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谁敢！”
“行云，当心，要留命。”封知意满不在乎地说道。
李总兵一听，心道：乖乖，原来是小王爷梁行云，怎的一出来就冲我发火？还直接一把飞刀直冲自己而来，速度太快，李总兵躲不开，幸好只是堪堪擦过他的脖颈顺带斩断了一缕头发，是威胁？！莫不是我要抓凶手还得了罪他？”
虽说现如今这南梁的政务和兵权都被归了郡丞府管，但梁王府还是表面上的南梁之主，梁家在此经营几百年，那根基和威信可不是随便就能磨灭的。并且在梁行云手里还有五万藤甲骑兵，所以此行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不过此时，李总兵长刀在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想他一生纵横沙场，何时曾受过这种气，正好会会这南梁新主！
手中劲力不减反增。正当那长刀带着凛凛风声落下时，梁行云竟未闪躲，反而一笑翻手又是一把飞刀，后发先至，扎入了李总兵的右腿大动脉。
李总兵吃痛地吸了一口气，腿脚一软手里使不上劲，那刀锋一偏就随冲力脱了手，落了地，李总兵不愧身经百战，越挫越勇，竟顺手从身旁桌上拔出一把解羊排的镬刀，又冲梁行云发起攻势，又一刀呼啸如虎狼！
这回梁行云倒是侧身闪躲开了，而后不慌不忙地找准机会，欺身而入，一手钳住李总兵再次举刀的手腕，同时将藏在另一手的短刀一翻，再向李总兵的左腿划去，李总兵吃痛喊了一声，左手也下意识地抓住梁行云持刀的手，企图把他推远些，就趁这个空挡，梁行云右手发力抓着李总兵持刀的手腕一转，就这么把镬刀又打飞了出去。
那里周忠武本欲出言劝阻，却被那扑面而来一闪而过钉在柱子上的镬刀的气势，惊出一身冷汗，硬生生把想说的话给吞了回去。
李总兵这里刚想往后退，却又被梁行云以极快的速度在手臂和大腿上各划了两三刀。此时再想求饶什么的估计也来不及了，他只能忍者痛着步步后退，然后大喝一声，拔出刚才被扎在大腿上的短刀，又朝梁行云刺去，梁行云信步轻移，又一闪躲后直接接住了李总兵握刀的手，而这时李总兵也学聪明了，立马上手搭住了梁行云的左手，不再给他偷袭的机会。
然而，梁行云手上却似无骨，只一松就甩掉了李总兵的钳制，在空中画了一个漂亮的半圆，同时那短刀再次翻出，毫不犹豫地就插入了李总兵的右手手臂，当李总兵短刀掉落的那一刻，梁行云突然转至李总兵的身后，手臂揽住李总兵，另一手短刀翻出，一刻都没停下地从左至右朝李总兵大腿狠狠划过，而后梁行云顺势松开了手，李总兵便不可控地向前滑去，跪坐在地上。好似还未回过神。
这一切说来话长，但只两三呼吸之间已过。。。。。。
梁行云怒意内敛，却似带着笑，像个玩游戏意犹未尽的孩子，闲适而专注地向前走了两步，弯下腰，右手手臂往李总兵身前一捞，李总兵的脖子就被死死地卡在了梁行云的手肘间，霎时间连喘气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显然，好不容易有个王爷府内动武的由头，这梁小王爷并不介意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杀掉一个中央将军，轻轻一笑，刚要发力——
“梁行云，要留命”这时程一砚那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不然不太好处理”。
闻言小王爷这才松了手，惋惜地看着李总兵落到了地上，满不在乎地扫了眼周围，又理了理衣服，这才走到封知意的身边，坐了下来，似乎是累极了，干脆闭上了眼睛，彷佛如入定一般，就这样安静地坐着。
更可怕的是什么呢？
是梁行云在做这一切的时候，表情始终很平静，仿佛就如同捡了本掉落在地上的书那样若无其事，而程一砚也很可怕，因为在这种时候，程一砚还能一如既往地大方得体的微笑着，眼神一一扫过众人，这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心里发毛。
来聚会的人里但凡有点分量的，不过是郡丞和奉命与节度使同来的巡查官金正与，此时早已被梁行云的行径吓得呆若木鸡；
而南梁财务官张光禄则是目光时不时就往梁行云身上偷偷一瞥，再配上他那猥琐的笑容，不用猜，估计是找到一辈子追随的靠山了，正想着如何巴结上；
而邵郡丞又是盛家外戚，周礼部这人早和李总兵的亲信们一起被吓晕过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晕，那么只有。。。。。。
