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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医生,你在家?”

    许熠之微笑默认,视线下移,“今天家里有客人?”

    “我爸妈他们过来,”顾清水掂了掂手上不算很沉的果饮,见他整装待发,“是要回老宅?”

    许熠之有些意外:“你知道我要回去?”

    顾清水头皮一紧。

    那套宅子是老董事长单独的固定居所,何存溪和许熠之常住的是西郊洋房,而许董事长平日里工作繁忙,在市区中心另有一套上下打通的平层。

    她这一问,很容易暴露。

    赶忙回答:“之前听说平时都是老人家自己住,这种团圆的日子,我想你们应该会回去陪他。”

    “是,”许熠之的唇边微微含笑,目光掠过403的大门,“小溪后来有跟你联系吗?”

    顾清水心中慌乱,避开视线,双眼微垂着摇了摇头。

    “本想等他一起,但他好像不在这里。”

    “有可能先回去了,”抬眼触到对方深以为然的和善目光,顾清水过意不去,忙补充,“我猜的。”

    “清清!你买个东西也太慢了!”过道里传来盛佳嘉震天动地的吼声。

    紧随其后的是两簇频率不一的脚步声。

    顾清水从拐角探出头去,只见盛佳嘉身后跟着顾母,前者一脸焦急,不时朝着403的大门张望,后者面容平静,目不斜视,两人对比强烈,判若鸿沟。

    快速调节完情绪,她迈步迎了上去:“妈,你怎么出来了?”

    “这么晚还不回来,怕你拎不动,你那个刀口虽说长好了,但平常还是要注意点的。”

    顾母的目光早就移向她身旁新鲜的面孔,只简短唠叨了一句,然后面含微笑,对许熠之说道:“这位,是许医生吧?”

    本意出来提醒的盛佳嘉此时功成身退,停在一段距离外,远远冲这边招手。

    许熠之用微笑回应了她的招呼,礼貌问候:“伯母你好,医院病房里我们见过,我家就在清水她们的对面。”

    “原来是这样,”顾母的神情里多了份了然,又笑道,“许医生,上回你给她主刀,我们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呢!”

    “您不用客气,这本就是我的职责。”

    “正好我们今天都在这儿,有时间吗?来家里吃顿便饭吧?”

    “妈,”顾清水出声打断,“许医生今天也要陪家人过节的。”

    话未说完,就发觉母亲转向她的脸色略有不悦,马上意识到,原因在于自己擅自插话了。

    她撇过视线,意图遮掩脸上的失落。

    许熠之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嘴角的笑容渐隐,但依然保持着得体:“谢谢伯母的好意,我的确正打算回家,改天等您有空一定登门拜访。”

    “没关系,刚才考虑不周了,希望你别介意啊。”

    许熠之微笑着摇头,看向顾清水:“你三个月的术后复查还没做,下周二我在门诊,早上坐我的车去医院,方便一些。”

    还没来得及回答,顾母忙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太麻烦了。”

    “伯母,您不用同我见外,我和清水私下也是朋友。”

    顾母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过一遍,“这么说,你们早就认识?”

    “正式认识快小半年了,对吧?”

    顾清水愣了愣,而后笑着点点头。

    就在她为难之际,顾母替她应承下来:“那就拜托了,许医生。”

    ·

    送别了许熠之,母女二人默默往家门口走去。

    顾母脸上无喜无怒,并没有说话,顾清水却感觉心里发慌。越是像现在这样沉着冷静,越不知道下一秒,母亲的嘴里会吐出怎样的话。

    猜不透心思,尤为忐忑。

    “搅黄了给你安排的相亲,是因为他?”

    顾清水停下脚步:“妈,我没有搅黄相亲,跟许医生也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顾母转过身来,眼神里有她最为熟悉的怀疑。在这样的眼神刺激下,顾清水突然罕见地有了情绪。

    “是启文迪自己有交往对象,不敢告诉他妈妈,才请我配合他的!”

