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蝉鸣声声。

    一处深宅大院中,十几个二八年华的少女挤挤挨挨的站在一起,神情瑟缩又期待的看向上首空着的座椅。

    旁边一位矮胖的妇人不停用帕子擦拭汗珠,满脸堆笑的问:“墨玉姑娘,世子今日还来吗?”

    “这不是你该打听的,等着就是。”墨玉微笑的回了一句。

    “老婆子哪敢啊。”妇人讨好的看着身穿青色衣裙的墨玉,心里暗骂,面上还是笑呵呵的分辨。

    “这一批姑娘是我手里最好的货,尤其是那个。”她指了指人群中面色苍白略带病气的一位少女。

    “这姑娘是曲南府人,爹做生意欠了一大笔钱,他倒是一死了之。”妇人轻蔑的撇撇嘴。

    “留下孤儿寡母,变卖家产也不够还,母女二人到京城躲债喽!”

    这话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众人好奇的看着人群中的那位姑娘,她身穿白色素服,不施粉黛,手腕上带着孝绳。

    柳眉星眼,明眸皓齿,行礼时姿势优雅轻盈,楚楚动人。

    “是,多谢婶婶搭救,我们刚到京城母亲便病倒,无奈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只得自卖自身,筹钱救母。”

    “哦?我看你谈吐不凡,却轻易投身奴籍,可对得起列祖列宗?”一道清冷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

    众人连忙屈膝行礼,迎接这座宅院的主人——靖安侯世子李砚。

    宋昭华掩饰的低咳两声,借机打量此行任务目标。

    李砚身穿蓝色锦袍,身姿笔挺,气质温和沉稳,行走间环佩丝毫不乱,一派世家公子风范。

    但手掌有练武导致的厚茧,步伐稳如踏石,间隔分毫不差,看来传言不假,李砚确实是一位文武兼修的人才。

    随着李砚的质疑,其他人的目光都转向宋昭华,她低头踏出人群两步,再抬首时已是泪光盈盈。

    “我自小跟随先生读书认字,自然懂得礼义廉耻。”说着眼眶泛起泪光,“可世事无常,如今孤儿寡母举目无亲。”

    “母亲如今还躺在医馆里,身为人女,怎能不悲痛。”

    她的泪珠在睫毛上轻轻颤动,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可家乡还有未还清债务的债主追索。”

    “我实在筹不到那么多钱,若是被债主抓去卖到……卖到……”似乎想到什么,她恐惧的打了个寒战,“那我还不如死了!”

    她盈盈一拜,低头行礼时,晶莹剔透的泪珠终于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地面。

    “求世子庇佑,只有卖身进这高门大院,债主才不敢来要人,母亲也能得到医治。”她泪眼朦胧的望着李砚,衬着苍白的面容,更添三分病西子的韵味。

    李砚盯着她的眼睛,半响移开目光,“世道艰难,那你就留下了吧。”

    宋昭华感激的再次行礼拜谢,不理会身后如针扎般刺人的目光。

    最终,十几个少女只留下来三个人,而宋昭华因为能写会算,被安排在书房伺候,羡煞了一干丫鬟侍女。

    ————

    翌日,天色微亮,宋昭华早早醒来,将藏在包裹里的药粉混合调制,重新加固脸上的易容,赶在众人起床前洗漱完毕。

    吃饭的时候,她不出意外的发现自己被孤立了,不管是院中原本的下人还是昨天一起留下来的人,没人主动和她交谈。

    不过这也在计划中,多说多错,身份信息毕竟是假的,无人深入询问最好。

    而且被孤立的状态更方便她独自行动,窃取情报。

    从下人们吃饭的地方出来,宋昭华才发现一个问题,没有同伴,她不知道去书房的路。

    从居住的后院到前院书房要穿过一大片花园,宋昭华向着记忆中的方向前进,小路两旁花草繁茂,假山水塘应有尽有。

    转过一道垂花门,门边树枝上,一条蛇悄然探出上身,身躯逐渐收紧,似乎下一刻就要扑向猎物。

    宋昭华敏锐的察觉到蛇类的嘶声,刚想动手,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又默默将手心的细针藏好,假做毫无知觉的经过。