“觉慧大师好，在下想请大师帮个忙，有道是出家人不打诳语，因此想请大师等会做个见证，不知大师可否愿意？”程一砚收回目光道。
“阿弥陀佛，举手之劳罢了，程施主尽管吩咐便是。”
程一砚于是转头看了一眼梁行云。梁行云虽并未睁开眼睛，却默契地彷佛感应到程一砚的视线一般，语气露着森森寒意开口道：“周忠武，打开偏殿，搜身！”
当下宾客都在，显然最重要的就是先找到凶器。
第一个被检查的自然是封知意，他的衣物、香囊、绸带甚至连头发都披散下来查了一番，却理所应当的，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没有找到。
接着是舞姬和侍者，而后是其他宾客。。。。。。
“常言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梁王爷好计谋，这样一来谁敢说梁王是在包庇封家呢！若是有人敢说嘴，这是要背上污蔑封家的罪名，抓人不成反害自己，众口销的是自己的骨！”
刚缓过劲来的李总兵，简直恨不得把这三个人千刀万剐，眼神如利剑一般，死死盯住梁行云，恨不能将他身体扎出两个血洞。自己虽满身的伤痕却非致命，梁行云的刀法力道“几乎”刀刀精准，除了第一刀，后面每一刀都是擦着筋脉的边，搅着血肉，钻心地疼，却不让你死，就这么生生受着。
忍不下这口气嚷道“不过我却不怕说，那凶器虽不在节度使大人身上，当时众目睽睽之下，只就封家少爷坐在其身侧，还要搜的什么身？找着什么东西？”
梁行云闻言睁开了双眼，眯着眼睛看了李总兵一会，他可不削于跟一个手下败将啰嗦，转而又闭上了眼睛，遂与张学傅道：“学傅大人，自个儿搜身后，派个外院的护卫领我令牌，去请殷家的道医来。”
那一众宾客被吓得没一个敢吭声的，李总兵自觉没趣冷哼一声，闭目调息，而张学傅早在一旁候着，得令即按吩咐行事。
程一砚是最后一个检查完毕的，等他走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因为封知意嫌疑最大，连着程一砚也被翻得仔仔细细，光是里衫的卷边缝隙都检查了一番，和尚开口道：“没有，什么也没有查出来，所有人都没有问题。”
气氛浓重了起来，大家都心知肚明，方才梁王已经调动了自己的军队，将王府彻底围住了。凶器没找到，倘若再查不出什么，那就只能看各方势力讨价还价，权衡利弊，共同手握对方把柄达到一种平衡的牵制之后，才能诞生一个无懈可击的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真相”。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天似乎更黑了。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静静地坐着，梁行云觉得时机已到，缓缓睁开双眼，盯着金御史，仿佛金御史就要开口说话。
金御史不愧为官多年，立即心领神会，徒地就目光不呆了，哆哆嗦嗦颤颤巍巍地打开两片嘴巴，刚想气若游丝地咳一声，说点什么，却被一声惊异声给打断——
“啧，不对呀，行舟，这是你们梁府的东西吗？”
封知意这时忽从节度使染血的衣袖里掏出一物，就近拿个铜盆兑清水洗了两遍，是一支翠白玉响铃簪，在梁行云面前晃了晃，梁行云不认识摇了摇头。封知意就把簪子塞到了程一砚手里“给你”。
程一砚以白手帕接过簪子仔细端详，“节度使一个男子拿着姑娘戴的簪子？”
“这物件，我之前与节度使大人寒暄的时候就看到了，还以为是大人他要献给哪家姑娘的礼物。。。”张学傅这时凑了上来躬身猜测道：“虽然我看长相就知道这节度使不是什么好人，就他黑黢黢的又肥头大耳的，一定没有人家愿意把姑娘许他！但是看面相就知道他平日一定是色胆包天，不过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就算打听到了，打听到哪家楚楼琴馆的姑娘最是好看，只是大人他自从进来梁府就没有出去过了。。。。。。”
“。。。。。。”阿弥陀佛，节度使走好。
“所以，这就是那个多出来的东西？为何之前别人搜不到呢？莫非因为是封知意他。。。”
