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芳华正好，却要重头学起。
满宫的人私下近来都在传：千金公主元明月胸无点墨，竟连孩提之童开蒙的三字经都未学过。
元明月入凤山书院第三日，春杪从外归来，冬葭见她一脸不忿，忙问道：“你怎么了？怎连发髻都散了？”
春杪看了一眼在窗前抄写的元明月，拉着冬葭去墙边小声抱怨，“尚服局那几个碎嘴的丫头，说公主空有美貌，内里怕是个空心木头！我气不过，便和她们打起来了......”
她打没打过，还被尚服局的余尚服逮个正着，当即扭送到青霜处，又挨了一顿骂，“青霜姑姑让我下不为例。”
冬葭宽慰她，“唉，总归是我们不占理儿。”
两人边叹气边看向房内，元明月抄着三字经，耳边闻听两人的连声叹气，如花的小脸频频蹙眉，面如菜色。
一时生气，手中毛笔蘸了太多墨水。一笔下去，刚抄好的一页纸尽数毁于一旦，“烦死了！”
元蘅来时，入眼便瞧见元明月坐在窗前愁眉苦脸，春杪与冬葭立在门口唉声叹气。
“堂姐。”
元蘅笑着入内，端庄行礼。
元明月敛了不悦之色，拉她坐在榻上，“堂妹，我昨夜听母后说，九皇叔已启程来中都城。”
闻言，元蘅面上浮起惊惧，潸然泪下，“堂姐，父王若是知晓我惹怒了两位堂姐，怕是会打死我......”
元明月心疼地揽过她，“你也是受人胁迫，不得已而为之。再者说，有皇后娘娘为你做主，九皇叔不会怪你的。”
“可......”
她素来不得宠爱，此番犯下大错，还不知余生该依仗谁。
元明月见她神色间多有愁绪，热心为她出主意，“堂妹，不如你写封信给元茹堂姐，让她来接你出宫。我听春杪说，九皇叔自小最宠元茹堂姐，你是她亲妹妹，她定然愿意帮你。”
元蘅仍在犹豫，一怕麻烦姐姐来回奔波。
二又怕真出宫回了建业城，免不得一顿毒打，抑或草草嫁给旁人。
“堂姐，容我再想想吧。”
“此事不急，再不济，你可问问皇后娘娘。”
两人正说着，春杪换了身衣裳来伺候，“公主，婢子今日碰见小侯爷了。”
话音刚落，元明月赶忙递了一个眼色给她，春杪自知说错话，低下头不敢再多嘴。
元蘅察觉这主仆二人间的风波，笑着打趣道：“看来堂姐有事瞒着我。”
“都是些女儿家的心事，”元明月羞红了脸，抬头瞧见元蘅笑得开怀，上前又是捂嘴又是低声求饶，“好堂妹，你别跟母后提这事，好不好？她不准我和小侯爷来往，说我不是他的良配。”
元蘅愕然，拉着她的手一顿夸，“怎会如此！我觉着堂姐心地善良，和小侯爷郎才女貌最是相配。”
元明月难受地别过脸，“母后防着我呢，我平日里想去见他都不行。”
此话说完，她指着墙上的两幅字画，与元蘅说起程九昭，“我头回见他，便觉英伟不凡。堂妹，你不知晓，他最是口是心非。明明对我一见钟情，却避着我......不肯与我多说一句话。”
春杪见她伤心，忙递上锦帕，“公主，小侯爷也是怕与您见面，有损您的名声。这房里的字画、珠钗......哪一样不是小侯爷送的。”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元明月想到伤心处，不禁泣不成声，“可我难得喜欢一个人，若让我就此放弃，断断是不能的。”
风水轮流转，眼下轮到元蘅抱着她安慰。
元明月伏在她怀里悲泣，听她笨拙地说愿意帮她想法子，成全她和程九昭这对苦命鸳鸯。
“堂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元明月从她怀中抽身，再三感激她的心意，“你比我还身不由己。我也是，跟你提这些糟心事作甚！”
冬葭端着茶点入内，一看房中情形，便知出了何事。
四人面面相看，叹气声此起彼伏。
天色渐暗，元蘅起身离开，春杪送她出门。冬葭趁机凑到元明月身边，“公主，婢子倒想到了一个好法子，可以让您日日见到小侯爷。”
“什么好法子？”
“司公子在教您读书认字。你不若明日与皇后娘娘说，想让小侯爷教您些防身的武功。”
元明月心觉此法甚妙，转念又想到这般明显的图谋，徐见羞不是傻子，“算了吧。母后定然不会同意。”
门外未走多远的两人，听见里间两人的话语。春杪与元蘅诉苦，“唉，宫里人都说公主别有用心，才接近小侯爷。可婢子觉着，公主与小侯爷是情投意合，一对佳偶。”
走到挽月殿门口时，元蘅回头看了一眼元明月，她正拿着程九昭送的一幅字画，在窗前神伤。
“堂姐人好，日后定会与小侯爷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婢子替公主多谢县主。”
元蘅信步离开，春杪等她走远，这才回房，“公主，婢子瞧县主走时，一脸想帮忙的样子。这事，约莫能成！”
元明月悠哉吃着茶点，极为满意两人方才与她的一唱一和，“我去提，母后定不会同意；支元蘅去，指定能成。”
冬葭犹在担心，“可公主，县主胆子小。婢子怕她被皇后娘娘一问，万一露馅，不好收场。”
元明月摆手，“我相信元蘅，她定有法子让母后同意。”
她余下之事，便是等着程九昭上钩，她好与他多相处，再使些手段让他爱上自己。
果不其然，翌日元蘅与她去凤山书院时，特意与她说，“堂姐，我已求得母后恩典，让程小侯爷教我。”
元明月内心窃喜，面上风轻云淡，开口更是酸涩无比，“真是羡慕堂妹，能与小侯爷相处......”
