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俞从在火锅店门口听了故邵之那句话之后,原本已经有点放弃的想法又重现脑中。

    她一路想,一路考虑。

    但此时此刻,白俞一点也不想顾及未来会有什么问题发生了。

    她站起身,看着故邵之的脸庞上不断滑落的大颗的眼泪,眼眸中还闪着委屈。

    好像。

    白俞无意识握了握拳。

    透过故邵之,她似乎看到了自己。

    那个无助的,孤独的,镜子里的自己。

    一时间另两个人都手忙脚乱了起来,一个不断拍着故邵之的背安抚,一个差点把纸给抽光。

    故邵之在这片混乱中,抽噎着,许久之后才断断续续地,仍旧不敢确定的问:“真…真的吗?…真的…可,可以吗?”

    白俞笑了,柔声道:“当然。”

    故邵之哭的更厉害了,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断的点头。

    宋凌安和袁诗甫在一旁又急又笑,“哎呦,别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知不知道,这是个令人高兴的事啊,别哭了别哭了。”

    故邵之慢慢缓过来以后,犹豫间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突然到口中的奶茶堵了回去。

    白俞:“没事,觉得不太好说的事就不用说了。别的事,你也不用管,我会解决。”她也马上就有机会知道了。

    “姐……”怎么解决?故邵之想问,却被打断。

    宋凌安:“来去街上走走转换下心情吧?我给小邵之批假。”

    故邵之红着眼“啊”了一声。

    “还啊啥,出去玩!”袁诗甫推了推故邵之,将他拉了出去,白俞和宋凌安则走在后头跟着。

    “你为什么会让他来打工?”白俞再次问了一遍。

    宋凌安不似刚刚那般闹腾,眼神平静,低声应道:“因为我觉得他很像你。”

    像初三那年的江白俞。

    白俞看着故邵之的背影,眼眸深沉,“是吗?”

    他可不能跟我一样,也不该跟我一样。

    宋凌安则是问:“你又为什么要帮他?说实话,我刚刚听你说那话感到非常意外,又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当年那个在我怀中哭着的小孩长大了,也会给别人撑伞了。”

    白俞没觉得煽情,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眼宋凌安,“我们认识了三年吧,也不过一年多没见?”

    宋凌安尴尬地咳了一声,“他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白俞:“好办,让他那傻逼爹坐个死牢。”

    宋凌安看了眼她,“你想的真美。”

    白俞嗤笑一声,“你知道坐死牢除了杀人放火和贩毒之类,还有什么吗?”

    宋凌安:“什么?”

    白俞:“敲诈勒索。”

    宋凌安这才懂了她的意思,还没问,她又道:“钱我自然有办法,到时候再叫那个人托点关系。”

    宋凌安蹙眉,他知道“那个人”——全球知名企业家谢总的太太,白俞的亲生母亲。

    他略感疑惑,“你要去找她帮忙?”这放在之前,他是打死也不会信的。

    白俞极为不屑地冷笑着,“怎么可能?这是她欠我的,交易。”

    交易?

    宋凌安张了张嘴,又闭了回去,接触这么久,他基本能懂白俞对他哪些问了会说,哪些问了又不会说。

    就像这一年多他不断向白俞打探状况,却每每都无果一样。

    宋凌安:“有事尽管来找我,能帮的我都会尽力,就算不关乎你,邵之好歹也是我‘特招的童工’,我总得帮他。”

    白俞没办法推却,只道:“行。”

    宋凌安松了口气,如果这都不同意,以白俞执拗的性格,就不会给松口的机会了。

    他问:“什么时候去和他爹谈?”

    “现在。”她一秒钟都不愿意故邵之在那多待。

    她今天就要把他带回家。

    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白俞上前牵起故邵之的手,道:“我跟他回趟他家,你们回去吧。”

    去我家?故邵之知晓白俞现在就要去,回握的手紧了几分。

    袁诗甫没答应,“一起。”

    白俞蹙眉,宋凌安拍了下她的肩,“走吧,反正都有空,你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而且你手还伤着呢。”

    “不行,一起去,他还以为我们砸场子,未必就会跟我谈。”白俞说。

    宋凌安问:“为什么?”