程一砚并未理会张学傅的唠叨和大和尚的呢喃，只是思考着：“多出一根翠玉簪又能代表什么呢？凶器吗？别开玩笑了，一根簪子顶多能划出几道伤口，况且这个有一定武功在身的节度使，并不是什么绣花枕头。自杀吗？不像。其手旁还有酒杯和食物，看节度使那死后依然紧绷着的惊恐的表情，显然是看到了什么。那些舞姬里有刺客飞刃？当时全场都看着呢，并没有这样的机会。从那伤口刺入的深度看，必是力大近身的行刺。然而凶手随后带走凶器简直太不明智，这才有了后面的搜身和王府里的翻腾，只是也未有发现。。。不过可以肯定，这根簪子平白无故出现在这着实不合理，一定还有什么，一定还有。”程一砚闭上眼睛全力回想今晚发生的种种。因为他就坐在隔壁桌，且时刻在意着封知意，所以也连带看到了一些节度使的举动。
他突然想到，一开始节度使还喋喋不休的跟封知意搭话，但是封知意全然没理，自顾自地吃着，偶尔敷衍“嗯，嗯”两声，然后呢，然后节度使看他这样估计也不好当众发作，也自顾自饮酒，而后突然往怀里摸了摸，似乎摸出了什么，而后还弄撒了手里的酒樽。
对，节度使摸出了什么？
只是因为被封知意挡住了视线，他并未看到是什么物件。程一砚突然睁开眼睛，扫视一周，凭借着过目不忘的本事，确认着每一个坐席，回想着众人当时对应的位置，然后终于望定一人，他，应该看见了。
一看程一砚的眼神，封知意立马会意，从这些各怀鬼胎的众人里，肯定能问出些东西来。
“大家快说说事发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哪怕再小都可以，不然大家就一起熬鹰吧！”封知意干脆懒散地往后一躺，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睛也是瞥向了金御史。
“我。。。我好像。。。。。。”金御史被程一砚等看得极不自在，畏畏缩缩地说着，又看了一眼惨不忍睹的李总兵，仰头喝了一杯酒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突然抬起头向着程一砚道：
“我见到了！那时候我刚想着去给节度使敬酒，却注意到他很慌张地看着手里的铜镜，他似乎在看他的右边的屏风上有什么，而后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重复哆哆嗦嗦举起镜子又迅速把镜面盖在桌子上，而后我刚低头准备倒酒，结果他就被杀了。。。”
“胡说！屏风后面是墙壁，明明什么都没有，我特意命人打扫得干干净净！”张学傅像是被踩到尾巴似的，尖声骂道。宴会的人员都是他在打点安排，这屏风后若是多了个刺客，那可是他的锅。
并且那屏风紧挨着墙壁，的确也是藏不住人。
“王爷。。。莫不是贵府有什么偷情用的暗道？”李总兵不知道什么时候缓了过来，拼命攒着一口气，抓住这一刻的机会，对梁行云意有所指地讥讽道。
梁行云看也不看他，立即向着屏风飞出了五把刀，刀堪堪刺入墙壁几分便纷纷落在了地上，李总兵的亲信看着这一幕刚想嘲笑梁行云刀功不精，却见节度使身后的墙壁整面开始松动掉落，残砖的后面果然还是一整面实墙。
“王爷府，并没有什么暗道。”
“你当时就在他身边，这个你没注意到吗？”程一砚低头轻声问了封知意。
“噢，没有，我只知道他在怀里摸出了什么，再说了，我看他作甚？这美食比他好看多了！”
“镜子！对，镜子，怎么会有人自己照镜子反而把自己吓到酒撒的，虽然他长得确实像得罪了女娲，但还不至于被吓到手抖。”
“。。。。。。”阿弥陀佛，节度一定要使走好。
案桌上有镜子作为摆设本不足为奇，是以前面也未加注意，当那面镜子从案桌上一堆被打翻的盘子中被搜出来的那一刻，程一砚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镜子就是一面平平无奇的铜镜，只是背面雕刻了端午的五毒，加上一个蛇缠龟的纹样罢了，没有机关，也不新奇，每个人都轮流照了一番，最后也拿着都照遍各个角落，于是众人难得心照不宣异口同声地断定，这镜子，它没有问题。
封知意见此却来了兴趣，拿过簪子和铜镜一起放在桌上，或是让人把簪子放到铜镜上，或是用簪子各种角度戳着铜镜，都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于是封知意只好强迫自己再次静下心来想想，还有没有其他被忽视的细节。
“哼！这是当然，这是我和节度使在京城市场中闲逛时，他随手买来把玩的小玩意，能有什么奇淫巧计！”李总兵此时，总算是在道医的治疗下缓了过来，中气十足的讥讽。
噢，看来殷拂师姐的医术又精湛了，到底是天纵英才，不稀奇。
可是线索断了，于是王爷府内的气氛再一次沉默。