元蘅听出她的丝丝醋意，扑哧一笑，“堂姐，你竟连我都防着！若不是你害了相思病，我怎敢跑到皇后娘娘面前，求她让小侯爷教我。”
元明月忽地明白过来，热泪盈眶，“堂妹，你原是为了我吗？”
“那是自然。我上回连累堂姐，正愁找不到机会赎清罪孽呢，”元蘅握住她的手，真挚说道：“堂姐，小侯爷每日申时在校场的一块空地教我。皇后娘娘派了两个宫娥在旁盯着，你放心，我有法子让你和小侯爷单独相处。”
“堂妹，你真好！”
元明月忍着笑意，走进书院，迎头碰上司臣，忽然记起一件事。
她倒是用元蘅留下了程九昭，可徐见羞说她不求上进，要她每日在凤山书院待到申时末才能离开。
如今看着抱着一摞书的司臣，得，她还得再骗一个。
今日所学，乃是南朝史记。司臣侃侃而谈，“读史可明智，知古方鉴今。”
元明月胡乱翻着书，南朝太祖皇帝，的确算得上一代天骄。以百万大军，横扫南北二朝。若非北朝太宗皇帝割让三城，又恰逢北朝暴雪，南朝军队冻伤一片，如今强盛的北朝指不定便是南朝的疆域。
可惜，太祖皇帝虽文武双全，但儿孙们一代比一代贪图享乐。到她父皇这辈，连当初割让三城的北朝，都敢光明正大进中都城，在太极殿与她那位无能的父皇坐同一把龙椅。
她时时在想，若是太祖皇帝在天有灵，见到儿孙们这般模样，怕是要日夜托梦，将一个个儿孙骂个遍。
午时一到，元蘅先行告退离开。
临走前，拉着元明月到角落，“堂姐，你千万记得来。”
元明月频频点头，“我晓得，多谢堂妹的一番美意。”
等元蘅消失在宫道尽头，元明月才垂头丧气回去。司臣见她一脸心不在焉，又看她一直盯着元蘅的位置瞧，心下了然，“公主是在担心金乡县主吗？扶光虽未教过女子，但他心肠软，不会骂人的。”
元明月支着下巴，“我其实是担心，他会喜欢上元蘅。”
司臣正饮茶，一听这话，一口茶水喷出，猛咳起来。等咳嗽声停，他才斟酌着开口，“公主为何有此担心？”
元明月眼神灼灼，“因为我喜欢他。可元蘅堂妹长得美，性子又贤淑，世间少有男子不会对她动心。”
司臣不明所以，“公主，我听扶光说，他已与你说明缘由。那幅字画，是我陪扶光买的，画上的题字，实非他之意。”
元明月垂着头，闷声闷气回他，“对，他说他不喜欢我。可我又没说不喜欢他......”
司臣推着素舆靠近她，好看清她眼中的此刻的神采。
元明月抬头与他对视，眼中闪过炽热的爱意，“我貌美无双，世上图色之人众多，观主让我找一个不图我相貌之人。在太清殿初见他那一刻，我便知晓，我找到了。”
“公主，扶光对你无意，”司臣耐心与她解释，“他见你，实在害怕，每夜噩梦连连。”
元明月抬手哭了起来，“我的长相，非我所愿。人哪能控制住自个的心，我既喜欢他，必然要一条道走到底。纵使他最后也不愿与我在一起，可我总得试试。你说，对不对，司公子？”
司臣不知如何回答，默然转身。
沉默许久后，他开口了，“公主，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小事，我每日需消失一个时辰，万望夫子帮我遮掩一二。”
“好。”
满宫的人私下近来都在传：千金公主元明月胸无点墨，竟连孩提之童开蒙的三字经都未学过。
元明月入凤山书院第三日，春杪从外归来，冬葭见她一脸不忿，忙问道：“你怎么了？怎连发髻都散了？”
春杪看了一眼在窗前抄写的元明月，拉着冬葭去墙边小声抱怨，“尚服局那几个碎嘴的丫头，说公主空有美貌，内里怕是个空心木头！我气不过，便和她们打起来了......”
