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光要去的地方离学校不远，他吩咐司机把车停在一栋烂尾楼前，自己去车尾拿些东西。
温橙忽然心生一种可怕的联想：温蓝会不会躺在后备箱里。
她跟了过去，停住脚步不敢靠得太近，心里七上八下，眼睛直勾勾盯着即将开启的那道缝隙。
“噔！”
后备箱上盖弹起。
“天文望远镜，相机，一个镜头，两个镜头，三脚架，赤道仪......”周成光从里面搬出一套套天文发烧友装备，放好原地清点了一遍，咚地扣回了后备箱。
“要我帮你吗？”温橙心里松了口气。
周成光摇头，背上装备跟司机打了个招呼，“叔叔，今天要比较晚，您去老地方等我吧。”
二人前后脚登上顶楼，天台上有一个支好的帐篷和一个未生火的碳炉。
此时，天已经全黑，夜风抚在脸上凉得割人。
“想不到你这种贵公子，晚上竟然睡在这儿？”温橙一边问，一边撩开帐篷查看，走到天台边沿向下俯瞰。
夜空笼罩着楼顶上的二人，楼下荒无人烟，能观摩到鹿洲大学的全貌。风无声地驱散晴夜的浮云，不时露出一两颗眨眼的星星。
周成光的注意力全在调试装备，延迟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了温橙的提问。
“今晚有超级月亮。听说，许愿时旁边有人陪伴，会比较灵验。”
温橙的笑容猝然消失，“不好意思。如果没别的事，我想先回去了。”态度十分坚决。
“哈，猜到你不感兴趣。急什么，明天又没有必修课，这么担心学校的话，我可以辅导你。”周成光摆弄好相机，拨弄几个键，摆手招呼温橙过来。
“看看这个，你肯定会感兴趣的。”说完，他撤到一旁。
温橙心升疑虑微弓着腰，相机的一小块屏幕里正播放着一段视频。
那是一间堆满杂物的实验室，视频中的有个女子衣衫不整与一个男人交织在一起。男方的背影被一块阴影遮挡，糊作一团。
画面颗粒感略重，分辨率感人，可温橙不得不承认，视频中的女主角就是自己。
这男人是谁？她认不出。
左下角有拍摄时间，视频是在去年11月拍摄的。
装傻或者死鸭子嘴硬。各种理由在温橙脑中快速闪过。耳朵不自然地红了起来，心间骤燃起一团怒火。
“周成光！你什么意思？！”
他一步一步都是有目的的，温橙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怒意如核能般炸得脑壳里嗡嗡直响。
“想不到你这么变态，故意神神秘秘引我来，就为了逼我看这个？你到底什么居心啊？！”
温橙越说越失望，对他，也是对自己。她完全没有觉察到自己一直在后退，再几步就能直达一楼。
“你悠着点！”周成光用力握拉住了她的手臂。
“你别碰我！”温橙甩开他的手。
周成光摊手，无奈道：“没错，我这么做，是，全是为了给你看这些证据。”
这态度让温橙大为恼火。
周成光刚迈进半步。
“别过来！警告你离我远点！”
温橙的大脑一片空白，很清楚一点，自己并没有自作多情，周成光才没有暗恋自己。
靠不住，所有人都靠不住。人类的情感是复杂的，温蓝提醒的一点没错。
周成光倒是平静，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好。你吹吹风，等你恢复理智，自己仔细想想，我有没有你想得这么坏。”周成光边说边把视频缩回正常比例，塞还到温橙手中，“自己看，那天我拍摄的是狮子座流星雨，不是故意偷拍那个位置。”
说完，他转头去了炉前开始生火。
屏幕记录着天空中密集划过的流星，温橙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捧着相机耐心把视频看完。
视频中的男人离去后不久，另一个人追进教室，扇了温橙一耳光，尔后开始掌掴自己。掌掌响亮，在教学楼里回荡。后面进来的这人正是温蓝。
楼顶的冷风提神醒脑，温橙平静下来梳理背后的隐情。