    在即将被蛇攻击到的瞬间,一道寒光闪过,锋利的匕首穿过蛇身七寸将其钉在树干上。

    宋昭华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世子,又看了眼树上的毒蛇,吓得花容失色,踉跄着扑向李砚。

    美人泪光闪闪,娇躯轻颤,柔弱无骨的手搭在他的小臂上,若即若离,似亲近似疏远。

    李砚在她扑过来时僵硬了片刻,却没有躲开,他白皙如玉的脸上升起一抹红晕,举起一只手停在半空,却不知道该安抚还是推开。

    宋昭华见好就收,自己退开两步,感激的看着他:“多谢世子搭救,世子又救了我一次。”

    李砚的手在空中虚拢了一下,又僵硬的背在身后,“无碍,这条路不是去书房的,你怎么在这里?”

    “我、奴婢不知道该怎么去书房,只能自己摸索方向。”

    “那你跟我来吧,我正要去前院。”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花园小路上,周围花草清香、流水潺潺,即便不说话也有一种和谐静谧的氛围。

    宋昭华悄悄打量李砚的背影,他身高目测185厘米,宽肩窄腰,背在身后的手形状优美,手心的茧仿佛光滑的玉石表面出现了磨砂质感,让人不自觉想去抚摸。

    她顿住脚步,稍稍加快呼吸,憋红脸,等李砚转过身时,提起裙边小跑,装作努力跟上的样子。

    李砚浓黑的眼眸闪过一抹无措,站在原地等她歇息了一会儿,才重新出发,这次步伐明显慢了很多。

    两人漫步在花园中,清晨的温度凉爽宜人,花香阵阵。

    宋昭华低垂着头,手指捏住衣角,不好意思的说:“多谢世子迁就我,我会尽快记住去书房的路。”

    “无碍,平日多是匆匆而过,今日才有时机欣赏园中美景。”李砚侧首看了她一眼,触及她通红的耳垂,又赶紧收回视线。

    二人不再说话,都专注欣赏路边的景色,似乎这普通花草突然变得珍奇起来。

    ————

    来到书房后,刚敲了两下门,房内就迎上来一位二十许的姑娘,她身穿青色衣裙,衣襟处绣墨色纹路,和宋昭华的丫鬟衣服款式相同,只是自己的衣裙是绿色。

    “我叫墨书,是负责书房的管事。”她亲热的拉着宋昭华的手引她进入屋内,“你就是那位家道中落自卖自身的姑娘吧?长的真标志!”

    宋昭华不好意思的笑笑,“墨书姐姐,您叫我昭华就好。”

    “那我就不客气了。”墨书带她来到书架旁,“既然你识字,那就先把这些卷册誊抄一遍吧。”

    “记得不能损毁、也不能带出书房哦,这些可都是朝廷的东西,要完好还回去的。”

