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8
07
盛夏很快过去，沈纭收到大学的电子邮件。
她看第一眼：欢迎入学。
第二眼：请尽快注册考试。
传说中的快乐教育呢？沈纭一字一句地反复看了好几遍。终于接受了那封漂亮的录取通知书上，写着冷冰冰的考试日期。
她把AWPE输入到搜索栏……那是新生入学前需要参加的写作分级考试，用来确定他们是否需要参加额外的写作课程来提高写作能力。写作？用英语？
她站在门口，看着管家差人沈纭买回来的各种书、材料、文具、画具……她都怀疑秦斯辰是不是要把图书馆给她搬回家来。
“秦家，没有尽力这个说法。”
“尽力了却不成功，难道要别人同情你无能么？”
秦斯辰的话，余音绕梁。
所以无论如何，她绝对不能被分到F班……沈纭把秦斯辰的句话写在红色的便签纸上，贴在自己单词书的扉页：“没有尽力这个说法。”
开学后的第二周就会举行AWPE分班测试。闪卡背单词、A4纸复习法、艾宾浩斯遗忘曲线、各种背单词的APP轮番上阵、恨不得拿一块记忆面包，把曼大的那个“Academic Phrasebank”直接吃进去……
当沈纭在迎新舞会、迎新派对的野餐、烧烤等等场合都躲在墙角里背单词、复习的时候，她就会在墙角遇见其他被口语限制了社交的伙伴们。
“散装英语使用者”之间，总有一种神奇的相互吸引力：
齐悦，是硅谷一家大型科技公司高管家的女儿，也是今年才来的加州。戴着黑框的眼镜，黑色长发、扎马尾，最喜欢在想问题的时候转笔。她虽然英语不好，却是个敢学纯数学的学霸。她说她之所以来加州读书，是因为她有两个妈妈，和一段很“过瘾”的身世。
金昶勋，则是一副英语和脑子看起来都不太行样子。眼睛圆圆、亮亮的，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信任。这家伙学什么都费劲，齐悦给他讲一道数学要闭眼、深呼吸好几次，才能忍住不把他的头揪下来。他说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申进来的，也不知道要学什么专业，反正才大一。
然而金昶勋这小子，实在是“天生丽质”。他是中韩混血，头发是天生的奶茶灰棕色，微微自来卷。笑起来阳光、洒脱，有几分爱豆的气质。开学不到一周，他的INS就已经塞满了学姐喊他去聚会、轰趴的私心。
时间倏忽而逝，AWPE考试，就在明早九点。
金昶勋说他没有自制力，极力张罗三个人连麦复习。齐悦一脸无语地建好了Zoom会议。
沈纭点开链接，看见视频里，有一个漂亮阿姨在跟她们打招呼。居家服华丽柔顺，长发别在耳后，笑容无比温柔。她身后还站着一个英俊的短发大姐姐，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牛奶麦片。长发阿姨笑着跟镜头打招呼：“小帅哥小美女们，你们好！”
原来齐悦今天没有住宿舍，她回家去了。
沈纭呆呆地盯着屏幕许久，直到金昶勋在镜头里不停晃手，她才回过神来……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真以为天下所有孩子，都会被家长突然的进门而被吓得一激灵。原来妈妈进到孩子的房间里，竟然可以是这般和颜悦色的……她觉得自己像只地沟的老鼠，不小心窥探到了别人家的幸福。
齐悦帮他们俩押题、三个人互相提问……
齐悦地邀请他们俩考完试以后来她家开睡衣派对，金昶勋也兴高采烈地说起他哥的超绝厨艺，他肯定带着他哥亲手做的鹅肝酱一起来。然而还没到十一点，沈纭的手机就炸油锅般地响了起来，瞬间撞破这朋友们给她的片刻安慰。
她一看来电人的备注，想到明早要考试，犹豫片刻后还是按下了拒听。她发微信回复：“我明天考完试以后，给你回电话好么？”
然后，几乎是同时，沈纭就被拉进了一个群里，各种顶着荷花、牡丹、风景画头像的、八百年不见联系一次的亲戚，在群里狂轰滥炸。
六十秒长的语音叮叮当当，各种质问满屏都是：“书读得再多有用吗？你就这样对待家人？” “你妈妈辛辛苦苦养你，你现在攀上高枝了，只想着你自己！”
各种乱七八糟的营销号小视频也混杂其中：
