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织玉也不想再拖下去,在虞三娘的支持下,两人离开了谢府,买了辆马车,又添置了一些衣物,一路向南而去。

    离开之前,她去找了一趟萧俭,原意是想见一见萧洛漪,问她一些问题,解答自己心中的疑惑。

    不过萧俭倒是铁面无私,说没有世子殿下的命令,不能让外人见萧洛漪,但他又同时说起了一些事情,也算是解决了织玉的一些疑惑。

    事情还得从萧家祖上说起,自从南齐改朝换代以来,萧氏皇族血脉凋敝,反倒宗亲在南齐混得风生水起,于是有人想了个主意,将萧氏皇族后裔秘密藏在一个旁支中,暗中培养他们,以期能够复国。

    等到了萧俭他们这一代,却正是萧俭和萧洛漪,两人看似出自萧家不同旁支,其实是血缘最近的堂兄妹。

    不过世事变迁之大,天下谁还记得一百多年前的萧氏,任谁也看得出来,这些人的期望会落空,包括萧俭也不想受他们摆布,自小便抗拒此事。

    其中一些人眼见无望,远走北狄,试图用远水解近火。

    后来萧俭受人蒙骗为了太后余清清起事,这些在北狄的人曾试图与他联系共谋大业,只是萧俭很快失败,他们的图谋便也不了了之。

    之后又过不久,在晋王妃的青睐下,萧洛漪与秦昀定亲,这些人又联系上萧洛漪,萧洛漪答应了他们,却迟迟没有动作。

    再然后,秦昀发现了萧洛漪与北狄的联系,两人关系自此破裂,萧洛漪逃到月鹿,反而主动与北狄接触。

    据萧俭所说,怀燕宫的上一任主人就是他,他失败后侥幸拣回一条命,来到怀燕宫这个只有萧氏皇室后裔知道的地方,万念俱灰之下反而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娶妻生子过上真正的隐居生活。

    然而萧洛漪的到来彻底打破了他的宁静,他带着妻儿离开,中途却被贼人陷害,妻儿被抓,要求他必须交巨额赎金。

    他无奈之下,到处筹钱,暴露了行踪,这才被秦昀设计捉住。

    “我感念殿下的恩情,将萧家的秘密告诉了殿下,正是因此,殿下才会亲自去月鹿。”萧俭如是说道。

    “可是,他不是为了前太子才去月鹿的吗?”

    萧俭对此嗤之以鼻,“你或许不知,这些年来,类似的事情暗地里发生过不少,殿下从来不会过问,都是二公子处理。当初真太子便是死在殿下手上,殿下岂会分不清真假,既是假货,又何必重视?”

    这么说来,秦昀其实是为了萧洛漪才去的月鹿,不,更准确地说,是为了萧洛漪背后的北狄。

    从他假借谢砚的名义前往北魏来看,这倒的确很有可能,但织玉仍然觉得,萧洛漪既无实权势力也不庞大,与北魏和北狄联手相比,实在不值一提,并不值得秦昀冒着风险跑一趟。

    在这件事上,萧俭和萧洛漪各执一词,便说得再肯定,他们也只是猜测秦昀的想法。

    织玉坐在马车上,突然回想起那天的谈话,等回想完了又笑自己,再去想又有什么意义?

    马车已驶入越郡,风景又与合水城有很大不同,越郡地处南齐的南方,随处可见山林水泽,在入秋的季节,仍然炎热如盛夏,道路两旁的丛林深处偶尔还能见到瘴气蔓延。

    行了几日,织玉她们终于来到了越郡的第一大城端州城。

    远离齐都,端州城并不比齐都和合水繁华,但景色却大不相同,尤其是街上走动的人群,也许是开有埠口的原因,装束服饰千奇百怪,连虞三娘也忍不住掀开帘子好奇地打量。

    “他们这穿的是老虎皮?”虞三娘看着街边的几人,惊恐道。

    织玉也跟着看过去,还真是,几人明显的异族人打扮,身上披着的虎皮十分吸引眼球。

    织玉来之前曾了解过越郡,听闻越郡山中有一族,以勇猛闻名,其中最厉害的武士,会穿虎皮彰显自己的身份,想来这几人便是那一族人。

    似乎是感觉到来自马车上的视线,那几人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甚至凶恶瞪着她们。

    虞三娘吓了一跳,连忙将视线转开,那几人却叽里咕噜说了一通,竟然朝马车走了过来,织玉皱了皱眉,放下帘子,嘱咐道:“娘,你不要出来。”

    说罢出了马车,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应对。

    周围的人群也嗅到了不安的气氛,却没有散去,反而围了过来。

    就在这时,街上响起了马蹄声,几人骑着马过来,在几人面前停下,挡住了他们的路。

    打头的那人娇喝道:“格木,放肆!”

