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第二个念头冒出来，叶翩已经走过去，掏出自己口袋里的打火机，试探性地打招呼：
“Hello?”
看清周行隅长相的那一刻，她又切换回中文模式，弯弯红唇问他：
“需要借个火吗？”
不怪叶翩。
周行隅眉眼深邃，却是有些圆润的杏仁眼，是非常标准端正的一种帅气。面无表情的时候有几分冷，但是周身的气场却是温润的，很古典，很中国，很好看。
每年迈入冬令时之后，叶翩往往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陷入一种对时间空间麻木的感知，黑夜成了蒙了雾的白天。
但看见周行隅的瞬间，雾气尽散。
见他不回应，叶翩以为自己错认。这样的长相，如果来自其他东亚国家，实话讲，她感觉有几分失望。但还是试着摆弄打火机，准备给他点上火。
哪怕只为这张脸，也不算亏。
YSL的经典长条造型，没有多余的装饰，光是金属银的机身，就足够高级神秘。
唯一的毛病，大概是不好打着。
叶翩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打上火。
以为周行隅会躲开，做足失败准备，没想到他动了动手指，把烟稍微递过来一些。
给人点烟这样有些低姿态的动作，她却像春水煎茶，看不出一丝主动讨好的意味，和她那支漂亮的打火机一样优雅。
“不好用的东西，怎么不换了？”
周行隅不太有在外和陌生人闲聊的经验，只是听见熟悉的语言，让他对此“宽容”几分。
看她尝试几次才成功点上，不忍心辜负这份好意。
原来没认错。
叶翩没好气，“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第一次用？”
周行隅好像察觉不到她语气里不善，平静地说：
“机身有小划痕了。”
艺术家会讲实用性，根本是悖论。叶翩眼睛都不眨，直截了当——“因为好看。”
周行隅却点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对于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他没有更多的话要说。何况周行隅这样极有分寸感的人，没兴趣对人指手画脚。
换了其他时候，叶翩可能要觉得这人闷得无趣。
但是世界上实在没有比孟兆生还没有分寸感的人了。
她罕见地感到妥帖。
叶翩学着他把手搭在栏杆上，风从周行隅的方向卷着烟草味吹过来，她被呛得不太舒服。
她只抽本地一些烟草味不太重的女士香烟，对这样的味道有些接受无能。
“你不抽吗？”叶翩向后躲了躲，仰头看他。
“抱歉，戒烟很久了。”他反手熟练地敲了敲烟灰。
“不想抽怎么会随身携带。”叶翩不相信，分明还拿一支在手上，点火的时候也没拒绝。
露台外摆着隔断花池，高的悬浮花池里，叶翩扫了一眼，种着一些迷迭香鼠尾草之类的植物。他垫了一方手帕在花池边缘，烟灰就掸在上边。
“有碍健康。”
叶翩琢磨着那声“抱歉”，也许是害自己白白点了火。未免忒礼貌了些，她伸手，
“你不抽就借给我吧。”
她穿得单薄，手凉得刺骨，周行隅的却很温暖。
两手相触的瞬间，叶翩没理由地蹭了蹭他的手背。
如愿以偿看见他松手时被惊得收回口袋，叶翩才得逞地无声笑笑。
周行隅低头，看她耳骨钉上的蝴蝶装饰，不知是什么材质，在动作下真好似振翅的蝴蝶。
蝴蝶倏地变更航向，朝他而来。
周行隅回神，她的脸凑近，恶劣地往他身上吐烟圈，掀起眼皮问他：“喝酒不会有碍健康吗？”
猩红的火光闪烁，映得叶翩脸侧小块的红，她语调缱绻，夹着烟的那只手几分钟前蹭过自己的手背。
她目光灼灼，没一会儿突然被呛到，捂着嘴咳了两声。
周行隅偏过头去笑了一声，生硬地岔开话题：“所以不想喝，出来转转。”
也是因为这样，无处可去的原因，才会反常地在这里和一个不认识的人说话。
叶翩转到周行隅的另一边去，把烟熄灭在那方手帕上，素白的手帕被烫出一个黑洞，像是表达对他那声轻笑的不满。
周行隅的默认铃声又响起来。
叶翩没走开。
她想不出是什么事让这样的人如此决绝地挂断电话，从周行隅说过的短短五句话里，她听出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周行隅稍稍转身，没挪步。