她打没打过，还被尚服局的余尚服逮个正着，当即扭送到青霜处，又挨了一顿骂，“青霜姑姑让我下不为例。”
冬葭宽慰她，“唉，总归是我们不占理儿。”
两人边叹气边看向房内，元明月抄着三字经，耳边闻听两人的连声叹气，如花的小脸频频蹙眉，面如菜色。
一时生气，手中毛笔蘸了太多墨水。一笔下去，刚抄好的一页纸尽数毁于一旦，“烦死了！”
元蘅来时，入眼便瞧见元明月坐在窗前愁眉苦脸，春杪与冬葭立在门口唉声叹气。
“堂姐。”
元蘅笑着入内，端庄行礼。
元明月敛了不悦之色，拉她坐在榻上，“堂妹，我昨夜听母后说，九皇叔已启程来中都城。”
闻言，元蘅面上浮起惊惧，潸然泪下，“堂姐，父王若是知晓我惹怒了两位堂姐，怕是会打死我......”
元明月心疼地揽过她，“你也是受人胁迫，不得已而为之。再者说，有皇后娘娘为你做主，九皇叔不会怪你的。”
“可......”
她素来不得宠爱，此番犯下大错，还不知余生该依仗谁。
元明月见她神色间多有愁绪，热心为她出主意，“堂妹，不如你写封信给元茹堂姐，让她来接你出宫。我听春杪说，九皇叔自小最宠元茹堂姐，你是她亲妹妹，她定然愿意帮你。”
元蘅仍在犹豫，一怕麻烦姐姐来回奔波。
二又怕真出宫回了建业城，免不得一顿毒打，抑或草草嫁给旁人。
“堂姐，容我再想想吧。”
“此事不急，再不济，你可问问皇后娘娘。”
两人正说着，春杪换了身衣裳来伺候，“公主，婢子今日碰见小侯爷了。”
话音刚落，元明月赶忙递了一个眼色给她，春杪自知说错话，低下头不敢再多嘴。
元蘅察觉这主仆二人间的风波，笑着打趣道：“看来堂姐有事瞒着我。”
“都是些女儿家的心事，”元明月羞红了脸，抬头瞧见元蘅笑得开怀，上前又是捂嘴又是低声求饶，“好堂妹，你别跟母后提这事，好不好？她不准我和小侯爷来往，说我不是他的良配。”
元蘅愕然，拉着她的手一顿夸，“怎会如此！我觉着堂姐心地善良，和小侯爷郎才女貌最是相配。”
元明月难受地别过脸，“母后防着我呢，我平日里想去见他都不行。”
此话说完，她指着墙上的两幅字画，与元蘅说起程九昭，“我头回见他，便觉英伟不凡。堂妹，你不知晓，他最是口是心非。明明对我一见钟情，却避着我......不肯与我多说一句话。”
春杪见她伤心，忙递上锦帕，“公主，小侯爷也是怕与您见面，有损您的名声。这房里的字画、珠钗......哪一样不是小侯爷送的。”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元明月想到伤心处，不禁泣不成声，“可我难得喜欢一个人，若让我就此放弃，断断是不能的。”
风水轮流转，眼下轮到元蘅抱着她安慰。
元明月伏在她怀里悲泣，听她笨拙地说愿意帮她想法子，成全她和程九昭这对苦命鸳鸯。
“堂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元明月从她怀中抽身，再三感激她的心意，“你比我还身不由己。我也是，跟你提这些糟心事作甚！”
冬葭端着茶点入内，一看房中情形，便知出了何事。
四人面面相看，叹气声此起彼伏。
天色渐暗，元蘅起身离开，春杪送她出门。冬葭趁机凑到元明月身边，“公主，婢子倒想到了一个好法子，可以让您日日见到小侯爷。”
“什么好法子？”
“司公子在教您读书认字。你不若明日与皇后娘娘说，想让小侯爷教您些防身的武功。”
元明月心觉此法甚妙，转念又想到这般明显的图谋，徐见羞不是傻子，“算了吧。母后定然不会同意。”
门外未走多远的两人，听见里间两人的话语。春杪与元蘅诉苦，“唉，宫里人都说公主别有用心，才接近小侯爷。可婢子觉着，公主与小侯爷是情投意合，一对佳偶。”
走到挽月殿门口时，元蘅回头看了一眼元明月，她正拿着程九昭送的一幅字画，在窗前神伤。
“堂姐人好，日后定会与小侯爷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婢子替公主多谢县主。”
元蘅信步离开，春杪等她走远，这才回房，“公主，婢子瞧县主走时，一脸想帮忙的样子。这事，约莫能成！”
元明月悠哉吃着茶点，极为满意两人方才与她的一唱一和，“我去提，母后定不会同意；支元蘅去，指定能成。”
冬葭犹在担心，“可公主，县主胆子小。婢子怕她被皇后娘娘一问，万一露馅，不好收场。”
元明月摆手，“我相信元蘅，她定有法子让母后同意。”
她余下之事，便是等着程九昭上钩，她好与他多相处，再使些手段让他爱上自己。
果不其然，翌日元蘅与她去凤山书院时，特意与她说，“堂姐，我已求得母后恩典，让程小侯爷教我。”
元明月内心窃喜，面上风轻云淡，开口更是酸涩无比，“真是羡慕堂妹，能与小侯爷相处......”
