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雾把手机开了关，关了开，等了半晌，终于听到微信提示音响起，连忙划开微信，低头一看。
那边的口气和他的人一样干脆利落。
【发错了？】
秦时雾干脆拨了他的微信电话，系统铃声响了一秒钟，就立马被接通了。
那边传来男人冷淡的嗓音，从手机里传出更带了让人耳朵发软的磁性。
“喂？”
秦时雾知道这可能是她反抗李英兰的最大机会，轻咳了一声，用平时开会议报告的客套语气，不急不缓开口。
“陈弋行先生您好，我是秦时雾，半年前在西部看过您比赛。”
陈弋行低笑了一声，优哉游哉地补充她没说完的事:“记得，睡完还抛下我跑了。”
原本公事公办的商谈，他这样一说忽得就多了些风月相关的暧昧。
秦时雾喝多了，嘴比脑子快，“那给你一个结婚后抛下我跑的机会怎么样？”
陈弋行先是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又笑了。
低沉笑声震在秦时雾耳边，好听得她耳朵一酥。
他好整以暇等她继续：“嗯哼？”
秦时雾笑了，切入正题，“你愿不愿意考虑我的提议呢？和我结婚。”
那边沉默，似乎等着她继续说。
秦时雾声音不急不缓:“我听说你被家里定了不愿意的婚姻，不如我们领张证，之后还是和以前一样过，我保证绝对不干涉你的生活。”
她自我介绍了一遍:“我今年29，职业是医生，无不良嗜好和欠债，有车无贷款。家里还有一个哥哥，父母都是体制内，身体健康，没有养老压力。”
男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行。”
秦时雾秀眉一挑，陈弋行出乎她意料的爽快。
看来他家里是真的逼得很紧。
秦时雾试探着开口:“我比较急，下周领证可以吗？”
那边还是立马应下:“可以。”
陈弋行顿了一下，又开口:“需要我自我介绍吗？”
秦时雾连忙拒绝:“不占用你时间了，我知道你人品不错，就够了。”
那边笑了一声，再问道:“明天见面聊聊？”
秦时雾解决了发愁的事情，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好呀，为了感谢我的救世主，我晚上请吃饭。”
救世主。
陈弋行微挑眉，语气随意起来:“去海一医院接你？”
秦时雾没想到他还知道自己的工作单位，刚才明明没说。
她惊讶了一瞬，答应了:“好，我五点半下班。”
那边应了，秦时雾挂了电话，一口气把剩下的啤酒灌完，把易拉罐扔到脚边垃圾桶里，心情轻松多了，随意伸了个懒腰，衬衫下摆上移，露出一截纤细的腰。
她抄上手机，起身，雄赳赳气昂昂准备回家，就算和李英兰对质上，她也有底气。
吴诺伊发微信来问，秦时雾给她回了个“OK”的动画表情，那边也开心极了。
吴诺伊知道自己老公这个朋友，不好接近，更难拿下，很多女人前仆后继都被一一拒绝，这点倒是和秦时雾很配。
便利店外大雨也已经停了，空气一扫之前的闷热，清爽而凉快，空气里散发着被雨水浸透的树叶香。
秦时雾是一路蹦着回家的。
她从小什么都被李英兰管着，按李英兰规定好的路走，什么大学、什么专业、什么工作都是母亲决定的，终于有一件事情可以反抗李英兰了。
第二天起来，秦时雾一改之前的简单装扮，放弃了平时总穿的衬衫、牛仔裤、帆布鞋。
从衣柜里翻出件月白色的中式无袖旗袍裙，轻纱质的，露出两节藕断般雪白的手臂，黑卷发浓密，化了个淡妆。
她长相浓烈，穿艳色太过显眼，所以偏好浅白色系，不落了俗气。
秦时雾一到医院，果然收获了精神科几个小护士的连连夸奖。
就连平时最不苟言笑的一科室齐主任，都端着保温杯飘来办公室看了她一眼，地中海头顶雪亮，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
夸了一句:“不错。”
今天上午秦时雾不坐诊，在住院部跟齐主任一起查房，还有几个同科的年轻医生，每次查房的时候都呼啦啦一大堆人涌进病房。
查房到一个睡眠障碍的老奶奶，七十多岁，姓刘，年轻时是大户小姐，现在也每天都打扮得精致，一头齐耳白发梳得柔顺而整齐，用根发夹在耳边夹住。
刘奶奶住的是豪华单人病房，平时身边只有个护工，所以秦时雾经常来陪她说话聊天。
秦时雾照常关切了几句她的睡眠状况，听她说最近换了安眠药，睡得好多了，不会再一夜醒来十几次。
齐主任和一堆医生走了，刘奶奶拉住了秦时雾的白大褂衣角，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留下来，又拍了拍病床，让她坐下。
秦时雾和齐主任打了招呼，一捋裙摆，在刘奶奶身旁坐下，刘奶奶拿出一根一字发夹，又从床头玻璃瓶上摘下几朵茉莉花，让秦时雾弯腰。
秦时雾听话地弯下腰，刘奶奶小心翼翼地把那几朵茉莉花别在了她耳边，一股幽长的清香扑鼻，闻着让人心旷神怡。
刘奶奶很满意:“奶奶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么戴的。”
秦时雾跟刘奶奶道了谢，继续查房，又被隔壁病房的一个双向情感障碍的八岁女孩拉住。
女孩在抑郁期，很少跟人交流，每次来查房也都是不说话，沉着脸麻木地看向窗外。
今天眼睛里倒有了些神采，递给了秦时雾一颗可乐味的汽水形状软糖。
“姐姐，你今天很漂亮。”
秦时雾见她状况好多了，开心极了，收下软糖，摸了摸她的发顶，和女孩道谢。
