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位少阁主的死讯传回求索崖,送那奄奄一息的明韵阁阁主上路。留存下来的弟子们,个个眼瞎目盲,还失去两大镇派法宝的庇佑,定然成不了什么气候。

    届时,不用她出手,自有一些预想着捡漏的歹人会趁机攻上山,收割余下的明韵阁弟子,将她们所学的术法纳为己用。

    身怀异才,无力自保。那些师姐妹们接下来的日子想必不会过得太好。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此事非她所愿,却必然受她施为影响。

    然,主人的大事可成。她本人的夙愿,也将要达成。其余庞杂,皆可为之退让。

    “公孙那边,也是你们派人做的?”

    尤不死心的纪岁少阁主,抓住苏坊新的脚。手腕处抓住的素色齐胸襦裙每一层都薄若蝉翼,层层叠叠的覆于一处,依然能现出脚踝纹着的青蛇刺青,“你、你们,究竟在明韵阁、各大门派那,安插了多少细作?”

    “到底那里有什么,有什么值得你们残杀忠良,祸害众生?”

    “当然是——”

    苏坊新抬脚,轻轻松松碾碎了抱病在身的少阁主手指骨。

    她摘下遮眼的绸带,一双视力残缺的瞳仁露出全貌。“开启被天阿寺镇压百年的炼狱之门。令生者哭,亡魂还,揭开红璞大瀑布的封印,让九泉之下的亲朋踏上归途,要那冥界的阴曹地府再现人间!”

    “可惜……”回应她的,只有纪岁的呢喃自语。

    所行之事太过顺遂,以至于些微的起伏,都会形成莫大的转折。苏坊新加重足部力道,脚下传来嘎吱嘎吱的骨折声,“可惜什么?”

    “你的幻想永无实现之日!”纪岁朝她身后大喊,“热闹看够了吧!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苏坊新双手起势,要转身出招。比那更快的,是她后脖颈传来的重击。她的身体偏移了原先的轨道,倾斜着倒下。

    天旋地转间,浓重的黑暗绝望地吞噬了她的视野。中心余留下的光点,闪现出亲人们的笑颜。在饥一顿、饱一顿的穷苦日子里,她们一家人啃着枯黄的野草,龟缩在破洞的茅草房内。

    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活下来了?不管她何时抬头询问,都得不到至亲的答案。

    当时就应该跟全家人一同上路,离开这无聊的纷争世道。缺失至亲的每段时间里,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要是那时候没有被师父捡走,和家人们一起死了该多好。

    好过现在黄泉路上一个人走,多寂寞。

    “勿伤她的性命。”纪岁制止住了袭击者的动作。

    救场的女子从后一棍子劈晕苏坊新,反手给她运功逼毒,人冷笑一声,“纯然无用的仁义。”

    不知说的是她还是自己。

    阴山苍凉,东方大白。铲除障碍的徐风,调整好情绪,未跨进门,先传出声。她高声大喊,“不好啦,不好啦!”

    进门一看,众师姐妹竟已早早全了衣冠,在大堂中央严阵以待。

    贺欢宫的弟子们自由散漫惯了,唯有刚进门的那几年拘得厉害。这在小师妹那体现得淋漓尽致。

    一般在这个时辰,大家伙齐齐偷着懒,可谓是八仙过海,各出奇招。没有一个愿意晨起训练,白白受罪的。何故无端端在她计策实施的这日,起了个大清早,召集众人,齐聚一堂。

    不似改头换面,倒像是来兴师问罪。

    莫不是哪儿走漏风声,令她们提前知晓小师妹被捕的消息?

    那司徒景安被杀一事,她们知道与否?知道了,也猜不出是她所为。

    徐风心下惊疑不定,疑心计划出了茬子。

    徐风不愿意承认这一微小的偏差,意味着她的要务有几率导向失败。仍强作镇定,假意焦急,“小师妹被僧人们抓了,大师姐也叫明韵阁的瞎子们掳了去!”

    站得板正的恒天,“噗嗤”一下笑出声。

    众人齐齐望向她。

    但凡商讨大事,大家都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不苟言笑,厌烦至极。方才发觉不妙的恒天,单手握成拳头,抵在嘴边咳了咳。“我想到了某件好笑的事,没什么,你们继续。”

    徐风以往憎恶这位姐妹的不着调,如今,竟然因为她的不伦不类感到了几分解脱。同一个人,同一件事,在不同心境下,竟有着天翻地覆的差异。

    坐在主位上的方旭升,当即发难,“徐师姐还不从实招来,难道非得要我们开口质问,你才肯坦白?”

    “坦白什么?”

