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孩子尚安，这个结果让我无比幸喜，又片刻失望。
第五章和林邑的合同
手機没了，陳粒也聯繫不上，一肚子的话没人說。
医生命令我躺着别动，留院觀察三天，我仰面朝天，却一刻不能停止思考。
突然，走廊尽头手术室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问路过病床的中年护士：
“是在生孩子吗？”
她脚步慢下来，斜眼看我，说：“是堕胎的。”
我短暂地停顿，追问：“这里也可以做堕胎的？”
是的，我以为产科只能产。
护士正视我，说“这么年轻做什么都要想好！做人流下次让家屬来了去簽字。”
我縮縮腦袋，惊讶与她的肆意武断，但毕竟以我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确是不够检点的。
家属两个字也刺痛了我，父母是不能联系的，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了。
我突然担心医院该不会把林邑当做我的家属了？
林邑就是送我来医院的同事，当时他加完班正准备回家，路过大办公室时听见电话声。循声而来，开灯后发现了我，卷曲在地上的那一团。
这件事情在出版社已经传开?
我还能实习期满转正吗？我翻來覆去的思考却毫無頭緒。
人生的转场来的太突然，我已经不是上个月的我了。
第三天午后1点多，我正收拾东西準備出院。
“嗨，”林邑來了，我吓了一跳。
這個闲人免入的病区里，看来他真是我的“家属”。
“還有什麼要拿的嗎？，東西都整理好了，我開車来的”。
我剛想說，太麻烦您了！发现他在跟我使眼色，向他身后望去发现是护士长，正往我们这个病房过来，到嘴邊的话就吞了回去。
我把音调拖长些，给自己多些反应时间：“啊~~啊~~啊~~，沒東西，走。”
他接着問：“回家吗？还是要去哪里？”
我說，“哦~~哦~~哦~~，回學校，拿东西。”
他說：“好，回學校之前，我们先吃個中飯。”
利用这些对话的时间，护士长已经走出我们的视线。
林邑真是個演員的好材料，即興台詞對的很流利，言不由衷的高手。
出了醫院大門，我認真地說，“林主任，謝謝您，我自己可以打車回學校。”
林邑楞了一下：“不是說先吃飯嗎？”
我詫異，“真吃飯啊？”
他看著我，琢磨了一下，問我，“你吃过了？”
我摇摇头，他说，“我也刚忙完，没赶上去食堂，走吧。”
直觉告诉我，他应该是有話要說，而我也有话想问。
“好，” 我上了車, 看着後視鏡里漸漸變小的醫院大樓，担心起下次再来的情景。
车平稳地驶进市郊景区，小路蜿蜒到无路可走时，出现了一栋朱褐色的木质两层小楼。
楼前立着灯牌，上面三个霓虹大字，咖啡馆。
我惊奇与有这么偏远的无名咖啡馆，更惊奇与林邑能找到这里。
林邑幫我開門，挑了个靠墻的軟沙發，安排我坐好。
他脫下外套，掛在椅背上，跟我抱歉說要先去下洗手間。
桌上的服务铃是哑着的，吧台的服务员抬头看了看我们，没有任何表情。
林邑回來時從吧檯要了一疊餐巾紙，掏出自备的免洗洗手液，给我挤了点，叫我对搓双手。
我闻着手上刺鼻的味道，一边有些作呕，一边感叹真是个新鲜玩意。
他接着用餐巾纸沾着免洗洗手液消毒起桌面來。
他的手指骨节突出，關節处有些發紅，手背上的青色血管凸起。
擦拭动作非常機械，应该是在思考什么，专注的思考让他都没有察觉到我一直盯着他。
好一会儿那只手停住了，我们對視一秒，他尴尬地笑笑说，“點點吃的吧？”
我叫了個汤泡饭，小时候生病妈妈会给我准备这个，但此刻还是难以下咽。
我慢慢小口喝，不敢隨便開啟話頭，等待着他。
沉默地吃了一会儿，他才出声说，“我叫林邑，版权部的，你知道嗎？”
“嗯，找您籤过字。”我回答。
“哦，對，我們版權部就這些事情，簽字…簽字,” 他自嘲地说。
我点头。
又是一阵沉默，我感觉恶心的厉害，放下勺子，把身子坐直一些。
他看了看我，垂直地把手里的筷子码齐放好，清了清嗓子，稍作停顿说，
“目前的情况，你可以考慮，和我結婚。”
“什麼？”我驚呼。
吧台的服务员齐齐看向我们，我赶紧捂住嘴。
林邑用拇指食指搓了搓鼻尖，压低声音，“我送你去医院的时候，他们登记了我信息，可能以为我是家属了。昨天给我打电话询问堕胎的事情，我猜想你可能有什么难处……”
我打断他的话，“误会了，这个问题我自己可以解决，真不好……”
我蹙眉低头语速极快，他的提议冒犯了我，我甚至悲观地觉得可能要吵架了。
他伸出两只手，做着向下按的动作，“别急，别急，你听我说，听我说，”。
我闭上嘴，深深呼出一口气。
“我没有恶意”他轻声说。
我瞟了一眼吧台的服务员，她们在聊着天。
我不再出声，等着听他如何合理化自己的动机。