封知意有点挫败的抓了抓头发，突然被身旁的程一砚扯了扯衣角，用眼神示意他赶紧看地上的扇面。却不知何时封知意随身携带的折扇自动打开了，而画中的粉红佳人渐渐变为了骷髅。
“这，这不是，可我之前就看了，明明就没有。。。。。。”封知意声音不大，看着这发现，却是要激动起来了。
程一砚没有出声打断封知意，只是在他要继续往下说之时，抬起纤长如青葱般的手指，轻轻抵在唇边，一双盛水的桃花眼顾盼生姿，就这么看着封知意。
封知意立刻噤了声。
而后程一砚悄悄把簪子放得离铜镜远了些，骷髅图在此时又突然变淡，恢复成了佳人图。
“果然有东西。。。”
更深露重，程一砚一身青衣，衣摆受风轻轻晃动，在火光的照映下，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那一刻封知意突然真切感受到了何为“智多近妖”。
封知意遂不动声色地，挪到梁行云的身边坐下，也不和他说话，就低头假装随意地，用两根手指缠绕着一条绣工惨不忍睹的雪白绸带，偶尔不住地巴巴看着门口，一副好似在等救兵的模样。
终于抓到一个其他人都没往这看的时机，悄声又快速地问梁行云，“今天宴会。。。张学傅一共定了多少个丫鬟，进荣嘉堂？“说完又专心地缠起了绸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梁行云眯了眯眼睛，看了张学傅一眼。随后两只手交叠动了动，又放松下来右手食指和中指在左手手背上敲了几下，然后又开始闭目养神。
这是藤甲军中的特殊暗号，被不远处的周忠武一看便知其指令。有小王爷在此震慑，没人发觉周忠武出去了一会，又转了回来。
大约一刻钟过去，众人的焦点虽还在这几人身上，但都在私下里议论真相如何，这时周忠武干咳一声，在护腕上敲了几下，梁行云稳音忽睁开眼睛，向封知意道，“你这缠了有二十六回了罢？这么喜欢这绸带？回头给你买条新的？”
“你不懂，我这是在专注思考事情，而且你说错了，不是二十六回，是二十七回，可见你闭眼还不如我睁眼来得心静！”
看这封知意竟敢顶撞杀气腾腾的梁小王爷，众人皆吸了一口凉气，生怕下一秒，封知意就要命丧黄泉。
结果，梁行云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顺着他的话道，“那你再缠一回，我再数一回。”说完眼神往周忠武脸上一刮。周忠武于是不动声色地靠近了窗边，不动声色地丢出了一张纸条，不多会就有一张纸条又递了回来。
周忠武向梁行云递了一个确定的眼色。
梁行云看着封知意这时又缠了一圈，道“确定了，一共是二十六回。”
原来这是三人习惯的暗号，说的是刚刚探子回报的，今晚侍宴婢女的数目，可话还没说完，封知意迅速把手指抽出来，绸带立即散开，“你错了，这样也算一圈！”
“这就是多出的那一圈，按规则其实是你赢了，但是我突然把手指抽了出来，在你话音未落之时，绸带立即散开，所以算我赢了！”。
梁行云看着封知意忽然放松了下来，“你对了，是二十七”，他相信封知意默默在心内数着的，在他们坐席面前曾经出现过的侍女的数目，没有错。
“如此便是多了一个侍女”
虽然根据周忠武的核实，守在门外的护卫有注意清点过，是只有二十六个侍女，但以梁行云对封知意那近乎没道理的信任，封知意要强说是二十七，那便是二十七个侍女。。。。。。
“这门无头公案，看来又是封家的买卖了。”
同一时，众人在那干耗着都有点傻眼，这演的是哪出，现在又待如何？对此均是不解，又不敢说，谁也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不会出招，只知道周忠武还守着入口，程一砚仍在仔细查验，封家地位超卓，这似乎本就是他的工作，而小王爷和封知意像是已经无聊到在比赛数数了？！
然而，也并未有人轻举妄动，只是大家都各自找地方三三两两安静了下来。就连李总兵累了一晚，席地就此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蛙鸣声渐渐不可闻了，促织的声音也越来越不真切了，众人都知道，天快要大亮了，又将迎来一轮新日，但嘉荣堂内发生的事，仿佛是一局死棋。没有人认罪，也没有替罪羊。
就在此晨光初显的一刻，从远处忽有马蹄声传来，踢嗒踢嗒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不多时，在众人包括封梁程三人的诧异中，一名钦差已经一路举着一个卷轴步入了嘉荣堂。
“圣旨到，众人接旨！”
【毕竟不知案情如何处置，且听下回分解】
