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开学第一天。
中午下课的课铃未响，高数老师前脚刚走，辅导员常威后脚踩着点疾步走进教室，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决定。
“各位同学，请留步。昨夜，校领导连夜紧急会议一致决定，从今往后，所有校外文游娱乐活动一律取消。”
话音落地，台下一片交头接耳。
去年最后几天，系里组织去岭海团建，回程听闻有两名同学失踪，当时消息被封锁，谁都不知道具体是哪个班的哪位同学。
然而，今天课上，缺席的同学只有两名，正是温橙与温蓝。
难道就是……他们？不是他俩？还能是谁呢？同学们默默在课桌底下鞋头碰鞋头，捧着群聊抒发各自的猜想。
有人举手。“常老师！请问为什么？”
“是啊常老师，我们都觉得这次的校外团建很有意义。”
常威脸色阴沉，“有同学在团建中失踪了，搜寻工作仍在进行中，目前杳无音信。”
“在我们班吗？”有人问道。
老师的目光下移，同学们的猜想仿佛得到了默认。
“现在点名。”常威翻开教案里夹好的名册，快速轮了一眼名单，旋即抽出胸前的笔做了两个记号。
“周成光。”
无人应答。
“......”常威抬起头巡视教室一圈。
“周成光。”他重复了一遍。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周成光的身上，周成光低头发着呆。
回过神后，周成光站起来朝外走去，临到门前，才有气无力应了一句：
“到......”
“到！”
声音是重叠的。
门框下晃出两个熟悉的身影，全班同学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周成光也愣在原地。
“温橙！温蓝？”
周成光细细打量兄妹二人，二人衣衫褴褛脏污不堪。校服的上衣和裤子干巴巴硬挺挺的，上面还带着大片洇开的棕色污渍。露出的皮肤白白净净，与残破的衣着形成鲜明对比。
温蓝冲着大家深鞠一躬，“抱歉老师，抱歉同学们，让你们担心了。”
温橙怯生生躲在温蓝身后掩住了半个身子。
大教室里，鸦雀无声。
咚的一声，常威手抖名册掉在讲台上，他摘下眼镜，抹了把脸，“欢迎！”常威激动地鼓掌，堂间陆续听到掌声。
温橙与周成光擦身而过，周成光目光跟随，鼻子动了动，闻到了她身上的馊味。
班级群聊沸腾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活动不用取消了？』
『是吧。』
『应该是吧。』
楼盖得热火朝天，横扫刚才低潮的情绪，有人拿起手机拍照发朋友圈。
“温橙温蓝，课间来教务处领两套新校服吧。”常威拾起名册在桌上扣了一下。
“好的，老师。”二人分别入座。
“那我们继续点名......”常威欣慰道。
“常老师，不用点了！”
“对的，人齐了哈哈！”
“饿晕了我早饭都没吃......”
“中午吃啥？”
“食堂二楼鱼香茄子盖浇饭......”
“走！”
同学们一哄而散朝食堂方向奔去。
——————————
下午差一刻钟上课，一半同学都没到，早来的同学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冬日，午后的日光亮得刺眼。
温蓝翘课了。
温橙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单手托腮眼神呆滞，抬眼被隔壁几位男生正在下的五子棋吸引，几个回合之内，她就搞懂了游戏规则。
差一颗子，就差一颗子就连上了。温橙心里替同学着急。一个煎饼果子不偏不倚地挡住了她的视线。
谁啊？她往上一瞧。
“我看你好像没吃午饭。”周成光手里提了个东西，放在了桌上。
温橙鼻尖动了动，袋子里面热呼呼香喷喷的是什么。
冷空气从窗外飘来，周成光起身阖上。食物的香味溢满封闭的教室，把几个瞌睡虫都香醒了。
温橙的肚子正在咕咕叫。这是什么？假期那几天基本啥都没吃，温蓝带去的饭馆全都要用筷子，不会用，自己挥了半天什么也没夹起来。
周成光手里捧着另一只，拨开外袋往下翻弄，露出撒着黑色颗粒的面皮。
是不用筷子就能吃的！温橙照搬他的吃法，小尝一口。
咔嗞————
外面的饼皮弹糯，满嘴充盈着蛋香，里面的脆果酥得一口油渣。
轻轻咀嚼，第二重脆感来自调过味的土豆丝和生菜叶。外表看着其貌不扬，搭配饱满丝滑的酱汁，一口能吃出好几种层次，滋味复杂又和谐。
温橙瞪大双眼腮帮子鼓着大包，这到底是什么，好好吃啊！
但她一声不吭。