    敞开的入户门后,已然回家的盛佳嘉扶着门框,感怀万千:“哎嘛不容易,这回可算是长嘴了!”

    “行了,没你的事,别偷听。”盛鹏背着双手,出现在一旁。

    “爸,那你干什么呢?”

    “别说话,”盛鹏做了个“嘘”的手势,抬颚示意她往前看,“再瞧瞧。”

    “你们这些孩子,真的是不懂分寸,”顾母的语气严厉,同时带着焦躁,“人家请你配合,你就答应了?到头来只耽误了你自己,你怎么那么傻?”

    “……”

    “早点说清楚,我难道还会逼着你跟他来往?工作也有三年了,本以为提升了职位,你至少有所长进,没想到还和小时候一样,不善表达。”

    纵使心有不服,却是不争的事实。顾清水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下次不会了。”

    因她突然开口,顾母内心讶异,抬眼看向自己的女儿。

    恍惚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在其他家长热衷把孩子打扮成小公主的时代,顾清水永远是参差不齐的短马尾配一身款式简单的运动服。

    面对指责,总是默默地听着,受到委屈,只会垂下头掉一两滴泪,紧咬着牙,不发出丁点声音。

    大多数时候,她其实过于听话了,好似只是为了迎合长辈,生生压抑自我。

    “妈,这次是我不对,”顾清水弯起嘴角,极力摆出最谦顺的态度,诚恳说道,“但它已经过去了,别再让人家的事影响到我们家,好吗?”

    一个晃神,那满脸稚气、眼含怯懦的瘦小身影已经消失不见,立在眼前的顾清水,完全是大人模样。

    虽然语气柔和,却是她第一次提出自己的诉求。

    顾母的面色微动,撇过脸去。

    “你长大了,自己的事情,也该有些主见。”

    盛佳嘉摇头叹气,犯起嘀咕:“有时候我真搞不懂秦阿姨,明明很担心清清,非要用指责的口吻跟她说话,搞得大家都不开心。”

    “你懂什么?这叫关心则乱,她从小就这别扭性子,这辈子改是改不了咯!”

    “哇,老爸,你可真了解她。”

    “那是。”

    盛佳嘉的吹捧很是敷衍,却不想盛鹏颇为受用。

    “那你当年为什么没追上?是不想吗?”

    “瞎说,老子当时遇见了你妈!”盛鹏微嗔,但没什么震慑力。

    “别挽尊了,还不是因为没我顾叔叔长得好看,又没他有文化?”

    盛鹏向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偷偷瞥去一眼,对女儿的调侃确实无力反驳,悻悻地低喃道:“幸亏没成,我才不想被约束着过一辈子。”

    前方母女很快走到门前,二人飞速窜到餐台处,手忙脚乱地摘起豆角来。

    “诶囡囡,你们隔壁这许医生是什么来头?”

    盛鹏的随口一提,立即吸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悦人集团知道伐?”盛佳嘉故作玄虚地停顿了一会儿,“这位许医生,悦人集团现任董事长是他姑姑,前任董事长是他爷爷。”

    “嚯——”感叹过后,盛鹏手上一用力,随着一声脆响,长豆角从中折成两段,“你们两个小姑娘厉害啊,交到个这么显赫的朋友!”

    “哪里,都是托清清割阑尾的福。”

    顾清水看了看身旁闻声而来的父母,忙着解释:“房子是你找的,跟我可没关系。”

    “不管怎么来的,这条人脉可得抓紧,平时没事多联络联络感情,以后说不定有大用!”

    听完盛鹏的话,盛佳嘉刚想点头,顾母便淡然开口:“以势交者,势倾则绝;以利交者,利穷则散。”

    “啥意思?”盛鹏迷茫地望过来。

    “意思是,权势用尽后,朋友就断了,无利可图时,交情就散了。”顾江脱了半身围裙,淡定地将其挂回墙上。

    “老顾,跟她秦文悦生活二十几年,你一个化学老师,都开始文邹邹起来了,文化熏陶得够可以呀!”