“坦白说，我是为了自己。我父親，身體不太好，可能，可能，半年的時間吧。他的願望是看我結婚生子，哎，很老套，可是到了这个份上，他的願望我目前是沒辦法完成的”，他說地越来越慢，不住地點頭，像是给自己加油：“我沒有强迫你的意思，如果你需要生下孩子，要一个合法的流程，可以和我結婚，在这个时间点上，你明白了，我可能比你还需要这个机会，你可以考慮一下這個選擇，如果你需要的話。当然，我的目的就是我说的，给父亲一个交代，婚姻孩子，我可以……养…哦，不，是我们，我们。”
显然是我们这两个字彻底打乱了他的思路，他不再说话，直视着我郑重地点了下头。
眼神里充满了求助的信号。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內容，在这个节骨眼上会出现这样的桥段。
我一个字也没说，保持沉默。
这样的中断让人心慌，他想了想繼續說，“我看了你的檔案，抱歉。我是想了解一下，抱歉抱歉，公器私用了。我們是校友，我是91屆法学本科然后法硕，比你大10歲，我只是，只是，怎麼說呢，看看我們的共同处，能不能互惠互利吧。我知道你很优秀，我……”
“你沒有女朋友嗎？” 可能是李南山的出轨，让我对男女关系莫名多了份警惕。
被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断了思路，他摇头，然后说，“没有。我目前…准确说，我大学谈过一个分手后就一直没有。”短暂的停顿，”哦，我沒有不良惡習，你放心。另外，很冒昧，我知道很冒昧，但我还想说明一点，我们可以完全是形式上的婚姻，不必担心，不必担心。”
林邑又开始一邊點頭一邊重複，努力说服我。
陷入沉默。
我偷瞄一眼，白淨的方臉，淡眉細眼，铝框眼鏡，谈不上剛硬但也不算柔弱，挺典型的文科男。他低著眉眼，全神貫注像在回忆什么。
我思忖着，这个人是我的丈夫吗？可没得到内心任何回复。
我问他，“正式地結婚？”
林邑答：“是的，不过等我父親……嗯，我们可以隨時離婚 ”。说完他看向我。
他把离婚说的如此轻巧，我有些不悦地錯開他的目光。
他接着說，“你享有独占的主动权，也就是说你拥有唯一结婚和离婚的主动权，我全部放弃；离婚后你也可以得到我的經濟支持。” 听到这些，我不禁抬眼看他，我们四目相对。
跟钱无关，我能感受到他是多么渴望达成合作，他恨不得开出所有条件。。
我确认我有了个盟友，提供了一种可能，生下这个孩子，同时避开李南山。
20歲的我勇敢地說，“那結婚吧。”
林邑没有如我预想笑出来或与我握握手之类，很平静，只是点点头，然后说，“即便不是为了这个，我也想鼓励你生下这个孩子，给孩子一个机会，生命是美好的。”
是的，给孩子一个机会啊！除了校友、同单位，这是我和林邑最强的思想纽带。
我当时的生活阅历也不能够支持我做更系统和长远的谋划，林邑提出的方案，是我们在各自绝境下的可以共同做出的最优选择。虽然多年以后，我才明白，為了掩蓋真相而做任何選擇都是扭曲的，终究无法过度到平静。
過去是容不得我們否認的，因為當下全是過去的實像。
在那间荒野的咖啡厅里，我们深入交换了彼此的信息，我對林邑提了一個要求，永远不要提及孩子的亲生父亲，我还在恨头上。
他说他没有什么要求。
最后他从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盒子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
“我知道你需要这个，别客气！办了个新号，先用着吧。”
那是一部最新款手机。
我要尽快给妈妈打电话，今天是周六了，她在等我回家。
希望她还能认得出我。
第五章和林邑的合同
手機没了，陳粒也聯繫不上，一肚子的话没人說。
医生命令我躺着别动，留院觀察三天，我仰面朝天，却一刻不能停止思考。
突然，走廊尽头手术室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问路过病床的中年护士：
“是在生孩子吗？”
她脚步慢下来，斜眼看我，说：“是堕胎的。”
我短暂地停顿，追问：“这里也可以做堕胎的？”
是的，我以为产科只能产。
护士正视我，说“这么年轻做什么都要想好！做人流下次让家屬来了去簽字。”
我縮縮腦袋，惊讶与她的肆意武断，但毕竟以我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确是不够检点的。
家属两个字也刺痛了我，父母是不能联系的，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了。
我突然担心医院该不会把林邑当做我的家属了？
林邑就是送我来医院的同事，当时他加完班正准备回家，路过大办公室时听见电话声。循声而来，开灯后发现了我，卷曲在地上的那一团。
这件事情在出版社已经传开?
