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择翼似乎知道宫安在想什么,耳朵红了一个度,他当时没想过其他方法,就想着能碰一下她就好。

    于是脑子莫名其妙就冒出一个让她装病的法子,如此,他便可以背着她。

    宫安站在霍择翼身旁,有感应般,抬头看他。

    “你耳朵红了。”宫安脱口道。

    霍择翼不自在的咳嗽两声,“小姐,出发吧,东西都备齐了。”

    霍择翼虽久不在朝中,但关系还是有的,今早寻云期何弄了块腰牌,算是光明正大地搜查了。

    本是给宫安备了马车,她不愿坐,让老妇人上去休息了。

    一行人能明显感觉到宫安的心情松快得很,嘴巴一张一合的,要把这辈子的话都要说完似的。

    路边的花花草草她都要蹲下看上几眼,“霍三,那是猪毛菜吗?你在信里画过,没想到长安也有。”

    “下官给您揪一捧。”

    霍择翼假正经,没有旁人时,他总“宫安”“宫安”的唤,有了旁人,他就自己拉开距离,好像他成君子了。

    反倒是宫安,还是那样唤他,显得她没有礼数了。

    宫安接过那猪毛菜,偏头问随行的小侍卫:“好奇特,你们真吃过这草吗?”

    还是霍择翼信里说的,当时天气恶劣,军粮在半途被困,他们撑不住时,便吃了这草饱腹。

    这小侍卫是随霍择翼打过仗的,归朝后嫌身子太清净,听说将军又接了个活,他也就跟来了。

    小侍卫恭恭敬敬低头回复:“属下没吃,是将军吃的,他把粮食都留给了我们。”

    宫安心中塌了一块,软软的,抬手拍了拍霍择翼的肩膀,予以肯定。

    有了马车载老妇人,他们前行的速度比昨晚要快得多了。

    白日的斜岩没有夜晚那么闷人,多了些许生气,隔老远就能看到那群守卫,跟树干一样,魁梧不动。

    但宫安他们可不会被磨灭气势,他们是要来杀一杀那群守卫的威风的。

    在路上从老妇人那得知,那群守卫仗着自己力量大,背后有人撑腰,算是无恶不作,常去附近村中捣乱。

    “去,打他们,出事了我顶着。”宫安抬了抬下巴,对身后的一行人道。

    若是霍择翼说这话,这些小将们许是不忍心动手,怕将军受罚,可公主不同,她身份高贵,再罚也罚不到哪去。

    那群守卫看来人气势不对,也进行了防御,被打之后也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找茬了,一堆人扭打在一起。

    “吃了豹子胆了!敢打我们?”

    “打的就是你这个没娘养的。”

    ……

    宫安领着老妇人来到斜岩庄内,正面碰上了出门探查情况的宁砚。

    宁砚匆忙行礼,面带暖意,含笑问:“殿下,怎得空来这了?”

    “告诉本宫,周盼去哪了?”

    周盼正是老妇人的儿子。

    宁砚呆愣一会,一脸茫然地回道:“回殿下,鄙人不曾识得周盼。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识周盼?三年前你将人招去修成这斜岩庄,你毫无印象?”宫安气势汹汹,口气越发严肃,镇得人有三分恐惧。

    宁砚的腰弯得低低的,不敢冒犯,“殿下……我给您将那招工名册拿来,若有周盼之名,鄙人任您处置。”

    “去。”宫安发令。

    宁砚朝屋子里跑去,正要迈进门,一支箭“咻”地钉在他的面前的门上,离他的脑袋只差两拳。

    “欺瞒本宫的下场,你担不起。”

    宫安拉弓,半眯着眼睛,秋风把她的头发吹起,丝丝飘逸,手上的筋肉分明,腰身稳当。

    宁砚背影慌张,风一样钻进屋里。

    “您是……公主?”老妇人此前只知道她非富即贵,但没敢往皇亲身上猜,现在得知情况后,腿脚发软,脱力跪在地上。

    尤其是看到宫安拉弓射向宁砚,老妇人的心吓得快跳出嗓子眼了。

    宫安见状,把老妇人扶到不远处的亭子里,拍了拍老妇人的背,小声安抚着,“阿嬷别怕,本宫并非滥杀无辜之辈。”