    话音刚落,顾母朝他翻了个眼神,盛鹏立即噤声。

    “别人家的富贵,是别人的,交朋友自当人品为重,以诚相待,以心相交,才能长久。”

    “秦老师说得在理,学生受教了。”盛佳嘉面对顾母的方向虔诚地垂下双臂,低眉颔首。

    “没大没小,怎么跟你秦阿姨说话呢?”

    面对老父亲的问责,盛佳嘉十分理直气壮,“没错啊,秦阿姨是我高中班主任,叫老师不是应该的嘛!”

    有盛家父女热场,屋内气氛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顾清水安心走到两人跟前,帮忙把剩下的工作收尾。

    本以为相关的话题已经告一段落,不想盛鹏转身洗了手回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又说道:“就是不知道,这许医生有对象没有!”

    掂量了下自家女儿的颜值,忽然自信爆棚,“这仪表堂堂的,适合当女婿!”

    “天还没黑呐爸,这就开始做梦了?”盛佳嘉把老父亲的话当成一句玩笑,咧嘴自嘲,“那种精英人才,我哪配得上?”

    “别老说配不配的,我就不爱听这套,俩人在一块儿,合适最重要,上万的烟它也能用一块钱的打火机来点,几万块一桌的菜,还离不开几块钱的盐呢!”

    盛鹏讲得情绪激昂,觉得自己一番言论还挺有哲理,迫不及待就想得到老友们的肯定。

    “老顾,文悦,你们说是吧?”

    “人和物件怎么能相提并论呢?”顾江摇头笑着,泼出第一盆凉水。

    “不论他个人,就单论那样的家境,当作一般朋友来处,尚且还行,如果考虑到交往乃至婚嫁,实在是,齐大非偶。”

    顾母说到一半的时候,顺势扭头盯住此刻有些坐立难安的顾清水,很有几分提点的意味。

    同样的家境,她只联想到另一人,不禁暗自出了神。

    ·

    夜幕低垂,临近边郊的许家老宅处,整栋主别墅灯火通明。

    “最近去过美和?”

    餐厅里,老爷子坐在主位,看向身边的许熠之时,眉眼尽是笑意,语声慈祥。

    “产科那边更换了一批新的医疗设备,进项支出需要有人签字,这几天下班后,我会去那边看看。”

    “医院的骨科和普外正在试营阶段,有你坐镇,我也放心些,”老爷子目光赞许,“美和虽说在你的名下,但如果需要资金,集团随时可以拨款。”

    “好的爷爷,”与坐在对面的许邻薇交换了一个眼神,许熠之笑道,“医院这几年的营收尚可,暂时还不用麻烦姑姑。”

    老爷子点了点头,甚是满意,随后将视线移向另一边安静用餐的何存溪,问:“你呢?淞南站的写字楼,管理得怎么样?”

    “还行吧。”何存溪夹起最近距离的素炒青菜,面色波澜不惊。

    “可我怎么听说,这个季度的进账比照上一季度下降了?”

    拿筷子的手稍稍停顿,他蹙了蹙眉,很快又恢复平静:“暂时的。”

    “多学学你哥,工作那么忙,还能兼顾医院,你一个在校学生,却整天游手好闲,这样下去让我怎么放心把集团交到你手上?”

    “爷爷,”许熠之放下碗筷,声音平和,“小溪还在上学,完成眼下的学业才是第一要位。”

    何存溪嗤笑一声,并不打算领他的维护之情,眼里的不屑被老爷子捕捉了过去。

    “他那学不上也罢,咱家的孩子有哪个像他一样,大学还能留级的?”

    身体微微一僵,短暂受伤后,何存溪反而笑得放肆。

    许邻薇怕他此刻发作,餐桌底下用高跟鞋尖轻戳他的小腿,低声道:“摆正你的态度!”

    可他偏不。

    冷哼着挪开自己的腿,侧头说道:“咱家能有这样一位出类拔萃的继承人,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难不成还指望冒两次?做人总要知足吧。”

    老爷子脸色一沉:“你说的什么话?”

