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担忧，”悬竹道，“这孩子性子跳脱，又是第一次见人，都是些玩笑话，让姑娘见丑了。”
白子澈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怎么会呢？”
第一次见人？白子澈没忍住看了眼地上被称为‘小鬼’的小童——体型大概比得上一只幼羊，站起来有人胸脯高，保守估计都有八九岁了吧？
而且瞧这在地上折腾的劲头也生龙活虎地，不像个有什么隐疾不能出门的样子。第一次见人？
这“青宫”果然不对劲地很。
白子澈琢磨了一下，斟酌道：“说起来，先生捡到我的时侯，就只有我一人吗？”
悬竹轻轻叹气：“我知道姑娘想问什么，只是，很遗憾，姑娘的那些侍卫我并未见到，有可能是雪崩时被冲散了。”
还有一种可能，被活埋了。
白子澈在心中补完了悬竹未完的话。
在雪崩中生存下来本就是万里挑一的气运，对自己生还这件事，白子澈尚且存疑，但不管那些死侍是死是活，一时半会都不能见到了。
可惜了，白子澈遗憾地想着，解药还在她身上揣着呢。
她正欲起身，动作却滞涩住，皱了皱眉。
悬竹虚扶住她，温声道：“柏姑娘小心，你在雪中冻了许久，伤了内里，需得好好养一养——”
“师父，”小鬼忽然开了嗓，“起锣了！到点了！”
悬竹斥道：“没礼貌，大人还没说完话，插什么嘴。”
小鬼不甘心地撇了撇嘴：“不是师父你说让我到点叫你的嘛！谁知道你和公主一聊起来就没完了。”
见悬竹站起身来，小鬼缩了缩脖，小兽一般从门口的竹帘溜走了。
随即，那张彩绘面具又探了出来，摇头晃脑：“师父，我在前庭等你啊，你就让公主好好休息吧，别缠着她啦！”
竹帘“啪”地一声落了下来。
“……”
悬竹捏了捏山根：“这孩子……可真是冒犯了。”
“没事，”白子澈面色苍白，苦笑，“只是，既然身份已明，便别再称我为‘公主’了吧，犯了忌讳。”
“是吗，这点我倒是不担心……”
悬竹直直地望尽白子澈的眼睛里，面带微笑：“我个人认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忌讳这种东西，人死了才该在乎。”
白子澈也笑道：“是这样吗？”
“是这样吧。”
空气哑了火，气氛一时凝固。
悬竹忽然摊开双手：“开个玩笑。忌讳不忌讳另说，被认做无关之人总是不好受的，我会让那孩子注意改口的。”
他站起身来，边抚平被压皱的白衣边道：“柏姑娘好好休息，这屋子暖和，再睡一觉吧，我就不做打扰了。”
白子澈扶着右肋，虚弱地开口：“还是要感谢先生赠我容身之地……”
先前隐在白袍中不显，如今下了地，白子澈才发觉此人四肢修长，尤其是腿，一步就迈了一个小鬼那么远的距离。
悬竹站在竹帘门口，听见白子澈的话，回过头来：
“不客气。”
他目光扫到了那杯被白子澈放在一边就再也没动过的茶杯，勾起唇角。
“水已经没那么热了，姑娘可以喝了。”
白子澈忙举起茶杯道：“多谢先生提醒，我刚刚心太急，竟是把它忘了。”
语罢，一饮而尽。
见她咽喉蠕动，悬竹放下了竹帘，离开小屋。
一。
二。
三。
待确定门外的呼吸声彻底消失之后，白子澈卸下了那副虚弱神态，背过头去，将口中液体尽数吐在竹席之上。
好大的胆子！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样的话，也是能光明正大说出口的吗？
是真的对朝廷积怨已久，还是试探？白子澈微微凝眉，慢慢地下了席子，一步一步挪到竹帘边。
嗓子还是没有好转，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她强忍着咳嗽的冲动，蹲下身来，侧耳听了许久。