《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
《黄花闺女不懂，“黄花”有多重要》
《女孩不懂感恩，读再多书也没有用》
两分钟不到，群消息就已经99+。
沈纭原本还是不想理会，直到她收到妈妈宋女士的消息：“你再不接电话，我就把电话打给姓秦的。”
沈纭不能让她去骚扰秦斯辰，只能扯起嘴角，勉强地向镜头笑了笑示意她要退出一下Zoom。
接起电话：“喂，妈？” 沈纭的声音出奇地平和。
“你别认我这个妈！”
沈纭只想问宋女士还有没有点新鲜的。这是沈纭听过无数次的话。小时候听了就害怕，连忙哭着求她别不要自己。
沉默片刻，电话里传来一些嘈杂的人声，有个中年男人高声责骂道：“你赶紧打钱回来。你妈舍不得开口，你也不知道孝顺。”
沈纭疑惑：“秦家不是每个月都会钱打到你的卡里？”
男人高升叫骂：“那是他们给的钱，你给的呢？你拿啥孝敬？”
宋女士帮腔：“就是，姓秦的那么有钱，你就是给他洗脚，也能攒下点吧？”
……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直到沈纭说会尽快想办法给他们再打一点钱回去，这一切折磨，才终于结束。
沈纭趴在桌案上，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她的手指摩挲着厚厚的单词书，只感觉胸口堵得很。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难看，气压很低。她不想影响别人的心情，所以半天都没再点开Zoom的链接。
单词本翻了一页又一页，字母在她眼前跳探戈，她一点都背不进去……
08
“秦先生回来了。”
楼下管家的声音传来，沈纭理了理心神，深呼吸一口气，一路小跑着去门厅接他。
她努力遮掩着自己的情绪：“小叔你回来啦！”
秦斯辰只是微微点头表示回应，他看了看女孩的神清，没有落座。他走到楼梯上，抬手，示意沈纭跟上来。
直到管家、下人们都离去，秦斯辰才开口：“住在这里，有什么不习惯的吗？”
沈纭跟在后面，没反应过来他脚步的停顿，差点撞到他的后背：“没……没有。”
秦斯辰不置可否，沉默地走进了沈纭的房间，坐在了沈纭的书桌前。
桌上的一厚摞草稿纸，密密麻麻又工工整整地全是单词、例句…………一抬眼，他就看到小台历上，用大大的红色叉号，标记着英语考试的日子就在明天。没合上的单词书，从书页滑落出来一张红色的便签纸，上面写着：“没有尽力这个说法”。
“明天考试？” 秦斯辰低声问道，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我这样蠢笨的复习方法，您……会笑话我么？”沈纭站在边上，声音又轻又细。
秦斯辰拉来椅子，让她坐下：“我小时候，被祖父要求背古文。有一篇《季氏将伐颛臾》，我背了整整一晚上……”
台灯的柔光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俊朗的轮廓，显得格外英俊。
他语气平和，声音低沉：“但上大学的时候，偶然间翻到，才发现那篇古文只有六段。”
“您是想说，等到我长大了，以后还会遇到更令人痛苦的事情，就会觉得今天背单词简直不能算困难了，对吗？”
沈纭低着头，她觉得似乎所有年长者都公用同一套语言系统：只要你比他年纪小，那你现在遭受的所有痛苦，都不能算痛苦。
秦斯辰说：“古文那么枯燥，一晚上都在背同样的六段话，竟然能坐得住，也不觉得烦，那也很好了。”
沈纭闻言，惊讶地抬头。
他温柔地说：“小纭，AWPE只是在学生开学前检查你原有的写作水平，方便学校因材施教。它并不是选拔类的考试……”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默默消化的，但偏偏是感到温暖的时候，她反而想哭。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鼻子那样酸涩……泪珠一颗颗地滚落，滑过脸颊。她哽咽着，
名门秦家，有那么多叔伯兄弟，个顶个的人中龙凤，要从其中脱颖而出，说一句“九子夺嫡”也不为过。每日在各国买家之间斡旋、调节，他经历过的苦痛恐怕不计其数……但他却没有看轻她的难过。
