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月的眼眶一下就布满了鲜红的血丝,她的脸好似被泼了开水,火辣辣地疼。

    清醒的痛感使她的感官无限地放大,她原就灵敏的鼻子嗅到了熟悉的气味,是一股狐臊味,香气虽然把她盖得七七八八,但她还是捕捉到了残余。

    ”母亲,你在做什么?“

    段怀意见了这一幕,慌得提起下袍就跑上来了。

    而后,他将戚月扶起来,满眼心疼地看着她。她满脸惊慌的脸上有两个月牙似的伤痕,正是在梨涡处,破了皮,细小血珠密匝匝地从里头渗出来。戚月对他笑了笑,是那么温润,梨涡荡漾,却扯开了伤口,疼得不行,只得拂袖掩面,低头不语。

    ”啊,忆遥来了,问问话罢了,这小娘子怎不禁逗。“许夫人又悠悠扬扬地笑了起来,察觉气氛不对就领着那几个跟班的走了。

    ”走。“段怀意拽着她的手腕,他个不知力道轻重的,绳子似的在她腕上勒出一道红痕。他火气很大,步子也迈得大,戚月在几乎是用跑的,这才跟上他。

    到了洗心院,他一脚把门踢开,又扼住了她的手腕,洁白的手印在红木柱子上。她没了支撑力,只得将身子硬靠在柱子上,正是寒冬腊月,器物都凉,她只感觉柱子的凉意好似要侵入骨髓。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又是那个眼神,极具媚态,宛若游丝一般,飘飘漾漾的就把他魂勾去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柔情似水的眸子没能包裹住他的怒意。

    ”不要这样看着我“,他躲过她的眼神。

    他的双手箍住戚月的柔肩,力道之大,像是在掐,”你告诉我,哪里是明月镇?方圆百里内根本没有这个地方。你在隐瞒什么,你告诉我!“

    她眼眸立即低垂,纤长的美睫扑扇扑扇好似只只被惊动的蝴蝶。

    段怀意是家中独子,对不知根知底的人谨慎也是合乎常理。她怎么会算不到这步棋?她不止要将这局走下去,还要段怀意对她再无怀疑。

    于是,她抽抽噎噎,边说边滴下泪来,”妾不是有意骗大人的,奴是怕又被家里人找到了。妾就是仙州戚通判戚明道的女儿,只应小娘得父亲眷恋,家母对我母亲怀恨在心,对我们母女二人非打即骂,这才下定决心夜间出逃。”

    她抬起眸子,流光溢彩的泪珠在里面闪闪发亮,眼里像盛了一道银河,“不过,小娘因生我落下了病根,跑得慢,又恐拖累了我,便让我先走。又怕我夜里冷着,脱下银狐裘大衣给我。没曾想,没曾想……“

    戚月一头扎进了段怀意的胸口,呜咽声不绝于耳。

    段怀意感到胸前湿了一片,想起这两天他到母亲那请安时,听到他母亲和表姐说戚通判死了一位小娘的事。而后大为震惊,想到戚月原是戚通判的女儿,心好似一下就软了,他想伸出手抚摸她如缎的发,但不知怎么手还是没伸出去。

    回想今日戚通判因病告假,应是为了此事,看着眼前的戚月千娇百媚,她的小娘定然也是这般风姿绰约,令通判魂牵梦萦,不然怎么可能让一向勤于政事的戚通判请示休沐七天。使得他今日上官府时,还以为戚通判不把他这个新上任的知府放在眼里。

    ”你又何必那样拐弯抹角?“他无奈地叹息。

    ”妾是真的怕,大人你与奴父亲同在官场共事,少不得有交集,若是哪天奴被家中人认出,找回去了,要像小娘被母亲打死了怎么办?左右也是一条贱命。“戚月在他胸前呜咽出声,段怀意觉得胸前麻痒痒的,心痒难耐。听了她的说辞,心下气已消了大半,只剩下对她的怜惜。

    “大人,妾好好待在段府,服侍您,您不要把我送走好不好?我……我只有大人了。”

    这样的娇人儿哭诉着请求,石做的人也得允了。但,这时他脑子偏像过电一般,想到这一切都是她的一面之词,他怎么能就这样轻信了她。不能她说风就是风,说自己是通判的女儿就是通判的女儿。

    ”别怕,有我,现在带你去见你父亲吧。戚大人如此珍爱你娘,见了你,定会好好护着你。“

    他的语气强势,透露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风。

    继而,戚月感到身前缺失了支撑,往后退去,又撞到了红木柱子上,疼得鼻子立即拧做一团,原来是他推开了她的身子。旋即,段怀意看见她有些落魄的样子,想到刚刚肯定是弄疼了她,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之色,想要说什么但没说出口,继而想到了什么似的,眼色有阴沉下去,扯着她的衣角迈着大步出门。

    看着他一袭红袍,大步流星的样子,她笑了,她的计划实现得如此顺畅,愚蠢的他身在圈套中却不知。这是狐狸的笑,嫣红的唇像尾巴一般高高扬起,腮上两个团子似的肉,将眼睛挤得只剩下两条缝隙,透过这两条缝隙看人,真真会颠倒众生了。