周成光再抬头时眼睛都方了，温橙狼吞虎咽地造下去了大半个。
“你今天是真饿了，以前最多嚼两口就吐掉了。”
温橙目光停在他的煎饼里涂的红色酱料，问：“这是什么？”
“这是辣椒酱。”
话刚问出口，手里的煎饼果子已被温橙咔嚓咬住，周成光盯着温橙颅顶的发缝，惊出两个下巴。
温橙再抬起头，鼓着的腮帮子心满意足地咀嚼着，嘴角沾到了棕色咸酱像只偷吃的花猫。
“哈哈哈。”周成光堆出生硬的笑容，“你以前不是不吃辣吗？我还特地让饼摊别给你刷辣酱。”他从兜里夹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
“咻！”纸巾被抽走了。
温蓝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把顺走温橙手里剩下的一口，理所当然地吃了起来。
“你不是鸡蛋过敏吗，这饼里可是有两个鸡蛋呢。”周成光话里有话。
“没事，我有药。”温蓝鼓着腮帮子忙着吞咽，字从他拥挤的口腔里勉强蹦出，用完的纸巾还塞到周成光的手里。
周围不知何时围了一圈八卦的同学。
火辣辣的疼痛感来了。温橙的舌尖在火上炙烤，慢慢传递到牙龈和舌根，不久整个口腔犹如一座火山。
“斯哈......”她张大嘴像要喷火。
周成光看着这倆兄妹，周围的环境在他的视线里虚化。放个假回来，这两兄妹也太奇怪了。
而温橙的前后反差尤为明显。
过去，她高马尾的皮筋上有个粉绒绒的小兔子，总懒洋洋趴在课桌上，要么睡觉，要么发呆，又或者托着腮，翻开课本涂小人。
开学考试那次，她给全班同学每人发了一支亲手削的铅笔。但后来成绩还是垫底。同学们私下传她是占用“特殊名额”才上的大学。
现在的温橙连美工刀都不会用，一上手就拿反了，一道腥红的溪流顷刻沿着她的手腕渗涌而下。她居然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同学发现才强架去了医务室。
她变得特别爱读书，阅读速度极快。
一到上课时间，她拿着一本书随意往后排一靠，发尾在同学的书本上扫过来扫过去。一会儿功夫，就合上一本摞在旁边，无缝衔接下一本。
银核比人类敏锐，能捕捉到来自他人的注意力，并向温橙发出提醒。
可每当温橙回头，却只能看到周成光装模作样低头翻书的样子。
关于自己和周成光的关系，同学间是有一些流言蜚语的，各种版本总结成一句话，他暗恋她，她钓着他。
暗恋和钓着的意思，温橙都查过。
暗恋泛指一个人藏于心里无法表达的喜欢或爱意。钓着的一个说法是在情感方面给予对方一点飘渺的希望，滋长对方不切实际的幻想，实则给不出任何实质的反馈，又舍不得让对方死心。
温橙继续假装翻书，不时用余光盯紧手机黑屏上的反光。
没过多久，周成光又抬起头，悄悄瞄向自己这边。
那个神态，明显不是迷恋。
——————————
转眼，学期进入倒数最后一月，俗话说的考试月。
复习车轮战进度紧凑，每堂课都有记不完的考点，划不完的重点。
大物课老师在讲台上口沫横飞，激情挥舞着粉笔。大教室四块黑板，写、移、擦、再写，上上下下，循环往复。
同学们奋笔疾书，划线，折角，摘抄，记要。
只有温橙在下面看别的书。那颗来回晃动的脑袋就差拿着喇叭广而告之，老师点我吧，快点我吧。
别的科不好说，一板一眼的物理老师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
嗒！物理老师手持粉笔，敲了敲黑板。
“温橙同学！”
嗒！嗒！嗒！物理老师今天有点焦躁。
坐在隔壁的同学低头拽了拽温橙的袖子。温橙看向黑板，瞳孔微微收缩。
“温橙同学。这道题，你上来解一下吧。”
黑板上粉笔字写着一道提纲里难度能排进前三的物理题，不将本学期的考点融会贯通，是不可能解出来的。
“想好了就快点上来。”物理老师嘴角向下一弯，将手里的粉笔飞进了板槽，双臂抱在胸前，一副完全不抱期望的样子。“别浪费我们的时间，不会做就说不会做。”
身旁的同学张大嘴侥幸地扶住胸口，这摆明是被老师拉出来祭天的。
温橙却很平静，从容走上讲台。
大教室里哑然无声，同学们全在屏息，周成光翻开了标准答案。
“沙沙沙.......沙沙....沙.......”粉笔与黑板轻触发出抑扬顿挫的短击，温橙笔下的答案逐渐铺满整张黑板。
出乎意料的是，她的字有一种文明乱码的无序感，不论字母还是数字，横竖撇捺歪七扭八，就连笔划的顺逆都是瞎搞，一看就是没有练过字帖。
可是，步步推导有理有据，公式运用精准无误。
周成光对照标准答案，嘴难以置信地微张，她的答案竟能一字不差，连格式都一模一样。
“哗......”