他虽然一直以长辈的身份与沈纭相处，却没有蔑视她的情绪、嘲笑她的痛苦，也没有居高临下地教训她语言、写作的水平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就能提升的东西，更没有笑话她的学习方法笨……见她这幅样子，他只有心疼。
泪水模糊了视线：“谢谢小叔……但是我会努力的，我想坚持到最后一秒……”
女孩的声音虽然轻柔，却透着几分倔强。
他轻轻伸出手，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女孩头顶发丝时，他忽然停下，犹豫了一瞬。他的手在空中停留片刻，然后立刻被收回。
那手掌的影子，都已经落在了她的发顶。但下一秒，秦斯辰就已经转身、飞速翻开了她放在桌上单词书，修长的手指，指着其中的一页：“不如我陪你？”
沈纭擦着眼泪，深深地点头。
秦斯辰把纸巾递给她：“那我们从这里开始？”
他说英语的声线仿佛比平时更低一些，温柔、坚定，实在很好听。秦斯辰按照她的节奏，陪着她记单词的释义。她困了，秦斯辰就会随口说一些相关的知识、小故事帮她提神，旁征博引，信手拈来。
“Caspian Sea里海，是咸水，海面之上波涛汹涌，海面之下是无数咸水生物。原本一切都和海洋没有区别，就因为四边都是陆地，所以偏偏不是海。”
“中文里的“歇斯底里”是“hysteria”的音译，准确地捕捉了它的发音，却也能从字面上暗示出这个词的含义，说是信达雅的典范也不为过。”
……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秦斯辰始终陪着她……直到秦斯辰拿着她写的一个练笔文段帮她修改，她等在一边的时候，她才不小心
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沈纭并不知道自己那晚是怎样睡着、又是怎样躺到了床上去的。
她只记得有个温柔手从她的怀里轻轻抽走了草稿纸，换成了一只小松鼠玩偶。
盛夏很快过去，沈纭收到大学的电子邮件。
她看第一眼：欢迎入学。
第二眼：请尽快注册考试。
传说中的快乐教育呢？沈纭一字一句地反复看了好几遍。终于接受了那封漂亮的录取通知书上，写着冷冰冰的考试日期。
她把AWPE输入到搜索栏……那是新生入学前需要参加的写作分级考试，用来确定他们是否需要参加额外的写作课程来提高写作能力。写作？用英语？
她站在门口，看着管家差人沈纭买回来的各种书、材料、文具、画具……她都怀疑秦斯辰是不是要把图书馆给她搬回家来。
“秦家，没有尽力这个说法。”
“尽力了却不成功，难道要别人同情你无能么？”
秦斯辰的话，余音绕梁。
所以无论如何，她绝对不能被分到F班……沈纭把秦斯辰的句话写在红色的便签纸上，贴在自己单词书的扉页：“没有尽力这个说法。”
开学后的第二周就会举行AWPE分班测试。闪卡背单词、A4纸复习法、艾宾浩斯遗忘曲线、各种背单词的APP轮番上阵、恨不得拿一块记忆面包，把曼大的那个“Academic Phrasebank”直接吃进去……
当沈纭在迎新舞会、迎新派对的野餐、烧烤等等场合都躲在墙角里背单词、复习的时候，她就会在墙角遇见其他被口语限制了社交的伙伴们。
“散装英语使用者”之间，总有一种神奇的相互吸引力：
齐悦，是硅谷一家大型科技公司高管家的女儿，也是今年才来的加州。戴着黑框的眼镜，黑色长发、扎马尾，最喜欢在想问题的时候转笔。她虽然英语不好，却是个敢学纯数学的学霸。她说她之所以来加州读书，是因为她有两个妈妈，和一段很“过瘾”的身世。
金昶勋，则是一副英语和脑子看起来都不太行样子。眼睛圆圆、亮亮的，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信任。这家伙学什么都费劲，齐悦给他讲一道数学要闭眼、深呼吸好几次，才能忍住不把他的头揪下来。他说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申进来的，也不知道要学什么专业，反正才大一。