    老妇人的身子还是绷紧的,宫安叹口气,“那阿嬷,你在这等着,我上庄子里搜一番。”

    宫安转身欲走,手被人轻轻拉住,她笑了一下,转身回握那双布满皱纹的手,“不用担心。”

    斜岩庄最大的特点便是石山,宫安走在小道上,总能听到叮叮咚咚的声音,似玉佩相撞,悦耳动听。

    早年她书上见过这些构造,皇叔当时还说有机会将她带出宫瞧瞧,如今她自己见到了。

    这么大的庄子,会不会有密道?阿兄说过,大户人家都会挖几条密道备着,尤其是将临亡国之时。

    这庄子原身是前朝旧臣之所,按道理,是有的。

    宫安很享受当下的时光,只她一人,伴着山水,她在探寻自己想要的。

    如果霍三没有那么快找到她就好了。

    “宫安,你怎一人在此。”霍择翼一阵后怕,他们相当于在贼窝里呢,她一个人是真让人担心。

    “无碍,你们打完了?”宫安还蹲在地上,用手摸着围墙。

    “没甚好打的,都是花架子,你在找东西?需要我帮忙吗?”

    霍择翼颇有礼数地问了一下,没等人回答,他也跟着蹲下来乱摸一通。

    “……”宫安无奈,起身拍了拍手上残留的灰尘,把霍择翼从地上扯起来,“走吧。”

    宁砚也该将名册找出来了。

    回到庄子大门口处,原本气焰嚣张的守卫此刻规规矩矩地排着,宁砚见宫安回来,上前把名册递给她。

    宫安接过,密密麻麻的字朝她涌来,她眯起眼睛一个一个排查着。

    她想颜霞了,若是有颜霞在,她就不用费这个心神了。

    “霍三,你来,找找有没有周盼。”

    才看了两分钟,宫安就把册子给了霍择翼,她实在讨厌看这些字,霍择翼眉梢扬起,捧着宝贝一样,替她看完剩下的。

    宫安闲着也是闲着,开始审问宁砚:“闻螭塔,是你掌事?”

    宁砚:“是。”

    “赚的不少,宁伯侯知晓吗?”宫安双手环胸,盯着宁砚的脸,不放过他的一丝异色。

    “家父全然不知。”宁砚在撇清关系。

    “全然不知?那本宫可得上门问问,他是如何管教你的。”

    宁砚神色大变,慌张极了,宫安怪异地看着他,不对劲,宁砚不是这种会乱分寸的人。

    “你装什么,演给别人看看得了。”宫安可不信他不知道他的部下得罪了人,“还有,一月前,你又为何出现在那座庙前,你跟那骗子是一伙的?”

    宁砚连连摆手:“殿下!我从未与骗子有过交集!”

    信他吗?

    霍择翼从册子中把头抬起来,阴阳怪气道:“你说没有就没有?”

    宫安继续审:“那你为何会在庙里?”

    宁砚脸上浮出虚汗,不知道的真以为他被吓到了,“母亲久病不愈,我每月都会到寺庙里为她祈福。”

    宁伯侯夫人确实身子不好,与寻常高门贵府的夫人不同,除非是皇后娘娘设宴,夫人从不外出赴宴。

    宫安勉强信了。

    霍择翼把册子查完了,没发现周盼二字,他不死心还翻了翻。

    “殿下,没有周盼,姓周的倒是有几个。”

    老妇人听到这消息,坐不住了,从亭子处走来,指着宁砚喊道:“是你!是你把我儿子拉过去,你为了这个庄子,拉走了我们村多少壮丁啊!我们村子粮食都没人能收,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萎死!都是你害的!”

    宁砚看向老妇人,义正言辞:“胡说八道!若真是如此,你为何不去报官!”

    对啊,为何不报官?宫安也想问。

    “报官?你买通官府,真以为我们不知道吗?年年报官年年压。”

    老妇人说着落下泪来,呜咽着诉说:“你仗着我们没法告你,你就把我儿扣下,不知道把他怎样了,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你为何这样歹毒啊。”

    宫安不懂老妇人村中情况,光听她说,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要帮忙收粮的想法,村里没有壮丁是不行的。

    不过,得先找出人被藏哪了。

    这么多人失踪,官府是真不管吗?