回到住院部办公室，齐主任又飘到秦时雾的办公桌旁边，喝了口茶水，清嗓子问她。
“你老公找得怎么样了？”
齐主任是秦梁的好友，两人在同个医院工作，算是看着秦时雾长大的，也对秦时雾的婚事很上心。
秦时雾正在整理今天上午的查房病历，闻言抬头对齐主任弯眼一笑:“找好了啊，今天会来接我下班。”
旁边响起一阵八卦的起哄声，几个和秦时雾关系好的年轻医生都凑过来和她打听。
秦时雾的统一说辞都是半年前看比赛认识的，一直地下恋，没跟任何人说过，最近打算结婚，所以就公开了。
关系和她最好的女医生刘晓素轻拍了一下她背部:“你嘴可真严。”
又冲后面一挑下巴:“什么时候带来给我们见见啊？”
快到下班时间，秦时雾笑眯眯地应付他们:“他比较忙，我回去跟他商量商量。”
不过秦时雾的想法是，她和陈弋行只不过是假夫妻，他怎么可能答应来见她的同事。
齐主任还是长辈，不同于这帮起哄的小年轻，语重心长地劝她:“结婚还是要多考虑考虑，人品怎么样，经济条件怎么样，家人好不好相处，家里有没有遗传病……都得注意。”
秦时雾一一应下，又让齐主任放心。
人品应该是可靠的，不家暴。出轨什么的她不在乎，陈弋行想怎么玩怎么玩。经济条件和她无关，各过各的。
至于遗传病，反正她又不跟他生孩子，过了半年一年，或者哪方找到了真爱，就离呗，又不是真结婚。
秦时雾起身脱了白大褂，又露出那身月白色的长裙，身形窈窕。
那几个医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又议论纷纷。
怪不得今天穿这么好看，原来是要去约会啊。
秦时雾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五点半了，屏幕上是一条微信消息。
是陈弋行十分钟前发来的:【我在马路对面。】
秦时雾脚步轻快出了医院，微热的晚风抚起她飘逸的裙角，平底凉鞋踏在地砖上的脚步声转瞬被人潮声覆盖。
初夏的海晏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绿意浓天色蓝，蝉蜕下的壳落在树根草地上，饶是现在已经五点半，还是色调清新又明亮。
人行道的灯亮着红色，不少人站在这边等绿灯。
秦时雾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后面，背着帆布包，从各个脑袋的缝隙里往马路对面一看。
现在正是晚高峰的时期，马路上车来车往，但最显眼的是马路对面正对面停着的一辆军用越野车。
悍马悍威，黑色和军绿色双拼，车型方正，硬气又霸道。
更引人注目的是旁边的男人，身高优越，气场强悍，每个路过的人都会偏头看他一眼。
陈弋行一身黑色T恤，外套一件军绿工装坎肩马甲，黑色短靴，背影高大而劲瘦。闲散地半坐在路边栏杆上，一双长腿恣意横亘在路中间。
一手指间夹着根烟，灰色烟雾缓缓飘上半空，另只青筋迸起的手腕上，套了几圈光色润泽的小玉珠串。
要是让秦时雾用一个字概括这男人。
就是：硬。
长相硬，身材硬，就连车都这么硬。
医院门口人太多，绿灯亮了三分钟，可没等秦时雾走到斑马线边上，又成了红灯。
她只好停下脚步，站在斑马线旁边等下一次绿灯。
光是秦时雾在马路对面等红灯的这八九分钟，就看见前前后后有三波女生上去跟陈弋行要了联系方式。
但都是粉面含羞地搭话，大失所望地离开。
陈弋行正低头跟新一个来要联系方式的年轻女孩说话。
秦时雾瞥见他手中夹的烟，灵机一动，从旁边绕道而过，放轻脚步，紧紧屏住呼吸，神不知鬼不觉地飘到了他身后。
陈弋行毫无察觉，还在和那个女孩说话。
“不好意思，我有未婚妻。”
那女孩瞥了一眼他左手的无名指，空空荡荡的，不相信，没走，不依不饶地跟他撒娇。
“哥哥，给我个机会嘛。”
“真的。”陈弋行抬起手腕，指间夹着的烟头一挑医院的方向，态度依旧冷淡，
“我来接我夫人下班。”
那女孩见他拒绝得这么干脆，也不好再多纠缠，只好转身走了。
陈弋行松了口气，把剩下的半支烟靠近嘴边，深吸了一口，烟雾闷在胸腔里。
秦时雾从背后靠近他耳边，悠悠然来了一句嗓音缥缈的提醒:“吸烟杀精。”
陈弋行猝不及防被吓得一呛，气管里的烟猛地连咳几声，力道大得像是把肺都咳了出来，震得胸腔都在发疼。
秦时雾连忙轻抚他的背，帮他顺气。
她的手柔柔的，贴在陈弋行背上的时候倒是舒服极了。
陈弋行匀了气，随手把烟头按灭在旁边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才直起身，向秦时雾那边靠近半步。
身上清爽的古龙水味逼近，像是打开了一瓶冰汽水，呲的一声，惊人的凉意。
再带一点辛辣的后调，和他的人一样，自由不羁又离经叛道。
秦时雾微抽动鼻尖，轻嗅了一口。
她一直认为从细节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陈弋行应该是一个很有生活品质的人。
陈弋行语气里含了三分笑意，嗓音带一点被烟熏后的沙哑:
“没事，反正我也不打算要孩子。”
秦时雾听见陈弋行说的话，弯眼一笑，举起手掌，在他面前微微晃了晃。
陈弋行不懂她什么意思，也学着她的样子举起手。
下一秒，“啪”一声清脆的击掌声响起，肌肤相贴，一触即离。
男人体温高，但秦时雾的手很凉，击掌时带了点消暑的寒气。
陈弋行冒出一个想法，她是不是体寒？
秦时雾收回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望着他:“英雄所见略同。”