“行云，当心，要留命。”封知意满不在乎地说道。
李总兵一听，心道：乖乖，原来是小王爷梁行云，怎的一出来就冲我发火？还直接一把飞刀直冲自己而来，速度太快，李总兵躲不开，幸好只是堪堪擦过他的脖颈顺带斩断了一缕头发，是威胁？！莫不是我要抓凶手还得了罪他？”
虽说现如今这南梁的政务和兵权都被归了郡丞府管，但梁王府还是表面上的南梁之主，梁家在此经营几百年，那根基和威信可不是随便就能磨灭的。并且在梁行云手里还有五万藤甲骑兵，所以此行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不过此时，李总兵长刀在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想他一生纵横沙场，何时曾受过这种气，正好会会这南梁新主！
手中劲力不减反增。正当那长刀带着凛凛风声落下时，梁行云竟未闪躲，反而一笑翻手又是一把飞刀，后发先至，扎入了李总兵的右腿大动脉。
李总兵吃痛地吸了一口气，腿脚一软手里使不上劲，那刀锋一偏就随冲力脱了手，落了地，李总兵不愧身经百战，越挫越勇，竟顺手从身旁桌上拔出一把解羊排的镬刀，又冲梁行云发起攻势，又一刀呼啸如虎狼！
这回梁行云倒是侧身闪躲开了，而后不慌不忙地找准机会，欺身而入，一手钳住李总兵再次举刀的手腕，同时将藏在另一手的短刀一翻，再向李总兵的左腿划去，李总兵吃痛喊了一声，左手也下意识地抓住梁行云持刀的手，企图把他推远些，就趁这个空挡，梁行云右手发力抓着李总兵持刀的手腕一转，就这么把镬刀又打飞了出去。
那里周忠武本欲出言劝阻，却被那扑面而来一闪而过钉在柱子上的镬刀的气势，惊出一身冷汗，硬生生把想说的话给吞了回去。
李总兵这里刚想往后退，却又被梁行云以极快的速度在手臂和大腿上各划了两三刀。此时再想求饶什么的估计也来不及了，他只能忍者痛着步步后退，然后大喝一声，拔出刚才被扎在大腿上的短刀，又朝梁行云刺去，梁行云信步轻移，又一闪躲后直接接住了李总兵握刀的手，而这时李总兵也学聪明了，立马上手搭住了梁行云的左手，不再给他偷袭的机会。
然而，梁行云手上却似无骨，只一松就甩掉了李总兵的钳制，在空中画了一个漂亮的半圆，同时那短刀再次翻出，毫不犹豫地就插入了李总兵的右手手臂，当李总兵短刀掉落的那一刻，梁行云突然转至李总兵的身后，手臂揽住李总兵，另一手短刀翻出，一刻都没停下地从左至右朝李总兵大腿狠狠划过，而后梁行云顺势松开了手，李总兵便不可控地向前滑去，跪坐在地上。好似还未回过神。
这一切说来话长，但只两三呼吸之间已过。。。。。。
梁行云怒意内敛，却似带着笑，像个玩游戏意犹未尽的孩子，闲适而专注地向前走了两步，弯下腰，右手手臂往李总兵身前一捞，李总兵的脖子就被死死地卡在了梁行云的手肘间，霎时间连喘气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显然，好不容易有个王爷府内动武的由头，这梁小王爷并不介意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杀掉一个中央将军，轻轻一笑，刚要发力——
“梁行云，要留命”这时程一砚那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不然不太好处理”。
闻言小王爷这才松了手，惋惜地看着李总兵落到了地上，满不在乎地扫了眼周围，又理了理衣服，这才走到封知意的身边，坐了下来，似乎是累极了，干脆闭上了眼睛，彷佛如入定一般，就这样安静地坐着。
更可怕的是什么呢？
是梁行云在做这一切的时候，表情始终很平静，仿佛就如同捡了本掉落在地上的书那样若无其事，而程一砚也很可怕，因为在这种时候，程一砚还能一如既往地大方得体的微笑着，眼神一一扫过众人，这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心里发毛。
来聚会的人里但凡有点分量的，不过是郡丞和奉命与节度使同来的巡查官金正与，此时早已被梁行云的行径吓得呆若木鸡；
而南梁财务官张光禄则是目光时不时就往梁行云身上偷偷一瞥，再配上他那猥琐的笑容，不用猜，估计是找到一辈子追随的靠山了，正想着如何巴结上；
而邵郡丞又是盛家外戚，周礼部这人早和李总兵的亲信们一起被吓晕过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晕，那么只有。。。。。。