从接上电话起，字里行间都是拒绝。
听上去，是电话对面想叫他回去喝酒。
即便是拒绝，他的态度也是温和的，哪怕再坚决再“不领情”，也不会让人有恼怒的机会。
夜色沉沉，楼厦间光点不歇。叶翩有度数不高的散光，光点在她眼中晕开，是独一无二的光景。
他只跟叶翩说了五句话，却在这通电话里耗了好久。
良久，叶翩看过去，才发现他脸色并不好看。
也是，任谁被这样纠缠，都会觉得反感。因为刚刚同样接了一通令人生厌的电话，叶翩此刻格外感同身受。
叶翩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肘，在讶异的目光中伸手去够被举在耳边的手机。他手掌宽大，叶翩的指腹只能落在关节上。
叶翩很轻易地把他的手往下拉，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示意他让自己来说。
她看不清周行隅的神色，只感觉他像对胡闹的晚辈一样的宽容。叶翩松了手，才对着手机有些暧昧不清地回复：
“可以挂断了吗？我和他有点事情要做。”
随后，就着周行隅的手按下了红色的挂断键。
在尼古丁的作用下，周行隅又好像变得朦胧起来，又近又远的迷雾里，他单方面选择不加入。
“你想待多久应该都不会有人再催了，”
叶翩回身，“先走了。”
他们不问对方的姓名，也没留一个联系方式。
两个萍水相逢的人，却有紧挨着生长的树冠羞避一样的默契。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叶翩的室友还没睡，可能是周末的缘故，上班族难得晚睡。
范昕月闻见她身上酒味混着烟草味，问：“那群大小姐也抽烟？”
“我抽的。”
看见自己的烟盒在家里的茶几上，她又解释：“找人借的。”
说到这里，叶翩提起今晚的事。
“连名字都没问？太正经的这种类型你觉得没意思？”范昕月在看最近上的一部美剧，不怎么走心地推测。
叶翩想到他熟练地在手帕上掸烟灰的动作，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大概谁身处那种氛围，都不会做出破坏神秘感的事来。
更何况，她好像完全没撩动人家。
范昕月倒了杯水给她，叶翩半躺在沙发上，一口气喝了一杯。
放下杯子才告诉范昕月，“下周我回国，房子你住着，有事再找我。”
范昕月拿着遥控器，目不转睛。
“干什么去？”
“回家相亲。”
范昕月这才把眼神从电视上挪开。
叶翩说要回家相亲，表情更像要回家鲨人。
-
第二天叶翩自己开车去安德里工作室，下了场小雨，工作室在郊区，叶翩从市中心过去起码一个半小时。
打从一开始在工作室工作，安德里就给她留了房间，但叶翩没住过。她享受自己的生活模式，并且愿意为此付出三个小时的代价。
她是个脾气古怪的学生，不过没关系，安德里也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师。
开到工作室附近时，细雨和绿茵简直要融为一体，在玻璃的遮挡下更显得朦胧，十度左右的温度，在这里却像春天一般。
叶翩进了门，半天没找见人。
穿过一楼的客厅，连着一个开阔的小花园。
叶翩走过去，才找到安德里，他正和以前的学生坐在台阶上的小圆桌边上喝酒。
安德里头发已经全白，但是是个很爱打扮的小老头，他的胡子永远刮得干干净净，带一副黑框眼镜，不开口的时候还有几分儒雅。
可惜一开口就全毁了。
圆桌很小，勉强挤一挤也可以坐下三个人。
于是叶翩随便找了个布艺小圆凳，大剌剌地在圆桌的最里边——两个人中间挤下来。
“是什么好酒，我也要喝。”
尤安抬了抬手，“你去取一个杯子来。”
叶翩又拒绝了，说自己开了车马上就走。
尤安四十来岁，头发和胡子半黑半白，体态稍微有些圆润，是很亲切的模样。叶翩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幽默又稳重的样子。
而安德里说他年轻的时候是个活脱脱的刺头，叫人难以想象。
安德里的视线从花园转过来，看见她搬了个黑色的圆凳，有点不满：“你在哪里找来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凳子。”