秦时雾也不想要孩子，特别是在这种虚假婚姻里，弄出个孩子来到时候离婚还麻烦。
她话锋一转:“但抽烟嘛，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也要考虑一下那些吸到你二手烟的无辜之人啊。”
“以后注意。”陈弋行没反驳，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她，“想去哪吃？”
他的态度倒是出乎秦时雾意料，她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
以为这种公子哥都是被捧上天了的大男子主义，听不进别人的话。
陈弋行很自然地伸手接过秦时雾的帆布袋，背在自己肩上。
秦时雾就默许了他这种绅士行为，帮女士背包是约会时最基本的礼仪。
“附近吃点吧。”秦时雾没上车，站在原地看向陈弋行，眸子亮而大，“你喜欢吃什么？”
陈弋行很好养活:“都行，没忌口。”
秦时雾没再说话，带着陈弋行走向医院旁边的步行街，七拐八拐，最后在一家烧烤大排档门口停下。
大排档生意极好，里面已经坐不下了，门口放着数张圆桌椅，桌面像是没擦干净，裂了几道口子，泛着油星。
地上七零八落丢着许多吃完的竹签，浑厚调料的烧烤香和呛人的辣椒味直往外冒，飘在空中。
陈弋行微挑眉，扫了一眼秦时雾今天的穿着，和这个大排档格格不入。
怎么说也算是第一次约会，他原本以为，她会选一些环境好的地方吃饭。
秦时雾在一张露天的塑料圆桌旁坐下。
老板娘笑容热情迎上来:“美女，还跟以前一样吗？”
秦时雾是这家大排档的常客，经常下了班一个人过来吃。
秦时雾冲陈弋行那边一挑下巴:“老板娘，今天带了人，另点。”
老板娘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陈弋行，眼里的欣赏怎么也掩饰不住:“哟，这小伙子俊的，带男朋友来啊？”
陈弋行走过来，拉开椅子在秦时雾对面坐下。
冲老板娘客客气气地点头:“您好。”
秦时雾冲老板娘一笑，毫不遮掩地承认了他的身份:“我老公。”
虽然还没领证，但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老板娘把点餐单拿过来，秦时雾很快就点完了，推给陈弋行，陈弋行扫了一眼，随意点了几样。
他望向秦时雾:“你吃辣吗？”
秦时雾答:“不吃。”
陈弋行站起来，把点餐单递给旁边收拾桌筷的老板娘:“都不要辣，谢谢您。”
陈弋行又扫了一眼点菜单:“还有，麻烦啤酒拿常温的。”
老板娘连连应好。
夏日夜晚，彩灯高悬，缕缕白烟萦绕在上空。
旁边那桌男人在拼酒，又是起哄又是划拳，笑声嗓门大得街尾都能听见，一股吵闹的市井气。
秦时雾就坐在原位，手肘撑着桌面，支着下巴歪头观察着陈弋行。
陈弋行点完单，又跟好奇他的老板娘闲聊了几句。
秦时雾发现他对于王览吴诺伊的态度和对于老板娘的一样。
不热络也不轻慢，没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但也不自卑讨好，进退有分寸。
秦时雾想，也许这就是天之骄子的底气。
陈弋行转过身来，见秦时雾出神地望着他。
他扯了扯唇角，伸手在她眼前散漫地打了个响指，把她的神给勾了回来。
秦时雾抬头撞上他的眼睛，眸子长而直，瞳色黑得像深夜，沉默而寂静，有几颗星子在其中炯炯发亮。
“说正事。”
陈弋行在秦时雾对面坐下，双肘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坐直身体，标准的谈判姿势，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秦时雾望向他，没有作声，等他的下文。
老板娘拿了两打啤酒来，放在他们桌上，秦时雾拿了一罐放在他面前，又给自己扣开一罐，抿了一口涌上来的泡沫。
“我开车。”
陈弋行把那罐啤酒退还给她，面前放了瓶罐装可乐。
再轻咳了一声，嗓音沙哑，有磨砂的颗粒感，直直望着秦时雾:“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陈弋行，今年30，身高191，体重82kg，职业是拉力赛车手，名下有三个赛车俱乐部。”
继续道:“父母离婚，都有家庭，有一个继妹和两个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父亲经商，母亲从政，平时很少联系。婚后只需要和家里老人来往即可，他们会很喜欢你的。”
秦时雾点了点头，试探着开口:“所以你结婚的原因是……？”
提起这件事，陈弋行微皱眉:
“爷爷装病逼婚，我父亲想让我和继妹结婚。”
秦时雾啧舌，这家庭关系怪复杂的。
陈弋行继续道:“以前谈过两任，现在均没联系，没有异性朋友，不会出轨，你可以放心。”
他又想起来什么，唇角噙起抹笑意，憋了一股坏劲:“第一次是和你。”
秦时雾正在喝啤酒，酒液滋滋冒出灌口，猝不及防听见这句话，啤酒在喉腔间一喷，捂着嘴猛地咳了出来。
陈弋行连忙起身 ，帮她拍背顺气，又抽了两张纸递给她。
秦时雾咳得眼泪都出来了，眼眶微红，接过那两张餐巾纸擦掉手上嘴上的酒渍，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坐回去。
陈弋行见她缓过气，才坐回位置。