“觉慧大师好，在下想请大师帮个忙，有道是出家人不打诳语，因此想请大师等会做个见证，不知大师可否愿意？”程一砚收回目光道。
“阿弥陀佛，举手之劳罢了，程施主尽管吩咐便是。”
程一砚于是转头看了一眼梁行云。梁行云虽并未睁开眼睛，却默契地彷佛感应到程一砚的视线一般，语气露着森森寒意开口道：“周忠武，打开偏殿，搜身！”
当下宾客都在，显然最重要的就是先找到凶器。
第一个被检查的自然是封知意，他的衣物、香囊、绸带甚至连头发都披散下来查了一番，却理所应当的，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没有找到。
接着是舞姬和侍者，而后是其他宾客。。。。。。
“常言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梁王爷好计谋，这样一来谁敢说梁王是在包庇封家呢！若是有人敢说嘴，这是要背上污蔑封家的罪名，抓人不成反害自己，众口销的是自己的骨！”
刚缓过劲来的李总兵，简直恨不得把这三个人千刀万剐，眼神如利剑一般，死死盯住梁行云，恨不能将他身体扎出两个血洞。自己虽满身的伤痕却非致命，梁行云的刀法力道“几乎”刀刀精准，除了第一刀，后面每一刀都是擦着筋脉的边，搅着血肉，钻心地疼，却不让你死，就这么生生受着。
忍不下这口气嚷道“不过我却不怕说，那凶器虽不在节度使大人身上，当时众目睽睽之下，只就封家少爷坐在其身侧，还要搜的什么身？找着什么东西？”
梁行云闻言睁开了双眼，眯着眼睛看了李总兵一会，他可不削于跟一个手下败将啰嗦，转而又闭上了眼睛，遂与张学傅道：“学傅大人，自个儿搜身后，派个外院的护卫领我令牌，去请殷家的道医来。”
那一众宾客被吓得没一个敢吭声的，李总兵自觉没趣冷哼一声，闭目调息，而张学傅早在一旁候着，得令即按吩咐行事。
程一砚是最后一个检查完毕的，等他走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因为封知意嫌疑最大，连着程一砚也被翻得仔仔细细，光是里衫的卷边缝隙都检查了一番，和尚开口道：“没有，什么也没有查出来，所有人都没有问题。”
气氛浓重了起来，大家都心知肚明，方才梁王已经调动了自己的军队，将王府彻底围住了。凶器没找到，倘若再查不出什么，那就只能看各方势力讨价还价，权衡利弊，共同手握对方把柄达到一种平衡的牵制之后，才能诞生一个无懈可击的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真相”。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天似乎更黑了。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静静地坐着，梁行云觉得时机已到，缓缓睁开双眼，盯着金御史，仿佛金御史就要开口说话。
金御史不愧为官多年，立即心领神会，徒地就目光不呆了，哆哆嗦嗦颤颤巍巍地打开两片嘴巴，刚想气若游丝地咳一声，说点什么，却被一声惊异声给打断——
“啧，不对呀，行舟，这是你们梁府的东西吗？”
封知意这时忽从节度使染血的衣袖里掏出一物，就近拿个铜盆兑清水洗了两遍，是一支翠白玉响铃簪，在梁行云面前晃了晃，梁行云不认识摇了摇头。封知意就把簪子塞到了程一砚手里“给你”。
程一砚以白手帕接过簪子仔细端详，“节度使一个男子拿着姑娘戴的簪子？”
“这物件，我之前与节度使大人寒暄的时候就看到了，还以为是大人他要献给哪家姑娘的礼物。。。”张学傅这时凑了上来躬身猜测道：“虽然我看长相就知道这节度使不是什么好人，就他黑黢黢的又肥头大耳的，一定没有人家愿意把姑娘许他！但是看面相就知道他平日一定是色胆包天，不过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就算打听到了，打听到哪家楚楼琴馆的姑娘最是好看，只是大人他自从进来梁府就没有出去过了。。。。。。”
“。。。。。。”阿弥陀佛，节度使走好。
“所以，这就是那个多出来的东西？为何之前别人搜不到呢？莫非因为是封知意他。。。”