叶翩敲了敲桌子。
“就这里。你的工作室里。”
安德里吹胡子瞪眼，看了看自己空酒杯，又指使尤安给自己倒酒。
叶翩不用问都知道，今天这酒又是尤安给他带的。
尤安封笔转行去做艺术顾问的时候，被这倔老头直接逐出师门，闹得不好看。
老头脾气古怪，没什么亲人朋友，身边的学生也没几个。这两年人情冷清，对于尤安的示好，他的态度最终还是软和下来。
雨才停，尤安就说要走。
叶翩送尤安出门，走到车边的时候，她说：
“你多来看看安德里，我下周要回国去。”
“不再回来？”
“怎么可能？现在交通那么方便，又不是什么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
想来离别，气氛总是很难不凝重，又是这样的雨景，没落尽的雨慢半拍地滴在叶翩手上。
尤安说，“那老师应该会挺高兴，他总说你只知道往他这躲，说你逃避就业，害他多发一份工资。”
叶翩成功被逗笑，拍掉手上的雨点，想说安德里这张嘴真是半点不吃亏。
“我关注过秋拍，最后的竞拍很焦灼，还没祝贺你。”
“谢谢，安德里可害得我不敢高兴。”叶翩幽默感上线，安德里嘴上说自己没出息，其实还是难得地请客吃了大餐。
“不过……官方今天收到一份举报，自称是你和我私下交往的照片。”尤安神色有些苦恼，他摇摇头，“不过主角并不是我，所以我已经接受过官方的调查并澄清过了。东西发在你邮箱里，你自己处理。”
叶翩道过谢，不动脑子地一想，估计还是何佑干的好事。
安德里对于尤安的行为，始终是有不满。所以在叶翩身上，花了格外多的力气。
但是无论如何，违背规则这种事，是不可能去做的。
他不会做，不代表所有人都不会做。
叶翩回忆着。
孟兆生上一次打电话给自己，还是今年过年的时候。大概是突然想起自己还是一位父亲，才组织一家人一起打了个视频电话。
这样看来，昨晚那个电话不可谓不突兀。
叶翩又想，从某种程度上讲，他对自己也真够舍得，近一千多万，买一副自己看不明白的东西。
想到他还要贬低跟自己竞价的收藏家是没眼光的家伙，叶翩就要发笑。
手机震动，航司发来航班预定成功的短信。
叶翩要做披着风的最自由的鸟，首先决定回去把笼子烧掉。
“Hello?”
看清周行隅长相的那一刻，她又切换回中文模式，弯弯红唇问他：
“需要借个火吗？”
不怪叶翩。
周行隅眉眼深邃，却是有些圆润的杏仁眼，是非常标准端正的一种帅气。面无表情的时候有几分冷，但是周身的气场却是温润的，很古典，很中国，很好看。
每年迈入冬令时之后，叶翩往往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陷入一种对时间空间麻木的感知，黑夜成了蒙了雾的白天。
但看见周行隅的瞬间，雾气尽散。
见他不回应，叶翩以为自己错认。这样的长相，如果来自其他东亚国家，实话讲，她感觉有几分失望。但还是试着摆弄打火机，准备给他点上火。
哪怕只为这张脸，也不算亏。
YSL的经典长条造型，没有多余的装饰，光是金属银的机身，就足够高级神秘。
唯一的毛病，大概是不好打着。
叶翩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打上火。
以为周行隅会躲开，做足失败准备，没想到他动了动手指，把烟稍微递过来一些。
给人点烟这样有些低姿态的动作，她却像春水煎茶，看不出一丝主动讨好的意味，和她那支漂亮的打火机一样优雅。
“不好用的东西，怎么不换了？”
周行隅不太有在外和陌生人闲聊的经验，只是听见熟悉的语言，让他对此“宽容”几分。
看她尝试几次才成功点上，不忍心辜负这份好意。
原来没认错。
叶翩没好气，“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第一次用？”
周行隅好像察觉不到她语气里不善，平静地说：
“机身有小划痕了。”
艺术家会讲实用性，根本是悖论。叶翩眼睛都不眨，直截了当——“因为好看。”
周行隅却点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对于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他没有更多的话要说。何况周行隅这样极有分寸感的人，没兴趣对人指手画脚。