    “快跟外公道歉!”许邻薇一向冷静自持,可是此刻,眼中也闪过一瞬慌乱。

    “今晚这顿饭,可以不用喊我过来的,”用餐巾草草擦一下嘴,不顾老爷子越渐愠怒的脸色,何存溪推开椅子,跨步走了出去,“你们一家人慢慢享用。”

    “小溪。”许熠之跟着站起身,在得到一个冷漠至极的瞥视后,止住了下一步动作。

    “存溪!”许邻薇几步追上前,抿了抿唇,艰难开口,“我有礼物要给你,上个月是你生日。”

    何存溪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他的眼尾微红,喉结上下滚动着,挑眉冷冷一笑:“终于想起来你还有一个儿子了?”

    凛声质问的语气下,有着满腔委屈。

    许邻薇愣在原地,怔怔地望向他走远的背影,耳边又传来老爷子的怒音。

    “都说外甥肖舅,可这孩子的脾气,和你太像!”

    许邻薇回过头来,脱力地问:“满意了?”

    她一步步向餐桌走近,语调从容。

    “为了回应您的期待,他不是没有努力过,可您正眼瞧过吗?”

    “现在他心灰意冷放飞自我,您只会一味贬低他,挫伤他的自尊,您就是打心眼里看不上我,连带着歧视我儿子。”

    “你也有意见?”盛怒之中,老爷子稳坐在桌前,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山岳。

    “我哪敢有意见?”许邻薇笑了笑,微颤的嗓音夹着苦涩,“这是我们欠下的债,一天还不清,就一天别想解脱。”

    “但希望您能明白,无论您对我们如何不满,故去的人也回不来。”

    说完,她回过身,径直上了楼。

    啪——

    一双筷子被老爷子重重拍在桌上。

    许熠之垂首,轻轻闭了一下眼,唤了声,“爷爷。”

    老爷子放下由于愤怒止不住颤抖的手,叹着气:“熠之,你才刚回来,这节就过成这样,委屈你了。”

    许熠之眉间紧锁,摇头道:“爷爷,如果能回到过去,谁都不愿看到悲剧发生,可您想过没有,小溪始终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你太懂事了,凡事都先为他人考虑,你自己的苦呢?”老爷子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泛着红。

    “我从来都不苦,爷爷您的偏爱,姑姑姑父对我的愧疚,让我从小我得到了超过小溪太多的关心照顾,但是我们欠他的,是不是该还给他?”

    ·

    “咳……咳咳……”