直到真的没有一点动静后，白子澈深吸一口气，将门帘撩起。
空无一人。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狭窄的走廊，两侧绘制着花纹，放眼望去，看不到终点。
两壁很窄，勉强能容得下一人通行。
白子澈眯了眯眼，正要踏出第一步——
且慢。
她收回了还未落地的脚，将鞋除下。
先前白子澈可没听到什么“起锣声”，那小鬼的耳力定然不寻常。
顺着走廊一路向前走，白子澈才看清，墙壁上画得可不是什么普通花纹，而是猛鬼恶兽，线条有新有旧，或粗旷或质朴。
和小鬼的面具似乎是同一种风格。
崇尚鬼怪妖魔吗？综合起来悬竹的种种诡异之举……难道这戏班子还是个邪教组织？
抚摸着这两侧的异兽，白子澈觉得画师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模糊看去，只觉两只铜铃眼瞪地巨大，活灵活现，仿佛要从墙面上跃出来般。
不久，她便走到了一片黑色的轻纱前。
风与暖光带着轻纱漫舞，拂动着白子澈的睫稍，她轻轻后退，挑了个角，将轻纱挑起。
可纱幔后并不是设想中的院落与天光，而是一只巨大的玉璧，其上雕着枚小巧的佛像。
佛慈目半睁，目光却直直地射入她的瞳孔，仿佛穿透了这身皮囊，所见皆是正被经脉环绕的五脏六腑。
佛对着她轻启唇角，说了句什么。
——不对！
白子澈霎时出了一身冷汗，再定睛一看，那诡异的幻象却是消失了，玉璧之上只有一只静态的佛像，闭着眼睛，盘腿坐于莲花之上。
那佛像不知是什么材质，正泛着莹润的光——想必这就是先前那“暖光”的来源了。
这东西不简单。
白子澈定定地注视着佛容，将眼前的佛面同记忆中的神佛比对着，正抬手欲触之时，却忽然面露忧容，缓慢地转过身去。
——身后，正是小鬼。
“实在抱歉，”白子澈不好意思道，“可否借贵地茅房一用？”
小鬼无声地仰着头。虽然隔了一层面具，但白子澈还是能察觉到这如有实质的视线。
“不好意思？”白子澈微笑。
“茅房在后院，”小鬼用那标志性的破锣嗓子道，“前庭是戏台。”
他忽然乐了一声，转身向后而去：“公……柏姐姐，随我来吧。”
“有劳你了。”
白子澈看似不经意间将手放到了腰侧，将衣袍微微下拉，遮住了半只脚踝。
随后，心脏迟钝地开始剧烈跳动。
还好她反应快。
刚刚她很确定自己没有漏出任何马脚，那么，被发现肯定就是因为这一路走来发出的声音了。
这小子是顺风耳吗？袜子点地的这么点动静也能摸过来。白子澈心中无语。
前面的小鬼越走越快，她也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可体感已经走了向前二倍的距离时，却也没看到竹帘，白子澈垂下眼，瞥了眼自己的影子，心下顿时了然。
机关。
刚刚光是从佛像处照来，可不知什么时候，光已经悄然改变了方向。
此地分为前庭与后院，是个“戏班”，走廊看似只有一条直线，实则机关重重。而不论是两侧壁画，还是那诡异的佛像，仿佛都与某种宗教有着脱不清的干系。
“小……朋友？”白子澈清了清嗓子，“你走得慢些，姐姐跟不上。”
她原本想叫小鬼的，但并不确定这是否是昵称，总觉不太礼貌。
小鬼没有回答，却也放慢了脚步。
有戏，可以沟通。
白子澈再接再厉：“先前乱走的时候看到了一块玉……这是咱们这里的什么宝物吗？”
小鬼的身形滞了一下，随即道：“是的，听说是很多年前前的御赐圣物。”
他说完，又误会了什么似的补充道：“被师父焊在地上了，拿不走的。”
白子澈：“……”
她无力计较被打为疑似毛手小贼这件事，只顾得上琢磨这两个字眼——御赐？她的皇帝爹送的……什么时候？
“你误会了，小友，我只是好奇。”白子澈干笑，“咱们这戏班，和皇室还有渊源呢？”