掌声如雷贯耳惊动了整道走廊。
那天以后，物理老师再也不敢发难，温橙在他的课上想干啥干啥。
——————————
大一上半学期结束。
温蓝寒假没有回家，拉着温橙在咖啡厅打工。
屋外下着雪。
温橙一边拖地，一边问温蓝：“为什么上课总见不着你人，打工就特别积极呢？”
温蓝叼着没卖掉的面包，“挣钱才让我有活着的实在感。”他关掉手游，切到群聊。
下午开工的时候，期末成绩就来了，他秀给温橙看。
“看过了，你第九！你都不上课还考得这么好，临时抱佛脚？”
温蓝嚼着面包砸吧嘴道：“我又不是第一次读大学了。二三十年了还是同一套题，刷一遍就够了。但是进入社会不同，那副本的丰度，废寝忘食都刷不完。”
论综合排名，温橙不仅全班第一，还是全系榜一，有这个成绩一点也不意外。
银核是阅即永存的。何况考题看过一遍，顺记录顺抄下来即可，有些题干稍作改变，考点也基本大差不差。
温橙顺着榜单看下去，榜二是周成光。她眉毛一挑，拿起手机编辑短信。
『开学后，换我来买煎饼果子给你吧。』结尾附上一个可爱的笑脸。
周成光看着那则弹出的消息，目光下移到双掌之下的黑白琴键。他看过成绩单了，抬手把琴谱拿走，换上一首难度极高的谱子，李斯特《钟》。
短促有力的旋律在房间里萦绕。
他非常清晰地记着上回开学考试，温蓝名次稍好，却也在二十几名开外。
而温橙，明明是一个垫底的学废。
团建的事时隔数月，早已被人淡忘，现在谁还会在意两人前后的反差。
——————————
开学前一晚，兄妹二人肩并肩在校操场上散步谈心。
“其实他疏远你是好事。”温蓝主动聊起周成光已读不回的事情。
温橙不解，“你怎么猜到，我成绩上去了，他就会冷淡我的呢？”
温蓝斜了一眼，“我呆久了见多了。你会明白的。人的关系和情感是微妙而复杂的。”
“我和他没有情感。我是有点担心，会不会被怀疑了。”
“呵呵。”温蓝边走边抛接手中的火机，“放一百个心吧，你早漏无可漏了。”
“喂，你是我哥吗？”
温蓝解释道：“哎我嘴笨。我的意思是，这个世界讲究证据。没有证据，总会不了了之的。”
这话的作用宛如一颗定心丸。温橙沉住气，“谢谢你，如果没有遇到你，我一个人不可能适应这么快。”
“谢什么谢，我就是经验值比你高。”温蓝抬头望向夜空的星。
“你想家吗？”
这个问题对银核而言就不切实际。银核源于恒星爆炸时残骸发生的物质聚变，它们被抛洒向更远的太空。银核内部携带着家园文明存在的证据，是智慧的碎片。
只是，银核诞生的起点是家园的终点。
“不想。这里就是家！如果地球不是家，那哪颗才是？这颗？还是那颗？”
温蓝的手指最终停在夜空里一颗蓝色的亮星上，那颗星忽闪忽闪刺出犀利的剑芒。
“别看那颗星还在闪耀，其实都是骗人的。它早就炸了，那是它84年前就发出的光。”
“嗯。”除了附和，温橙不知该回应什么。
温蓝：“你对未来有规划了吗？”
“还没。”温橙挠了挠脸。
“不会吧？你那么聪明，又是S级，肯定能干出一番作为的。”
温橙皱了皱眉，“我第一次做人，没有规划不行吗？违法吗？这世界不允许一个没有梦想但是S级的人类存在吗？”
“没有盼头很无聊啊。”
“你就是我的盼头啊。”几个月以来，温橙已经习惯了有温蓝的照顾和指导。
“可我们迟早要分开的。”
这回答让温橙猝不及防，一把拉住他，“为什么？”她问。
温蓝：“我这人不太靠谱，担心把你带歪了。所以，请学会靠自己呦。”
他的话越听越不对劲。温橙的心间升起一种要被抛弃的感觉。
温蓝垂眸，拇指与食指之间的虎口摁出了一道红印。那是温橙感到焦虑时下意识会做的动作。
“对不起，我真没怎么用力。”她松开手。
温蓝：“你是S级，是最稀有的。而我是I级，最低等的。我看过你的天赋，但我又没看懂，你的天赋到底是什么？”
温橙：“这很重要吗？现在每天吃饭、读书、睡觉、打工，天赋根本用不到呢。”她指着远处一排不同颜色的垃圾桶，说：“等级算个啥，你看这些垃圾也有等级。S级，就是稀有垃圾。”她拍了拍胸脯。
“我发现你真损啊。那我算什么，普通垃圾？”温蓝说完自己噗嗤笑出了声。话糙，但理不糙。
温橙跟着乐了，顺着温蓝的角度望去，“你在看什么呢？”
“看监控。发现没？校园里到处都有摄像头。”
“哦对了，那个凶手你找到了吗？你老不在学校，我都没法跟你交流。”
“哈。你终于想起来了？我早就知道是谁了。”温蓝大步朝前走。
“谁？我认识吗？”
“这你别管，我有我的打算，你知道的越少越好。”温蓝手插裤兜大步走着。
“切......”