    宋昭华好脾气的笑笑,答应了安排,专心凝神的开始誊抄卷宗。

    这些卷宗是从刑部、大理寺借出来的,普通人没有这个权力,平日很难得见。

    有大局意识的人,能从案件情况、判罚结果看出民生民情,甚至是朝廷政策的倾向,若是了解世家关系网的,还能看出这其中蕴含的利益博弈。

    恰好,宋昭华就是这样的人。

    得益于前世的九年义务教育,课堂上学习的屠龙术,电视剧、名著中掰开揉碎了讲的朝堂博弈、家族兴衰,纪录片中横跨千年的历史总结。

    再加上在影阁的十年历练,只要接触到这些信息,她的大脑就开始高速运转。

    无数人名、官名、地名在她脑子里盘旋,经过缜密的分析,被梳理成条理清晰的思维导图,存进大脑深处。

    有机会学东西当然不能错过,古代知识壁垒极厚,普通殷实人家供养一个读书人都费劲,知识被垄断在上层阶级的手中。

    宋昭华的前世经历为她开阔了眼界,她了解王朝兴衰是历史规律,对帝王将相也没有什么滤镜。

    都是人,都有贪嗔痴慢疑见怖,那就有弱点。

    充实的度过了一个上午,吃完送到书房的午食,宋昭华又迫不及待的回到书架前,观察着书架上书册的摆放规律。

    “在想什么?”清冽悦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宋昭华回头看到李砚,立刻露出温柔而又惊喜的笑容。

    她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离家之后,很久没有机会好好看书了。”

    “你平时看什么书?”

    “除了戏文话本子,我最喜爱的是一些机关奇巧。”宋昭华羞涩的笑笑,“我还自己尝试着刻过木雕,可惜被娘阻止了。”

    李砚眼睛一亮,微微上前一步又顿住,神色间似有挣扎,最后还是说:“奇巧淫技不是正道,而且容易伤到手,确实不该学。”

    说完便问她上午做了什么,宋昭华配合的转移话题,将上午誊抄的卷宗拿给他看。

    又将自己不了解、看不懂的卷宗拿来请教,二人一个教一个学,间或一起讨论案情。

    时间飞快,不知不觉度过了一个下午。

    ————

    晚间,一身黑衣、身姿灵巧的暗卫轻轻落入书房,抱拳行礼,“世子,昨日留下的三个人都核查清楚了。”

    书房里仍在伏案查看卷宗的李砚颔首,“说吧。”

    暗卫继续汇报,“官府文书没有问题,身份都有存档,实地探查过,家中情况也属实,暂时没发现破绽。”

    李砚皱眉,“宋昭华的身份有问题吗?京城有没有认识她们母女的人可以作证?”

    “她们刚到京城,以往认识的人都在曲南府,若要核查,快马来回需一个月。”

    李砚回忆起白日观察到的细节,她的拇指和食指指腹有茧,中指侧面也有薄茧,范围较小,却不像是写字、刺绣的茧。

    心头隐隐有些怀疑,不知为何却不愿深想。

    暗卫看着李砚皱眉的样子,迟疑道:“那要不要属下把人抓起来审问?”

    “不必打草惊蛇。”李砚摇摇头,“我搬出来住就是为了吸引有心人注意,日后多关注她行踪即可。”

    说完挥退暗卫,继续翻阅书案上摞的高高的卷宗。

    另一边,宋昭华已经躺在床铺上准备睡觉,她闭着眼睛深思。

    这次任务虽然凶险,但不失为一个绝佳的机会,如果能巧妙的引导影阁和李砚的冲突时机,也许她可以找到逃走的空隙。

    从穿越到这个时代开始,她就没有享受过放松的日子。

    刚穿越过来的不久就遇到灾年,家乡洪水冲垮堤坝,淹没了所有良田。

    她眼睁睁看着隔壁邻居家的女儿被换了一袋粮食,母亲拼死拦住要把她卖掉的父亲。

    那时,冷冰冰的光幕提供不了一点粮食,她几次饿到昏厥,终于熬到官府赈灾施粥,才活了下来。

    5岁那年,娘病死,她偷听到赌狗爹要把她卖给赌场还债,头脑一热就跑了出来。

    后来在影阁的日子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果能趁此机会逃之夭夭……

    宋昭华想到监察使那些惩治叛徒的手段,打了个冷战,将自己深深埋进被子里。

    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多谨慎都不为过。

    睡意朦胧间,一阵刺耳的叫声穿破夜空,“刺客!抓刺客!”

    宋昭华瞬间清醒过来,下意识伸手握住藏在枕头下的尖锐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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