程一砚并未理会张学傅的唠叨和大和尚的呢喃，只是思考着：“多出一根翠玉簪又能代表什么呢？凶器吗？别开玩笑了，一根簪子顶多能划出几道伤口，况且这个有一定武功在身的节度使，并不是什么绣花枕头。自杀吗？不像。其手旁还有酒杯和食物，看节度使那死后依然紧绷着的惊恐的表情，显然是看到了什么。那些舞姬里有刺客飞刃？当时全场都看着呢，并没有这样的机会。从那伤口刺入的深度看，必是力大近身的行刺。然而凶手随后带走凶器简直太不明智，这才有了后面的搜身和王府里的翻腾，只是也未有发现。。。不过可以肯定，这根簪子平白无故出现在这着实不合理，一定还有什么，一定还有。”程一砚闭上眼睛全力回想今晚发生的种种。因为他就坐在隔壁桌，且时刻在意着封知意，所以也连带看到了一些节度使的举动。
他突然想到，一开始节度使还喋喋不休的跟封知意搭话，但是封知意全然没理，自顾自地吃着，偶尔敷衍“嗯，嗯”两声，然后呢，然后节度使看他这样估计也不好当众发作，也自顾自饮酒，而后突然往怀里摸了摸，似乎摸出了什么，而后还弄撒了手里的酒樽。
对，节度使摸出了什么？
只是因为被封知意挡住了视线，他并未看到是什么物件。程一砚突然睁开眼睛，扫视一周，凭借着过目不忘的本事，确认着每一个坐席，回想着众人当时对应的位置，然后终于望定一人，他，应该看见了。
一看程一砚的眼神，封知意立马会意，从这些各怀鬼胎的众人里，肯定能问出些东西来。
“大家快说说事发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哪怕再小都可以，不然大家就一起熬鹰吧！”封知意干脆懒散地往后一躺，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睛也是瞥向了金御史。
“我。。。我好像。。。。。。”金御史被程一砚等看得极不自在，畏畏缩缩地说着，又看了一眼惨不忍睹的李总兵，仰头喝了一杯酒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突然抬起头向着程一砚道：
“我见到了！那时候我刚想着去给节度使敬酒，却注意到他很慌张地看着手里的铜镜，他似乎在看他的右边的屏风上有什么，而后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重复哆哆嗦嗦举起镜子又迅速把镜面盖在桌子上，而后我刚低头准备倒酒，结果他就被杀了。。。”
“胡说！屏风后面是墙壁，明明什么都没有，我特意命人打扫得干干净净！”张学傅像是被踩到尾巴似的，尖声骂道。宴会的人员都是他在打点安排，这屏风后若是多了个刺客，那可是他的锅。
并且那屏风紧挨着墙壁，的确也是藏不住人。
“王爷。。。莫不是贵府有什么偷情用的暗道？”李总兵不知道什么时候缓了过来，拼命攒着一口气，抓住这一刻的机会，对梁行云意有所指地讥讽道。
梁行云看也不看他，立即向着屏风飞出了五把刀，刀堪堪刺入墙壁几分便纷纷落在了地上，李总兵的亲信看着这一幕刚想嘲笑梁行云刀功不精，却见节度使身后的墙壁整面开始松动掉落，残砖的后面果然还是一整面实墙。
“王爷府，并没有什么暗道。”
“你当时就在他身边，这个你没注意到吗？”程一砚低头轻声问了封知意。
“噢，没有，我只知道他在怀里摸出了什么，再说了，我看他作甚？这美食比他好看多了！”
“镜子！对，镜子，怎么会有人自己照镜子反而把自己吓到酒撒的，虽然他长得确实像得罪了女娲，但还不至于被吓到手抖。”
“。。。。。。”阿弥陀佛，节度一定要使走好。
案桌上有镜子作为摆设本不足为奇，是以前面也未加注意，当那面镜子从案桌上一堆被打翻的盘子中被搜出来的那一刻，程一砚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镜子就是一面平平无奇的铜镜，只是背面雕刻了端午的五毒，加上一个蛇缠龟的纹样罢了，没有机关，也不新奇，每个人都轮流照了一番，最后也拿着都照遍各个角落，于是众人难得心照不宣异口同声地断定，这镜子，它没有问题。
封知意见此却来了兴趣，拿过簪子和铜镜一起放在桌上，或是让人把簪子放到铜镜上，或是用簪子各种角度戳着铜镜，都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于是封知意只好强迫自己再次静下心来想想，还有没有其他被忽视的细节。
“哼！这是当然，这是我和节度使在京城市场中闲逛时，他随手买来把玩的小玩意，能有什么奇淫巧计！”李总兵此时，总算是在道医的治疗下缓了过来，中气十足的讥讽。
噢，看来殷拂师姐的医术又精湛了，到底是天纵英才，不稀奇。
可是线索断了，于是王爷府内的气氛再一次沉默。
封知意有点挫败的抓了抓头发，突然被身旁的程一砚扯了扯衣角，用眼神示意他赶紧看地上的扇面。却不知何时封知意随身携带的折扇自动打开了，而画中的粉红佳人渐渐变为了骷髅。