换了其他时候，叶翩可能要觉得这人闷得无趣。
但是世界上实在没有比孟兆生还没有分寸感的人了。
她罕见地感到妥帖。
叶翩学着他把手搭在栏杆上，风从周行隅的方向卷着烟草味吹过来，她被呛得不太舒服。
她只抽本地一些烟草味不太重的女士香烟，对这样的味道有些接受无能。
“你不抽吗？”叶翩向后躲了躲，仰头看他。
“抱歉，戒烟很久了。”他反手熟练地敲了敲烟灰。
“不想抽怎么会随身携带。”叶翩不相信，分明还拿一支在手上，点火的时候也没拒绝。
露台外摆着隔断花池，高的悬浮花池里，叶翩扫了一眼，种着一些迷迭香鼠尾草之类的植物。他垫了一方手帕在花池边缘，烟灰就掸在上边。
“有碍健康。”
叶翩琢磨着那声“抱歉”，也许是害自己白白点了火。未免忒礼貌了些，她伸手，
“你不抽就借给我吧。”
她穿得单薄，手凉得刺骨，周行隅的却很温暖。
两手相触的瞬间，叶翩没理由地蹭了蹭他的手背。
如愿以偿看见他松手时被惊得收回口袋，叶翩才得逞地无声笑笑。
周行隅低头，看她耳骨钉上的蝴蝶装饰，不知是什么材质，在动作下真好似振翅的蝴蝶。
蝴蝶倏地变更航向，朝他而来。
周行隅回神，她的脸凑近，恶劣地往他身上吐烟圈，掀起眼皮问他：“喝酒不会有碍健康吗？”
猩红的火光闪烁，映得叶翩脸侧小块的红，她语调缱绻，夹着烟的那只手几分钟前蹭过自己的手背。
她目光灼灼，没一会儿突然被呛到，捂着嘴咳了两声。
周行隅偏过头去笑了一声，生硬地岔开话题：“所以不想喝，出来转转。”
也是因为这样，无处可去的原因，才会反常地在这里和一个不认识的人说话。
叶翩转到周行隅的另一边去，把烟熄灭在那方手帕上，素白的手帕被烫出一个黑洞，像是表达对他那声轻笑的不满。
周行隅的默认铃声又响起来。
叶翩没走开。
她想不出是什么事让这样的人如此决绝地挂断电话，从周行隅说过的短短五句话里，她听出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周行隅稍稍转身，没挪步。
从接上电话起，字里行间都是拒绝。
听上去，是电话对面想叫他回去喝酒。
即便是拒绝，他的态度也是温和的，哪怕再坚决再“不领情”，也不会让人有恼怒的机会。
夜色沉沉，楼厦间光点不歇。叶翩有度数不高的散光，光点在她眼中晕开，是独一无二的光景。
他只跟叶翩说了五句话，却在这通电话里耗了好久。
良久，叶翩看过去，才发现他脸色并不好看。
也是，任谁被这样纠缠，都会觉得反感。因为刚刚同样接了一通令人生厌的电话，叶翩此刻格外感同身受。
叶翩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肘，在讶异的目光中伸手去够被举在耳边的手机。他手掌宽大，叶翩的指腹只能落在关节上。
叶翩很轻易地把他的手往下拉，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示意他让自己来说。
她看不清周行隅的神色，只感觉他像对胡闹的晚辈一样的宽容。叶翩松了手，才对着手机有些暧昧不清地回复：
“可以挂断了吗？我和他有点事情要做。”
随后，就着周行隅的手按下了红色的挂断键。
在尼古丁的作用下，周行隅又好像变得朦胧起来，又近又远的迷雾里，他单方面选择不加入。
“你想待多久应该都不会有人再催了，”
叶翩回身，“先走了。”
他们不问对方的姓名，也没留一个联系方式。
两个萍水相逢的人，却有紧挨着生长的树冠羞避一样的默契。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叶翩的室友还没睡，可能是周末的缘故，上班族难得晚睡。
范昕月闻见她身上酒味混着烟草味，问：“那群大小姐也抽烟？”
“我抽的。”
看见自己的烟盒在家里的茶几上，她又解释：“找人借的。”
说到这里，叶翩提起今晚的事。
“连名字都没问？太正经的这种类型你觉得没意思？”范昕月在看最近上的一部美剧，不怎么走心地推测。
叶翩想到他熟练地在手帕上掸烟灰的动作，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大概谁身处那种氛围，都不会做出破坏神秘感的事来。
更何况，她好像完全没撩动人家。
