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云随风在天际之间飘动,阳光穿过叶间,洒落地面的光影斑驳陆离,知了蝉虫因着逐渐炎热起来的天气,鸣叫声也逐渐变得响亮。

    东街胡同,如意阁。

    “殿……殿下?”文鹤轩看着眼前一身男装的宋长歌,愣了许久。

    他如今在宋长歌和若娘的帮助下,在京城开了几家铺子,凭借着自己的门路和手段,铺子也算是有点起色。

    前不久他手下人在京城内四处送货时,注意到了几个行踪奇怪的人,便来如意阁与若娘商议后给宋长歌递了消息。

    只是没想到这消息才递出去没多久,宋长歌就亲自找上了门。

    此时的宋长歌眉心紧锁,捏着支笔坐在一旁写着什么。

    “殿下可是为了文公子的消息而来?”若娘看出宋长歌心绪不宁,缓步上前弯身关心,“奴家瞧您面色不佳,可是病了?”

    “鹤轩,你按着这上头的药方去采买。”宋长歌摇摇头,又在纸上写了几笔后停下笔,起身将那写满了字的纸递给文鹤轩,又抬眼去看若娘,嘱咐道,“若娘,你去联系京城的绣品铺子,或买下或定下她们的所有香囊。”

    文鹤轩和若娘皆是一愣,纷纷应是,但心头仍有疑惑。

    宋长歌没有过多解释,面色凝重地支着脑袋沉默不语。

    她没有想到这次的消息是文鹤轩传给她的。

    既然如此,那她也就能安下些心,好应对可能发生的疫情。

    前世的那场时疫,席卷了京城。

    父皇虽将得病之人都收到最初就爆发的城北和城西两处,但始终没能解决根源。

    是宋佩柯带来了神秘医者,收集了京城甚至周边小镇的草药,没日没夜地熬煮对症的汤药,又分发驱疫的香囊,这才使得疫情就此终结。

    她虽不知对症的汤药方子为何,但这香囊她前世却是意外得了一枚的。

    宫里的太医也验过香囊中的药材,后才将香囊归还于她,并且以这香囊的配方制了驱疫的药汤,在宫中分发,故而她知晓这驱疫香囊的方子。

    不久后就是端午,她正好借此机会将香囊发放下去。

    若是这一世不发生同前世那般的疫病还好,她也能说是如意阁发放五毒香囊,算是一桩美事。

    若是发生了,她也可以拿着这些香囊救下更多的百姓。

    想至此,宋长歌更是心急如焚。

    她看向若娘与文鹤轩,神色严肃:“你们且要动作快些,时间不等人,这些东西我有急用。”

    文鹤轩与若娘见状,虽依旧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也知是要发生什么大事,应声就散开去嘱咐手下人办事。

    见两人退下,宋长歌又在案几边上坐了一会,便起身朝如意阁外走去。

    她心上始终压了块大石。

    她本就还在病中,马不停蹄地从宫中赶到了东街,现如今才得以歇息,面色更是不佳。

    也不知道甘泉宫的人发现她不见了没,若是叫母后知晓,自己耳边又是不得清静。

    得抓紧时间回去了。

    将是仲夏时,天也渐渐热了起来。

    马车在街上行着路,顾及着车里人的身子,车夫刻意行驶得缓慢。

    宋长歌坐在马车内,闭着眼,眉心微蹙,思绪繁杂。

    “打人啦!”

    随着一声稚嫩的男童声在街边响起,车厢外的驾车的侍卫急急勒住了缰绳。

    宋长歌被这一刹猛地收回心绪,迅速抬手支在了车厢内壁之上,险险稳住了身形。

    “站住!”几声显然是外地口音的男声自不远处响起。

    宋长歌的眉心蹙得紧了些,强忍着脑袋的胀痛睁开眼,抬手掀起车帘的一角,朝外头看去——

    外头有一个小叫花子伶俐地从她的马车旁冲了过去。

    若非侍卫及时扯紧了缰绳,怕是就要撞上这个小叫花子了。

    在小叫花子身后正追着几个身材健硕匀称的男人,只不过三两下便追上了他。

    马车还在缓缓往前行驶。

    “停车。”宋长歌忽然出声。

    侍卫再次拉紧缰绳,确定马车停稳当后,垂下眼帘恭恭敬敬地为宋长歌掀起马车的帘子。

    宋长歌从车厢中走出时,那一伙人正扬起拳头作势要去打那个小叫花子。

    “住手!”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让自己听起来更像是个男儿,“当街殴打这么小的孩子,这种事情你们也干得出来?!”

