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蘅近日身体都不大好,接连缺席早晚课,这一闭眼,身后几人吵闹着赶紧上前搀扶,就怕她要晕。

    混乱中,她的思绪并没有乱,赵雩不见踪影,肯定已经下山,那么专门留在山下逮他的那一队金吾卫应当已经撤了。

    也就是说,皇帝看够这场戏,就等她接着唱下去了。

    赵雩这个时机挑的,确实是个好机会。

    她轻轻搭上扶着她左臂的手,睁开眼便对上冯卧羽担忧的双眼,轻声道:“吩咐下去,收拾行李下山回京。”

    众人一怔,有些意外,但细想确实也只能如此了,于是纷纷应是。

    有人小心问道:“道长,那这次谁陪您下山?”

    林蘅下山是为避寒,往年都只带身边的道童。

    可眼下比起回京修养,她更要到京城向赵雩兴师问罪,在陛下面前讨不到对赵雩的惩戒,也至少要将老国师的道经带回来,自然要带上昨日在场知道赵雩所作所为的长老,也算人证。

    林蘅默然思索。

    最合适的当然是与她相处最久的凌风凌云,但此二人随即被她否决。

    凌风和凌云固然能帮她分担一些,可那些事情她本来就能做。

    她下山不只是为了解决赵雩的事情,九霄宫中还有眼线未拔,这两件事上,没人能帮到她。

    静桥,她反复默念着这个她还未见过的,在长天嘴里混在女冠里的男道……

    她做好决定,“三位戒律长老,一人随我下山即可。”

    被唤作笑面虎的明正依然笑呵呵的:“道长,山上的小崽子们还得靠贫道管着呢。”

    三人中确实属他管得最多,很难脱得开身,林蘅便看向凌风和冯卧羽。

    眼光一扫,却见凌云凌风二人贴在一起,凌云似乎对他说了什么,凌风沉思片刻便对林蘅道:“我也不去,师兄的剑我得修好,不然他回来得生气。”

    凌云凌风和老国师关系好也是众所周知的,那么便剩下唯一一人了。

    林蘅还未询问,冯卧羽就含笑点头:“明翎听道长的。”

    随国师回京的人选就此定下,赵雩八个大字下,诸人各怀心思散去。

    三清殿近日内是不能再开了,三尊中间刻了如此大字,徒惹笑话。凌风将赵雩丢在地上的剑捡起,走在最后掩上大殿的门,再用铜锁锁上。

    他抱着剑转身,就看见凌云站在不远处抱手等他。

    “现在没人了,能说为什么不让我去了吧?”凌风几步踱过去,冷着脸问道。

    凌云挑眉:“你在山上和七殿下打起来,还有西洲保你,下了山那可就是行刺皇子了。”

    闻言,凌风翻了个白眼就要走:“不说算了。”

    他走出几步,就听背后凌云道:“西洲都这么大了,你我还是少操些心罢。”

    “可她什么也不说!”凌风猛地回头,看凌云施施然的样子,烦躁得来回踱步,“啧,你也不说。”

    凌云转头看向群山,又像是在看别的,半晌才笑道:“师兄都放手了,你担心什么,她有自己的决断。”

    他上前揽过凌风的肩膀,“他是你师兄,我不是你师兄?听师兄的,走,去看看西洲有什么要搭把手的。”

    此去京城,起码要住到来年开春再回,兰因定是要跟着去的,长天也随她下山,但能在她身边待多久还是未知数。

    林蘅道舍中,一人病一童幼,加上半个瞎子,忙活半天才收拾了点衣物,最终还是等凌云拉来凌风,除去林蘅,四人一起才将要带下山的大件东西收拾妥当。

    为了不碍着他们,林蘅只得坐到前厅去,她单手托着头,静静看着厅门直对院门,人坐厅中,却能遥遥看到远处橙色的群山。

    这是她当年选下的道舍,位置不好,冬冷夏热,可风光独有。

    她看着看着,不知何时眼睛逐渐闭上了。

    后院不知是谁搬东西不小心,磕在何处发出一声巨大声响,如同撞在心尖,她猝然惊醒,心口狂跳不止。

    她明明昨夜昏昏沉沉睡了近七个时辰,怎么又睡着了?

    她想起什么,稍微扬声:“兰因!”

