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万一了。那姑娘身份不低,山贼不会轻易动她。只怕他们背后之人也不简单。”安折枝在左右俩脑门上各敲了一下,头一歪倒在方君槐身上装作昏过去的样子,小声催促他们赶紧进寨子。

    现在正是用午膳的时辰,寨子里的守卫宽松,较大那间屋子里传来酒肉香气,想来大部分山贼都聚集在一处庆功喝酒。这一定是笔大买卖,安折枝沉吟。

    他们摸索到角落里的一间屋子,隐约可以听见屋内传来女子的呜咽声。潘荀当即急了,一脚踹开门跳了进去,做出大鹏展翅的姿势。“贼人,受死吧!”

    一时间,屋内女子和屋外的安、方二人都愣住了。

    只见屋内倒着一具衣衫不整的山贼尸体,脖颈处有被绳索勒过的痕迹。那女子用披帛绑着袖子,看那动作似是在磨刀。此时她举着两把弯刀满眼都是震惊,其中还夹杂了一些对面前跳梁小丑似的潘荀的轻蔑。

    想来他们听见的压根不是什么呜咽声,而是这女子吭哧吭哧用力磨刀发出的声音......

    女子回过神来,冲他们举起弯刀。“你们是谁?跟这贼人一伙的?”她指指地上的尸体。

    “这......弱女子?”方君槐浑身一抖,看向潘荀的眸子都在颤动。

    “你才弱呢!我不过是中了软筋散被打晕了而已,药效散了这些渣滓都不是我的对手!”持刀女子双手一挥,柱子上立马多了深深两道刀痕。

    安折枝俯首,“敢问娘子可是将门之女?”

    “嚯,这位娘子有眼光!”女子扔掉弯刀,叉腰大笑,“我乃大嵩骠骑大将军威云川之女,威!蕊!”

    想到这女子中了软筋散还能把钗子深深插进树干里,方君槐捂嘴作惊恐状,被潘荀拖至一边。

    安折枝上前按住威蕊的肩膀,做了个“嘘”的手势。“此处不安全。即便娘子功夫了得,以少敌多还带着三个累赘,怎么都是吃亏。我们已经通知官府了,现下当务之急是赶紧脱身,与官兵汇合!其他的,等安全了再叙。”

    “好,那我们要怎么脱身?这地上只有一具尸体,要不我再找机会杀一个,我们俩都换上山贼的衣服?”威蕊弯腰嫌恶地拽了拽地上山贼的袖子,说到“再杀一个”,眼神里还有些兴奋。

    “不。”安折枝轻笑,“来的一路上,我观察了寨里的粮仓和圈养牲畜的位置。占山为王自是逍遥,可缺了吃食如何得活?”

    “娘子的意思是,烧掉?引开山贼注意,趁乱开溜?”威蕊睁大眼睛,转念一想身上没带打火石,更是疑惑地挠头。

    “由我换上这贼人的衣裳,君槐随我一起。那粮仓后头有个狗洞,我们先往井边撒把米,再把粮推出狗洞外藏好。至于那些鸡鸭和猪......君槐,越乱越好!”安折枝与方君槐对视一眼,准备行动。

    那躲在威蕊身后的潘荀突然冒出脑袋说了句:“那为什么不钻狗洞出去呢?”

    “钻狗洞!你一个人去钻吧!”威蕊扬手给了他脑袋一巴掌,“作恶多端的贼人就这么放过,天理难容!我赞成安娘子的计划!”

    说干就干。安折枝和方君槐装作守卫的样子巡逻至粮仓附近,眼看着酒足饭饱的一批山贼捧着肚子朝外走,他们忙转身面朝墙壁装作正在方便的样子。

    “喂!别对着粮仓,等会米都沾上臭味了!”一肥头大耳的山贼远远冲他俩吼道,翻了翻眼睛和身边兄弟勾肩搭背回房午睡去了。

    安折枝松了口气,山贼头子应是还在席上纵酒享乐。她冲方君槐点点头,二人悄悄打开粮仓门,将装米的袋子一袋袋挪至墙边阴影处。趁着其余守卫巡向别处时,把米袋全部从狗洞转移了出去。

    方君槐拍拍手,起身快步走向一旁的猪圈。在从安折枝身边经过时,他将兜里那把米放进她手中。“枝枝,交给你了。”

    “好。”安折枝点头,走近那口水井。

    平静的水面映着她的脸。安折枝攥紧衣角,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被扔下井底的红色襁褓,戛然而止的啼哭声,骨头断裂的疼痛......

