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芷月二十二岁那年,在军中操劳过度,大病了一场,之后就有了咳血之症。

    皇兄李高谊得知后,在明知李家兵权要分散的情况下,也是一道圣旨将她从边塞之地拉了回来,叫她安心留在京城休养。

    李芷月一晕,便被李高谊扶着坐在了皇帝的主位上,一群人围着她嘘寒问暖。

    她缓了缓,把李高宜大脑袋从眼前推开,并且没忘趁乱随机踹前夫们几脚。

    她由荣荣搀扶着起身,说:“无事,就是人太多了,闷得慌,不必请太医来……”

    李高谊松了口气,道:“如此啊,可把你二哥吓坏了……都别围着了。”

    传来阵阵的“是”,蜂聚的人群散开,殿上恢复了原本严肃的秩序。

    和前三世一样,皇兄亲自搀扶着她,神神秘秘从屏风后绕出来,便见殿中等待的两排男子齐齐叩首:“圣上万安,长公主万安。”

    李高谊笑眯眯摆手,说:“免礼,都抬起头来。”

    抬头,李芷月从十来张面孔中扫过,几乎个个都叫她眼熟。

    不得不说,皇兄为了今日还是费了一番心思,这十来人中无一人是泛泛之辈,日后都是名声大噪。

    她三个前夫也都在其中。

    李芷月忍住想冲上去,再一人踢一脚的冲动,决定闭上眼眼不见为净,原地深呼吸起来。

    选三次,次次错。

    她现在没有一点儿选第四次的心情。

    李高谊对此浑然不察,清了清嗓子,对自家老妹说:“妹啊,你好好看看,看有没有中意的,你看上谁了只管说,二十三岁还没个人陪着总归不行……”

    这段话芷月已经听过三遍,不想再听第四遍,她伸手,堵住大哥的嘴,道:“歪瓜裂枣。”

    高堂高,有一个好处,就是说了些什么底下的人听不到。

    李高谊:“……?”

    他皱眉,强硬拉着她走下台阶,说了句公正话:“哥哥选了一轮又一轮的,这些位虽不说文采才华,但至少长相俊美、品行端正……你闭眼干什么?给我把眼睛睁开,至少看一看!……总有一个你看得上。”

    李芷月不情不愿睁开眼,道:“……一个也看不上。只听闻边关战事吃紧,明日我便回边关去。”

    闻言,底下的白正瑾猛然抬起眼。

    他一双眼睛中布满红血丝,神情震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白正瑾是真不带什么脑子,有点什么事全写在脸上,李芷月见他忽然如此反应,心下也是一惊。

    这一次好像不止她一人重生了。

    她不露声色,纤细的手指点了出去,远远指着白正瑾。

    “那是谁?”

    皇帝身边的太监忙将他籍贯、年龄、姓名报了出来。

    白正瑾的眼睛,至始至终没有从她她身上挪开。

    皇帝见妹子好似提起了点儿兴趣,也露出几分笑意。

    便见李芷月模样淡然,听人详详细细将他的身份说了一遍后,道:“殿上失仪,拉出去,打二十板子。”

    皇帝:“……?”

    白正瑾:“……”

    白正瑾刚被拉出去,李芷月心头就生出几分悔意。

    白正瑾不似殷川白嫩、没有沈书良的清瘦,习武之人皮糙肉厚的,打四十板子都死不了。

    ***

    皇帝给小妹筹备的选夫大会,经此一事后也就不了了之。

    长公主殿下威名在外,此后还可能加上一条“喜怒无常”了。

    但李芷月一向看得开,结束后被李高谊数落了一番,她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一点没被影响好心情。

    李高谊数落累了,坐下喝一口茶,又苦口婆心劝说她以后安安心心过日子,别让自己操劳坏了身子。

    李芷月也很想多活几年,但上一世她悉心将自己养在京城、苦涩药汤灌了一碗又一碗,最后的日子里,就算不出意外溺死,她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绝对活不到来年开春了的。

    李芷月想,反正她的命数在此,与其如同曾经一般惶恐度日,倒不如在剩下的日子里好好做点什么。

    前世她虽然在京城,但边塞的消息她没少打听,两国战况不说了如指掌,但也了解个大概……

    李芷月叫停了还在絮絮叨叨的皇兄,给他倒了一杯茶:“其实我觉得,这种事情,还得看缘分。”

    李高谊不依不挠,道:“那你倒是说说,要个什么样的缘分?”

    李芷月说:“缘分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李高谊一拍桌子:“胆子大了,整日敷衍哥哥?”

    李芷月敷衍说:“哪能。”

    李高谊:“……”

    李芷月不扯别的了,正了正色,道:“哥哥,在殿上,我说我要重回边关,并不是随口一说……”

    话未说完,李高谊抬手狠狠往她脑袋上一敲。

    李芷月吃痛叫了一声,气地站了起来。

    李高谊说:“你说不选驸马,那此事可以先耽搁着,但你回边塞这件事,我不同意,也没得商量。”

    和前三世一样的回答。

    这样叫人毋庸置疑的语气,从前叫李芷月很心安。

    但在最往后的日子里,南宫叔叔位极人臣,封无可封,南宫氏族一家独大、在朝廷上呼风唤雨,次子南宫坞又在边塞屡立战功,为武将之首,掌管羲和近八成兵马……

    李高谊登上皇帝的位置,站在了权利的中心,也一日日变得多疑。

    他夜夜卧不安席,常在深夜来她的公主府,偷偷与她谈起他的忌惮,也常情不自禁忧伤道:“小妹,我怕,我也怕啊!在这世间,我唯有你可以相信……”

    可那个时候的小妹,终日卧病在床、万事有心无力。

    ***

    日薄西山,琉璃瓦上映出成片的夕阳光景,宫仆低头快步从身边走过,李芷月旁若无人地伸展着腰身。

    她听了哥哥一天的唠叨,终于被放了出来。

    这时候,她这具身体还算健康,不似以前、走一步喘三喘,所以她心情也还不错。

    荣荣有些忧心,问:“殿下,您说要回边塞,是真的吗?”