当时悬崖上有三人，两兄妹掉下去后，第三人才离去。
这第三人会是周成光吗？或者是视频前面走掉的那人？
温橙转头看向坐在篝火旁的周成光，心说道，诈一诈看他知不知情。
“对不起，我刚才嘴比脑子快，现在想清楚了。”温橙语气软下来，“坏人怎么会花时间给我买煎饼果子，还特地细心地记住我不吃辣呢？”
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满满鄙视，但她只能在背后暗啐一口。
周成光没有回头，眸子里映出篝火，他伸手指向旁边的空椅子，“冷不冷，坐着烤火暖和很多。”
温橙坐到他旁边，憋出一种假甜的语气再度试探，“为什么选择今天给我看这个呀？”
周成光盯着呲呲上扬的火苗，生咽下一口气。
“今天警察审我，从头到尾旁敲侧击煽风点火。我能够理解，自己确实有值得被怀疑的成分。但你也多想一步，如果我着急洗脱嫌疑，直接交出这条视频就行。”
“但我把视频交给你，是想让你自己决定。如果视频在调查中不慎传播出去，对你会造成什么影响，不论发生在谁身上，哪怕只有一次，造成的伤害都可能是终生的阴影。”
他顿了顿，“这是我能想到对你最公平最妥当的方案。”
一番话让温橙忽然改观，连自己都没想到，周成光居然提前想到了。
况且，自己还误解了他的好意。
“对不起，刚才有点冲动，对不起……”温橙心觉有愧，但一时想不起来道歉的语境下，有没有别的词能用。温橙把相机重新固定到三脚架。“但，这......也不全怪我吧。这里黑灯瞎火的，很难不往坏处想。”
周成光指了指太阳穴，“那怪我？男人看男人最清醒，是那禽兽故意欺骗你的感情。”
温橙愈发笃定，周成光一定知道那人是谁。
“我信你，你这么聪明又这么心细，那禽兽……，”温橙并不知道这是两个字代表的含义，只是粗略模仿着发音，话刚铺垫了一半。
周成光的目光变得冰冷，“别装了行不行，你根本不是温橙。”他抬头，两人四目交汇，气氛陡然凝结。
温橙汗毛直立，心脏蹦到了嗓子眼儿。
「没有证据，总会不了了之的。」温蓝的忠告又在耳畔响起。
嗯，先稳住心态。反正他没有证据，我偏要嘴硬到底。“什么意思？我不是温橙，谁是？”温橙一面心虚，一面理直气壮答道。
周成光投来犀利的眼神，温橙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怯虑还是占了上风。
“你在模仿。从刚才起，我说什么，你就跟着我说什么。我称呼他为禽兽，你也跟着叫他禽兽。”
温橙如泄了气的皮球，哎，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禽兽」是啥意思啊，现在翻字典也来不及了，我刚来地球建号，一问三不知啊。
“我只是想模仿喜欢的人，不行嘛。”她小小声吱呜道。
“少来。”周成光一点面子也不给，“你很聪明，但不属于这里，有些东西是模仿都模仿不来的。你知道你们回来后有多奇怪吗。体态，气质，习惯，饮食，学习成绩还能异军突起。最关键的是，你与那个人形同陌路。”
那个人是谁？温橙真的很想问出口。
回想几个月来自己一直住校，寒假连家都没回过，所以那人只能是学校里的人，而且是他们共同认识的人。
范围一步步缩小，温橙调动银核记录，对照着视频里的模糊背影飞速检索起来。
候选人实在太多，个把月来，同学，老师，食堂员工，宿管，保安，保洁……，一张张面孔犹如快进式影片，在银核检索里批量阅过。
深一步缩小范围，那个人是最不愿意看到自己和温蓝平安归来的人，所以第一面的神情举止必有反常。
一通丝滑翻页，候选人之中表情异常的那几张脸出现了。
银核进一步以慢动作放映这组记录。
是他.......，尽管这人掩饰得很好，但也遭不住单独抽帧式分析和审视。
表情的动态变化骤停在某一帧。
禽兽是谁，答案已呼之欲出。
温橙绷直双臂掌心对向炉火，深深吸足一大口气，头低垂着平视脚下，对着夜空舒展出一个大大的懒腰。
