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没关系啦。”

    “你对我很好,我知道你也很辛苦,所以不用觉得愧疚的。”

    她睫羽修长扑闪,一阵风拂过,将她耳边的的铃兰花吹落,她附身去捡。

    “居然一直都别着吗?”

    她面上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笑着看他一眼。

    他没避开话茬,应道:“很是衬你。”

    明迦此时却被外头不知什么一道声音吸引过去,回过神来,才扭头问他:

    “什么?”

    她没听清。李会景微摇头:“无事。”

    她闻言,回以舒展的笑。

    那种明媚自信的眼神,李会景发现自己居然很少见。

    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母妃伫立于窗前的背影,幼时的他无数次在夜里醒来,看到她在夜里点着豆大的烛火落泪。他躲在暗处,永远忘不了那双噙满了泪的眸子。

    再后来,只剩她决绝的背影,和那句不带情绪的话——

    “将他带走,莫要挡了迹儿的路,也莫要再出现在我眼里。”

    见他晃神,明迦伸出手晃了晃。

    他回过神,回答她方才的问题,“我没有愧疚。”

    那是什么,他说不上来。

    好像不过只是,有点想见她而已。

    明迦点点头,倒也没有追问。

    走到尽头,她停住,指指身后。

    “我到了。”

    他看着她,“嗯。”

    她就那么站在那里,看他一眼,不说要走,又低头,捻着手中那支小黄花。

    李会景勾起唇角,“回去吧。”

    她又“嗯”了一声,这才转身走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小步走着,似乎有些雀跃,背手捏着的小花一起一伏。

    李会景颔首,将满眼的笑意珍藏好,也转身回了书房。

    ——

    正室内。

    明迦出席外务,多带的是融真,留足时间给令娴和罗力,请人教他们汉话,好让她日后入京也多两个放心的帮手。

    所以令娴学得辛苦,也总不肯表露出来半分劳累,怕明迦担心。

    今日明迦才从外面回来,倒火炉边烤着手,却见令娴一语不发地替她接过篷衣,转身要进内室,她正欲问发生了何事,却听见融真喜气洋洋道:

    “你输咯,愿赌服输,说好了五份樊街曼娘处的点心,一份可都不能少哦。

    令娴停住脚步,不情不愿地丢过来一个白眼,“知道了。”

    明迦饶有兴趣:“怎么回事,打什么赌了?”

    “我早该想到这不公平的,你跟了殿下那么久,自然是更熟悉殿下的脾性。况且谁知道殿下下午还称腿疾发作不肯见客,晚上又好端端地出现在门口——”令娴忿忿道。

    又是李会景又是腿疾,明迦更是一头雾水,“停——到底怎么了,跟殿下有什么关系,还有,殿下的腿疾怎么回事?”

    令娴叹口气,朝融真努努嘴,“王妃还是听她说吧。”

    融真面上得意洋洋,正色道:

    “我原先和令娴说,说殿下今日要是回府,就一定会亲自去迎王妃回府的,因为殿下近几日似乎颇得空闲。令娴不信,还要跟我打赌。”

    明迦一时语塞。

    “那腿疾又是怎么回事。”

    “今日王妃一出门,殿下就回来了,下午有人登门拜访,在门外足足候了两个时辰,殿下声称腿疾发作,始终不肯见。现在看来,腿疾只是借口罢了。”

    明迦想起些什么,“令娴,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令娴在内室整理,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奴婢本来也不知,只不过最后听说那人候了一大阵子,见殿下确实无意见他,才亮明受安将军派遣的身份来。最后都要拔刀硬闯,被席侍卫拦住了,这才走了。”

    明迦拧着眉听完,“你怎么知道殿下近几日颇得空闲?”

    “不过是奴婢见王妃自己不爱喝水,听说城里有户人家饮子做的好,想买些来做些热饮子。又怕银芽笨手笨脚买不好,自己又不得空。跟席风提了一嘴,他说最近跟着殿下也无事,索性他去帮我买。”

    “你可还记得是哪一日跟他说的?”

    融真不懂她为何一直问,但还是如实回答,“奴婢想想,应该是上个月二十二。”

    上个月二十二......明迦还在回忆,令娴收拾完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正是那几日京城的消息传来,关将军被停职,陛下有意调关将军回京任职,但是具体通文待回京再议。”

    明迦点点头,想了起来。

    “奴婢多嘴,但是关将军虽说是抗令不遵,但安将军毕竟是大败,又不是风光事,况且关将军事后不也及时领兵援救,这功过相抵,又何必......”