    白俞:“因为我必须是‘看起来较弱的一方’,这样他的潜意识就会有种掌握主导的感觉,才会提出条件以得到高回报,我们一起去的话,他说不定会报警。”

    宋凌安不放心,“如果是寻求过高的回报呢?你怎么办?”

    故邵之想起上次白俞在家门口遇到的事,手微微攥紧。

    他打断了正要开口的白俞,“姐姐,袁姐姐和店长可以在外面等你。”

    袁诗甫点了点头,“这可以,总之你就是不能自己去。”

    白俞叹了口气,只能同意了他们的提案。

    她没走几步,又对故邵之问,“你敢不敢给你爸打个电话?”

    他点点头,拿出了手机,白俞指示道:“骂他。”

    宋凌安愕然,“这么……刚的?”

    故邵之有点不知所措。

    这是自从妈妈不在了以后他从未敢做的事。

    白俞鼓励着,“骂他,想骂什么骂什么,把这么多年想骂的都骂出来。”

    故邵之缓缓拿出手机,犹豫了片刻,点下通话键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把毕生的勇气都花在了这上面,又觉得自己仅仅只是迈出这一步,原本怯懦的自己就已经烟消云散了般。

    这个他最大的敌人,最令他害怕的来源。

    “喂!说话!干什么呢这是,啊?!”

    故邵之抖着手,差点没能把手机拿稳,他的余光能看到两边站着宋凌安和袁诗甫,肩上搭着的手传来的来自白俞的暖意,他深吸一口气,眼神一点点坚定。

    “我去你他妈的死东西!你这傻/逼就该去死!每天都以打我为乐,还要女人和我赚钱养你,你这个没用的孬种!妈妈跟了你一定是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你……”

    “你个狗娘养的!敢骂……”故竞压根没反应过来,根本没想到故邵之敢骂他。

    “你个肮脏玩意也配说我妈妈!你闭嘴!闭嘴!我迟早要你在我妈坟前磕头赔罪!你这种人就该被枪毙!就不该活着!我妈以前那么爱你,你这个畜生……!你…你个畜生……”

    突然,手机被夺走,故邵之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满脸的泪水打湿了白俞的衣服,白俞将电话挂断,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故邵之的脊背。

    “没事了,邵之。”白俞目视着前方,说着柔声的话,脸上却满是阴霾。

    ——

    到了故邵之家门口,袁诗甫下了车揽过白俞的肩膀,小声道:“你可以让故邵之先进去,他爸应该会打他,然后我们在录像下来,还可以再去医院做个伤情报告……”

    白俞想都没想,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我是为了让他不会再被打了,不会再受委屈了,不会再有家不能回了才来的,我是来做他的靠山的,诗甫。”

    袁诗甫茫然,“那你刚刚还让故邵之骂他爹干什么?你…难道……?!”

    她瞪大了双眼,猛地抓住了白俞的双臂,“不行!”

    白俞挣脱,抬眼疑惑的看着袁诗甫,“你难道什么,我只是单纯的希望故邵之能骂他爹一顿,这不是挺好的时机,你看故邵之,是不是没那么害怕了。而且我的目的是让故竞敲诈我,你别多虑。”

    袁诗甫看去,故邵之确实精神了不少,但她仍狐疑着,“敲诈的话,确实很有用……”真的只是这样吗?

    宋凌安:“你们俩说完了没,说什么呢,这么久?”

    白俞没解释,道:“你们就在外边等我,除非我叫你们,否则你们谁也别动,动了就全完了。”

    宋凌安犹豫间点了点头,与袁诗甫一起站着。

    白俞让宋凌安举起手机对着门口录像。

    “来,故邵之。”白俞牵起故邵之的手,一步步向前走。

    宋凌安压低声音,向袁诗甫凑近,“你们刚刚聊什么呢?”

    袁诗甫:“……没什么。”她应该没骗我吧。

    白俞确实没骗她,但那只是原因之一。

    故邵之抬头望着前方的路,这条路他走了很多年,熟悉到了骨子里,每一步他都走的无比艰难,他爬过,摔过,每一次经过这里他都会条件反射的害怕,恐惧。

    独独这一次,故邵之觉得自己是坚定的走去的。

    白俞:“等下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动,知道吗?”