    此言一出,那来势汹汹的几人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又是一番听不懂的交谈,灰溜溜地跑了。

    这时,马上的人终于转了过来,询问织玉道:“你是刚来端州城的汉人?别理会他们,格木这群无赖,要不是仗着是酋长之子,我早收拾他了。他们要是再找你的麻烦,你就来晋王府找我。”

    听到“晋王府”三个字,织玉猛地抬起头,马上的人不过双十年华,神采张扬,眉目更是秀美如画,眼眸如星。

    旁边的人劝她:“郡主,不可——”

    她撇撇嘴:“放心,我知道分寸。”

    说罢,也不等织玉说什么,又骑马离去。

    人群渐渐散去,织玉回到马车上,神情有些恍惚,虞三娘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如梦初醒般回应。

    “阿玉,我听到别人叫她郡主,她是不是就是那个晋王府的云阳郡主?”

    自从得知要来越郡之后,虞三娘也提前了解些越郡的情况,其中自然少不了如今已经搬到齐都的晋王府。

    “是她。”织玉轻抿嘴唇,当她看到那人眉眼的一瞬,一切都不需要怀疑,那就是秦昀一母同胞的妹妹,云阳郡主秦晴。

    她不是应该在齐都吗?怎么来了越郡?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几天之后,织玉终于知晓。

    这几天,她们先找了一间客栈住下,然后开始着手寻找住处,端州城很大,来往的商人也比较复杂,要找到一处安全僻静的房子并不算容易。

    但那一日秦晴的解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客栈掌柜听闻她们的打算之后,也帮她们打听起来,有了本地人的帮忙,事情就变得顺利起来,很快,虞三娘看中了端州城杏花巷里的一间房子。

    两进的院子,布局也较雅致,周围住的大都是书香人家。

    虞三娘越看越喜欢,尤其听到周围的邻居都是怎样的人之后,更是喜欢的不得了,当即就拍了板。

    既然母亲喜欢,织玉自然不会有异议,她是风餐露宿惯了的,住哪儿都没有区别。

    这边定下来了,织玉便去客栈将行李都搬过来,临走之前向客栈掌柜打听了一下秦晴的事情。

    “郡主每年六月初十都会回来端州祭奠亡夫,然后在端州待上一段时间,短则两三日。长则半月。不过今年的确有些特殊,已经快两个月了,郡主还没走。”

    织玉点点头,又想起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美丽女子,她知道她曾经被晋王当作联姻工具嫁给越郡一望族的嫡子,但那人体弱多病,婚后不久便一命呜呼。

    她在夫家守寡的日子并不愉快,一气之下又回了晋王府。

    就当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时,齐都却风云变色,秦昀从不受待见的质子变为掌权者,连带着她这个妹妹也水涨船高,变为追捧的对象。

    听闻这几年意欲求娶的人不知凡几,但秦晴一个也没答应。

    虽说她和曾经的夫家有龃龉,但看她每年还专门回来一趟,或许那一场短暂的亲事也未必只是纯粹的利益。

    谢过掌柜之后,织玉回到了刚刚买下的新家里,虞三娘正兴致勃勃地逛来逛去,打量着每一个角落,盘算着该怎么布置。

    她们来时的行李很少,一方面是离开温家的匆忙,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彻底与从前的日子了断。

    现在看着这空空荡荡的房间,便觉得哪里都缺点什么了。

    “阿玉,你说这里放个花瓶怎么样?”虞三娘指着墙角问道。

    织玉笑着说“好”,既然母亲有这份热情,她当然要支持,她从房间中退了出来,折腾了一天,太阳也落到了山丘之后。

    直到这时,她才终于有了实感,原来自己真的已经实现了一直以来的愿望,离开温家,找一个地方隐居,再不过问这些打打杀杀。

    母亲的出现,更是其中的意外之喜。

    看着远处慢慢升起的月亮,织玉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嘴角也不禁扬起,只是没过多久,放松逐渐转化为空虚,以及一丝说不明道不明的忧虑,令她的笑容变淡,直至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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