    荣荣是她从边塞回来不久后,李高谊拨过来照顾她的人,她年纪比李芷月还小,做事却干练,人也机灵。

    李芷月点头,说:“是。”

    不管怎样,她是定要再回边塞的。

    至于哥哥那边,反正她从小就叛逆,不管谁人来了,从来都只能由着她的。

    她对荣荣说:“到时候,你的月钱照发给你,你就留在公主府里,替我打点府中上下。”

    荣荣诚惶诚恐,道:“陛下都动怒了,您还是……”

    “长公主。”

    身后忽然传来了男声,李芷月脚步一顿,荣荣也止住话头,向后看去。

    那人气质和静,穿着素色衣裳,戴一顶无瑕白玉的冠帽,公子翩翩。

    他走上前来,行了跪拜之礼:“长公主万福。”

    没有得到允许,沈书良维持着跪拜的姿势不能起身。

    他一身云淡风轻,可按在青石地板的十指,指节处皆青白不已,脊背也在不住发抖,芷月将一切看在眼里,没有说话。

    荣荣记得先前在殿上见到了他,但并未察觉他的反常,替她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有何事?”

    沈书良深深吸入一口气,开口连声音也在发颤:“殿下,我有事,想与您单独说。”

    皇城之中琼楼金阙耸立着,李芷月忽地抬头,暖调的夕阳天空中,一行飞鸟恰好掠过。

    第三世选择沈书良的时候,因为有了前两世的不幸在先,她已经是万般谨慎,时常约着沈书良与她一同散步闲聊,看两人是否磨合得来。

    似乎也有一次,两人也是走过了这条宫道,她也轻轻一抬头,皇城的天空飞过了一群候鸟。

    她望天怅然。

    那个时候,她以为她可以和沈书良安度余生的。

    “……”

    荣荣看看李芷月,又看看跪地的那位公子,似乎察觉到气氛丝丝微妙。

    荣荣轻声唤她:“殿下……?”

    李芷月慢吞吞低下头,走到了沈书良面前,半蹲下来。

    她拨了两下沈书良的头发。

    沈书良痛苦不堪,泪水滴滴打在了青石上,他慌张道:“芷月,我……”

    李芷月神色淡然,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缓柔和道:“你想娶璃娘,我可以给她一个身份,可以说服你母亲。”

    “从前种种,一如昨日死;从后种种,又如今日生。”

    “沈书良,我们此后,一拍两散。”

    ·

    她起身,拍拍本就无尘的衣袖,回头无事人般,对荣荣笑道:“回去了。”

    “噢噢。”荣荣忙跟了上来。

    同时眼神奇怪地看了一眼沈书良。

    两人有说有笑,走出不远,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李芷月。”

    荣荣笑容僵住。

    这人,怎么敢直呼长公主大名?

    她看向长公主殿下,却只见她表情无奈,步伐依旧往前走。

    荣荣往后看,那位模样癫狂的公子,伫立在空寂的宫殿上似哭似笑,傍晚的风吹得他衣发乱飞。

    “李芷月,重来一世,你想抛下我吗?”

    长公主闻言美眉微蹙,脚下的步子飞快。

    ***

    回去之后,荣荣道身子不适,向李芷月请了假。

    李芷月爽快答应了。

    荣荣回到房间,便提笔写了一封密信。

    她写长公主今日在宫道上遇见了谁、又是如何反应奇怪的……她认认真真全部记下,然后将信纸交给了府中一个侍卫。

    荣荣说:“尽快送到陛下面前。”

    侍卫接过信收好,说:“知道了。”

    荣荣问:“长公主殿下去哪儿了?”

    侍卫骑在马上,这就准备送信去了,回答道:“好像叫了从边塞带回来的那些人,一起去喝酒去了。”

    荣荣想,殿下身子不适,不宜饮酒,她得赶紧去叫回来才是。

    然后她跑遍了一家又一家李芷月常去的酒楼,都没找着长公主的人。

    她还去了她几位故交战友那里,也都说长公主不曾来过。

    荣荣头上冒出一层细汗。

    ·

    巍峨皇城之中,皇帝李高谊看完荣荣汇报来的信,当即宣见沈家三公子沈书良。

    皇帝李高谊与他促膝长谈到深夜夜,对他印象不错,很是满意。

    “报——”

    大门咻忽大开,二人齐齐往门口看去。

    来人未经通报闯进来,慌慌张张跪都跪不稳,双手便将一封书信呈上。

    “陛下,长公主带领数名昔日部下、手持令牌从南门出城,已有两个时辰。此外,荣荣在长公主房中发现了这封留给您的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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