“好，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温橙心里升起一计。
“洗耳恭听。”周成光对着火苗搓起手来。
温橙起身从容道来：“你说的都对。”她缓缓绕到周成光身后，“我不是温橙，我是她的替身。真相是什么说来话长，我担心吓到你。可你也别害怕，我没有恶意的。我只希望你告诉我，视频里的那个男人是谁？”
“替身。”周成光复述了两个字。
温橙根本不稀罕答案，她明白自己就是在拖延时间，但本以为周成光听完至少会给点儿反应，没想到眼前的男孩异常冷静。
“替不替身不重要。你先告诉我，你是谁？”说完，周成光才回头，不过已经太迟了。
原本架着相机的三脚架，已经空空如也。
周成光：“......？”
温橙头顶一轮超亮的圆月，一只脚踏在天台边沿，手里握着他的相机，乌黑的瞳仁里折射出难以捉摸的银晖。
“我是谁，与你无关。”
说完，温橙嘴角浅浅上扬，倒身往楼下坠去。
“不是吧！”周成光惊慌失措飞扑上去，脚下被砖头一勾，双臂扑腾两下跟着摔下了楼。
楼底，传上来几下清脆的弹撞声，尔后重新恢复了宁静。
超级月亮悄然上演，无名星陨在夜空里拖着长尾似锦若丝，一颗一颗编织进蓝紫色的夜幕里。
霎时，时空仿若停滞，繁星的丝线在夜空中逐渐凝停成一幅画。
一组黑影从天台边沿腾跃而起。
温橙背靠夜空，头饰明月，流陨的星光围绕在她周身涡旋宛转，看似玄之又玄，实则是时间凝滞导致的光线偏折。
“沉死我了。”
她一手托起周成光的膝关节，一手托着他的背，重新落地天台。周成光已经失去了意识，倒在自己肩头。
“这男人看着不胖，怎么能这么重啊？”
温橙被他的重量勒出了双下巴。
“你......吃铅球长大的吗？”
她的五官扭到一起，曲起膝盖顶着周成光的屁股，另一条腿往帐篷蹦跶。
“呃啊……！”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人弄进帐篷，两人又滚在一起。
温橙一把将他推远，嫌弃地把他的脑袋挪到一边，口中喘着大气休息了半天缓过劲来。
这人在安静的时候，看起来没有刚才那么讨厌。
不会是断气了吧。
温橙迅即伸指确认。鼻息尚存，活着，还好活着。
再让我碰上天上掉男人的事情，这个姿势再也不会有了。
温橙不放心又把头紧贴向胸口，血液在胸腔中簌簌流动的声音，心脏扑通扑通澎湃泵动。
人应该没大碍。盖上毯子，温橙转身离开。
毕竟是第一次使用天赋，被无知的人看到就麻烦了。
她的天赋咒语为「空」，不仅仅是暂停时空，而是在两个幺秒间插入新的时空。且新时空里的任何物体理论上都可以被自己控制、编辑和修改。
但能颠覆到什么程度，温橙心里没数。她走出帐篷，松了松酸痛的胳膊，往天台下俯瞰。
一只黑猫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只黑猫处于正常时空与定义时空的之间。只见它一副伏击捕猎的姿势，眼睛在暗处反射出骇人的反光，它扭动后肢卯足劲朝猎物进发，追了几步动作逐步放缓，如同电影的慢镜头，越跑越慢，越跑越慢，最后四脚离地停在了空中。
两个时间交界的地带称为时空阈限。时间流速在此均匀过渡，阈限带附近的时间流速是循序渐慢的，慢到不易觉察，直至完全静止。
简言之，时间逐步变慢，猫是浑然不知的。
温橙站到天台边沿，调整重力方向与一楼地面平行走下楼去。刚才也是这么下楼的，结果差点被忽然坠落的周成光完成双杀。
一楼野草堆里，温橙赶着飞虫找回了相机。看样子是报废了。镜头粉碎，物理损坏按哪儿都没反应。
温橙取走记忆卡，对空打了一个响指。
嗒！
时空毫无变化。
完了！怎么还解不开了？
温橙屏息镇定深呼吸，嗒！
......，再来。她重新屏息镇定深呼吸。
嗒！终于，黑猫保持原有的惯性着陆，继续扑腾草堆里的蚱蜢。
