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噩梦里惊醒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靠在萨菲罗斯肩头。

    银发的特种兵卸下常年不离身的肩甲,为了照顾她的身高还略微侧弯下腰,无意间洒落一层柔软冰凉的银丝。仲夏的晚风拂过层层叠叠的卡吕普索之花,半透明的叶与瓣在暮色中摇曳起伏,宛如一道流光溢彩的淡紫星河。

    她和神罗英雄并肩靠坐在花海中央的巨石旁,像是跌入一场绮丽的幻梦。

    奥杰吉厄是一座位于偏远地区的独立岛屿,曾经被神罗用于军事实验,废弃以后成为地图上无法标注的禁区。遗留的工业污染导致任何物种都无法在这片土地上生长,除了这种经受过基因改良的半透明花朵。

    神罗派遣她和萨菲罗斯前来处理一名叛徒,并且罕见地没有做出时间限制。表面上看这是个难得的清闲任务,因为目标只是个连枪都拿不稳的普通人,仅凭塔克斯也能够完成,但她知道那不过是总裁做给自己看的假象。

    总部真正想处决掉的叛徒,是她。

    而萨菲罗斯则是被选中执行任务的人。

    她朝天空开了一枪,放任那个可怜的替罪羊跳进海里逃走,随后汇报目标已经死亡。这点蹩脚的演技自然瞒不住1st远超常人的感官,然而萨菲罗斯什么也没问。

    “我们可以在这里多留一会吗?”她说,“米德加离大海很远,我从来没见过海上的日落。”

    银发的特种兵顿了顿,指尖悬停在通讯器的屏幕上方,黑色的皮衣勾勒出肌肉紧绷的弧度。半晌过后,他才平静地开口:“这座岛屿曾因实验泄露被污染,不宜久留。”

    神罗英雄无所不能,唯独不擅长撒谎。他每次试图掩饰什么的时候都会无意识地移开目光,薄而淡的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线,像只闯完祸不敢直视对方的猫,心虚地用尾巴把沾满犯罪证据的四个爪子卷起来遮住。

    “但实验室导致的污染只会对植物造成影响,对人体无害。”她眨了眨眼,“只是半个小时……可以吗,萨菲罗斯?”

    碧绿的竖瞳微微收缩,如同宁静湖面下开裂的狭长深渊。银发的特种兵侧过头,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猫叹气。

    原来猫也会叹气。

    好神奇!

    “……下不为例。”她从萨菲罗斯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无可奈何。

    海上的落日如同她在故乡所见那般美丽,璀璨的融金流入无垠的深蓝,夕阳的余晖为整个世界镀上一层璀璨的金红。日轮一点一点地没入海平面,拉开星与月的帷幕。

    “萨菲罗斯,你以前见过海上的日落吗?”

    “没有特意停下来看过,”银发的特种兵望向天际,停顿片刻,“确实很美。”

    她侧过头,看着最后一抹光辉从皎白的发丝上消融流逝。

    任务没有时限,所以萨菲罗斯有足够多的时间去思考和抉择。奥杰吉厄岛与世隔绝,是一座天然的囚笼,在这里发生的事情永远不用担心被人知晓,总裁只需要她无法再对神罗构成威胁,是死是活无关紧要。

    她等了很久,一直等到日轮沉入深海,星月拉开帷幕,等到她不知不觉地靠在对方肩上陷入沉眠。银发的特种兵如同一尊完美的雕塑般凝固在花海当中,直到她醒来后才重新恢复生机。

    “累的话,可以再休息一下。”萨菲罗斯抬起手,从她发间捻下一片花瓣。

    卡吕普索之花和其他植物不同,虽然能够不分时间与季节一直盛开,但却只能在这片被改造过的土地上生存,一旦离开便会快速枯败。

    “怪不得要叫这个名字,”她看着半透明的花瓣在落地之前化为一捧灰黑的碎屑,随着晚风飘散,“果然和传说里一样无法离开奥杰吉厄岛呢。”

    “唔,”他侧了侧头,“是那个因为将英雄奥德修斯困在奥杰吉厄岛上七年,所以被父亲囚禁的海洋女神么。”

    “据说卡吕普索恳求奥德修斯留在自己身边,许诺只要对方愿意就给他永生。”她拨弄着眼前的花朵,半开玩笑地问,“如果是萨菲罗斯的话,会选择留在天堂,还是回去人间呢?”