陈弋行打开手机，把屏幕转了个方向，推到她面前：
“这是我名下房产地址，都没有房贷，过几天我们去看看，婚后你挑你喜欢的过户到你名下，几套都行。”
秦时雾划了半天屏幕，都没把那个文档划到头，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地址和房型图片看得她头晕。
“车你里面选几台或者买新的都可以，不用在乎价格，钱我会出。”
陈弋行又划出了另个文档，图片全是限量版豪车，超跑、越野、轿跑都有，旁边配了相应的车牌、车型和出厂时间介绍。
单单是跑车的数量，就堪比一个超跑俱乐部。
秦时雾这时候才明白，他那辆悍马悍威实属是在低调出行。
陈弋行的话还没说完：“五金和钻戒选时间我们一起去定制。彩礼……”
猛地被人打断了。
秦时雾诧异了一瞬:“等等，我不要你的钱啊。”
陈弋行被她逗笑了，姿态松弛下来，手肘撑在桌上，身体倾向秦时雾那边，单手扣开易拉罐，仰头灌了一口。
他神情比刚才随意多了，唇角勾着，撩起眼皮望向秦时雾。
秦时雾抓起那罐啤酒，仰头大灌了几口，避开他的视线，整理脑海里的思绪。
他开的条件太丰厚，秦时雾都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贪他家产的捞女。
这才发现，啤酒怎么是常温的？
喝下去没有那种冰冷到浑身一激灵的凉爽，反而有几分暖意在肠胃里游荡。
秦时雾本来就有胃病，不能喝冰的，但她偏好这一口，喝完就立马吃胃药。
仗着年轻使劲折腾自己的身体。
她才反应过来，是陈弋行换的常温啤酒，再次感慨了一句他的细心。
秦时雾又掐了掐自己的脸颊肉，卷翘的睫毛一抖，似乎不敢相信。
天上会掉这种大馅饼？
她的神情太懵，又引起陈弋行一阵闷笑。
他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下意识叼着，又想起刚才秦时雾的话，指间夹下那根烟，在手里轻捻了几下，扔在了可乐罐旁边。
陈弋行笑完才慢悠悠开口:“这是对我妻子的尊重。”
“车我有，房子我不要。”秦时雾索性挥了挥手，“彩礼你跟我爸妈谈吧，还有五金钻戒，离婚的时候一起还你。”
她说得轻轻巧巧，像他们一定会离婚一样。
陈弋行挑眉，不置可否，随手拆开一副碗筷包装，拿起桌上的开水壶，倒了水涮了涮碗筷，才放到秦时雾面前。
他指骨修长而分明，骨节清晰，左手无名指上有一颗鲜红的小痣。
秦时雾抿了口啤酒，不动声色地想，他戴戒指一定很好看。
老板娘把两大盘烧烤端到他们桌上，一盘是各式香味扑鼻的肉串，另一盘上放着几个蒜蓉粉丝扇贝、烤生蚝、蒜香茄子。
秦时雾很自然地夹了个扇贝到陈弋行的盘子里，再低头，用筷子扒开上面的蒜蓉，只吃粉丝和扇贝。
再抬头时，见陈弋行没动，直直盯着她看。
对上她的视线，陈弋行才微微勾唇，抄起筷子，把盘子里的扇贝夹还给她。
“我海鲜过敏。”
秦时雾“啊”了一声，似乎在替他遗憾，自顾自把那些扇贝和生蚝干了个干净。
陈弋行没怎么碰那些烧烤，一直在喝可乐，偶尔挑一串肉，两三口解决，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秦时雾大快朵颐。
他半撑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秦时雾，视线片刻不移。
秦时雾吃得撑了，把空空荡荡的竹签往旁边桌上一丢，才开口跟他谈结婚的条件。
她条理清晰，显然是早就已经想好了:“婚后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生活，也不要你的钱。同样的，你也不要来管我。咱们各过各的，家里人查到时配合对方一下就成了。”
陈弋行点头:“行。”
秦时雾喝了口酒润润嗓子，又想起什么，抬头盯着他:
“婚后我会从我父母家搬出去，我打算跟他们说我住你家，你到时候别穿帮。”
陈弋行挑眉，没立即答应:“你婚后住哪？”
这个婚姻来得太突然，秦时雾还没考虑好:“医院附近租套房子。”
陈弋行闲适地靠着椅背，瘦长的手指摩挲着腕上的小玉珠串，似乎在思考。
他嗓音低醇，扔出一个建议:“住我家。”
秦时雾思考了一下:“收房租吗？”
确实住他那里比较方便，还可以应付爸妈时不时的突击。
秦时雾了解李英兰，肯定不会就这么相信她有可以结婚的男朋友，多半会怀疑是拉来应付他们的。
……当然，确实是假的，但可不能让李英兰看出来。
“肉偿。”
秦时雾一呛，抬眼看他：“……？”
陈弋行又慢悠悠丢下几个令人浮想联翩的字：
“房东肉偿。”
你丫的。
有区别吗？
秦时雾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浪的人，被他堵得说不出话。
“……我考虑考虑。”
陈弋行逗够了人，坐直身体，又恢复了那副松弛而稳重的样子。
他问:“什么时候搬？我来接你。”
陈弋行又想起什么:“下个星期我要去西藏比赛，明天领证行吗？”
“可以。”秦时雾点头，进度比她想象得还要快，“等你回来再搬。”
陈弋行抿了口可乐，瞟她一眼，又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怎么办？不想去比赛了。”
秦时雾发现他真的很擅长撩拨人心，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勾得人多想。