温橙看着他的背影无语。
——————————
次日开学。
周成光趴在桌上睡觉，一颗煎饼果子咚在桌面，他缓缓抬起头，是温橙放的。他拎起桌上的袋子走到温橙身后。
“不饿，还你。”他低眉冷淡道。
教室里，一群人头顶竖起八卦天线，举着书挡起脸一边窥探一边交头接耳。
看温橙满不在乎，周成光转头道：“其实，我不爱吃煎饼果子。”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来买给你。”温橙津津有味嚼着果子，今天特地让摊主刷了双倍的酱。
周成光有些惊讶，笑说：“你也太容易满足了吧？一个煎饼果子连吃一个学期，有机会去吃点好的行不行？”
依赖手抓的温橙想到自己到现在都不会用筷子。
“真不吃？那我留给我哥。”她拎起果子左看右看，在教室里找了一圈，问，“今早你出门时，有没有见到温蓝啊？”
周成光靠着窗沿双臂交叉，笑了下，“你失忆了？这里谁不知道我不住校的。”他耐人寻味地注视着温橙。
“出事了，出事了！”
走廊里瞬地闪过几个同学匆忙的身影，重重的步伐往楼下飞奔。
“北楼花坛！快去北楼花坛！”
“怎么了？”好奇的同学探出脑袋。
“有一只人手，北楼花坛发现一只人手。”
此时，又有同学八卦地跑出教室问：“啥？！！你确定！！”
“千真万确！”奔跑的同学回头还嘘声道：“不信你去北楼花坛，晚了警察就要来了，要看趁早，快点呐！”
那人边说边兴奋地伸出自己的手比划着。
消息不胫而走，几栋教学楼没一会儿便沸腾起来。
男生们都很激动，全然没了上课的心思，只剩个别胆小的学生留在了教室。
温橙拉起成光，二人一起跑下楼梯，正巧遇到刚才下楼的几位同学，看样子是一脸扫兴。
周成光拉住一个人问：“怎么了？”
“保安拦起来不让看了，说是不能破坏现场，要等警察和法医来。”
“是真的人手？”温橙眼睛原瞪大到失焦。
“说不好，反正见过的都说是真的。有人胆大拿起来掂量甩动，毕竟大家都是头一回见。”
“男的，女的？”周成光追问。
“好像是男的，别的不清楚。还是不要过去了，现场要被破坏的差不多了。”
恍惚间，温橙有种不明的预感，她穿过连廊，跑到对楼北侧往下看，花坛附近聚满了人。借着人头攒动的缝隙，温橙隐约瞥见深褐色土壤上趴着一只“物体”，在土壤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苍白。
北楼花坛靠着一侧高耸的陡坡，最高点接近三层楼。陡坡有一条栏杆隔开，外面是校外的地盘。
温橙想起温蓝昨夜的提醒，注意观察附近的摄像头。她一声不吭跑去监控室，发现花坛位置很可能正处于监控死角。
一刻钟后，现场突然来了好几位警察，协警立即疏散了围观人群，花坛被警戒线围了起来。
法医早来一步，冲刑警队长摇了摇头。
断手最早是清洁工发现的，清洁工以为是实验室教具，用扫帚翻了翻发现不太像才报的警。
现场已经遭到严重破坏，遍地碎土，足迹凌乱，证物污染。
这事导致全校集体罚抄校训100遍，破坏现场的人外加一份个人检讨。
教室里，温橙心神不宁，笔下的校训一条条歪七扭八，每一笔都写着魂不守舍，心里反复咕哝：会不会？不可能！不会有事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原因。
可是，温蓝一直没有出现。
舍友说他昨晚就没有回来，宿舍里的东西也没有动过，发送的聊天没有变成已读，更没有等来任何回复。
太阳就要落下，温橙不记得第几次尝试拨打温蓝的电话，得到的依然是，您呼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手机蹭着脸颊缓缓滑下，温橙重新拿起笔，写了半个字又放下，她捏起了虎口。
温蓝虽然以前经常大半天不见人，但从来没有一声不吭地不告而别。温橙焦灼到胸口快要烧起来了。
周成光全部看在眼里。
中午下课的课铃未响，高数老师前脚刚走，辅导员常威后脚踩着点疾步走进教室，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决定。
“各位同学，请留步。昨夜，校领导连夜紧急会议一致决定，从今往后，所有校外文游娱乐活动一律取消。”
话音落地，台下一片交头接耳。
去年最后几天，系里组织去岭海团建，回程听闻有两名同学失踪，当时消息被封锁，谁都不知道具体是哪个班的哪位同学。
然而，今天课上，缺席的同学只有两名，正是温橙与温蓝。