我还能实习期满转正吗？我翻來覆去的思考却毫無頭緒。
人生的转场来的太突然，我已经不是上个月的我了。
第三天午后1点多，我正收拾东西準備出院。
“嗨，”林邑來了，我吓了一跳。
這個闲人免入的病区里，看来他真是我的“家属”。
“還有什麼要拿的嗎？，東西都整理好了，我開車来的”。
我剛想說，太麻烦您了！发现他在跟我使眼色，向他身后望去发现是护士长，正往我们这个病房过来，到嘴邊的话就吞了回去。
我把音调拖长些，给自己多些反应时间：“啊~~啊~~啊~~，沒東西，走。”
他接着問：“回家吗？还是要去哪里？”
我說，“哦~~哦~~哦~~，回學校，拿东西。”
他說：“好，回學校之前，我们先吃個中飯。”
利用这些对话的时间，护士长已经走出我们的视线。
林邑真是個演員的好材料，即興台詞對的很流利，言不由衷的高手。
出了醫院大門，我認真地說，“林主任，謝謝您，我自己可以打車回學校。”
林邑楞了一下：“不是說先吃飯嗎？”
我詫異，“真吃飯啊？”
他看著我，琢磨了一下，問我，“你吃过了？”
我摇摇头，他说，“我也刚忙完，没赶上去食堂，走吧。”
直觉告诉我，他应该是有話要說，而我也有话想问。
“好，” 我上了車, 看着後視鏡里漸漸變小的醫院大樓，担心起下次再来的情景。
车平稳地驶进市郊景区，小路蜿蜒到无路可走时，出现了一栋朱褐色的木质两层小楼。
楼前立着灯牌，上面三个霓虹大字，咖啡馆。
我惊奇与有这么偏远的无名咖啡馆，更惊奇与林邑能找到这里。
林邑幫我開門，挑了个靠墻的軟沙發，安排我坐好。
他脫下外套，掛在椅背上，跟我抱歉說要先去下洗手間。
桌上的服务铃是哑着的，吧台的服务员抬头看了看我们，没有任何表情。
林邑回來時從吧檯要了一疊餐巾紙，掏出自备的免洗洗手液，给我挤了点，叫我对搓双手。
我闻着手上刺鼻的味道，一边有些作呕，一边感叹真是个新鲜玩意。
他接着用餐巾纸沾着免洗洗手液消毒起桌面來。
他的手指骨节突出，關節处有些發紅，手背上的青色血管凸起。
擦拭动作非常機械，应该是在思考什么，专注的思考让他都没有察觉到我一直盯着他。
好一会儿那只手停住了，我们對視一秒，他尴尬地笑笑说，“點點吃的吧？”
我叫了個汤泡饭，小时候生病妈妈会给我准备这个，但此刻还是难以下咽。
我慢慢小口喝，不敢隨便開啟話頭，等待着他。
沉默地吃了一会儿，他才出声说，“我叫林邑，版权部的，你知道嗎？”
“嗯，找您籤过字。”我回答。
“哦，對，我們版權部就這些事情，簽字…簽字,” 他自嘲地说。
我点头。
又是一阵沉默，我感觉恶心的厉害，放下勺子，把身子坐直一些。
他看了看我，垂直地把手里的筷子码齐放好，清了清嗓子，稍作停顿说，
“目前的情况，你可以考慮，和我結婚。”
“什麼？”我驚呼。
吧台的服务员齐齐看向我们，我赶紧捂住嘴。
林邑用拇指食指搓了搓鼻尖，压低声音，“我送你去医院的时候，他们登记了我信息，可能以为我是家属了。昨天给我打电话询问堕胎的事情，我猜想你可能有什么难处……”
我打断他的话，“误会了，这个问题我自己可以解决，真不好……”
我蹙眉低头语速极快，他的提议冒犯了我，我甚至悲观地觉得可能要吵架了。
他伸出两只手，做着向下按的动作，“别急，别急，你听我说，听我说，”。
我闭上嘴，深深呼出一口气。
“我没有恶意”他轻声说。
我瞟了一眼吧台的服务员，她们在聊着天。
我不再出声，等着听他如何合理化自己的动机。