秦时雾还没开口就听见旁边一个中年男声：
“麦麦，这就是你男朋友？”
那边的口气和他的人一样干脆利落。
【发错了？】
秦时雾干脆拨了他的微信电话，系统铃声响了一秒钟，就立马被接通了。
那边传来男人冷淡的嗓音，从手机里传出更带了让人耳朵发软的磁性。
“喂？”
秦时雾知道这可能是她反抗李英兰的最大机会，轻咳了一声，用平时开会议报告的客套语气，不急不缓开口。
“陈弋行先生您好，我是秦时雾，半年前在西部看过您比赛。”
陈弋行低笑了一声，优哉游哉地补充她没说完的事:“记得，睡完还抛下我跑了。”
原本公事公办的商谈，他这样一说忽得就多了些风月相关的暧昧。
秦时雾喝多了，嘴比脑子快，“那给你一个结婚后抛下我跑的机会怎么样？”
陈弋行先是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又笑了。
低沉笑声震在秦时雾耳边，好听得她耳朵一酥。
他好整以暇等她继续：“嗯哼？”
秦时雾笑了，切入正题，“你愿不愿意考虑我的提议呢？和我结婚。”
那边沉默，似乎等着她继续说。
秦时雾声音不急不缓:“我听说你被家里定了不愿意的婚姻，不如我们领张证，之后还是和以前一样过，我保证绝对不干涉你的生活。”
她自我介绍了一遍:“我今年29，职业是医生，无不良嗜好和欠债，有车无贷款。家里还有一个哥哥，父母都是体制内，身体健康，没有养老压力。”
男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行。”
秦时雾秀眉一挑，陈弋行出乎她意料的爽快。
看来他家里是真的逼得很紧。
秦时雾试探着开口:“我比较急，下周领证可以吗？”
那边还是立马应下:“可以。”
陈弋行顿了一下，又开口:“需要我自我介绍吗？”
秦时雾连忙拒绝:“不占用你时间了，我知道你人品不错，就够了。”
那边笑了一声，再问道:“明天见面聊聊？”
秦时雾解决了发愁的事情，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好呀，为了感谢我的救世主，我晚上请吃饭。”
救世主。
陈弋行微挑眉，语气随意起来:“去海一医院接你？”
秦时雾没想到他还知道自己的工作单位，刚才明明没说。
她惊讶了一瞬，答应了:“好，我五点半下班。”
那边应了，秦时雾挂了电话，一口气把剩下的啤酒灌完，把易拉罐扔到脚边垃圾桶里，心情轻松多了，随意伸了个懒腰，衬衫下摆上移，露出一截纤细的腰。
她抄上手机，起身，雄赳赳气昂昂准备回家，就算和李英兰对质上，她也有底气。
吴诺伊发微信来问，秦时雾给她回了个“OK”的动画表情，那边也开心极了。
吴诺伊知道自己老公这个朋友，不好接近，更难拿下，很多女人前仆后继都被一一拒绝，这点倒是和秦时雾很配。
便利店外大雨也已经停了，空气一扫之前的闷热，清爽而凉快，空气里散发着被雨水浸透的树叶香。
秦时雾是一路蹦着回家的。
她从小什么都被李英兰管着，按李英兰规定好的路走，什么大学、什么专业、什么工作都是母亲决定的，终于有一件事情可以反抗李英兰了。
第二天起来，秦时雾一改之前的简单装扮，放弃了平时总穿的衬衫、牛仔裤、帆布鞋。
从衣柜里翻出件月白色的中式无袖旗袍裙，轻纱质的，露出两节藕断般雪白的手臂，黑卷发浓密，化了个淡妆。
她长相浓烈，穿艳色太过显眼，所以偏好浅白色系，不落了俗气。
秦时雾一到医院，果然收获了精神科几个小护士的连连夸奖。
就连平时最不苟言笑的一科室齐主任，都端着保温杯飘来办公室看了她一眼，地中海头顶雪亮，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
夸了一句:“不错。”
今天上午秦时雾不坐诊，在住院部跟齐主任一起查房，还有几个同科的年轻医生，每次查房的时候都呼啦啦一大堆人涌进病房。
查房到一个睡眠障碍的老奶奶，七十多岁，姓刘，年轻时是大户小姐，现在也每天都打扮得精致，一头齐耳白发梳得柔顺而整齐，用根发夹在耳边夹住。
刘奶奶住的是豪华单人病房，平时身边只有个护工，所以秦时雾经常来陪她说话聊天。
秦时雾照常关切了几句她的睡眠状况，听她说最近换了安眠药，睡得好多了，不会再一夜醒来十几次。
齐主任和一堆医生走了，刘奶奶拉住了秦时雾的白大褂衣角，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留下来，又拍了拍病床，让她坐下。
秦时雾和齐主任打了招呼，一捋裙摆，在刘奶奶身旁坐下，刘奶奶拿出一根一字发夹，又从床头玻璃瓶上摘下几朵茉莉花，让秦时雾弯腰。
秦时雾听话地弯下腰，刘奶奶小心翼翼地把那几朵茉莉花别在了她耳边，一股幽长的清香扑鼻，闻着让人心旷神怡。
刘奶奶很满意:“奶奶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么戴的。”
秦时雾跟刘奶奶道了谢，继续查房，又被隔壁病房的一个双向情感障碍的八岁女孩拉住。
女孩在抑郁期，很少跟人交流，每次来查房也都是不说话，沉着脸麻木地看向窗外。
今天眼睛里倒有了些神采，递给了秦时雾一颗可乐味的汽水形状软糖。
“姐姐，你今天很漂亮。”
秦时雾见她状况好多了，开心极了，收下软糖，摸了摸她的发顶，和女孩道谢。
回到住院部办公室，齐主任又飘到秦时雾的办公桌旁边，喝了口茶水，清嗓子问她。
“你老公找得怎么样了？”
齐主任是秦梁的好友，两人在同个医院工作，算是看着秦时雾长大的，也对秦时雾的婚事很上心。