    在后院帮不上什么忙的兰因听到,哒哒哒地就跑了过来,刚进厅门,就见林蘅捂着心口。

    “我去请凌月道长。”她惊骇得转身就要跑出去,却被林蘅一语叫住。

    “无事,你去请她……跟我一起下山。”

    林蘅并没有太多的东西要带,若是到了那边有何不便,都可在京城采买,最终收拾出来的除了秋冬衣物,便是她平日看的道经或文史杂记,还有平日修持法事所用法具。

    冯卧羽和她差不多,她回京住回本家,更无必要盈箱累箧。

    两方午时便在山门相会,九霄宫是皇室道观,历代天子常上九霄山,在最初修建与后来维护中,都将上下九霄山的山道开拓得足够宽敞,得以人力抬轿经过,以林蘅和冯卧羽二人地位之高,自然也是坐轿下山。

    轿队蓄势待发,却始终安静不动。

    林蘅敛眸休息,轿窗却忽被轻敲两下,坐在轿侧的兰因撩开纱帘,却见是后头的冯卧羽下来了,她看了看望过来的林蘅,温声问:“道长,我们这是在等?”

    林蘅不急不缓,“明翎稍安勿躁,马上就……”

    话还未完,远远便听一人大喊:“等等!来了!”

    几人看去,远处跑来一人身形魁梧,青衣飞扬,正是留在山上的凌风,他拽着的那个跌跌撞撞的人影,林蘅眯眼一看,是凌月。

    凌风奔得飞快,不过两三息就到了面前,凌月一路狂奔呼吸急促还未调整好,便被他一股脑地推到林蘅轿前。

    林蘅点头致意:“师姑,辛苦你了。”

    凌月不知为何抱着个小小的丹炉,透过轿子的小窗仔仔细细看林蘅的脸色:“你,要死?”

    林蘅莞尔:“还没有。”

    凌风在旁边脸听绿了,“师妹,不是跟你说了,林蘅身体不好,你跟着去照料一下。”

    “哦。”凌月点头,“去哪?”

    两位长辈沟通实在费劲,冯卧羽默默接过话题:“凌月道长,我们随西洲道长下山回京。”

    凌月听到“下山”才从混乱的状况中反应过来,眼睛一亮,掀开抱着的丹炉,从里面摸出颗丹药,伸手递给林蘅:“吃。”

    林蘅没有犹豫地接过,让兰因放下纱帘,“师姑既到了,那就走吧。”

    凌月看林蘅现在状态尚可,且她轿中已有了兰因,便自发去跟冯卧羽同乘了。

    纱帘遮蔽了些许日光,林蘅低头注视着手中那颗滚圆的丹药,不知道在想什么。

    长天跟在轿外,趁一边树荫下歇息的轿夫过来时,隔着纱帘低声问:“真要吃?”

    林蘅却不语,一手微掩,另一手便将丹药推入口中吞下,缓了一会才道:“若是凌月师姑,应当不是为了让我死。”

    决定仓促,又值午时,除了凌风,并无人来送,三座轿子便这样匆匆奔着滚滚红尘而去。

    彼时的林蘅不会想到,在山上初为国师的这三年,仅是她波澜壮阔人生的平淡序章。

    忽而一声鹤唳,兰因扒着轿窗朝外看去,杏眼圆睁,“有鹤!”

    长天扬头,口中冒出了粗语,“九霄山上除了你师尊以前养的那只,哪来的鹤啊?”

    林蘅侧头略过兰因,透过小窗望出去,天光下浅灰的瞳孔一颤,正见一只纤长的白鹤翔于青天,鸣声嘹亮,其下祥云丛生。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嘹亮的鹤唳穿破云霄,直抵琉璃瓦下。

    五日一常朝,正是今日,朝后元和帝又会同几位重臣商议,直到令章公公传午膳,才得空听章公公带来的九霄宫消息。

    “老七回来了?”他皱着眉,神情甚是不悦。

    “是。”章公公弓腰,“昨日九霄山的消息说是,七殿下闯了大祸,昨夜连夜下山回京了。”

    元和帝紧抓着筷箸,最后还是没有丢到地上,忍着怒气问:“他又做什么了?”

    章公公便把丹炉烤鸡的事情说了出来,元和帝听着,初时还怒,越听越荒唐,最后竟笑出了声,脸上怒意也随之散了。

    他摇头叹气:“不愧是老七,林蘅呢?没拦着他?”

    章公公小心翼翼道:“陛下,殿下闯祸已是昨日的事了,今日消息还没来,殿下回京是今天大清早金吾卫来报的。”

    元和帝回头看他,眼中狐疑:“所以林蘅还不知道这事?”

    “知道……却是知道的。”章公公笑,“金吾卫报,国师下山已快到京城了。”

    “这是兴师问罪来了。”元和帝道,“让人看着老七,别让他又跑了,派人到城门迎国师,再遣人将兰汀收拾好了。”

    章公公领命而去,退到一半,又被善变的帝王叫住:“去,让淑妃过来。”

    城外。

    自下山后,几人更换了马车,在入城门时,按例被城门的金吾卫拦下盘查。

    本就病中,又因一路颠簸而苦不堪言,只能无奈强忍的林蘅得到片刻喘息,她睁开眼,问长天:“你确实昨日的事未传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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