    那小叫花子见有人为自己出声,更是挤出了几滴眼泪来,躲到才下马车的宋长歌身后,瑟瑟发抖。

    瞧那模样,是被吓着了。

    宋长歌见状,对那几个男人更加不满,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就听那几个男人身后传来人声。

    “姑娘可知,是这小孩先偷了我弟弟的钱袋?”

    随着这一声看似有礼但语气实在张狂的一句话,那些追赶小叫花子的男人纷纷向边上退去。

    宋长歌转眸朝那人看去——男人一身紫衫,一头墨发以莲花白玉冠束起,嘴角微扬。

    男人的目光轻飘飘地从小叫花子身上挪向了宋长歌,叹了口气:“便是如此,姑娘也要护着这样的小贼么?”

    宋长歌本就对自己男装模样并不抱太大希望,故而此时被人戳穿了性别也一副无所谓模样。

    “我没有!”小叫花子大叫一声,更是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男人也不急着逼问,倒是悠然自得地打开折扇,扇了扇风后才不急不缓地问了句:“没有?那你手中拿着的那紫云罗荷包和那个文绢缎荷包,还都是你自己的不成?”

    文绢缎?

    宋长歌心头一惊。

    她今日带在身上的荷包,可不就是文绢缎的么?

    下意识地,她去摸了摸自己放荷包的地方——空无一物。

    小叫花子见势头不对,转身就想逃跑。

    宋长歌身边的侍卫眼疾手快,当即就将这小叫花子擒住,反扣着双手押到了宋长歌跟前。

    这头的动静闹得不小,有不少人路过时朝着这头瞥了一眼,见是捉小偷的戏码且这小偷也抓着了,就各自继续做着各自的事情,临得近些的还能不时瞧一眼后续。

    有人围观,自然也有不少人认出了宋长歌这张脸。

    “这不是四殿下么?今日怎么这样一身男儿打扮……”

    “你还别说,若不仔细瞧,四殿下这一身行头还真像那么回事!”

    “这小要饭的在这一带已经偷了不少人的钱袋子了吧,可算逮着了!”

    ……

    小叫花子哪里见过什么大人物,此时听到四周市井百姓的议论声,知道自己身前的这个女扮男装的假小子是当朝公主,是吓破了胆子,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浑身打着哆嗦:“殿、殿下……”

    宋长歌叹了口气,强忍下因为四周嘈杂而带来的晕乎劲,朝那小叫花子摊开手心来道:“荷包。”

    小叫花子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立刻就从怀中掏出两个沉甸甸的荷包,递到了宋长歌的手心,又眼巴巴地死死盯着那两个荷包。

    宋长歌掂了掂自己的荷包,打开来扫视了一眼,确定里头钱两没缺,这才点点头,朝自己的侍卫摆了摆手,冷脸道:“送官。”

    话毕,她看着为自己驾车的侍卫寻来了附近巡逻的官差将人押走后,又去瞥了一眼朝自己走来的男人,尴尬地抬起手将手中的另外一个荷包朝男人的方向递去。

    也是这时候她才注意到,一个眉宇间与这个男人有八分相像的俊秀青年始终跟在男人身边。

    只是这人面上没有多少血色,虽挂着温润如玉般的笑容,但更显得他满面病容。

    “允礼此番多谢……四殿下。”那青年接过了荷包,撇开脸去咳嗽了两声,再回头与宋长歌道谢。

    宋长歌回了那青年一礼,就要转身上马车,又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又冲青年身边的那个男人抱以歉意道:“是本宫方才唐突了,望这位公子莫要放在心上,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站在一旁的男人略有些诧异宋长歌会对自己道歉,想回礼又像是碍着什么原因,只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宋长歌急着回宫,也并未在意这个男人的反应,款款上了马车。

    马车绝尘而去,偷看的围观的人群见事情已经结束,更是四散开来,留这一行人停留在原地。

    “阿兄?”青年轻唤一声那个男人,看着男人难得自然的笑容,不解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阿莱云,你不觉得那位四公主与我们得到的情报有所不同吗?”男人摸了摸下巴,“咱们在南齐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可是说这位四公主刁蛮任性,是个混世魔王。”

    阿莱云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又试探着问道:“或许是探子传回的消息有误?”

    这话一出,男人的脸色便不好看了起来。

    他沉着脸,早没了先前的张狂,扭过头深深地看了阿莱云一眼,无比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

    带着阿莱云隐藏身份进入南齐的京城。

    他们在南齐的探子向来精明忠诚,以往传回去的消息没有一次有误过。

    唯独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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