“这，这不是，可我之前就看了，明明就没有。。。。。。”封知意声音不大，看着这发现，却是要激动起来了。
程一砚没有出声打断封知意，只是在他要继续往下说之时，抬起纤长如青葱般的手指，轻轻抵在唇边，一双盛水的桃花眼顾盼生姿，就这么看着封知意。
封知意立刻噤了声。
而后程一砚悄悄把簪子放得离铜镜远了些，骷髅图在此时又突然变淡，恢复成了佳人图。
“果然有东西。。。”
更深露重，程一砚一身青衣，衣摆受风轻轻晃动，在火光的照映下，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那一刻封知意突然真切感受到了何为“智多近妖”。
封知意遂不动声色地，挪到梁行云的身边坐下，也不和他说话，就低头假装随意地，用两根手指缠绕着一条绣工惨不忍睹的雪白绸带，偶尔不住地巴巴看着门口，一副好似在等救兵的模样。
终于抓到一个其他人都没往这看的时机，悄声又快速地问梁行云，“今天宴会。。。张学傅一共定了多少个丫鬟，进荣嘉堂？“说完又专心地缠起了绸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梁行云眯了眯眼睛，看了张学傅一眼。随后两只手交叠动了动，又放松下来右手食指和中指在左手手背上敲了几下，然后又开始闭目养神。
这是藤甲军中的特殊暗号，被不远处的周忠武一看便知其指令。有小王爷在此震慑，没人发觉周忠武出去了一会，又转了回来。
大约一刻钟过去，众人的焦点虽还在这几人身上，但都在私下里议论真相如何，这时周忠武干咳一声，在护腕上敲了几下，梁行云稳音忽睁开眼睛，向封知意道，“你这缠了有二十六回了罢？这么喜欢这绸带？回头给你买条新的？”
“你不懂，我这是在专注思考事情，而且你说错了，不是二十六回，是二十七回，可见你闭眼还不如我睁眼来得心静！”
看这封知意竟敢顶撞杀气腾腾的梁小王爷，众人皆吸了一口凉气，生怕下一秒，封知意就要命丧黄泉。
结果，梁行云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顺着他的话道，“那你再缠一回，我再数一回。”说完眼神往周忠武脸上一刮。周忠武于是不动声色地靠近了窗边，不动声色地丢出了一张纸条，不多会就有一张纸条又递了回来。
周忠武向梁行云递了一个确定的眼色。
梁行云看着封知意这时又缠了一圈，道“确定了，一共是二十六回。”
原来这是三人习惯的暗号，说的是刚刚探子回报的，今晚侍宴婢女的数目，可话还没说完，封知意迅速把手指抽出来，绸带立即散开，“你错了，这样也算一圈！”
“这就是多出的那一圈，按规则其实是你赢了，但是我突然把手指抽了出来，在你话音未落之时，绸带立即散开，所以算我赢了！”。
梁行云看着封知意忽然放松了下来，“你对了，是二十七”，他相信封知意默默在心内数着的，在他们坐席面前曾经出现过的侍女的数目，没有错。
“如此便是多了一个侍女”
虽然根据周忠武的核实，守在门外的护卫有注意清点过，是只有二十六个侍女，但以梁行云对封知意那近乎没道理的信任，封知意要强说是二十七，那便是二十七个侍女。。。。。。
“这门无头公案，看来又是封家的买卖了。”
同一时，众人在那干耗着都有点傻眼，这演的是哪出，现在又待如何？对此均是不解，又不敢说，谁也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不会出招，只知道周忠武还守着入口，程一砚仍在仔细查验，封家地位超卓，这似乎本就是他的工作，而小王爷和封知意像是已经无聊到在比赛数数了？！
然而，也并未有人轻举妄动，只是大家都各自找地方三三两两安静了下来。就连李总兵累了一晚，席地就此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蛙鸣声渐渐不可闻了，促织的声音也越来越不真切了，众人都知道，天快要大亮了，又将迎来一轮新日，但嘉荣堂内发生的事，仿佛是一局死棋。没有人认罪，也没有替罪羊。
就在此晨光初显的一刻，从远处忽有马蹄声传来，踢嗒踢嗒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不多时，在众人包括封梁程三人的诧异中，一名钦差已经一路举着一个卷轴步入了嘉荣堂。
“圣旨到，众人接旨！”
【毕竟不知案情如何处置，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