小鬼：“渊源？”
他头也不回道：“我们青宫是十里八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班子，皇帝陛下——姐姐知道吧，隆安帝。”
小鬼指了指天花板：“隆安帝俊美风流，生平最爱戏曲与美人，我们这班子，还进过皇宫里给公主和娘娘唱戏呢！”
白子澈：？
皇室成员本尊在此，发誓自己十九年里从来没听过什么“青宫”，她爹也不爱听戏——那足有几袋粮食堆起来那么宽的身躯，想必是不能把自己硬塞进椅子里听什么吱吱呀呀的小调的。
没想到这里不仅是个邪教组织，还有江湖骗子的嫌疑。
“还有，我们可不是什么戏班子。”路到了尽头，小鬼停下脚步。
白子澈虚心求教：“那贵地是？”
“傩戏班，”小鬼严肃道，“你知道‘傩’怎么写吗？”
挪？喏？先前悬竹似乎也说过这个字，似乎众人默认这是什么普及性的常识。为了显得自己不那么文盲，白子澈故作深沉地地点了点头：“唔，我知道。”
“姐姐又不是这里的人，怎么会知道？”小鬼诧异道。
错了。白子澈脸上迎起一个笑：“那你说说，这个字怎么写，又是什么意思？”
只见小鬼放在身后的手微微一动，那面墙边向两边大开——
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呀一声，天光乍泄，白子澈的瞳孔骤然放大。
火色黄昏向下倾泻，断壁与残垣在仍狰狞的火舌中舞动着，无数张黑色的面孔，顶着无数黑红主导的颜色，在烈焰中随着奇异的鼓点跳着、舞着、大开大合。
有几名近乎衣不蔽体的骨架倒在地上，互相依偎着。白子澈眯起眼睛仔细一看，发现那不是骨架，而是饿的皮包骨头的活生生的人。
与此同时，小鬼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就是傩。”
“人有难，方有傩。”
白子澈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怎么会呢？”
第一次见人？白子澈没忍住看了眼地上被称为‘小鬼’的小童——体型大概比得上一只幼羊，站起来有人胸脯高，保守估计都有八九岁了吧？
而且瞧这在地上折腾的劲头也生龙活虎地，不像个有什么隐疾不能出门的样子。第一次见人？
这“青宫”果然不对劲地很。
白子澈琢磨了一下，斟酌道：“说起来，先生捡到我的时侯，就只有我一人吗？”
悬竹轻轻叹气：“我知道姑娘想问什么，只是，很遗憾，姑娘的那些侍卫我并未见到，有可能是雪崩时被冲散了。”
还有一种可能，被活埋了。
白子澈在心中补完了悬竹未完的话。
在雪崩中生存下来本就是万里挑一的气运，对自己生还这件事，白子澈尚且存疑，但不管那些死侍是死是活，一时半会都不能见到了。
可惜了，白子澈遗憾地想着，解药还在她身上揣着呢。
她正欲起身，动作却滞涩住，皱了皱眉。
悬竹虚扶住她，温声道：“柏姑娘小心，你在雪中冻了许久，伤了内里，需得好好养一养——”
“师父，”小鬼忽然开了嗓，“起锣了！到点了！”
悬竹斥道：“没礼貌，大人还没说完话，插什么嘴。”
小鬼不甘心地撇了撇嘴：“不是师父你说让我到点叫你的嘛！谁知道你和公主一聊起来就没完了。”
见悬竹站起身来，小鬼缩了缩脖，小兽一般从门口的竹帘溜走了。
随即，那张彩绘面具又探了出来，摇头晃脑：“师父，我在前庭等你啊，你就让公主好好休息吧，别缠着她啦！”
竹帘“啪”地一声落了下来。
“……”
悬竹捏了捏山根：“这孩子……可真是冒犯了。”
“没事，”白子澈面色苍白，苦笑，“只是，既然身份已明，便别再称我为‘公主’了吧，犯了忌讳。”
“是吗，这点我倒是不担心……”