难道就是……他们？不是他俩？还能是谁呢？同学们默默在课桌底下鞋头碰鞋头，捧着群聊抒发各自的猜想。
有人举手。“常老师！请问为什么？”
“是啊常老师，我们都觉得这次的校外团建很有意义。”
常威脸色阴沉，“有同学在团建中失踪了，搜寻工作仍在进行中，目前杳无音信。”
“在我们班吗？”有人问道。
老师的目光下移，同学们的猜想仿佛得到了默认。
“现在点名。”常威翻开教案里夹好的名册，快速轮了一眼名单，旋即抽出胸前的笔做了两个记号。
“周成光。”
无人应答。
“......”常威抬起头巡视教室一圈。
“周成光。”他重复了一遍。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周成光的身上，周成光低头发着呆。
回过神后，周成光站起来朝外走去，临到门前，才有气无力应了一句：
“到......”
“到！”
声音是重叠的。
门框下晃出两个熟悉的身影，全班同学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周成光也愣在原地。
“温橙！温蓝？”
周成光细细打量兄妹二人，二人衣衫褴褛脏污不堪。校服的上衣和裤子干巴巴硬挺挺的，上面还带着大片洇开的棕色污渍。露出的皮肤白白净净，与残破的衣着形成鲜明对比。
温蓝冲着大家深鞠一躬，“抱歉老师，抱歉同学们，让你们担心了。”
温橙怯生生躲在温蓝身后掩住了半个身子。
大教室里，鸦雀无声。
咚的一声，常威手抖名册掉在讲台上，他摘下眼镜，抹了把脸，“欢迎！”常威激动地鼓掌，堂间陆续听到掌声。
温橙与周成光擦身而过，周成光目光跟随，鼻子动了动，闻到了她身上的馊味。
班级群聊沸腾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活动不用取消了？』
『是吧。』
『应该是吧。』
楼盖得热火朝天，横扫刚才低潮的情绪，有人拿起手机拍照发朋友圈。
“温橙温蓝，课间来教务处领两套新校服吧。”常威拾起名册在桌上扣了一下。
“好的，老师。”二人分别入座。
“那我们继续点名......”常威欣慰道。
“常老师，不用点了！”
“对的，人齐了哈哈！”
“饿晕了我早饭都没吃......”
“中午吃啥？”
“食堂二楼鱼香茄子盖浇饭......”
“走！”
同学们一哄而散朝食堂方向奔去。
——————————
下午差一刻钟上课，一半同学都没到，早来的同学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冬日，午后的日光亮得刺眼。
温蓝翘课了。
温橙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单手托腮眼神呆滞，抬眼被隔壁几位男生正在下的五子棋吸引，几个回合之内，她就搞懂了游戏规则。
差一颗子，就差一颗子就连上了。温橙心里替同学着急。一个煎饼果子不偏不倚地挡住了她的视线。
谁啊？她往上一瞧。
“我看你好像没吃午饭。”周成光手里提了个东西，放在了桌上。
温橙鼻尖动了动，袋子里面热呼呼香喷喷的是什么。
冷空气从窗外飘来，周成光起身阖上。食物的香味溢满封闭的教室，把几个瞌睡虫都香醒了。
温橙的肚子正在咕咕叫。这是什么？假期那几天基本啥都没吃，温蓝带去的饭馆全都要用筷子，不会用，自己挥了半天什么也没夹起来。
周成光手里捧着另一只，拨开外袋往下翻弄，露出撒着黑色颗粒的面皮。
是不用筷子就能吃的！温橙照搬他的吃法，小尝一口。
咔嗞————
外面的饼皮弹糯，满嘴充盈着蛋香，里面的脆果酥得一口油渣。
轻轻咀嚼，第二重脆感来自调过味的土豆丝和生菜叶。外表看着其貌不扬，搭配饱满丝滑的酱汁，一口能吃出好几种层次，滋味复杂又和谐。
温橙瞪大双眼腮帮子鼓着大包，这到底是什么，好好吃啊！
但她一声不吭。
周成光再抬头时眼睛都方了，温橙狼吞虎咽地造下去了大半个。
“你今天是真饿了，以前最多嚼两口就吐掉了。”
温橙目光停在他的煎饼里涂的红色酱料，问：“这是什么？”
“这是辣椒酱。”
话刚问出口，手里的煎饼果子已被温橙咔嚓咬住，周成光盯着温橙颅顶的发缝，惊出两个下巴。
温橙再抬起头，鼓着的腮帮子心满意足地咀嚼着，嘴角沾到了棕色咸酱像只偷吃的花猫。