地上有个金属熠熠闪烁着光泽。温橙弯腰拾起，眉头舒展酝酿出一个计划。
温橙忽然心生一种可怕的联想：温蓝会不会躺在后备箱里。
她跟了过去，停住脚步不敢靠得太近，心里七上八下，眼睛直勾勾盯着即将开启的那道缝隙。
“噔！”
后备箱上盖弹起。
“天文望远镜，相机，一个镜头，两个镜头，三脚架，赤道仪......”周成光从里面搬出一套套天文发烧友装备，放好原地清点了一遍，咚地扣回了后备箱。
“要我帮你吗？”温橙心里松了口气。
周成光摇头，背上装备跟司机打了个招呼，“叔叔，今天要比较晚，您去老地方等我吧。”
二人前后脚登上顶楼，天台上有一个支好的帐篷和一个未生火的碳炉。
此时，天已经全黑，夜风抚在脸上凉得割人。
“想不到你这种贵公子，晚上竟然睡在这儿？”温橙一边问，一边撩开帐篷查看，走到天台边沿向下俯瞰。
夜空笼罩着楼顶上的二人，楼下荒无人烟，能观摩到鹿洲大学的全貌。风无声地驱散晴夜的浮云，不时露出一两颗眨眼的星星。
周成光的注意力全在调试装备，延迟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了温橙的提问。
“今晚有超级月亮。听说，许愿时旁边有人陪伴，会比较灵验。”
温橙的笑容猝然消失，“不好意思。如果没别的事，我想先回去了。”态度十分坚决。
“哈，猜到你不感兴趣。急什么，明天又没有必修课，这么担心学校的话，我可以辅导你。”周成光摆弄好相机，拨弄几个键，摆手招呼温橙过来。
“看看这个，你肯定会感兴趣的。”说完，他撤到一旁。
温橙心升疑虑微弓着腰，相机的一小块屏幕里正播放着一段视频。
那是一间堆满杂物的实验室，视频中的有个女子衣衫不整与一个男人交织在一起。男方的背影被一块阴影遮挡，糊作一团。
画面颗粒感略重，分辨率感人，可温橙不得不承认，视频中的女主角就是自己。
这男人是谁？她认不出。
左下角有拍摄时间，视频是在去年11月拍摄的。
装傻或者死鸭子嘴硬。各种理由在温橙脑中快速闪过。耳朵不自然地红了起来，心间骤燃起一团怒火。
“周成光！你什么意思？！”
他一步一步都是有目的的，温橙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怒意如核能般炸得脑壳里嗡嗡直响。
“想不到你这么变态，故意神神秘秘引我来，就为了逼我看这个？你到底什么居心啊？！”
温橙越说越失望，对他，也是对自己。她完全没有觉察到自己一直在后退，再几步就能直达一楼。
“你悠着点！”周成光用力握拉住了她的手臂。
“你别碰我！”温橙甩开他的手。
周成光摊手，无奈道：“没错，我这么做，是，全是为了给你看这些证据。”
这态度让温橙大为恼火。
周成光刚迈进半步。
“别过来！警告你离我远点！”
温橙的大脑一片空白，很清楚一点，自己并没有自作多情，周成光才没有暗恋自己。
靠不住，所有人都靠不住。人类的情感是复杂的，温蓝提醒的一点没错。
周成光倒是平静，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好。你吹吹风，等你恢复理智，自己仔细想想，我有没有你想得这么坏。”周成光边说边把视频缩回正常比例，塞还到温橙手中，“自己看，那天我拍摄的是狮子座流星雨，不是故意偷拍那个位置。”
说完，他转头去了炉前开始生火。
屏幕记录着天空中密集划过的流星，温橙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捧着相机耐心把视频看完。
视频中的男人离去后不久，另一个人追进教室，扇了温橙一耳光，尔后开始掌掴自己。掌掌响亮，在教学楼里回荡。后面进来的这人正是温蓝。
楼顶的冷风提神醒脑，温橙平静下来梳理背后的隐情。
当时悬崖上有三人，两兄妹掉下去后，第三人才离去。
这第三人会是周成光吗？或者是视频前面走掉的那人？