    “……那要看是谁。”

    她愣了一下,正好对上那双含着笑意的碧绿竖瞳。

    “如果是你的话,”萨菲罗斯弯起唇角,低沉而华丽的音线宛如塞壬的歌谣,“我会选择留下。”

    海潮拍打着礁石,珍珠般的泡沫在月色下消融。许久过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哪怕只是被卡吕普索的魔法迷惑?”

    “或许从来没有魔法,只有两个人的心甘情愿。”银发的特种兵低下头,眼底绮丽而深邃的汪洋几乎要将她淹没,“凡人的生命有限,当奥德修斯停留的时间足够长久,那些执念便会随着牵挂一同消失。”

    待大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回应。她踮起脚尖,在萨菲罗斯唇角落下轻而浅的一吻。

    碧绿的竖瞳骤然收缩,神罗英雄大概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人如此偷袭,甚至忘记了躲闪,僵硬地凝滞在原地。

    她侧了侧头,笑着问:“不继续吗?”

    回应她的是一个冰冷而又极具侵略性的吻。毫无技巧与章法可言,如同贪婪掠食的大型猛兽,柔软的舌撬开唇齿,长驱直入占领每一寸城池,肆意卷弄与吮吸着退缩的猎物。奥杰吉厄岛很大,但她此刻连后退半步都做不到,特种兵有力的臂如同大理石般将她牢牢禁锢,覆盖着黑色皮革的手穿过发丝扣住的后脑,迫使她仰头迎合捕食者的掠夺。

    支离破碎的话语还未说出口便被悉数吞没,连氧气都成为了必须乞求对方才能摄入些许的奢侈品。萨菲罗斯是想要把她拆吃入腹,缱绻而强势的吻直至刀刃没入心脏也不曾停下。

    四周的景象分崩离析,当脚边的最后一朵花也随风消散时,他才慢条斯理地松开手。

    寒冰凝成的匕首从特种兵苍白而强壮的胸膛抽离,没有留下半分伤口,甚至不带一丝血液。她颇为遗憾地收回手:“果然只是幻境而已。”

    ——以她的记忆为蓝本编织出的幻境。

    当幻象碎裂的那一刻,被封印的记忆也随之复苏。

    传说的结局并不美好,英雄奥德修斯最后在宙斯的帮助下离开岛屿,而卡吕普索则被父亲囚禁在此地。作为惩罚,命运女神每过一段时间就会送来一个需要帮助的英雄,但送来的英雄都不可能留下,而卡吕普索偏偏每次都会陷入爱河。

    相同的幻境她已经历经过无数次,在由回忆打造的轮回里不断与英雄萨菲罗斯相爱,最终重演现实中的结局,一同坠于尼布尔海姆的熊熊烈火。

    英雄早已死去,如今只剩下灭世的灾厄。她的意识被来自另一个世界【萨菲罗斯】囚禁,一遍又一遍地经历刻骨铭心的痛楚。

    无法逃离,无法结束,哪怕短暂清醒也会被送入新的轮回。

    “现在认输还来得及,”【萨菲罗斯】唇畔噙着恶意而愉悦的笑,“嗯?”

    被反复折磨的意识早已不堪重负,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但她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就只能用这种方式让我感到痛苦了吗……扮演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玩过家家游戏?”

    “可现实是你每次都会盲目地爱上虚假的幻象,然后因此痛苦崩溃。”他漫不经心地抬起眼帘,“不管重来多少次,你都无法改变。”

    “但我并不是因你而痛苦啊,”她摇了摇头,“我爱上的是我记忆里的萨菲罗斯,而不是你。”

    “那又如何?”【萨菲罗斯】讥讽地笑道,“你根本分不清现实和幻境。”

    “你哭泣和求饶的时候,”他放缓了语气,如同毒蛇衔住猎物的动脉,利齿没入脆弱的血管,“认得出眼前的人是谁么?”