“哈哈哈。”周成光堆出生硬的笑容，“你以前不是不吃辣吗？我还特地让饼摊别给你刷辣酱。”他从兜里夹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
“咻！”纸巾被抽走了。
温蓝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把顺走温橙手里剩下的一口，理所当然地吃了起来。
“你不是鸡蛋过敏吗，这饼里可是有两个鸡蛋呢。”周成光话里有话。
“没事，我有药。”温蓝鼓着腮帮子忙着吞咽，字从他拥挤的口腔里勉强蹦出，用完的纸巾还塞到周成光的手里。
周围不知何时围了一圈八卦的同学。
火辣辣的疼痛感来了。温橙的舌尖在火上炙烤，慢慢传递到牙龈和舌根，不久整个口腔犹如一座火山。
“斯哈......”她张大嘴像要喷火。
周成光看着这倆兄妹，周围的环境在他的视线里虚化。放个假回来，这两兄妹也太奇怪了。
而温橙的前后反差尤为明显。
过去，她高马尾的皮筋上有个粉绒绒的小兔子，总懒洋洋趴在课桌上，要么睡觉，要么发呆，又或者托着腮，翻开课本涂小人。
开学考试那次，她给全班同学每人发了一支亲手削的铅笔。但后来成绩还是垫底。同学们私下传她是占用“特殊名额”才上的大学。
现在的温橙连美工刀都不会用，一上手就拿反了，一道腥红的溪流顷刻沿着她的手腕渗涌而下。她居然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同学发现才强架去了医务室。
她变得特别爱读书，阅读速度极快。
一到上课时间，她拿着一本书随意往后排一靠，发尾在同学的书本上扫过来扫过去。一会儿功夫，就合上一本摞在旁边，无缝衔接下一本。
银核比人类敏锐，能捕捉到来自他人的注意力，并向温橙发出提醒。
可每当温橙回头，却只能看到周成光装模作样低头翻书的样子。
关于自己和周成光的关系，同学间是有一些流言蜚语的，各种版本总结成一句话，他暗恋她，她钓着他。
暗恋和钓着的意思，温橙都查过。
暗恋泛指一个人藏于心里无法表达的喜欢或爱意。钓着的一个说法是在情感方面给予对方一点飘渺的希望，滋长对方不切实际的幻想，实则给不出任何实质的反馈，又舍不得让对方死心。
温橙继续假装翻书，不时用余光盯紧手机黑屏上的反光。
没过多久，周成光又抬起头，悄悄瞄向自己这边。
那个神态，明显不是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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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学期进入倒数最后一月，俗话说的考试月。
复习车轮战进度紧凑，每堂课都有记不完的考点，划不完的重点。
大物课老师在讲台上口沫横飞，激情挥舞着粉笔。大教室四块黑板，写、移、擦、再写，上上下下，循环往复。
同学们奋笔疾书，划线，折角，摘抄，记要。
只有温橙在下面看别的书。那颗来回晃动的脑袋就差拿着喇叭广而告之，老师点我吧，快点我吧。
别的科不好说，一板一眼的物理老师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
嗒！物理老师手持粉笔，敲了敲黑板。
“温橙同学！”
嗒！嗒！嗒！物理老师今天有点焦躁。
坐在隔壁的同学低头拽了拽温橙的袖子。温橙看向黑板，瞳孔微微收缩。
“温橙同学。这道题，你上来解一下吧。”
黑板上粉笔字写着一道提纲里难度能排进前三的物理题，不将本学期的考点融会贯通，是不可能解出来的。
“想好了就快点上来。”物理老师嘴角向下一弯，将手里的粉笔飞进了板槽，双臂抱在胸前，一副完全不抱期望的样子。“别浪费我们的时间，不会做就说不会做。”
身旁的同学张大嘴侥幸地扶住胸口，这摆明是被老师拉出来祭天的。
温橙却很平静，从容走上讲台。
大教室里哑然无声，同学们全在屏息，周成光翻开了标准答案。
“沙沙沙.......沙沙....沙.......”粉笔与黑板轻触发出抑扬顿挫的短击，温橙笔下的答案逐渐铺满整张黑板。
出乎意料的是，她的字有一种文明乱码的无序感，不论字母还是数字，横竖撇捺歪七扭八，就连笔划的顺逆都是瞎搞，一看就是没有练过字帖。
可是，步步推导有理有据，公式运用精准无误。
周成光对照标准答案，嘴难以置信地微张，她的答案竟能一字不差，连格式都一模一样。
“哗......”