然而金昶勋这小子，实在是“天生丽质”。他是中韩混血，头发是天生的奶茶灰棕色，微微自来卷。笑起来阳光、洒脱，有几分爱豆的气质。开学不到一周，他的INS就已经塞满了学姐喊他去聚会、轰趴的私心。
时间倏忽而逝，AWPE考试，就在明早九点。
金昶勋说他没有自制力，极力张罗三个人连麦复习。齐悦一脸无语地建好了Zoom会议。
沈纭点开链接，看见视频里，有一个漂亮阿姨在跟她们打招呼。居家服华丽柔顺，长发别在耳后，笑容无比温柔。她身后还站着一个英俊的短发大姐姐，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牛奶麦片。长发阿姨笑着跟镜头打招呼：“小帅哥小美女们，你们好！”
原来齐悦今天没有住宿舍，她回家去了。
沈纭呆呆地盯着屏幕许久，直到金昶勋在镜头里不停晃手，她才回过神来……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真以为天下所有孩子，都会被家长突然的进门而被吓得一激灵。原来妈妈进到孩子的房间里，竟然可以是这般和颜悦色的……她觉得自己像只地沟的老鼠，不小心窥探到了别人家的幸福。
齐悦帮他们俩押题、三个人互相提问……
齐悦地邀请他们俩考完试以后来她家开睡衣派对，金昶勋也兴高采烈地说起他哥的超绝厨艺，他肯定带着他哥亲手做的鹅肝酱一起来。然而还没到十一点，沈纭的手机就炸油锅般地响了起来，瞬间撞破这朋友们给她的片刻安慰。
她一看来电人的备注，想到明早要考试，犹豫片刻后还是按下了拒听。她发微信回复：“我明天考完试以后，给你回电话好么？”
然后，几乎是同时，沈纭就被拉进了一个群里，各种顶着荷花、牡丹、风景画头像的、八百年不见联系一次的亲戚，在群里狂轰滥炸。
六十秒长的语音叮叮当当，各种质问满屏都是：“书读得再多有用吗？你就这样对待家人？” “你妈妈辛辛苦苦养你，你现在攀上高枝了，只想着你自己！”
各种乱七八糟的营销号小视频也混杂其中：
《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
《黄花闺女不懂，“黄花”有多重要》
《女孩不懂感恩，读再多书也没有用》
两分钟不到，群消息就已经99+。
沈纭原本还是不想理会，直到她收到妈妈宋女士的消息：“你再不接电话，我就把电话打给姓秦的。”
沈纭不能让她去骚扰秦斯辰，只能扯起嘴角，勉强地向镜头笑了笑示意她要退出一下Zoom。
接起电话：“喂，妈？” 沈纭的声音出奇地平和。
“你别认我这个妈！”
沈纭只想问宋女士还有没有点新鲜的。这是沈纭听过无数次的话。小时候听了就害怕，连忙哭着求她别不要自己。
沉默片刻，电话里传来一些嘈杂的人声，有个中年男人高声责骂道：“你赶紧打钱回来。你妈舍不得开口，你也不知道孝顺。”
沈纭疑惑：“秦家不是每个月都会钱打到你的卡里？”
男人高升叫骂：“那是他们给的钱，你给的呢？你拿啥孝敬？”
宋女士帮腔：“就是，姓秦的那么有钱，你就是给他洗脚，也能攒下点吧？”
……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直到沈纭说会尽快想办法给他们再打一点钱回去，这一切折磨，才终于结束。
沈纭趴在桌案上，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她的手指摩挲着厚厚的单词书，只感觉胸口堵得很。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难看，气压很低。她不想影响别人的心情，所以半天都没再点开Zoom的链接。
单词本翻了一页又一页，字母在她眼前跳探戈，她一点都背不进去……
08
“秦先生回来了。”
楼下管家的声音传来，沈纭理了理心神，深呼吸一口气，一路小跑着去门厅接他。
她努力遮掩着自己的情绪：“小叔你回来啦！”
秦斯辰只是微微点头表示回应，他看了看女孩的神清，没有落座。他走到楼梯上，抬手，示意沈纭跟上来。
直到管家、下人们都离去，秦斯辰才开口：“住在这里，有什么不习惯的吗？”
沈纭跟在后面，没反应过来他脚步的停顿，差点撞到他的后背：“没……没有。”
秦斯辰不置可否，沉默地走进了沈纭的房间，坐在了沈纭的书桌前。