温橙转头看向坐在篝火旁的周成光，心说道，诈一诈看他知不知情。
“对不起，我刚才嘴比脑子快，现在想清楚了。”温橙语气软下来，“坏人怎么会花时间给我买煎饼果子，还特地细心地记住我不吃辣呢？”
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满满鄙视，但她只能在背后暗啐一口。
周成光没有回头，眸子里映出篝火，他伸手指向旁边的空椅子，“冷不冷，坐着烤火暖和很多。”
温橙坐到他旁边，憋出一种假甜的语气再度试探，“为什么选择今天给我看这个呀？”
周成光盯着呲呲上扬的火苗，生咽下一口气。
“今天警察审我，从头到尾旁敲侧击煽风点火。我能够理解，自己确实有值得被怀疑的成分。但你也多想一步，如果我着急洗脱嫌疑，直接交出这条视频就行。”
“但我把视频交给你，是想让你自己决定。如果视频在调查中不慎传播出去，对你会造成什么影响，不论发生在谁身上，哪怕只有一次，造成的伤害都可能是终生的阴影。”
他顿了顿，“这是我能想到对你最公平最妥当的方案。”
一番话让温橙忽然改观，连自己都没想到，周成光居然提前想到了。
况且，自己还误解了他的好意。
“对不起，刚才有点冲动，对不起……”温橙心觉有愧，但一时想不起来道歉的语境下，有没有别的词能用。温橙把相机重新固定到三脚架。“但，这......也不全怪我吧。这里黑灯瞎火的，很难不往坏处想。”
周成光指了指太阳穴，“那怪我？男人看男人最清醒，是那禽兽故意欺骗你的感情。”
温橙愈发笃定，周成光一定知道那人是谁。
“我信你，你这么聪明又这么心细，那禽兽……，”温橙并不知道这是两个字代表的含义，只是粗略模仿着发音，话刚铺垫了一半。
周成光的目光变得冰冷，“别装了行不行，你根本不是温橙。”他抬头，两人四目交汇，气氛陡然凝结。
温橙汗毛直立，心脏蹦到了嗓子眼儿。
「没有证据，总会不了了之的。」温蓝的忠告又在耳畔响起。
嗯，先稳住心态。反正他没有证据，我偏要嘴硬到底。“什么意思？我不是温橙，谁是？”温橙一面心虚，一面理直气壮答道。
周成光投来犀利的眼神，温橙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怯虑还是占了上风。
“你在模仿。从刚才起，我说什么，你就跟着我说什么。我称呼他为禽兽，你也跟着叫他禽兽。”
温橙如泄了气的皮球，哎，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禽兽」是啥意思啊，现在翻字典也来不及了，我刚来地球建号，一问三不知啊。
“我只是想模仿喜欢的人，不行嘛。”她小小声吱呜道。
“少来。”周成光一点面子也不给，“你很聪明，但不属于这里，有些东西是模仿都模仿不来的。你知道你们回来后有多奇怪吗。体态，气质，习惯，饮食，学习成绩还能异军突起。最关键的是，你与那个人形同陌路。”
那个人是谁？温橙真的很想问出口。
回想几个月来自己一直住校，寒假连家都没回过，所以那人只能是学校里的人，而且是他们共同认识的人。
范围一步步缩小，温橙调动银核记录，对照着视频里的模糊背影飞速检索起来。
候选人实在太多，个把月来，同学，老师，食堂员工，宿管，保安，保洁……，一张张面孔犹如快进式影片，在银核检索里批量阅过。
深一步缩小范围，那个人是最不愿意看到自己和温蓝平安归来的人，所以第一面的神情举止必有反常。
一通丝滑翻页，候选人之中表情异常的那几张脸出现了。
银核进一步以慢动作放映这组记录。
是他.......，尽管这人掩饰得很好，但也遭不住单独抽帧式分析和审视。
表情的动态变化骤停在某一帧。
禽兽是谁，答案已呼之欲出。
温橙绷直双臂掌心对向炉火，深深吸足一大口气，头低垂着平视脚下，对着夜空舒展出一个大大的懒腰。
“好，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温橙心里升起一计。