掌声如雷贯耳惊动了整道走廊。
那天以后，物理老师再也不敢发难，温橙在他的课上想干啥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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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上半学期结束。
温蓝寒假没有回家，拉着温橙在咖啡厅打工。
屋外下着雪。
温橙一边拖地，一边问温蓝：“为什么上课总见不着你人，打工就特别积极呢？”
温蓝叼着没卖掉的面包，“挣钱才让我有活着的实在感。”他关掉手游，切到群聊。
下午开工的时候，期末成绩就来了，他秀给温橙看。
“看过了，你第九！你都不上课还考得这么好，临时抱佛脚？”
温蓝嚼着面包砸吧嘴道：“我又不是第一次读大学了。二三十年了还是同一套题，刷一遍就够了。但是进入社会不同，那副本的丰度，废寝忘食都刷不完。”
论综合排名，温橙不仅全班第一，还是全系榜一，有这个成绩一点也不意外。
银核是阅即永存的。何况考题看过一遍，顺记录顺抄下来即可，有些题干稍作改变，考点也基本大差不差。
温橙顺着榜单看下去，榜二是周成光。她眉毛一挑，拿起手机编辑短信。
『开学后，换我来买煎饼果子给你吧。』结尾附上一个可爱的笑脸。
周成光看着那则弹出的消息，目光下移到双掌之下的黑白琴键。他看过成绩单了，抬手把琴谱拿走，换上一首难度极高的谱子，李斯特《钟》。
短促有力的旋律在房间里萦绕。
他非常清晰地记着上回开学考试，温蓝名次稍好，却也在二十几名开外。
而温橙，明明是一个垫底的学废。
团建的事时隔数月，早已被人淡忘，现在谁还会在意两人前后的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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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前一晚，兄妹二人肩并肩在校操场上散步谈心。
“其实他疏远你是好事。”温蓝主动聊起周成光已读不回的事情。
温橙不解，“你怎么猜到，我成绩上去了，他就会冷淡我的呢？”
温蓝斜了一眼，“我呆久了见多了。你会明白的。人的关系和情感是微妙而复杂的。”
“我和他没有情感。我是有点担心，会不会被怀疑了。”
“呵呵。”温蓝边走边抛接手中的火机，“放一百个心吧，你早漏无可漏了。”
“喂，你是我哥吗？”
温蓝解释道：“哎我嘴笨。我的意思是，这个世界讲究证据。没有证据，总会不了了之的。”
这话的作用宛如一颗定心丸。温橙沉住气，“谢谢你，如果没有遇到你，我一个人不可能适应这么快。”
“谢什么谢，我就是经验值比你高。”温蓝抬头望向夜空的星。
“你想家吗？”
这个问题对银核而言就不切实际。银核源于恒星爆炸时残骸发生的物质聚变，它们被抛洒向更远的太空。银核内部携带着家园文明存在的证据，是智慧的碎片。
只是，银核诞生的起点是家园的终点。
“不想。这里就是家！如果地球不是家，那哪颗才是？这颗？还是那颗？”
温蓝的手指最终停在夜空里一颗蓝色的亮星上，那颗星忽闪忽闪刺出犀利的剑芒。
“别看那颗星还在闪耀，其实都是骗人的。它早就炸了，那是它84年前就发出的光。”
“嗯。”除了附和，温橙不知该回应什么。
温蓝：“你对未来有规划了吗？”
“还没。”温橙挠了挠脸。
“不会吧？你那么聪明，又是S级，肯定能干出一番作为的。”
温橙皱了皱眉，“我第一次做人，没有规划不行吗？违法吗？这世界不允许一个没有梦想但是S级的人类存在吗？”
“没有盼头很无聊啊。”
“你就是我的盼头啊。”几个月以来，温橙已经习惯了有温蓝的照顾和指导。
“可我们迟早要分开的。”
这回答让温橙猝不及防，一把拉住他，“为什么？”她问。
温蓝：“我这人不太靠谱，担心把你带歪了。所以，请学会靠自己呦。”
他的话越听越不对劲。温橙的心间升起一种要被抛弃的感觉。
温蓝垂眸，拇指与食指之间的虎口摁出了一道红印。那是温橙感到焦虑时下意识会做的动作。
“对不起，我真没怎么用力。”她松开手。
温蓝：“你是S级，是最稀有的。而我是I级，最低等的。我看过你的天赋，但我又没看懂，你的天赋到底是什么？”
温橙：“这很重要吗？现在每天吃饭、读书、睡觉、打工，天赋根本用不到呢。”她指着远处一排不同颜色的垃圾桶，说：“等级算个啥，你看这些垃圾也有等级。S级，就是稀有垃圾。”她拍了拍胸脯。
“我发现你真损啊。那我算什么，普通垃圾？”温蓝说完自己噗嗤笑出了声。话糙，但理不糙。
温橙跟着乐了，顺着温蓝的角度望去，“你在看什么呢？”
“看监控。发现没？校园里到处都有摄像头。”
“哦对了，那个凶手你找到了吗？你老不在学校，我都没法跟你交流。”
“哈。你终于想起来了？我早就知道是谁了。”温蓝大步朝前走。
“谁？我认识吗？”
“这你别管，我有我的打算，你知道的越少越好。”温蓝手插裤兜大步走着。
“切......”
