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米多,我兩隻手掌都是川字紋。除了這個始終不變的特征,我也没什么介绍词可以终生受用,不删不改。

    第二章初见李南山

    哦,对了,还有,我是父母40多岁时才生的独女。

    他们原本已经做好无后的准备,但还是因为终锲而不舍,求得一女。

    可能他们求得更多一些,所以一直有些不敢言说的不满。

    母亲会说,“那时候我们都想开了,都打算去养只狗了,狗都挑好了,结果就怀了你了。”

    我想我是对不起那只狗的。

    老年得子家庭里的孩子,一般都被严格要求,不可肆意生长,因为老年父母的容错率基本已经不存在了。

    我不被允许有太多情绪,绝对安静是对女孩子的基本要求。

    不没完没了的哭泣、不龇牙咧嘴的大笑,不肆无忌惮地惹麻烦,我的摆动范围越小越好,即便痛了或是挣扎着,也要对自己说“嘘!”,嘘是我可以给自己的最温柔的安慰。

    但我依旧温和的向往着,每个人都有权利体验的出格,祈祷不被评判不被否定,为此我咬着嘴唇,按捺着自己。

    2003年冬天,我还在大学中文系读大四。临近毕业,同學們四散各处为了人生新篇章使勁翻騰。那個夏天,宿舍大楼突然变得峭楞楞的,教室显得空荡荡。

    我是市青年文學社的骨幹,刚發表了一部青春校園小說。虽然只有區區三萬字,卻得到圈內前辈的錯愛,特招我进入市出版社,做起了带薪實習生。能有這麼好的機會,我并没觉得难能可贵。

    我知道流言蜚语在说什么:是哪个老混蛋被那个女大学生迷倒了?

    但实际上我当上实习生,比迷倒老混蛋的含金量低多了。

    因为含金量低,我格外有自知之明,我工作地格外小心謹慎。也是因有前辈的推薦,有老师的背書,我深感背負了很多人的期望。我认为,我要对得起他们,回报他们,来日让他们以我为荣,这些口号式的信念牢牢控制住我。

    我要求自己絕不能說錯寫錯做錯,我使劲給自己加戲。

    後來成為前輩的我,每年夏天都要發出數十份的推薦信,使用的是天使投资的思路,美其名曰乐于助人,这在文化圈更是个无本万利的操作。

    端正的人生态度配合优秀的工作表现,我很快就有了独立項目。

    出版社派我去火煙社參加活動,组织詩歌類的讀書會,当然,这个项目非常小众,所以冷门到无人眼红我,但毕竟是独立项目,对于实习生是珍贵的。

    火焰诗社是本地最負盛名的詩歌聯盟,各路詩人齐聚一堂。

    我對詩歌怀有崇敬之情,都说詩歌是文學的桂冠,而那些高高在上的詩人们,精通哲史,陽春白雪,却也常常表现得过于不羁。

    第一次去诗社采访时,我穿了一條粉色連衣裙。

    我当时可能怀有某种白月光純欲风的情结,卻不幸地钉上無意識勾引的原罪。

    那條裙子是在單位邊上的小店里花了82块買的,奮力工作的副產品是体重直掉,80斤的我让旧衣服们都显得宽大拖沓。因此,当粉色小裙子套在我乾癟的少女身體上時,居然有些不食烟火之气。

    妈妈觉得这条裙子颜色太亮了,“这个粉色如果可以收敛一些就好了。”她说的对。

    二十歲頎長四肢的白皮少女,无论穿什么都是美的。可惜她却偏爱亮眼的衣裳,她对自己的美尚无确据,需要外界的眼光。这样是危险的,她一招摇,就落入猎人的红色圈套。

    我走進會場,隐隐聽見几人肆无忌惮的对话:“這個小腰,聘聘婷婷,合適不合適?”“娉婷不如緊緻好。”“緊緻不如緊好。”然後就是哄笑。

    我有些羞愧,臉紅了起来,但并没有恼怒,因为我不知道这不是赞美。

    我只有网恋经验,对象是我的学长,他在出国留学前跟我表白,我对他已有好感,于是两厢情愿。我们还没来得及热恋,就哭着离别。别人是网恋奔现,我们是现转挂网。

    即便如此,我们也哀怨地苦撑了两年,本就不多的依恋随时间淡化,一切不了了之。

    我低下头,尽量缩小身形,快步前进,去找领导报道。

    突然,有人挡住了我的去路,“你是米多吗?”

    我抬头一望,敦厚的年轻人,皮肤黝黑,寸头让他的脸显得更方了,谈不上帅,却有某种让人过目不忘的气质。

    他瞇著眼瞧著我,板正的白襯衫晃得人眼花。

    我直视着他,答道:“我是。”

    我话本就不多。

    看我不再继续,他自我介绍起来,“我是李南山,詩社秘書,你怎么这么小一个?”

    相对于他的门幅,我确实小了些。

    我“嗯”了一声。见我没有对答的意思,他勾勾手说,“你要找张会长吧,我帶你去。”

    于是,我認識了李南山。

    那天他一直陪在我左右,四处介绍我。

    最后我要回出版社了,他表示碰巧同路,我们骑车同行,交换了电话号码。

    这以后他给我打電話,开始的时候是说,“有篇新作品,很不错,要不要看下?”;

    后来变成,“我給你寫了一首詩。”

    接着诗歌变成白话, “你知道吗?你的背影极美,给人太多幻想。”

    开始听的我下巴都僵硬了,可听着听着,不禁地对自己的美有了大胆的假设。

    恋爱开场,男人都会竭尽全力地赞美女人的美貌,这个操作和女人的颜值毫无关系。

    但荒谬的是女性都误以为:“这个男人爱我是因为我的美貌。”

    这是男人的原始陷阱。

    他们知道,只有女人坚信自己的美貌控制着这份爱情,才会全身心投入。

    女性对于美貌存有的误解最洪荒,于是美貌是最佳突破口。

    女人也没错,性选择是至高无上的,李南山就如同那只开屏摆尾的雄孔雀。

    后来,他不再叫我米多,他叫我“丫头”。

    “丫头,这个活动做的非常好,几个大学的诗社都报名了。”;

    “丫头,某晚报约稿了。”

    “丫头,会长说,有赞助了可以做个诗歌巡礼。”

    我开始觉得他的聲音很有磁性、情感淳朴而真挚,思想积极而正面;偶尔风雅的长短句更是锦上添花。

    但,他并没有让彼此关系更进一步的表现。

    原地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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