秦时雾正在整理今天上午的查房病历，闻言抬头对齐主任弯眼一笑:“找好了啊，今天会来接我下班。”
旁边响起一阵八卦的起哄声，几个和秦时雾关系好的年轻医生都凑过来和她打听。
秦时雾的统一说辞都是半年前看比赛认识的，一直地下恋，没跟任何人说过，最近打算结婚，所以就公开了。
关系和她最好的女医生刘晓素轻拍了一下她背部:“你嘴可真严。”
又冲后面一挑下巴:“什么时候带来给我们见见啊？”
快到下班时间，秦时雾笑眯眯地应付他们:“他比较忙，我回去跟他商量商量。”
不过秦时雾的想法是，她和陈弋行只不过是假夫妻，他怎么可能答应来见她的同事。
齐主任还是长辈，不同于这帮起哄的小年轻，语重心长地劝她:“结婚还是要多考虑考虑，人品怎么样，经济条件怎么样，家人好不好相处，家里有没有遗传病……都得注意。”
秦时雾一一应下，又让齐主任放心。
人品应该是可靠的，不家暴。出轨什么的她不在乎，陈弋行想怎么玩怎么玩。经济条件和她无关，各过各的。
至于遗传病，反正她又不跟他生孩子，过了半年一年，或者哪方找到了真爱，就离呗，又不是真结婚。
秦时雾起身脱了白大褂，又露出那身月白色的长裙，身形窈窕。
那几个医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又议论纷纷。
怪不得今天穿这么好看，原来是要去约会啊。
秦时雾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五点半了，屏幕上是一条微信消息。
是陈弋行十分钟前发来的:【我在马路对面。】
秦时雾脚步轻快出了医院，微热的晚风抚起她飘逸的裙角，平底凉鞋踏在地砖上的脚步声转瞬被人潮声覆盖。
初夏的海晏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绿意浓天色蓝，蝉蜕下的壳落在树根草地上，饶是现在已经五点半，还是色调清新又明亮。
人行道的灯亮着红色，不少人站在这边等绿灯。
秦时雾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后面，背着帆布包，从各个脑袋的缝隙里往马路对面一看。
现在正是晚高峰的时期，马路上车来车往，但最显眼的是马路对面正对面停着的一辆军用越野车。
悍马悍威，黑色和军绿色双拼，车型方正，硬气又霸道。
更引人注目的是旁边的男人，身高优越，气场强悍，每个路过的人都会偏头看他一眼。
陈弋行一身黑色T恤，外套一件军绿工装坎肩马甲，黑色短靴，背影高大而劲瘦。闲散地半坐在路边栏杆上，一双长腿恣意横亘在路中间。
一手指间夹着根烟，灰色烟雾缓缓飘上半空，另只青筋迸起的手腕上，套了几圈光色润泽的小玉珠串。
要是让秦时雾用一个字概括这男人。
就是：硬。
长相硬，身材硬，就连车都这么硬。
医院门口人太多，绿灯亮了三分钟，可没等秦时雾走到斑马线边上，又成了红灯。
她只好停下脚步，站在斑马线旁边等下一次绿灯。
光是秦时雾在马路对面等红灯的这八九分钟，就看见前前后后有三波女生上去跟陈弋行要了联系方式。
但都是粉面含羞地搭话，大失所望地离开。
陈弋行正低头跟新一个来要联系方式的年轻女孩说话。
秦时雾瞥见他手中夹的烟，灵机一动，从旁边绕道而过，放轻脚步，紧紧屏住呼吸，神不知鬼不觉地飘到了他身后。
陈弋行毫无察觉，还在和那个女孩说话。
“不好意思，我有未婚妻。”
那女孩瞥了一眼他左手的无名指，空空荡荡的，不相信，没走，不依不饶地跟他撒娇。
“哥哥，给我个机会嘛。”
“真的。”陈弋行抬起手腕，指间夹着的烟头一挑医院的方向，态度依旧冷淡，
“我来接我夫人下班。”
那女孩见他拒绝得这么干脆，也不好再多纠缠，只好转身走了。
陈弋行松了口气，把剩下的半支烟靠近嘴边，深吸了一口，烟雾闷在胸腔里。
秦时雾从背后靠近他耳边，悠悠然来了一句嗓音缥缈的提醒:“吸烟杀精。”
陈弋行猝不及防被吓得一呛，气管里的烟猛地连咳几声，力道大得像是把肺都咳了出来，震得胸腔都在发疼。
秦时雾连忙轻抚他的背，帮他顺气。
她的手柔柔的，贴在陈弋行背上的时候倒是舒服极了。
陈弋行匀了气，随手把烟头按灭在旁边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才直起身，向秦时雾那边靠近半步。
身上清爽的古龙水味逼近，像是打开了一瓶冰汽水，呲的一声，惊人的凉意。
再带一点辛辣的后调，和他的人一样，自由不羁又离经叛道。
秦时雾微抽动鼻尖，轻嗅了一口。
她一直认为从细节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陈弋行应该是一个很有生活品质的人。
陈弋行语气里含了三分笑意，嗓音带一点被烟熏后的沙哑:
“没事，反正我也不打算要孩子。”
秦时雾听见陈弋行说的话，弯眼一笑，举起手掌，在他面前微微晃了晃。
陈弋行不懂她什么意思，也学着她的样子举起手。
下一秒，“啪”一声清脆的击掌声响起，肌肤相贴，一触即离。
男人体温高，但秦时雾的手很凉，击掌时带了点消暑的寒气。
陈弋行冒出一个想法，她是不是体寒？
秦时雾收回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望着他:“英雄所见略同。”
秦时雾也不想要孩子，特别是在这种虚假婚姻里，弄出个孩子来到时候离婚还麻烦。