    输人不输阵,徐风板起脸道:“同门姐妹遭遇不测,我好心前来求救,已然尽到自己的职责。而你们呢?”她昂首挺胸,一派正气凛然。如刀的招子扫视了一遍众位弟子,开口讥讽。

    “一个个稳坐高堂,看人如戏。不露半点焦急之色也就罢了,还好意思倒打一耙?”

    心怀期待,就不免会有落空的一刻。方旭升望着共处十二载的徐师姐,五内仿似有烈火焚烧。

    那熊熊火焰产生的浓烟遮住了她的眼目,使她一时有些认不得人。

    对方做出屠杀同门之事,仍旧面不改色,若非她预先掌握了真相,此时必当被徐师姐,不对,是徐风诓了去。

    残害同门者,不配被她称呼为师姐。

    徐风那凛不可犯的做派,分明与往常无异,那究竟是什么变了?从何时、何地开始转变的?

    烈火褪去,随即而来的是深深的沮丧,无尽的懊恼啃食着方旭升的感官,她竟是……

    她竟是半点都不知情。

    “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方旭升无意与贺欢宫的叛徒多费口舌。

    她打了个手势,贺欢宫弟子就将她们以往尊敬的徐师姐,前前后后围了个密不透风,保管今日这门她迈得进来,踏不出去,“幕后指使是谁,有何目的。除了你之外,各大门派还有何人受其挑唆?”

    眼见徐风要动,方旭升接着道:“你还是束手就擒比较好。你没发现在场的,全是正派的弟子?你事先安插的眼线已尽数被我清除。”就是死得太早,什么都没问到。“你孤立无援了。”

    “你大胆!”

    徐风反呛回去。

    “我是贺欢宫子弟,我人站在这,师姐妹们就是我的援兵,你凭什么说我孤立无援?”她双臂一展,大有舌战群儒的气势在,“我进宫的年份比你久,资历比你深,要论资质、比能力,我哪样不如你!”

    “司徒景安不在,宫内弟子自当由我调遣,哪里轮到你这没阅历的小妮子来排兵布阵?你休得目中无人!”

    徐风最不满被人踩在脚下,何况她原先是宫里说一不二的大师姐。

    只是自从司徒景安被师父收养过后,全部都变了。

    师父说,司徒景安是难得一见的天才,生来就要走到高位上去的。

    那她呢?她就活该是地里的泥,任人踩踏吗?连本来定好了的下一任宫主位置,都要拱手让人。她算什么,没人选了就放着占位,有看中的就要主动让位的装饰?

    往昔的风光不再,积蓄的威严不存。凭什么?凭什么万山载雪,明月薄之。司徒景安生来得尽上苍厚待,而她勤勉收获的终究会被人夺走!

    她不甘心,不认输!承诺她的,她就必须要拥有。她得到了手的,就绝不被别人抢走!

    “我徐风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与人对峙。反倒是你——”

    徐风上前,日夜相对的同门师姐妹们,个个刀兵相向。她被众位祭出武器的众人们堵住,前进不得,后退无门。

    立下夺位之誓那日起,她就千百次预想过此类情景。待她真正身临其境的一日,心中却无半分的舒畅与宽怀,独有无穷的落寞迟迟没法排解。

    大约与她今时今日形同瓮中之鳖的处境有关吧。

    徐风快速重整旗鼓。

    想支使人者,反被人架住了。那又如何?

    人证尸骨无存,天光既出,物证消泯,谁又能拿她问罪?徐风冷哼一声,“方旭升啊方旭升,你好大的胆子!无凭无据,信口雌黄。”

    “趁着大师姐不在,以下犯上,污蔑同门师姐。制约一同出行的姐妹们,引得她们同室操戈!”徐风摆出一副心痛的模样,疾声厉色,“我倒是觉得你心怀不轨,别有居心!”

    “啪、啪、啪——”恒天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

    再次迎接众人的目光,贺欢宫的愣头青丝毫不惧。别的不敢说,全场人士武力值排行,她敢认第二,就没人能和她争第一。和大师姐司徒景安相比较,也略胜一筹。

    至于恒天这般有能耐,为何不传授她宫主之位。是因为武学造诣是恒天的优点,也是她唯一的优点。

    换她上位,这个月刚举行完就任大典,下个月就可以改办贺欢宫解散仪式。

    恒天嫌光杵着太过劳累,自个提溜了个椅子,跟雨后的泥鳅似的,滑溜溜地入座。“我觉得徐师姐说得好有道理,若无确凿证据,我都想要跳反了。”

    若无意外,她的站队极大概率引导了对阵双方的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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