    “那你又分得清自己是谁吗?”她没有退缩,“明知道我从来不曾属于你,却还是一次又一次扮演我记忆里的人。”

    【萨菲罗斯】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奥杰吉厄岛的任务距尼布尔海姆事件还有两年,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早。”她平静陈述道,“你的力量正在减弱。”

    坍塌的幻境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恢复。

    “哦?”他似乎很轻地笑了一声,“属于我或这个世界的萨菲罗斯,结局又有何不同?”

    “至少他不会成为回忆。”她疲惫地闭上眼,没有理会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意识风暴,“而且……你的吻技真的很差,【萨菲罗斯】。”

    ……

    杰诺瓦的意识正在瓦解,来自过去的真实回忆如海潮将她淹没。

    ……

    在奥杰吉厄岛的那个夜晚,她问萨菲罗斯会选择留在天堂,还是像神话里的英雄一样离开。

    “我会离开,”银发的特种兵看着她,碧绿的竖瞳宛如月色下宁静而深邃的海,柔和的洋流携卷着她坠入狭长的深渊,“我会带你一起离开。”

    她愣住了。

    “抱歉,是我的隐瞒对你造成了不必要的困扰。我的本意是不希望你为此担忧,却忽略了你的感受。”他的目光专注而又温和,“无论神罗用意如何,我此行的任务都只是护你周全,以后也是如此。”

    “萨菲罗斯——我并没有——”她怔怔地看着对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语言是如此匮乏而无力,“但是——”

    “我不需要做选择,由始至终,我的答案唯有你。”

    萨菲罗斯打断她的话,朝她伸出手。返程的直升机在他身后缓缓降落,狂风卷起皎白的发丝,如同月色织就的银虹。

    “你并不是卡吕普索,”低沉悦耳的音线盖过直升机的轰鸣,比仲夏晚风更温柔,也更绵长,“而是我不惜一切也想要留下的英雄奥德修斯。”

    ……

    她拉住了对方的手。

    ……

    扣在脚踝的枷锁骤然断开,溺水之人终于得以浮出海面。她的身体忽然变得很轻很轻,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而去。

    “……悲哀的失败者,妄图取代我么。”

    银白的光弧掠过,整个世界被一分为二。她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当中,漆黑的单翼遮天蔽日,与绕过她腰肢的臂一同不断收紧,力度之大仿佛要将她融进自己的骨与血。

    ……

    好像有人在呼唤她。

    ……

    那道声音说,不要哭。

    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又为什么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泪水。

    没事的,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于是那道声音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温柔而又缠绵,仿佛永远都不会厌倦。我会带你回家,永远不会再痛了。

    她哭的更厉害了。

    那道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但抱着她的人没有。

    冰凉柔软的银丝垂落在脸侧,他低下头,一点一点地吻去她眼角的泪水。杰诺瓦没有体温,柔软冰冷的触感如同爬行动物的腹足,密密麻麻地滑过每一寸肌肤。

    希森,希森,希森……他将她的名字含入口中反复咀嚼,每个音节都带着病态的颤抖。我在这里,别担心,我们再也不会分离。

    银鳞的巨蟒绞住猎物,一圈又一圈,无法躲避,不可逃离。

    希森,希森,希森……塞壬海妖开始吟唱,伊甸园的蛇吐出低语。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只有我,只是我。

    她想说不要再喊了,不要再说了。她不明白他在发什么疯,不就是被正宗捅了一刀,在座各位谁没经历过。

    可惜她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更别说是开口。

    希森,希森,希森……他轻柔地吻上她的唇角,将溢出的血丝吞吃殆尽。你属于我,也只属于我。

    她开始思考萨菲罗斯的脑子是不是被谁打坏了。本来就不太正常,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先睡一觉吧,醒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的声音温柔得将近诡异。晚安,希森。

    耳畔的嗓音越来越遥远,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水幕。丝丝缕缕的困意攀上心头,将她的意识卷入黑暗。

    没入寂静的前一秒,她心想。

    ——不要和外星人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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