    故邵之有点担心,只听白俞又道:“答应我。”

    他只好点点头。

    白俞:“好,上去敲门,然后说你回来了。”

    故邵之照做,接着便等待门后男人挥着鞭子或者什么别的东西砸下来。在骂故竞时,他就做好了这个准备,刚刚骂的有多狠,故竞就能在开门后用打的形式千百倍的还回来。

    但只要过了今天,过了这个晚上,他就不用在害怕了。

    直到门被打开一条缝,下一刻他就被人拉到了怀里,白俞与他一前一后的站在了房门前,她背对着门笑着看着他,眼神示意他不要害怕。

    故邵之慌了。

    还没来得及挣扎,白俞已经把他往怀里按。

    暖色光投射下来,被白俞的身躯挡了一些,故邵之被笼在阴影中,紧接着他听到“砰砰”的声音,不只是白俞的心跳,还有她背上被什么东西敲打发出的闷响。

    “又他妈的是你!给老子让开!老子非打死这个死畜生!”故竞大吼着,手里拿着从竹编凳子拆下来的凳脚再次挥了下去。

    白俞没撑住,往前倾了倾,故邵之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掉在了他脸上,他瞳孔骤缩,心脏像被人狠狠揪住了一般,“等等……”

    “等你麻/痹!”故邵之爸爸又挥下来,白俞瞬间跪倒右手撑在地,连带着怀里的故邵之一起摔在水泥地上,故邵之终于能冒出头。

    他喉头哽咽,眼圈发红,冲故竞吼,“住手!你他妈的给我住手!不要再打了……!”

    话音未落,白俞又将他按回去。

    “好啊!你真是反了天了!你个臭娘们给老子滚开!不然老子就打死你!”故竞还要再打,白俞侧首用左手臂拦截了下来。

    “你,你放过他。”白俞咳了几声,示弱着。

    “老子凭什么放过他?!啊?!他是我儿子,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老子还要靠他赚钱……”

    白俞喘着气,眼神锋利,“你刚刚可打了我,我完全可以报警抓你,你这算恶意伤人!”

    故竞这时才觉察到自己干了什么,一瞬间慌了神,想了想,“这样,想要我放过他,可以,只要你能给我钱或者……”他说着在白俞身上上下扫了一眼。

    白俞声音微弱却很清晰的打断了他,“你要多少?”

    故竞眯了眯眼,“你个小孩,能有多少钱?!还不如跟我……”

    话音刚落,白俞颤颤巍巍地在一旁掉落在地的手机上滑了几下,然后举了起来,故竞看着那银行卡的余额瞪圆了眼,瞬间布满贪婪之色。

    白俞看着他,“我们可以商量商量。”

    他思考片刻,扔了竹棍,说道:“你进来。”

    故竞转身回到了沙发上坐着,白俞吭哧出了几口气,背对着故竞,在故邵之的搀扶下起身,右手顺走了她来前悄悄放进故邵之左手边口袋里的录音笔,接着塞进了长袖。

    因为怕录音笔会掉落,她没敢直接放自己长袖里。

    故邵之没有发觉,满脸焦急,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眼泪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姐姐,你怎么样?!”

    白俞嘴角带血,脸色惨白如纸,她微微摇了摇头,在故竞看不到的地方做了个口型。

    放心,我没事。

    怎么可能放心,怎么可能没事。故邵之手背微微发起抖来。

    “我只让你进来,故邵之带着手机滚出去把外门锁上。”故竞点燃了烟,眼睛微眯。

    白俞靠着门框立住,在故邵之恳切的目光中将一直拿在手里的自己的手机给了他,然后将故邵之右手边口袋里他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展示给故竞后,一并交于故邵之手里,说道:“出去吧……在外边等我。”

    故邵之不肯。

    白俞刚刚一瞬间右手撑着地用的劲不小,伤口隐隐在撕裂,背后也跟炸开了一样,她疼的皱了皱眉,“听话。”