    那几日宿银城里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明迦潜心苦学,只在听说后觉得皇帝处置颇重,后来渐渐倒忘了。

    仔细想想,李会景偏偏也在那几日后清闲下来,又在安业喆进京面圣,临走前,让他碰了一鼻子灰,应该与这件事脱不开干系。

    而且今日她问关定的时候,他不是也没否认么?

    心头一直以来有些迷雾,今日却渐渐地明晰起来。

    明迦本就不擅长想这些事,想多了便觉得头疼,干脆不再想。

    只是入梦前,她才想起方才忘了要问的话,李会景今日为何要去接她?只是走短短一段路而已。

    她平日里心上从不放事,头沾枕头便能入睡,今夜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回想起他最后的样子。

    似乎卸下那层刻意的疏离,他其实也是一个很好的人。

    ——

    “我说王妃殿下,您莫要再向前了,再向前都要出城了——”

    城关荒山脚下,明迦一只脚高踏在土堆上,一只手叉着腰,四处眺望着,身后跟着府里的小厮谭千韦。

    “是你跟我说的银盏花喜凉,乌勒山阴处的土壤最为合适,不往前走怎么挖到好土?”

    她嫌弃水壶压身不肯带,爬了半晌山坡,现下早已口干舌燥。

    谭千韦心下后悔不已。他不过是见殿下看重王妃,一时想在王妃面前献宝,凭着老家种菜的记忆随口诌了句银盏花的喜好,谁知就被她给记住了,一直惦记着要来挖土。他以为王妃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自那日起天天给他塞银子吃食,让他先去找块好地方日日浇水,好松松土,免得土冻得瓷实不好挖。

    他更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还要亲自来,这荒山积雪未化,路难走不说,又多是果农的地盘,再被人当成贼抓去官府,他可怎么向殿下交代——

    明迦怎么看不出他的腹诽来,只好使用缓兵之计,“谭侍卫辛苦,”说着,将一块不小的碎银塞到他腰包里。

    谭千韦没了脾气,奴婢替主子办事本就天经地义,可王妃殿下还拿出好些东西来打点,他还能有什么话说。

    二人来到一块未覆着雪的地方,谭千韦将铁锹一把插上去,“就是这了。”

    “你来铲,我撑着袋口。”

    谭千韦刚铲没几下,隐隐看到明迦背后似乎有个人影,顺着山脊一高一低地赶来。

    他心下一惊,不好,荒山野岭出现两个人,顶被人当作是在做什么不干净的勾当。

    他想也没想,拽住明迦的手腕就要跑,明迦撑着袋子,还仔细地研究着这土的不凡之处,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拽起来了——

    “哎?不是,你跑什么啊?”她冲着谭千韦喊,谁想到山腰风大,他又跑得极快,根本听不见。

    她反应过来朝后看,那边果然有个老农,起先还没发现他们,见他们跑,才抄着家伙也往过赶。

    “不是你先停下来,有话好好说嘛——”

    明迦还没反应过来,只感到手腕上猛地一股向下扯的力量,整个人就屁股着了地,又下滑了一小段才停住。原来谭千韦跑得急,没注意脚下,打了个滑。

    这下两个人才总算是停了下来。

    明迦自己屁股还疼着,听见身边人“哎呦哎呦”的嚎叫,谭长韦仰着面躺在雪坡上,腰被拧了。

    她抓着枯枝挪过去,“你没事吧?哪里伤了?给我看看。”

    明迦低着头查看,眼角里突然出现一角粗布衣裳,她一抬头——

    “二位在我这果园里做什么。”

    老农肩上扛着锄头,居高临下地乜斜着眼问。

    明迦正欲开口解释,老农却已经看见了她身后的麻布袋子,“好啊,那袋里的是什么?”

    明迦赶紧陪着笑,打开袋子给他看,“是土,是土。”

    老农满脸怀疑,上上下下打量她,见她衣着不凡,不像个寻常村妇,“挖土做什么。”

    “我家主母拿来栽花的。”

    明迦恭恭敬敬道。那老农虽然还是不信,眼神却缓和下来,明迦见他似乎信了,正要松口气——

    “不对,我看你不像是中原人,该不会是那外族的细作!”

    “不是啊,老伯你误会了!”

    “不是细作你跑什么跑,肯定是那土里买着你们通信的物件。”

    明迦哑口无言,瞪了一眼谭千韦,他吓得缩了缩脖子。

    “我们真是来挖土的,不信老伯您亲自去看,那土里绝对什么都没藏。”她哭笑不得,站起来为老农引路,“不信的话您随我来——”

    那老农见明迦起身,突然翻脸,“你们两个!先跟我过来。”

    明迦心想不好,这下事情怕是要闹大,但只能将计就计地扶起谭千韦,跟他来到了一处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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