也算半个逸羽族，他不会制雉翎，好在母亲早早为他备下。
可他佩过一回后，便将那几片羽毛压箱底了，问他为何，他拗着不说。
今儿不知怎的了，突然拿出来了。
鸟类把羽毛送心爱者，不知这傻小子要把自己的羽毛拿去干甚咯。
出了门，霍择翼把羽毛数了数，确保一片也没少后，轻轻包起来。
建平侯追着出来同他说：“儿啊，落了一片。”
“我的全着呢，那是阿娘给你的。”霍择翼翻身上马，作势要走。
建平侯看着手里的雉翎，手指摩挲几下，“……给我的？”
霍择翼的母亲虽嫁了建平侯，可她不居侯府，这都是因着逸羽族排外，不允族人离开，二人的婚还是在逸羽族的地盘办的。
建平侯年轻时随军行医，与夫人相识相知，二人年轻气盛，不顾身后大事，毅然结亲。
年岁渐长，戾气也磨了去，家族荣辱逼着他回将军府，考取功名，加官进爵。
而他离开之时，夫人肚里揣着霍择翼，为了让他安心归京，选择瞒了下去。
霍老将军打听到自己在外有儿媳妇和孙子，那是吹胡子瞪眼，骂骂咧咧叫人接回来。
霍择翼回京时，长得结结实实的，深得老将军喜爱，万岁爷见了也直夸。
霍择翼是回家了，他母亲却不能回，逸羽族更是放话，若无大事，不可寻人。
这羽毛，也算念想。
建平侯把羽毛稳稳当当的放在盒子里，心里怪儿子不早给他。
他要给这羽毛多上些油，让它乌亮乌亮的。
逸羽族人把羽毛给……心爱者。
夫人心爱他。
霍择翼刚回客栈，看见外边站着国舅府的小厮，暗骂一声，怪自己回来太晚，宫安又跑了。
看完了信，霍择翼想安安分分歇下，可他在榻上翻来覆去，硬是合不上眼，抓起床边的衣服就开始套。
宫安不安分。
他也不想安分。
但霍择翼不认识路，在脑子里搜索良久，凭着记忆摸过去。
宫安远远便望见一高大身影，那人左顾右望的，似是在找什么东西。
看上去不像良民。
早知道便不出来了，一会闹出动静，受苦的还是自己。
宫安捏紧了手里的弓，可悲附近没有能当箭矢的物件。
章世子库房里的箭，她觉着凶残，没向他讨要，想着自己制几支，如今来不及制呢，就要动手了。
霍择翼也瞧见了人，那身形，不用比对他就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是他家……也不是他家的，但以后会是。
街上一片静谧，时不时刮起风，若没有亮光，就像通往阎罗殿的路了。
好在此处多的是官宦人家，府门都挂着灯，不至于那般可怖。
宫安蹲下想找几枚石子，奈何街上太干净，挑不出能砸人的。
那只能，跑！
三更半夜的，霍择翼不好喊人，只跟着宫安一道跑了，准备追上之时，宫安往后撇了一眼，瞧见后边高大生猛的人形，跑得更快了。
她跑得快，后边的人也跑得快，一只手拍上她的肩膀。
“啊！”宫安惊叫。
她再也不单独走了。
再也不乱跑了。
她想回宫。
到底是养尊处优的贵人，受不得惊吓，腿脚一软，瘫了过去。
霍择翼忙抱起人，“宫安……唔！”
清脆的巴掌声在夜间响起，这是她第一次打霍择翼。
“你这个莽夫。”宫安眼神恶狠，想来是怕极了。
霍择翼缓了缓，宫安现下瘫软，可力气足足的，他脸上要留印子。
怪他吓人。
但打都打了，霍择翼将她横抱起来，不合礼数的事做的也不少了，他就抱她了，怎么着吧，再打也无妨。
二人都不是什么守礼之辈，宫安对那些礼数甚至是厌恶。
霍择翼总提醒自己守礼，可他眼里的礼，就是不冒犯人。
他也是个没心眼的。
一个知礼但不愿守，一个不知却想守礼，倒是般配。
“好了，我有错，没事了。咱们回客栈。”霍择翼稳稳托起宫安，嘴里安抚着。
正要迈开腿，一阵哭声从远处起，渗人得紧，宫安往哭声传来的地方瞧。
“呜呜呜……儿啊，怎就不回来啊。”老妇人提着篮子，边走边撒纸钱，哭声凄厉，在夜半格外唬人。
霍择翼带着宫安往暗处避让，“不要看，等她走了，咱们另找条路。”
霍择翼收紧了力道，让二人距离近一些，好使他不那么害怕。
哭声渐停，停在二人身旁，霍择翼咽了咽口水，身上有些发颤。
老妇人顿了顿，抬头看前方府门牌匾，那是宁伯府，她向前走，来到府门前，将篮子里剩余的纸钱通通赶出来，飘满府门。
“我的儿啊，可怜你被天杀的世子招去，三年不曾回来，你可念着家中妻母啊？”
宫安探头，细细看去，那老妇人她识得，是今早在水牌那遇见的。
“霍三，我见过她。”
老妇人口中念着的，她听不清白，但霍择翼应是听清楚的，他的耳朵向来灵光。
宫安让霍择翼放自己下去，霍择翼照做，宫安想独自前去问话，可霍择翼拉住她手里的弓，像是不愿一个人待着。
“那一同去，如何？”宫安用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臂，“怎么生了这样小的胆子。”
“……”
霍择翼不语，他信那些鬼怪乱神，当然怕，可宫安又不信，她自然不怕。
两人走到台阶下，正巧府门开了个缝，里面出来几个小厮，把老妇人打晕。
眼见他们把人扛走，霍择翼想冲上去救人，被宫本硬生生拦下，扯到暗处躲起来。
“跟上他们。”她倒想看看，宁伯府还有什么事憋着，此前抢人钱财，如今又干了这样的事。
不过二人不敢离太远，怕老妇人出事了来不及出手。
离太近了怕他们生出疑虑。
霍择翼最擅长的就是躲藏，一路的分寸都交由他来把控。
“快出城了。”宫安皱着眉头，出了城许多事都要复杂了，要是去了某个无人之地，定要出事，“拦下他们。”
霍择翼是真听宫安的话啊，说上就上，以少打多，两人都没在意。
宫安没有露面，只恨她没拿几支箭在身上，这么好的时机，可惜了，没能练手。
共五人，霍择翼打倒了三人，他将三人的腿卸了，以防他们跑了。
另外两人扑通跪倒在地，被打怕了。
打斗的动静不大，双方都怕把人引过来。
宫安见战局已定，缓缓走到老妇人身旁，小厮们把她随手放在地上，没注意到她悠悠转醒。
老妇人一醒便瞧见宫安的脸，认出来是今早和她说话的人，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看来是上天不愿放她走。
趁夜晚去宁伯府闹，为的不就是一死吗？她的儿子是死是活未可知，儿媳也早在一年前溺水身亡。
今日正午，她回到家中，看到养了几年的猫离她而去，她再无任何牵挂。
只求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