温橙看着他的背影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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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开学。
周成光趴在桌上睡觉，一颗煎饼果子咚在桌面，他缓缓抬起头，是温橙放的。他拎起桌上的袋子走到温橙身后。
“不饿，还你。”他低眉冷淡道。
教室里，一群人头顶竖起八卦天线，举着书挡起脸一边窥探一边交头接耳。
看温橙满不在乎，周成光转头道：“其实，我不爱吃煎饼果子。”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来买给你。”温橙津津有味嚼着果子，今天特地让摊主刷了双倍的酱。
周成光有些惊讶，笑说：“你也太容易满足了吧？一个煎饼果子连吃一个学期，有机会去吃点好的行不行？”
依赖手抓的温橙想到自己到现在都不会用筷子。
“真不吃？那我留给我哥。”她拎起果子左看右看，在教室里找了一圈，问，“今早你出门时，有没有见到温蓝啊？”
周成光靠着窗沿双臂交叉，笑了下，“你失忆了？这里谁不知道我不住校的。”他耐人寻味地注视着温橙。
“出事了，出事了！”
走廊里瞬地闪过几个同学匆忙的身影，重重的步伐往楼下飞奔。
“北楼花坛！快去北楼花坛！”
“怎么了？”好奇的同学探出脑袋。
“有一只人手，北楼花坛发现一只人手。”
此时，又有同学八卦地跑出教室问：“啥？！！你确定！！”
“千真万确！”奔跑的同学回头还嘘声道：“不信你去北楼花坛，晚了警察就要来了，要看趁早，快点呐！”
那人边说边兴奋地伸出自己的手比划着。
消息不胫而走，几栋教学楼没一会儿便沸腾起来。
男生们都很激动，全然没了上课的心思，只剩个别胆小的学生留在了教室。
温橙拉起成光，二人一起跑下楼梯，正巧遇到刚才下楼的几位同学，看样子是一脸扫兴。
周成光拉住一个人问：“怎么了？”
“保安拦起来不让看了，说是不能破坏现场，要等警察和法医来。”
“是真的人手？”温橙眼睛原瞪大到失焦。
“说不好，反正见过的都说是真的。有人胆大拿起来掂量甩动，毕竟大家都是头一回见。”
“男的，女的？”周成光追问。
“好像是男的，别的不清楚。还是不要过去了，现场要被破坏的差不多了。”
恍惚间，温橙有种不明的预感，她穿过连廊，跑到对楼北侧往下看，花坛附近聚满了人。借着人头攒动的缝隙，温橙隐约瞥见深褐色土壤上趴着一只“物体”，在土壤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苍白。
北楼花坛靠着一侧高耸的陡坡，最高点接近三层楼。陡坡有一条栏杆隔开，外面是校外的地盘。
温橙想起温蓝昨夜的提醒，注意观察附近的摄像头。她一声不吭跑去监控室，发现花坛位置很可能正处于监控死角。
一刻钟后，现场突然来了好几位警察，协警立即疏散了围观人群，花坛被警戒线围了起来。
法医早来一步，冲刑警队长摇了摇头。
断手最早是清洁工发现的，清洁工以为是实验室教具，用扫帚翻了翻发现不太像才报的警。
现场已经遭到严重破坏，遍地碎土，足迹凌乱，证物污染。
这事导致全校集体罚抄校训100遍，破坏现场的人外加一份个人检讨。
教室里，温橙心神不宁，笔下的校训一条条歪七扭八，每一笔都写着魂不守舍，心里反复咕哝：会不会？不可能！不会有事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原因。
可是，温蓝一直没有出现。
舍友说他昨晚就没有回来，宿舍里的东西也没有动过，发送的聊天没有变成已读，更没有等来任何回复。
太阳就要落下，温橙不记得第几次尝试拨打温蓝的电话，得到的依然是，您呼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手机蹭着脸颊缓缓滑下，温橙重新拿起笔，写了半个字又放下，她捏起了虎口。
温蓝虽然以前经常大半天不见人，但从来没有一声不吭地不告而别。温橙焦灼到胸口快要烧起来了。
周成光全部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