元蘅听出她的丝丝醋意，扑哧一笑，“堂姐，你竟连我都防着！若不是你害了相思病，我怎敢跑到皇后娘娘面前，求她让小侯爷教我。”
元明月忽地明白过来，热泪盈眶，“堂妹，你原是为了我吗？”
“那是自然。我上回连累堂姐，正愁找不到机会赎清罪孽呢，”元蘅握住她的手，真挚说道：“堂姐，小侯爷每日申时在校场的一块空地教我。皇后娘娘派了两个宫娥在旁盯着，你放心，我有法子让你和小侯爷单独相处。”
“堂妹，你真好！”
元明月忍着笑意，走进书院，迎头碰上司臣，忽然记起一件事。
她倒是用元蘅留下了程九昭，可徐见羞说她不求上进，要她每日在凤山书院待到申时末才能离开。
如今看着抱着一摞书的司臣，得，她还得再骗一个。
今日所学，乃是南朝史记。司臣侃侃而谈，“读史可明智，知古方鉴今。”
元明月胡乱翻着书，南朝太祖皇帝，的确算得上一代天骄。以百万大军，横扫南北二朝。若非北朝太宗皇帝割让三城，又恰逢北朝暴雪，南朝军队冻伤一片，如今强盛的北朝指不定便是南朝的疆域。
可惜，太祖皇帝虽文武双全，但儿孙们一代比一代贪图享乐。到她父皇这辈，连当初割让三城的北朝，都敢光明正大进中都城，在太极殿与她那位无能的父皇坐同一把龙椅。
她时时在想，若是太祖皇帝在天有灵，见到儿孙们这般模样，怕是要日夜托梦，将一个个儿孙骂个遍。
午时一到，元蘅先行告退离开。
临走前，拉着元明月到角落，“堂姐，你千万记得来。”
元明月频频点头，“我晓得，多谢堂妹的一番美意。”
等元蘅消失在宫道尽头，元明月才垂头丧气回去。司臣见她一脸心不在焉，又看她一直盯着元蘅的位置瞧，心下了然，“公主是在担心金乡县主吗？扶光虽未教过女子，但他心肠软，不会骂人的。”
元明月支着下巴，“我其实是担心，他会喜欢上元蘅。”
司臣正饮茶，一听这话，一口茶水喷出，猛咳起来。等咳嗽声停，他才斟酌着开口，“公主为何有此担心？”
元明月眼神灼灼，“因为我喜欢他。可元蘅堂妹长得美，性子又贤淑，世间少有男子不会对她动心。”
司臣不明所以，“公主，我听扶光说，他已与你说明缘由。那幅字画，是我陪扶光买的，画上的题字，实非他之意。”
元明月垂着头，闷声闷气回他，“对，他说他不喜欢我。可我又没说不喜欢他......”
司臣推着素舆靠近她，好看清她眼中的此刻的神采。
元明月抬头与他对视，眼中闪过炽热的爱意，“我貌美无双，世上图色之人众多，观主让我找一个不图我相貌之人。在太清殿初见他那一刻，我便知晓，我找到了。”
“公主，扶光对你无意，”司臣耐心与她解释，“他见你，实在害怕，每夜噩梦连连。”
元明月抬手哭了起来，“我的长相，非我所愿。人哪能控制住自个的心，我既喜欢他，必然要一条道走到底。纵使他最后也不愿与我在一起，可我总得试试。你说，对不对，司公子？”
司臣不知如何回答，默然转身。
沉默许久后，他开口了，“公主，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小事，我每日需消失一个时辰，万望夫子帮我遮掩一二。”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