    这也是她设下的一环,她身上的皮囊本身就是戚家庶女戚月的,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的理所应当。经过此事,想必段怀意会对他倍加珍视,爱之惜之。并且,她那爹,一定会为了自己的那独苗而极力促成这桩婚事。

    ”顾叔,备马。“

    从这离戚府只有半个时辰的路,马车上,两人无话。

    戚月看着窗外过去的风景,不时地感到段怀意的眼神盯着脸上的伤痕,她想,他看着她的眼神一定是极其惋惜、歉疚。她要的就是这样。

    ”呀呀呀,他刚刚是吼我了?“

    却说,许娇走在路上,越想越气,这个有了女子就忘了娘的不孝之子!胸口一颗心直噔噔地跳,连忙叫自己的大丫鬟玉春和寄秋来扶自己。她回头一看,那小贱人没把琵琶拿走,便想叫江柳儿帮她把这东西扔下去,以消消她的火气。

    转眼一想,这琵琶是哪来的?之前在京城时,段府可从不兴琵琶之乐。这东西,定不是段府的。

    ”这琵琶是哪来的?“

    玉春摇摇头,寄秋唯唯诺诺地说,”兴许是爷买给她的?“

    ”怎么可能!“江柳儿与段怀意是表兄妹,这么多年来她盼啊盼,他却什么东西也没给过她。这才一日,他怎么可能会马不停蹄地给她买东买西。

    寄秋立即捂上嘴。

    许娇心中已种下疑果,又想起戚月那一双狐狸似的眼睛,惊得檀口轻颤,失了魂似的叫了一声。回过神来,叫她们别把琵琶收走了,就唉声叹气浑身散架似的回房了。

    她趁着夜深人静之时来到赏心亭,紧捻了琵琶上的一根弦,就在一瞬间,一团白光闪过,琵琶就变成了她手中的一根雪白的狐狸毛。

    ”是雪狐。“

    她脸色马上阴沉下去,像是乌云遮月,阴阴郁郁的,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看见那张脸上的赤色绒毛与一双黑压压的狐狸眼,以及快要化为——狐狸三角脸的面庞。

    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会知道?

    她怎么化为狐形了?

    因为她根本不是段怀意的母亲许娇,她是披了许娇皮囊的天狐——樱女。

    这其间的爱恨嗔痴真是凌乱得说不清,道不明。

    可她既做了段家主母,便不能由那小狐狸胡闹,她知道戚月定是来偷长生丹的。

    可她转眼一想,当年她便就是为了这长生丹险些被许娇害死,可叹她一心爱她,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在段府这二十年来,她都没有找到长生丹,这小狐狸想要找到她,可谓是大海捞针,且随她去了,做个妾室留在府里,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她各自的造化。

    她心下漠然,尘封了十五年的往事灌入她的脑子里。这个女人,真是狠心,她一颗赤诚之心都给了她,为什么!

    她流泪了,上一次流泪还是许娇拿着东方道士的符纸贴在她胸口时。她的泪水好生□□,像是要哭尽她这二十三年的心酸苦楚。

    到了戚府,段怀意牵着她下了马车,门前的小厮柳二便迎过来。

    柳二左偏偏头,瞧见戚月那张酷似自家小姐的脸,顿觉眼前干涩,揉了揉眼,定睛一看,却是两行清泪流下来。

    ”二小姐,您回来了!“

    戚月向他微笑,他只觉心神荡漾,忙转身擦了泪。

    他看了看小姐身边身长六尺的大官人,一身赤色官袍,腰系紫色绶带,可知官居正四品。柳二又见他眉目朗俊,器宇不凡,一站在那,便觉这地蓬荜生辉。不过,这位官人他从未见过,难道是新近上任的知府段大人?

    ”大官人,您请进。”

    “鄙人段氏是来寻戚大人的,烦请通报一声。”他缓缓出声。

    柳二便跑到主屋去,急急忙忙地说道,”老爷……段大人来了,身旁还跟着二小姐!“

    ”是月妹妹回来了吗?“戚月的长兄戚卿拍桌而起,一脸惊喜之色。

    戚明道原本凝重的脸色显得更加阴郁,手中拿着的书卷被他一把扔了出去,刚巧砸在戚卿长靴旁。

    ”别忘记了我跟你说的,你——好自为之。若你以后再敢对你妹妹做什么,我不介意收养一个二房的孩子,将你取而代之。“

    自从林小娘林静初死后,戚明道就一直噩梦连连,总是梦到被打得一身全是血的她,掐着他的脖子,叫他还女儿。

    不过,戚月那孩子怎么会和段怀意一起?

    这就是说戚月在短短的两日内便攀上了高枝,一定是那丫头使了什么狐媚子术,自荐枕席将段大人迷惑了。果然,娘是什么货色,生的野孩子也就是个什么种。

章节目录

狐妻你终不悔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相见欢欢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相见欢欢并收藏狐妻你终不悔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