桌上的一厚摞草稿纸，密密麻麻又工工整整地全是单词、例句…………一抬眼，他就看到小台历上，用大大的红色叉号，标记着英语考试的日子就在明天。没合上的单词书，从书页滑落出来一张红色的便签纸，上面写着：“没有尽力这个说法”。
“明天考试？” 秦斯辰低声问道，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我这样蠢笨的复习方法，您……会笑话我么？”沈纭站在边上，声音又轻又细。
秦斯辰拉来椅子，让她坐下：“我小时候，被祖父要求背古文。有一篇《季氏将伐颛臾》，我背了整整一晚上……”
台灯的柔光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俊朗的轮廓，显得格外英俊。
他语气平和，声音低沉：“但上大学的时候，偶然间翻到，才发现那篇古文只有六段。”
“您是想说，等到我长大了，以后还会遇到更令人痛苦的事情，就会觉得今天背单词简直不能算困难了，对吗？”
沈纭低着头，她觉得似乎所有年长者都公用同一套语言系统：只要你比他年纪小，那你现在遭受的所有痛苦，都不能算痛苦。
秦斯辰说：“古文那么枯燥，一晚上都在背同样的六段话，竟然能坐得住，也不觉得烦，那也很好了。”
沈纭闻言，惊讶地抬头。
他温柔地说：“小纭，AWPE只是在学生开学前检查你原有的写作水平，方便学校因材施教。它并不是选拔类的考试……”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默默消化的，但偏偏是感到温暖的时候，她反而想哭。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鼻子那样酸涩……泪珠一颗颗地滚落，滑过脸颊。她哽咽着，
名门秦家，有那么多叔伯兄弟，个顶个的人中龙凤，要从其中脱颖而出，说一句“九子夺嫡”也不为过。每日在各国买家之间斡旋、调节，他经历过的苦痛恐怕不计其数……但他却没有看轻她的难过。
他虽然一直以长辈的身份与沈纭相处，却没有蔑视她的情绪、嘲笑她的痛苦，也没有居高临下地教训她语言、写作的水平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就能提升的东西，更没有笑话她的学习方法笨……见她这幅样子，他只有心疼。
泪水模糊了视线：“谢谢小叔……但是我会努力的，我想坚持到最后一秒……”
女孩的声音虽然轻柔，却透着几分倔强。
他轻轻伸出手，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女孩头顶发丝时，他忽然停下，犹豫了一瞬。他的手在空中停留片刻，然后立刻被收回。
那手掌的影子，都已经落在了她的发顶。但下一秒，秦斯辰就已经转身、飞速翻开了她放在桌上单词书，修长的手指，指着其中的一页：“不如我陪你？”
沈纭擦着眼泪，深深地点头。
秦斯辰把纸巾递给她：“那我们从这里开始？”
他说英语的声线仿佛比平时更低一些，温柔、坚定，实在很好听。秦斯辰按照她的节奏，陪着她记单词的释义。她困了，秦斯辰就会随口说一些相关的知识、小故事帮她提神，旁征博引，信手拈来。
“Caspian Sea里海，是咸水，海面之上波涛汹涌，海面之下是无数咸水生物。原本一切都和海洋没有区别，就因为四边都是陆地，所以偏偏不是海。”
“中文里的“歇斯底里”是“hysteria”的音译，准确地捕捉了它的发音，却也能从字面上暗示出这个词的含义，说是信达雅的典范也不为过。”
……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秦斯辰始终陪着她……直到秦斯辰拿着她写的一个练笔文段帮她修改，她等在一边的时候，她才不小心
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沈纭并不知道自己那晚是怎样睡着、又是怎样躺到了床上去的。
她只记得有个温柔手从她的怀里轻轻抽走了草稿纸，换成了一只小松鼠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