    何存溪偏过脸,抬手挥去面前缭绕的烟雾,将刚点燃的一根香烟摁在路边垃圾桶的灭烟板上。

    不管尝试多少次,他仍旧习惯不了烟草的味道,仿佛骨子里就刻着对这种呛人气味的厌恶,为此还被林凯嘲笑过许多回。

    炎热的夜晚,江边几乎无风。

    他把车临时放在道路一侧的停车线内,自己则步行至滨江步道。何教授月初刚飞往墨尔本,算算时差,这个时间点大概率联络不上。

    将手机塞回口袋之前,何存溪给顾清水发去一条信息。

    【在干嘛?】

    很快,回信就传了过来。

    【正在看电视。】

    并附带一张不太完整的歌舞晚会随手拍。

    略一迟疑,他弯了弯嘴角。顾清水与人的边界感极强,如若是不相熟的人,她绝不会轻易向对方展露分享欲。

    这是今晚唯一一件让他感到欣慰的事。

    面朝江水,何存溪单手支住围栏,问她。

    【今晚开心吗?】

    那边依旧秒回。

    【还行,你呢?】

    看到这句问题后,拇指久久停在了按键上,直至屏幕熄灭,他才想起重新滑动解锁。

    【也还行】

    【就是有点想你】

    空荡荡的公寓客厅里,顾清水正盘腿坐在地毯上,背靠沙发边缘,盯着手机屏若有所思。

    晚饭结束得很早,盛鹏赶着去市场盯人卸货,顾母则担心夜间光线昏暗影响顾父开车,趁天色尚亮时就匆匆回家了。而盛佳嘉下楼丢垃圾,至此未归。

    她犹豫片刻,向何存溪发起了视频邀请。

    接通的那一刻,大脑一片空白。

    因没有想好开场念词,正后悔自己的冲动,闯入视线的却是暗黄路灯下,一张与冷白皮肤对比鲜明的红眼尾。

    不知为何,顾清水喉咙发哽,开口询问:“你在哪儿?”

    对方似乎觉察出异样,忙将镜头拉近了些,只露出下半张脸,带着温和的笑,清了清嗓子回答:“我在外面散步呢,这里风真大,吹得我眼睛疼。”

    似乎是为了佐证这个答案,手机中的画面正随着步伐小幅度地上下晃动。

    偶尔跳出的背景里,渡江桥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你……在滨江步道?”

    这份敏锐惊得何存溪脚步一顿,嘴角却始终没有落下,“明早有课,我回学校了,只是开车有点累,停下来休息一下。”

    一大早从西山开回市区,又独自开车回老宅,即便精力再旺盛,也经不住这来回折腾。

    他的这个理由很是合理。

    “那就好,”顾清水回应道,“如果累了,就多休息一会儿,别太勉强。”

    挂断通话,周遭瞬间陷入黑暗。

    何存溪转身面对江水,终于有微风轻拂,水面上荡漾的浮光忽明忽暗,跳跃着勾出童年那些久远到支离破碎的记忆。

    “哪怕没有存溪,我也不能让熠之有事!”

    许邻薇说这话的时候,年幼的何存溪就躲在门后。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里,首先懂得了自己是随时可以被至亲丢掉的弃子。

    画面一转,到了一间处处是惨白的病房,只有红十字标红得醒目。

    “爸爸,妈妈为什么不来看我?”

    尚未被岁月侵蚀多少容貌的何教授一言不发,拉过他的手握在温暖的大掌中轻轻摩挲。

    再后来,在他期待已久的亲子运动会上,助理具体的长相已然模糊。

    “小少爷,何教授和董事长实在抽不出空,我来陪你也是一样的。”

    可是啊,他明明记得书房的展架上,摆着许熠之得了年级第一,手举奖状与许邻薇在学校门前的合影。

    “小溪……小溪不怕啊……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嘶——”

    他突然大张着嘴喘气,紧闭上双眼,两手用力抓住栏杆,试图搜寻脑内与之匹配的画面。

    钝痛密密麻麻地由胸腔向周身蔓延,一番尝试无果,竟无法探知这股濒死感到底从何而来。

    “小溪!”

    “存溪!”

    多重混杂的呼喊从四面八方朝他吞噬,其中有男有女,有长亦有幼。

    “何存溪——”

    这声音尖细有力,穿透重重雾障破空而来。

    猛地回头,却见脸色虚白的顾清水站在身后。远处渡江桥上的灯光大亮,她的身体逆着光,发梢微卷的长发披裹住轻轻起伏的肩膀,形状温柔又圣洁。

    何存溪就这样静静顿在原地,失神地往那片圣光望去,想要靠近,却又生怕此时惊扰,连她的影子也会凭空消失。

    “你怎么了?”

    顾清水出了声,语调宁静且平和。

    意识回笼,何存溪失焦的眼里渐有晶莹闪烁,试探性地向前挪动几步,发现这道不似真实的影子并未消散,倏然加快了步伐。

    走到顾清水面前,将她结结实实拥进怀里。

    意外之下,顾清水及时稳住了本能后退的躯体,默默伸出手给予回抱,手掌则轻轻抚拍着他的背。

    却不想何存溪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夜色相陪,江风为伴。

    在这处人迹渺无的步道上,静谧之中疯狂滋生出的爱意,犹如云层后隐藏的天星,逐渐揭开了它原本的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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