她话锋一转:“但抽烟嘛，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也要考虑一下那些吸到你二手烟的无辜之人啊。”
“以后注意。”陈弋行没反驳，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她，“想去哪吃？”
他的态度倒是出乎秦时雾意料，她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
以为这种公子哥都是被捧上天了的大男子主义，听不进别人的话。
陈弋行很自然地伸手接过秦时雾的帆布袋，背在自己肩上。
秦时雾就默许了他这种绅士行为，帮女士背包是约会时最基本的礼仪。
“附近吃点吧。”秦时雾没上车，站在原地看向陈弋行，眸子亮而大，“你喜欢吃什么？”
陈弋行很好养活:“都行，没忌口。”
秦时雾没再说话，带着陈弋行走向医院旁边的步行街，七拐八拐，最后在一家烧烤大排档门口停下。
大排档生意极好，里面已经坐不下了，门口放着数张圆桌椅，桌面像是没擦干净，裂了几道口子，泛着油星。
地上七零八落丢着许多吃完的竹签，浑厚调料的烧烤香和呛人的辣椒味直往外冒，飘在空中。
陈弋行微挑眉，扫了一眼秦时雾今天的穿着，和这个大排档格格不入。
怎么说也算是第一次约会，他原本以为，她会选一些环境好的地方吃饭。
秦时雾在一张露天的塑料圆桌旁坐下。
老板娘笑容热情迎上来:“美女，还跟以前一样吗？”
秦时雾是这家大排档的常客，经常下了班一个人过来吃。
秦时雾冲陈弋行那边一挑下巴:“老板娘，今天带了人，另点。”
老板娘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陈弋行，眼里的欣赏怎么也掩饰不住:“哟，这小伙子俊的，带男朋友来啊？”
陈弋行走过来，拉开椅子在秦时雾对面坐下。
冲老板娘客客气气地点头:“您好。”
秦时雾冲老板娘一笑，毫不遮掩地承认了他的身份:“我老公。”
虽然还没领证，但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老板娘把点餐单拿过来，秦时雾很快就点完了，推给陈弋行，陈弋行扫了一眼，随意点了几样。
他望向秦时雾:“你吃辣吗？”
秦时雾答:“不吃。”
陈弋行站起来，把点餐单递给旁边收拾桌筷的老板娘:“都不要辣，谢谢您。”
陈弋行又扫了一眼点菜单:“还有，麻烦啤酒拿常温的。”
老板娘连连应好。
夏日夜晚，彩灯高悬，缕缕白烟萦绕在上空。
旁边那桌男人在拼酒，又是起哄又是划拳，笑声嗓门大得街尾都能听见，一股吵闹的市井气。
秦时雾就坐在原位，手肘撑着桌面，支着下巴歪头观察着陈弋行。
陈弋行点完单，又跟好奇他的老板娘闲聊了几句。
秦时雾发现他对于王览吴诺伊的态度和对于老板娘的一样。
不热络也不轻慢，没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但也不自卑讨好，进退有分寸。
秦时雾想，也许这就是天之骄子的底气。
陈弋行转过身来，见秦时雾出神地望着他。
他扯了扯唇角，伸手在她眼前散漫地打了个响指，把她的神给勾了回来。
秦时雾抬头撞上他的眼睛，眸子长而直，瞳色黑得像深夜，沉默而寂静，有几颗星子在其中炯炯发亮。
“说正事。”
陈弋行在秦时雾对面坐下，双肘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坐直身体，标准的谈判姿势，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秦时雾望向他，没有作声，等他的下文。
老板娘拿了两打啤酒来，放在他们桌上，秦时雾拿了一罐放在他面前，又给自己扣开一罐，抿了一口涌上来的泡沫。
“我开车。”
陈弋行把那罐啤酒退还给她，面前放了瓶罐装可乐。
再轻咳了一声，嗓音沙哑，有磨砂的颗粒感，直直望着秦时雾:“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陈弋行，今年30，身高191，体重82kg，职业是拉力赛车手，名下有三个赛车俱乐部。”
继续道:“父母离婚，都有家庭，有一个继妹和两个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父亲经商，母亲从政，平时很少联系。婚后只需要和家里老人来往即可，他们会很喜欢你的。”
秦时雾点了点头，试探着开口:“所以你结婚的原因是……？”
提起这件事，陈弋行微皱眉:
“爷爷装病逼婚，我父亲想让我和继妹结婚。”
秦时雾啧舌，这家庭关系怪复杂的。
陈弋行继续道:“以前谈过两任，现在均没联系，没有异性朋友，不会出轨，你可以放心。”
他又想起来什么，唇角噙起抹笑意，憋了一股坏劲:“第一次是和你。”
秦时雾正在喝啤酒，酒液滋滋冒出灌口，猝不及防听见这句话，啤酒在喉腔间一喷，捂着嘴猛地咳了出来。
陈弋行连忙起身 ，帮她拍背顺气，又抽了两张纸递给她。
秦时雾咳得眼泪都出来了，眼眶微红，接过那两张餐巾纸擦掉手上嘴上的酒渍，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坐回去。
陈弋行见她缓过气，才坐回位置。
陈弋行打开手机，把屏幕转了个方向，推到她面前：
“这是我名下房产地址，都没有房贷，过几天我们去看看，婚后你挑你喜欢的过户到你名下，几套都行。”