悬竹直直地望尽白子澈的眼睛里，面带微笑：“我个人认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忌讳这种东西，人死了才该在乎。”
白子澈也笑道：“是这样吗？”
“是这样吧。”
空气哑了火，气氛一时凝固。
悬竹忽然摊开双手：“开个玩笑。忌讳不忌讳另说，被认做无关之人总是不好受的，我会让那孩子注意改口的。”
他站起身来，边抚平被压皱的白衣边道：“柏姑娘好好休息，这屋子暖和，再睡一觉吧，我就不做打扰了。”
白子澈扶着右肋，虚弱地开口：“还是要感谢先生赠我容身之地……”
先前隐在白袍中不显，如今下了地，白子澈才发觉此人四肢修长，尤其是腿，一步就迈了一个小鬼那么远的距离。
悬竹站在竹帘门口，听见白子澈的话，回过头来：
“不客气。”
他目光扫到了那杯被白子澈放在一边就再也没动过的茶杯，勾起唇角。
“水已经没那么热了，姑娘可以喝了。”
白子澈忙举起茶杯道：“多谢先生提醒，我刚刚心太急，竟是把它忘了。”
语罢，一饮而尽。
见她咽喉蠕动，悬竹放下了竹帘，离开小屋。
一。
二。
三。
待确定门外的呼吸声彻底消失之后，白子澈卸下了那副虚弱神态，背过头去，将口中液体尽数吐在竹席之上。
好大的胆子！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样的话，也是能光明正大说出口的吗？
是真的对朝廷积怨已久，还是试探？白子澈微微凝眉，慢慢地下了席子，一步一步挪到竹帘边。
嗓子还是没有好转，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她强忍着咳嗽的冲动，蹲下身来，侧耳听了许久。
直到真的没有一点动静后，白子澈深吸一口气，将门帘撩起。
空无一人。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狭窄的走廊，两侧绘制着花纹，放眼望去，看不到终点。
两壁很窄，勉强能容得下一人通行。
白子澈眯了眯眼，正要踏出第一步——
且慢。
她收回了还未落地的脚，将鞋除下。
先前白子澈可没听到什么“起锣声”，那小鬼的耳力定然不寻常。
顺着走廊一路向前走，白子澈才看清，墙壁上画得可不是什么普通花纹，而是猛鬼恶兽，线条有新有旧，或粗旷或质朴。
和小鬼的面具似乎是同一种风格。
崇尚鬼怪妖魔吗？综合起来悬竹的种种诡异之举……难道这戏班子还是个邪教组织？
抚摸着这两侧的异兽，白子澈觉得画师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模糊看去，只觉两只铜铃眼瞪地巨大，活灵活现，仿佛要从墙面上跃出来般。
不久，她便走到了一片黑色的轻纱前。
风与暖光带着轻纱漫舞，拂动着白子澈的睫稍，她轻轻后退，挑了个角，将轻纱挑起。
可纱幔后并不是设想中的院落与天光，而是一只巨大的玉璧，其上雕着枚小巧的佛像。
佛慈目半睁，目光却直直地射入她的瞳孔，仿佛穿透了这身皮囊，所见皆是正被经脉环绕的五脏六腑。
佛对着她轻启唇角，说了句什么。
——不对！
白子澈霎时出了一身冷汗，再定睛一看，那诡异的幻象却是消失了，玉璧之上只有一只静态的佛像，闭着眼睛，盘腿坐于莲花之上。
那佛像不知是什么材质，正泛着莹润的光——想必这就是先前那“暖光”的来源了。
这东西不简单。
白子澈定定地注视着佛容，将眼前的佛面同记忆中的神佛比对着，正抬手欲触之时，却忽然面露忧容，缓慢地转过身去。
——身后，正是小鬼。
“实在抱歉，”白子澈不好意思道，“可否借贵地茅房一用？”
小鬼无声地仰着头。虽然隔了一层面具，但白子澈还是能察觉到这如有实质的视线。
“不好意思？”白子澈微笑。