    故邵之咬了咬唇,双手狠狠地攥着,瞪着沙发上的故竞,良久他才不甘不愿地退了出去,白俞看着他走远才回过身,不经意的扫了几眼周围,就靠在门边鞋柜坐下了,她扶在门框上的手顺势往后一伸,迅速将录音笔塞进了鞋柜缝里。

    “过不去了,谅解下吧。”

    故竞不在乎这个,见白俞没有把门带上,挑了挑眉,“你还挺懂啊……把口袋都翻出来。”

    白俞照做,口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故竞不怀好意的笑了一声,“还有衣服。”

    白俞顿了一下,将外套拉链拉开,给他展示外套内侧,没有口袋,然后将衣服撩了一半,露出了白皙的细腰,腰间也什么都没插,然后将裤脚卷起,鞋子边上也什么都没有。

    故竞没满意,“还有呢。”

    白俞斜眼睨他,“你可别太过分了,要我报警么?”

    他没再逼,翘起二郎腿,道:“你是某个企业家的小姐?”

    白俞反问道:“钱到位了不就行了?”

    故竞缄默着,看来与家里关系不怎么好,否则也不会自己上门。

    他随即笑了一声,“仅仅你那60万,不够呢。”

    白俞蹙眉,“你,还要多少?”

    故竞比了个4,白俞松了口气,道:“4万?”

    他冷笑,“是40万。”

    白俞脸现薄怒之色,颤声道:“你总共要100万?!你狮子大开口!”

    故竞:“你就说你拿不拿的出来吧。”

    白俞故作忧愁,“……拿出来了,你就不再找他了吗?”

    故竞:“当然。”

    她心底冷笑,我他妈听你放屁。

    她面上一阵为难,最后还是妥协,“好吧,你把卡号给我,这三天内我会尽快给你转。”

    故竞打开手机壳,翻出一张银行卡,扔给了她,“钱全部弄到这张银行卡,密码你问问故邵之,他知道,这张卡我还没绑定,你亲自来送给我,核实账单完后才能放你走。”

    白俞意识到不对劲,为什么一定要她去问故邵之密码,故竞不知道密码吗?

    难道这张卡不是他的?

    “我劝你最好别动什么歪心思,故邵之之前也报过警,但他后来不敢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白俞终于见他说到点上,略带紧张的问,“为什么?”

    “因为他妈妈的骨灰,在我这啊。”

    理智在这一瞬间崩断,白俞放在地板上的手猛然收紧,她下一秒就站了起来,背部撕扯着火辣辣的疼痛远不及她的怒火的万分之一。

    他妈妈竟然还没有下葬?!

    被怒目而视的故竞丝毫不慌,他道:“故邵之相当宝贵他妈妈的骨灰呢,毕竟这个女人生前死都还在保护他,只要我一拿他母亲的骨灰威胁他,他就得老老实实的,你也一样,所以,懂了吗?”

    白俞咬牙切齿着,缓缓蹲下身捡起了银行卡,放进了裤袋,“……懂了。”

    故竞饶有兴趣的问了起来,“很好啊,你喜欢这个小畜生?”

    白俞冷着脸,“这和你无关。”

    故竞:“那看来是了。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人喜欢这个小畜生,早知道这样能得到这么多钱,我也不用白费力气。不过我好心提醒你,基因是会遗传的,说不定之后……你干什么!啊——!”

    伴随着他的尖叫,他后面的窗户登时被竹棍砸破裂,无数细小的玻璃渣子掉落,他连忙离开沙发,但他的脸依然被划破了几道小口子。

    “你他妈!”故竞丝毫没想到白俞还会反抗。

    白俞捏了捏左手腕,舔了舔唇,声音暗哑,“他遗传也会是遗传他妈妈,你个人渣。说七说八的就省省吧,我把钱给你就是。”

    故竞黑着脸,想到什么,又忍下,“三天后,就这个点,我在家里等你上门。你可别不来,否则,他妈妈的骨灰……”

    白俞垂眼,打开了房门,“行。”

    关上门后,白俞下了两级台阶,眼前一黑,身体猛地前倾。

    意外地,她没有摔在结实的地板上,而是落入某个怀抱中,耳边围绕着断断续续的声音,白俞听不清,心道不好,意识就此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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