“坦白说，我是为了自己。我父親，身體不太好，可能，可能，半年的時間吧。他的願望是看我結婚生子，哎，很老套，可是到了这个份上，他的願望我目前是沒辦法完成的”，他說地越来越慢，不住地點頭，像是给自己加油：“我沒有强迫你的意思，如果你需要生下孩子，要一个合法的流程，可以和我結婚，在这个时间点上，你明白了，我可能比你还需要这个机会，你可以考慮一下這個選擇，如果你需要的話。当然，我的目的就是我说的，给父亲一个交代，婚姻孩子，我可以……养…哦，不，是我们，我们。”
显然是我们这两个字彻底打乱了他的思路，他不再说话，直视着我郑重地点了下头。
眼神里充满了求助的信号。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內容，在这个节骨眼上会出现这样的桥段。
我一个字也没说，保持沉默。
这样的中断让人心慌，他想了想繼續說，“我看了你的檔案，抱歉。我是想了解一下，抱歉抱歉，公器私用了。我們是校友，我是91屆法学本科然后法硕，比你大10歲，我只是，只是，怎麼說呢，看看我們的共同处，能不能互惠互利吧。我知道你很优秀，我……”
“你沒有女朋友嗎？” 可能是李南山的出轨，让我对男女关系莫名多了份警惕。
被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断了思路，他摇头，然后说，“没有。我目前…准确说，我大学谈过一个分手后就一直没有。”短暂的停顿，”哦，我沒有不良惡習，你放心。另外，很冒昧，我知道很冒昧，但我还想说明一点，我们可以完全是形式上的婚姻，不必担心，不必担心。”
林邑又开始一邊點頭一邊重複，努力说服我。
陷入沉默。
我偷瞄一眼，白淨的方臉，淡眉細眼，铝框眼鏡，谈不上剛硬但也不算柔弱，挺典型的文科男。他低著眉眼，全神貫注像在回忆什么。
我思忖着，这个人是我的丈夫吗？可没得到内心任何回复。
我问他，“正式地結婚？”
林邑答：“是的，不过等我父親……嗯，我们可以隨時離婚 ”。说完他看向我。
他把离婚说的如此轻巧，我有些不悦地錯開他的目光。
他接着說，“你享有独占的主动权，也就是说你拥有唯一结婚和离婚的主动权，我全部放弃；离婚后你也可以得到我的經濟支持。” 听到这些，我不禁抬眼看他，我们四目相对。
跟钱无关，我能感受到他是多么渴望达成合作，他恨不得开出所有条件。。
我确认我有了个盟友，提供了一种可能，生下这个孩子，同时避开李南山。
20歲的我勇敢地說，“那結婚吧。”
林邑没有如我预想笑出来或与我握握手之类，很平静，只是点点头，然后说，“即便不是为了这个，我也想鼓励你生下这个孩子，给孩子一个机会，生命是美好的。”
是的，给孩子一个机会啊！除了校友、同单位，这是我和林邑最强的思想纽带。
我当时的生活阅历也不能够支持我做更系统和长远的谋划，林邑提出的方案，是我们在各自绝境下的可以共同做出的最优选择。虽然多年以后，我才明白，為了掩蓋真相而做任何選擇都是扭曲的，终究无法过度到平静。
過去是容不得我們否認的，因為當下全是過去的實像。
在那间荒野的咖啡厅里，我们深入交换了彼此的信息，我對林邑提了一個要求，永远不要提及孩子的亲生父亲，我还在恨头上。
他说他没有什么要求。
最后他从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盒子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
“我知道你需要这个，别客气！办了个新号，先用着吧。”
那是一部最新款手机。
我要尽快给妈妈打电话，今天是周六了，她在等我回家。
希望她还能认得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