    嚣张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宫安让人带走宁砚,上官府问个明白,打也要打出个明白来,怎么能让人白白失踪了。

    而且还这般久。

    “后面那群手下败将,也跟上,”霍择翼又让自己的两名部下留在斜岩庄驻守。

    今日长安城门处的人尤其多,都是听说夜晚时有人在这杀了人,各家都上赶着瞧瞧热闹。

    “真的,我昨儿个听到什么杀人,什么灭口的,可吓死人了。”

    “我也听着了,还有打人的声音呢,似乎还有位女子,神妃在上,一定要保佑她啊。”

    “早上这还躺了几个人,胳膊腿什么的都被卸了呢,啧啧啧。”

    …

    宫安一进城,看见这么多人,以为是什么节日呢。

    随口问了一句后,宫安笑出了声,他们是以为昨夜她和霍三在这杀人了吗?

    “诶?你不是前阵子在闻螭塔跟宁世子叫板的姑娘吗?”

    她身上佩着泣血玉,面色比前阵子红润,宫安容貌姣好,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存在。

    “嗯?哦,是我。”宫安还挺自豪的。

    “敢问姑娘是哪家的千金啊?”

    宫安想说,天家的。

    “本小姐……是自己家的。”她最终选择不说。

    “如此啊,原来是自几家的小姐,自几兄进来可还好啊?听说他前阵子参军去了,代我向他问好。”

    “嗯……好。”

    宫安汗颜,长安还是人太多了,居然有叫自几的。

    霍择翼护在宫安身前,为她开出一条路来,后边跟着宁砚和被打服的守卫。

    老妇人在路上回村叫乡亲,说是苦等才等到这样一个机会,她绝不能让乡亲们错过了。

    宫安也乐意,派了个侍卫护送她。

    “宁世子,本宫记着,你上头还有个姨娘在宫里吧?”

    宫安状似不在意地拉着话,宁砚却实打实的怕了一瞬,前面的害怕都是假的,这回他是真怕了。

    只一瞬,旁人无所察觉,可对于宫安,已经够了。

    是了,宁砚的软肋,不在宁伯府,而在他的母族,豫州郡官张氏。

    宁伯府不似当年荣宠,在如今世家中已然落败,可他行事横行霸道,哪有落败的模样,能帮他的,只有在宫中占几分地位的母族。

    “是姝嫔还是清妃?”宫安无视宁砚的神色,抽出一支箭,用箭矢抬起他的下巴,继续说下去,“你知道的,查你,不是什么难事。本宫想知道的只有周盼等人的下落。”

    霍择翼听宫安这些话,心里都是泡泡,他不曾见过她这副样子,是大女人的样子,让他想躲在她的羽翼之下……不不,他怎能有这样的想法。

    宫安不会喜欢躲在她背后的男人,他应与她并肩才是。

    宁砚没有回话,下颚的箭有着滚烫的冰凉,也许,确实该绑走她。

    他前些日子还觉着绑走她太难了,又或许是不想绑了,他迟迟没有下手。

    宫安看宁砚不说话,就当他在考虑了,到官府说也无妨。

    到官府时,逢章元仗当值,省了好些麻烦事,京兆尹看着一群人,心里盘算着。

    他的位子必须保住。

    经核实,宁砚等人欺凌百姓、抢掠钱财。

    “所以,周盼人呢?”宫安跪坐席上,朝宁砚发问。

    宁砚道:“实属冤枉,殿下明明查过名册了,并无周盼二字。”

    恰好老妇人带着乡亲进门,“你撒谎,”她从人堆里拉出一名瘦弱的男子,“一年前,你不顾一切,将他们拉走,在册子上动了手脚,你真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吗?”

    男子一一附和,补充道:“我因身子瘦弱,你便喊人把我打一顿,将我扔到乱葬岗,若不是遇到个菩萨,我哪有命活着回来!”

    宁砚漏洞太多了,京兆尹暗骂一声,随即拍案:“来着何人?”

    男子连忙跪下,膝行至宫安面前,他知道谁会帮他,“大人,小人是泉塘村的,名字叫周望,周盼是我表哥。”

    嘉狩十五年八月末,宁砚带着他的侠士,将附近的村子洗劫一番,过了几日,他兴致来了,把城外的庄子包了下来,到处抓壮丁,嘴上许诺赐人千金百两,可行为实在让人信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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