范昕月倒了杯水给她，叶翩半躺在沙发上，一口气喝了一杯。
放下杯子才告诉范昕月，“下周我回国，房子你住着，有事再找我。”
范昕月拿着遥控器，目不转睛。
“干什么去？”
“回家相亲。”
范昕月这才把眼神从电视上挪开。
叶翩说要回家相亲，表情更像要回家鲨人。
-
第二天叶翩自己开车去安德里工作室，下了场小雨，工作室在郊区，叶翩从市中心过去起码一个半小时。
打从一开始在工作室工作，安德里就给她留了房间，但叶翩没住过。她享受自己的生活模式，并且愿意为此付出三个小时的代价。
她是个脾气古怪的学生，不过没关系，安德里也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师。
开到工作室附近时，细雨和绿茵简直要融为一体，在玻璃的遮挡下更显得朦胧，十度左右的温度，在这里却像春天一般。
叶翩进了门，半天没找见人。
穿过一楼的客厅，连着一个开阔的小花园。
叶翩走过去，才找到安德里，他正和以前的学生坐在台阶上的小圆桌边上喝酒。
安德里头发已经全白，但是是个很爱打扮的小老头，他的胡子永远刮得干干净净，带一副黑框眼镜，不开口的时候还有几分儒雅。
可惜一开口就全毁了。
圆桌很小，勉强挤一挤也可以坐下三个人。
于是叶翩随便找了个布艺小圆凳，大剌剌地在圆桌的最里边——两个人中间挤下来。
“是什么好酒，我也要喝。”
尤安抬了抬手，“你去取一个杯子来。”
叶翩又拒绝了，说自己开了车马上就走。
尤安四十来岁，头发和胡子半黑半白，体态稍微有些圆润，是很亲切的模样。叶翩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幽默又稳重的样子。
而安德里说他年轻的时候是个活脱脱的刺头，叫人难以想象。
安德里的视线从花园转过来，看见她搬了个黑色的圆凳，有点不满：“你在哪里找来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凳子。”
叶翩敲了敲桌子。
“就这里。你的工作室里。”
安德里吹胡子瞪眼，看了看自己空酒杯，又指使尤安给自己倒酒。
叶翩不用问都知道，今天这酒又是尤安给他带的。
尤安封笔转行去做艺术顾问的时候，被这倔老头直接逐出师门，闹得不好看。
老头脾气古怪，没什么亲人朋友，身边的学生也没几个。这两年人情冷清，对于尤安的示好，他的态度最终还是软和下来。
雨才停，尤安就说要走。
叶翩送尤安出门，走到车边的时候，她说：
“你多来看看安德里，我下周要回国去。”
“不再回来？”
“怎么可能？现在交通那么方便，又不是什么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
想来离别，气氛总是很难不凝重，又是这样的雨景，没落尽的雨慢半拍地滴在叶翩手上。
尤安说，“那老师应该会挺高兴，他总说你只知道往他这躲，说你逃避就业，害他多发一份工资。”
叶翩成功被逗笑，拍掉手上的雨点，想说安德里这张嘴真是半点不吃亏。
“我关注过秋拍，最后的竞拍很焦灼，还没祝贺你。”
“谢谢，安德里可害得我不敢高兴。”叶翩幽默感上线，安德里嘴上说自己没出息，其实还是难得地请客吃了大餐。
“不过……官方今天收到一份举报，自称是你和我私下交往的照片。”尤安神色有些苦恼，他摇摇头，“不过主角并不是我，所以我已经接受过官方的调查并澄清过了。东西发在你邮箱里，你自己处理。”
叶翩道过谢，不动脑子地一想，估计还是何佑干的好事。
安德里对于尤安的行为，始终是有不满。所以在叶翩身上，花了格外多的力气。
但是无论如何，违背规则这种事，是不可能去做的。
他不会做，不代表所有人都不会做。
叶翩回忆着。
孟兆生上一次打电话给自己，还是今年过年的时候。大概是突然想起自己还是一位父亲，才组织一家人一起打了个视频电话。
这样看来，昨晚那个电话不可谓不突兀。
叶翩又想，从某种程度上讲，他对自己也真够舍得，近一千多万，买一副自己看不明白的东西。
想到他还要贬低跟自己竞价的收藏家是没眼光的家伙，叶翩就要发笑。
手机震动，航司发来航班预定成功的短信。
叶翩要做披着风的最自由的鸟，首先决定回去把笼子烧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