秦时雾划了半天屏幕，都没把那个文档划到头，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地址和房型图片看得她头晕。
“车你里面选几台或者买新的都可以，不用在乎价格，钱我会出。”
陈弋行又划出了另个文档，图片全是限量版豪车，超跑、越野、轿跑都有，旁边配了相应的车牌、车型和出厂时间介绍。
单单是跑车的数量，就堪比一个超跑俱乐部。
秦时雾这时候才明白，他那辆悍马悍威实属是在低调出行。
陈弋行的话还没说完：“五金和钻戒选时间我们一起去定制。彩礼……”
猛地被人打断了。
秦时雾诧异了一瞬:“等等，我不要你的钱啊。”
陈弋行被她逗笑了，姿态松弛下来，手肘撑在桌上，身体倾向秦时雾那边，单手扣开易拉罐，仰头灌了一口。
他神情比刚才随意多了，唇角勾着，撩起眼皮望向秦时雾。
秦时雾抓起那罐啤酒，仰头大灌了几口，避开他的视线，整理脑海里的思绪。
他开的条件太丰厚，秦时雾都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贪他家产的捞女。
这才发现，啤酒怎么是常温的？
喝下去没有那种冰冷到浑身一激灵的凉爽，反而有几分暖意在肠胃里游荡。
秦时雾本来就有胃病，不能喝冰的，但她偏好这一口，喝完就立马吃胃药。
仗着年轻使劲折腾自己的身体。
她才反应过来，是陈弋行换的常温啤酒，再次感慨了一句他的细心。
秦时雾又掐了掐自己的脸颊肉，卷翘的睫毛一抖，似乎不敢相信。
天上会掉这种大馅饼？
她的神情太懵，又引起陈弋行一阵闷笑。
他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下意识叼着，又想起刚才秦时雾的话，指间夹下那根烟，在手里轻捻了几下，扔在了可乐罐旁边。
陈弋行笑完才慢悠悠开口:“这是对我妻子的尊重。”
“车我有，房子我不要。”秦时雾索性挥了挥手，“彩礼你跟我爸妈谈吧，还有五金钻戒，离婚的时候一起还你。”
她说得轻轻巧巧，像他们一定会离婚一样。
陈弋行挑眉，不置可否，随手拆开一副碗筷包装，拿起桌上的开水壶，倒了水涮了涮碗筷，才放到秦时雾面前。
他指骨修长而分明，骨节清晰，左手无名指上有一颗鲜红的小痣。
秦时雾抿了口啤酒，不动声色地想，他戴戒指一定很好看。
老板娘把两大盘烧烤端到他们桌上，一盘是各式香味扑鼻的肉串，另一盘上放着几个蒜蓉粉丝扇贝、烤生蚝、蒜香茄子。
秦时雾很自然地夹了个扇贝到陈弋行的盘子里，再低头，用筷子扒开上面的蒜蓉，只吃粉丝和扇贝。
再抬头时，见陈弋行没动，直直盯着她看。
对上她的视线，陈弋行才微微勾唇，抄起筷子，把盘子里的扇贝夹还给她。
“我海鲜过敏。”
秦时雾“啊”了一声，似乎在替他遗憾，自顾自把那些扇贝和生蚝干了个干净。
陈弋行没怎么碰那些烧烤，一直在喝可乐，偶尔挑一串肉，两三口解决，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秦时雾大快朵颐。
他半撑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秦时雾，视线片刻不移。
秦时雾吃得撑了，把空空荡荡的竹签往旁边桌上一丢，才开口跟他谈结婚的条件。
她条理清晰，显然是早就已经想好了:“婚后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生活，也不要你的钱。同样的，你也不要来管我。咱们各过各的，家里人查到时配合对方一下就成了。”
陈弋行点头:“行。”
秦时雾喝了口酒润润嗓子，又想起什么，抬头盯着他:
“婚后我会从我父母家搬出去，我打算跟他们说我住你家，你到时候别穿帮。”
陈弋行挑眉，没立即答应:“你婚后住哪？”
这个婚姻来得太突然，秦时雾还没考虑好:“医院附近租套房子。”
陈弋行闲适地靠着椅背，瘦长的手指摩挲着腕上的小玉珠串，似乎在思考。
他嗓音低醇，扔出一个建议:“住我家。”
秦时雾思考了一下:“收房租吗？”
确实住他那里比较方便，还可以应付爸妈时不时的突击。
秦时雾了解李英兰，肯定不会就这么相信她有可以结婚的男朋友，多半会怀疑是拉来应付他们的。
……当然，确实是假的，但可不能让李英兰看出来。
“肉偿。”
秦时雾一呛，抬眼看他：“……？”
陈弋行又慢悠悠丢下几个令人浮想联翩的字：
“房东肉偿。”
你丫的。
有区别吗？
秦时雾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浪的人，被他堵得说不出话。
“……我考虑考虑。”
陈弋行逗够了人，坐直身体，又恢复了那副松弛而稳重的样子。
他问:“什么时候搬？我来接你。”
陈弋行又想起什么:“下个星期我要去西藏比赛，明天领证行吗？”
“可以。”秦时雾点头，进度比她想象得还要快，“等你回来再搬。”
陈弋行抿了口可乐，瞟她一眼，又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怎么办？不想去比赛了。”
秦时雾发现他真的很擅长撩拨人心，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勾得人多想。
秦时雾还没开口就听见旁边一个中年男声：
“麦麦，这就是你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