“茅房在后院，”小鬼用那标志性的破锣嗓子道，“前庭是戏台。”
他忽然乐了一声，转身向后而去：“公……柏姐姐，随我来吧。”
“有劳你了。”
白子澈看似不经意间将手放到了腰侧，将衣袍微微下拉，遮住了半只脚踝。
随后，心脏迟钝地开始剧烈跳动。
还好她反应快。
刚刚她很确定自己没有漏出任何马脚，那么，被发现肯定就是因为这一路走来发出的声音了。
这小子是顺风耳吗？袜子点地的这么点动静也能摸过来。白子澈心中无语。
前面的小鬼越走越快，她也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可体感已经走了向前二倍的距离时，却也没看到竹帘，白子澈垂下眼，瞥了眼自己的影子，心下顿时了然。
机关。
刚刚光是从佛像处照来，可不知什么时候，光已经悄然改变了方向。
此地分为前庭与后院，是个“戏班”，走廊看似只有一条直线，实则机关重重。而不论是两侧壁画，还是那诡异的佛像，仿佛都与某种宗教有着脱不清的干系。
“小……朋友？”白子澈清了清嗓子，“你走得慢些，姐姐跟不上。”
她原本想叫小鬼的，但并不确定这是否是昵称，总觉不太礼貌。
小鬼没有回答，却也放慢了脚步。
有戏，可以沟通。
白子澈再接再厉：“先前乱走的时候看到了一块玉……这是咱们这里的什么宝物吗？”
小鬼的身形滞了一下，随即道：“是的，听说是很多年前前的御赐圣物。”
他说完，又误会了什么似的补充道：“被师父焊在地上了，拿不走的。”
白子澈：“……”
她无力计较被打为疑似毛手小贼这件事，只顾得上琢磨这两个字眼——御赐？她的皇帝爹送的……什么时候？
“你误会了，小友，我只是好奇。”白子澈干笑，“咱们这戏班，和皇室还有渊源呢？”
小鬼：“渊源？”
他头也不回道：“我们青宫是十里八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班子，皇帝陛下——姐姐知道吧，隆安帝。”
小鬼指了指天花板：“隆安帝俊美风流，生平最爱戏曲与美人，我们这班子，还进过皇宫里给公主和娘娘唱戏呢！”
白子澈：？
皇室成员本尊在此，发誓自己十九年里从来没听过什么“青宫”，她爹也不爱听戏——那足有几袋粮食堆起来那么宽的身躯，想必是不能把自己硬塞进椅子里听什么吱吱呀呀的小调的。
没想到这里不仅是个邪教组织，还有江湖骗子的嫌疑。
“还有，我们可不是什么戏班子。”路到了尽头，小鬼停下脚步。
白子澈虚心求教：“那贵地是？”
“傩戏班，”小鬼严肃道，“你知道‘傩’怎么写吗？”
挪？喏？先前悬竹似乎也说过这个字，似乎众人默认这是什么普及性的常识。为了显得自己不那么文盲，白子澈故作深沉地地点了点头：“唔，我知道。”
“姐姐又不是这里的人，怎么会知道？”小鬼诧异道。
错了。白子澈脸上迎起一个笑：“那你说说，这个字怎么写，又是什么意思？”
只见小鬼放在身后的手微微一动，那面墙边向两边大开——
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呀一声，天光乍泄，白子澈的瞳孔骤然放大。
火色黄昏向下倾泻，断壁与残垣在仍狰狞的火舌中舞动着，无数张黑色的面孔，顶着无数黑红主导的颜色，在烈焰中随着奇异的鼓点跳着、舞着、大开大合。
有几名近乎衣不蔽体的骨架倒在地上，互相依偎着。白子澈眯起眼睛仔细一看，发现那不是骨架，而是饿的皮包骨头的活生生的人。
与此同时，小鬼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就是傩。”
“人有难，方有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