    她强迫自己睁眼,看清楚自己的脸,记住那双赤红的眼睛!安折枝硬生生咽下泪水,把手中的米快速铺洒在井边。

    她和方君槐分别打开圈养鸡鸭的围栏,把小家伙们赶往四面八方。趁着猪群四处乱拱乱撞之时,方君槐气沉丹田酝酿完毕,拉长声音大叫一声:“不好啦——猪跑啦——鸡跑啦——鸭也跑啦——全跑啦——”

    巡逻的山贼闻声定睛一看,只见那猪啊鸡啊鸭啊跑得到处都是,万物有灵,他们被追着拱撵着啄,四下逃窜的反而成了他们。

    脸上一道长刀疤的山贼头子领着一群人往那粮仓里一看,顿时愣住了。“我的米呢?去哪了?”

    “回大王,米......好像......那个......全被倒进井里了......”秃顶山贼摸着脑袋,颤颤巍巍地回话。

    “是谁干的?!给老子滚出来!”刀疤头子气得胡子都要被自己吹跑了。这边急得焦头烂额,那边又有小贼来报:“大王!那女人......跑了!”

    “什么?!一群饭桶!老子养你们干什么!都给我去找!快去——”刀疤头子抬脚想要去踹那秃顶,却被拱过来的猪一撞,一个不稳便面朝下栽进了水井中。

    一时间山寨乱成一团,被猪扛着跑的,抓鸡鸭的,还有救刀疤头子的......真可谓是热闹非凡!早就趁乱溜出去藏于矮丛后的威蕊捂着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要不是安折枝把她拉走,她还得再好好看看这出戏呢!

    三人循着来时的路下山,便见着侍墨二人带着官兵赶来。这混乱的场面总算是以山寨被破、贼寇被捕而被全面控制住,那些取之于民的粮食、牲畜也会在之后一一返还给百姓。

    录完证词从官府出来,众人坐上方府的马车往回走。

    那潘荀听闻方家富甲一方,便干脆不找客栈住宿了,死皮赖脸要跑方君槐家去住。而威蕊显然还有话要说,便也跟着先往方府去。

    看到车上的食盒,威蕊毫不客气地拿了块桂花糕咬了一口,口齿不清地问安折枝:“对了,你刚刚为什么说被山贼掳走的是这只弱鸡?”她那沾着桂花蜜的手指直指向一旁无辜眨眼的潘荀。

    “在这个世道,一个女子被山贼掳了去,更何况是娘子这样的名门贵女......我们虽心知自己的清白,可无人会理会我们说什么。我想,将娘子骗上山的人,就是希望将娘子陷于污名中。或者说,想要用娘子来胁制将军。”安折枝理了理散乱的头发,侧目看向威蕊。“娘子可是随将军回京,在琼州歇脚?”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可真对你刮目相看了!”威蕊咽下嘴里的桂花糕,把手在潘荀衣服上用力擦干净,亲昵地握住安折枝的手。“我说那客栈的小二怎的那样热情呢,又是送免费吃食,又是介绍好玩的地方。我刚上那檀香山没多久就觉得头重脚轻、全身无力,那小二肯定有问题!”

    安折枝回握住她的手,垂眸沉吟道:“那将军可知道娘子一个人出来游山之事?”

    “我爹他一大早就回船上商议要事了,还好这事他不知道,不然我又要被罚扎马步了......”威蕊叹了口气,转而有些愤恨地说道:“我爹最是刚直,如今朝堂党派相争,亲王蠢蠢欲动,想要拉拢我爹的不在少数。可是利用我的名声来威胁我爹就范,实在令人不齿!要是让我知道是谁,非得替我爹砍了他!”

    “此次我们反剿了山贼营地,恐怕消息早就传回幕后之人耳中了,那小二应该已经被灭口了。不过既然你已经识破了那人的计谋,将军也会有所防备,那么之后那人应该不会轻易动娘子——”

    安折枝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威蕊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不要一直娘子娘子的,叫我蕊儿吧!枝枝,我好欣赏你的性格!以后你就是我威蕊的好姐妹了!”

    “哟哟哟——好姐妹——”潘荀怪叫着在一旁看戏,逗得方君槐捧腹大笑。

    “看什么看!缩头乌龟!”威蕊一把揪住潘荀的耳朵怼进角落里,拿了两块桂花糕把他的嘴巴塞得满满的。听他“唔唔”叫着挥舞双手,众人都不由得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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