“洗耳恭听。”周成光对着火苗搓起手来。
温橙起身从容道来：“你说的都对。”她缓缓绕到周成光身后，“我不是温橙，我是她的替身。真相是什么说来话长，我担心吓到你。可你也别害怕，我没有恶意的。我只希望你告诉我，视频里的那个男人是谁？”
“替身。”周成光复述了两个字。
温橙根本不稀罕答案，她明白自己就是在拖延时间，但本以为周成光听完至少会给点儿反应，没想到眼前的男孩异常冷静。
“替不替身不重要。你先告诉我，你是谁？”说完，周成光才回头，不过已经太迟了。
原本架着相机的三脚架，已经空空如也。
周成光：“......？”
温橙头顶一轮超亮的圆月，一只脚踏在天台边沿，手里握着他的相机，乌黑的瞳仁里折射出难以捉摸的银晖。
“我是谁，与你无关。”
说完，温橙嘴角浅浅上扬，倒身往楼下坠去。
“不是吧！”周成光惊慌失措飞扑上去，脚下被砖头一勾，双臂扑腾两下跟着摔下了楼。
楼底，传上来几下清脆的弹撞声，尔后重新恢复了宁静。
超级月亮悄然上演，无名星陨在夜空里拖着长尾似锦若丝，一颗一颗编织进蓝紫色的夜幕里。
霎时，时空仿若停滞，繁星的丝线在夜空中逐渐凝停成一幅画。
一组黑影从天台边沿腾跃而起。
温橙背靠夜空，头饰明月，流陨的星光围绕在她周身涡旋宛转，看似玄之又玄，实则是时间凝滞导致的光线偏折。
“沉死我了。”
她一手托起周成光的膝关节，一手托着他的背，重新落地天台。周成光已经失去了意识，倒在自己肩头。
“这男人看着不胖，怎么能这么重啊？”
温橙被他的重量勒出了双下巴。
“你......吃铅球长大的吗？”
她的五官扭到一起，曲起膝盖顶着周成光的屁股，另一条腿往帐篷蹦跶。
“呃啊……！”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人弄进帐篷，两人又滚在一起。
温橙一把将他推远，嫌弃地把他的脑袋挪到一边，口中喘着大气休息了半天缓过劲来。
这人在安静的时候，看起来没有刚才那么讨厌。
不会是断气了吧。
温橙迅即伸指确认。鼻息尚存，活着，还好活着。
再让我碰上天上掉男人的事情，这个姿势再也不会有了。
温橙不放心又把头紧贴向胸口，血液在胸腔中簌簌流动的声音，心脏扑通扑通澎湃泵动。
人应该没大碍。盖上毯子，温橙转身离开。
毕竟是第一次使用天赋，被无知的人看到就麻烦了。
她的天赋咒语为「空」，不仅仅是暂停时空，而是在两个幺秒间插入新的时空。且新时空里的任何物体理论上都可以被自己控制、编辑和修改。
但能颠覆到什么程度，温橙心里没数。她走出帐篷，松了松酸痛的胳膊，往天台下俯瞰。
一只黑猫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只黑猫处于正常时空与定义时空的之间。只见它一副伏击捕猎的姿势，眼睛在暗处反射出骇人的反光，它扭动后肢卯足劲朝猎物进发，追了几步动作逐步放缓，如同电影的慢镜头，越跑越慢，越跑越慢，最后四脚离地停在了空中。
两个时间交界的地带称为时空阈限。时间流速在此均匀过渡，阈限带附近的时间流速是循序渐慢的，慢到不易觉察，直至完全静止。
简言之，时间逐步变慢，猫是浑然不知的。
温橙站到天台边沿，调整重力方向与一楼地面平行走下楼去。刚才也是这么下楼的，结果差点被忽然坠落的周成光完成双杀。
一楼野草堆里，温橙赶着飞虫找回了相机。看样子是报废了。镜头粉碎，物理损坏按哪儿都没反应。
温橙取走记忆卡，对空打了一个响指。
嗒！
时空毫无变化。
完了！怎么还解不开了？
温橙屏息镇定深呼吸，嗒！
......，再来。她重新屏息镇定深呼吸。
嗒！终于，黑猫保持原有的惯性着陆，继续扑腾草堆里的蚱蜢。
地上有个金属熠熠闪烁着光泽。温橙弯腰拾起，眉头舒展酝酿出一个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