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笑声掩不住他的悲怆。
乔愫蜷缩着卧在地上，明明哭笑不得，却唯觉得内心痛如锥刺。
孙芙蕖还要再笨到怎样？
他为她倾尽了全副的心思。可她却竟然错以为，他不爱她。
泪水划过面庞，他扭转头，将脸深埋下去。
“我之言行，皆因爱你，你竟未察分毫，我对你的情意？”
不肯教孙芙蕖瞧见他落了泪，他只是摸索着，去牵过她的手，按住他自己的胸膛。
“孙芙蕖，你难道要我将心，挖出来给你看么？是不是见过了我的真心，你才愿意承认，我深爱你……”
埋首蜷卧着的乔愫，隐忍吞泪。
他本也因饮了烟霞酿，醉意朦胧，又极怒过哀过，流血流泪，至此已耗尽了精神。
向孙芙蕖相问之言，声音渐低渐缓，他未待孙芙蕖再作答，便醉得阖眼昏睡过去。
孙芙蕖不再被他紧握，遂利落抽回了手。
若真可以，她倒是也想挖出自己的心，摆在乔愫眼前，供他好生地瞧上一瞧。
她想让他看看，她曾经被他伤得多深，害得有多凄惨。
若说这便是爱，那她宁可不要。她心已千疮百孔，再经不起他磋磨。
乔愫对他的错，丝毫也不自知。他那样欺虐过她，她自然会错以为，他对她并无爱意。
此事，有何难以理解的呢？她有心将遭受过的苦难，皆对乔愫讲明，让他不再疑惑。
但眼下乔愫醉到昏死，她已是虽欲成言，却也无人来听。
微微启口，孙芙蕖久久沉吟，终只是重重叹了声气。
她站起身，勉强将乔愫搀扶，往北堂立夏院那儿，拖行着他而去。
陆柔良本已经在散席后，于立夏院，安顿好了自家喝醉的相公。可当她招呼府内下人，拾掇好筵席间狼藉杯盘，再返回立夏院时，竟不见了他的影踪。
好端端睡在榻上醒酒的人，消失得彻彻底底。陆柔良焦急不已，打发了一众仆役去寻。
未等得着消息，她倒是远远地望见孙芙蕖，将她那相公送归过来。
“他只是喝醉了酒，糊涂得到处乱跑，并非刻意寻我，你莫多心。”
若再解释下去，则是“此地无银”，只会越描越黑。孙芙蕖寥寥数语宽慰，遂作别了陆柔良，匆匆逃回东苑。
可实则陆柔良，并非不长眼睛，甚至冰雪聪明，哪里辨不出二人间的蹊跷？
自家相公，专程为孙芙蕖猎了银狐，又还假借着给阖府众人，赏赐新衣之名，单为送孙芙蕖那锦绣坊的裘氅。
她本觉得，到底是“孤掌难鸣”，自己不必因那件狐裘，感到紧张。
孙芙蕖对赵深专一无比，相公他虽欲示好，却终归无法遂意。
眼下却又不同。
就连喝醉了酒，他也要跑去寻别人家的妻子，执念竟这样深，陆柔良不得不将此重视起来。
她确信，就算他命定地，该当和孙芙蕖相恋，可嫁给他的是她，他亏欠的、心爱的人，遂也从来就只有她一个。
原本她打算待到，他对孙芙蕖知难而退，才向他倾诉她全部的肺腑之言。
但现在她不敢再等。
事情拖得越久，越令她觉得不安。
相公他有哪里不对劲，或许只有她倾力挽留，诉尽衷肠于他，方能够使二人，再回到从前的恩爱模样。
“缘衷？”
陆柔良轻抚过他的脸，韩缘衷悠悠转醒，喉间烧灼，头痛欲裂。
他接过陆柔良端给他的茶盏，堪堪饮了一口，昏沉几不知身在何处。
尽管陆柔良轻声细语，听在他的耳中，仍似乎响彻满室，他意识终回笼，觉察到自己此前，必曾是酩酊大醉。
好像自打他还朝复职以来，记忆总停留在官场应酬，同僚间觥筹交错之际。
许是那些人一再朝他灌酒，他方才难抵醉意，分不清酒席前后的梦与现实。
“自你上朝而去，辞官自请下狱那天，我便始终有许多话，想要同你讲明。”
韩缘衷自榻上支起身子，背靠迎枕，忍着头疼，对陆柔良稍颔了首，准许她但说无妨。
“我为你于庙会中挡剑，冒雨接无根水入药，俱是心甘情愿。所以我不在乎，当年荣帮余党行刺，你是否意欲以我之命，换回你的。”
陆柔良也曾无数次地回想，当时茶棚倾倒之际，路人于身背后推了她，而将她扶起的韩缘衷，究竟怀抱着何种的意图。
他是为了不教她跌去地上，还是为了扯她于身前挡剑？
因他在婚后秋狝，御苑行船之时，强迫她跳入水里，拾回天子香囊，她遂不由得频频回想，庙会上遇刺的那番旧事。
然而时至今日，她中剑的起因，早已无关紧要。
她和他一同经历了太多事情，糊涂账如何算清？
陆柔良只知道，他们彼此相爱，故不欲因噎废食，只意在与他协力补救。
“但我介意你在御舟之上，逼我跳落秋水。你当知晓，我实则本也有心，想作为相府之人，争先向天家尽忠效力，将那香囊捞取。”
她牵过他的手，将二人十指扣合。
“你不该无视我的心意，御舟上如是，东宫里亦然。我的确自诩贵为命妇，轻贱过那些被害女子，此乃我之错处。而你错在，未提前晓与我局势与义理。”
轻声叹过，陆柔良淡然一笑。
“我非不识大体之人，若明晓了此案棘手，我本该舍身助你，一同使计捉拿乔络。”
韩缘衷与她相扣的手，略微收紧。
他记得她那夜初遭乔络凌|辱，事后如何悲愤，如何恨他至极。
而今她却竟不计前嫌，对他宽恕，甚至肯与他齐心成就大义。
便如同昙花疫时，她始终站在他的身旁，无私无畏地和他并肩，携手救助禁区内的百姓——
她仍还是那个坚韧勇敢的姑娘，是在新婚夜时，自拟“丛珊”为字，心共天地同在的她。
“你待我总是如此，我分明是你的妻，却未能得你坦然相告。不止东宫之计，甚至你我那残缺的婴孩，你亦对我瞒住。”
陆柔良与他相扣的手，同样随着她的话语，缓缓收紧起来。
“我非凌霄、菟丝，要靠你扶持、庇佑，才能柔弱成活。缘衷，我亦是人，无关男女。你该将事实与我商量，尊重我独当一面的权利。”
原来，他本该似这样对待陆柔良么？
原来，与妻子同舟共济，才是她真正期待的爱？
“你瞒我畸胎之事，唯令我怨恨痛苦。我错以为你狠心弑我骨肉，全不察你对我一番苦心，拳拳深情。”
陆柔良眼眶微湿，噙泪凝望向他。
“既然相爱，你我何不解开从前一切误会，原谅所有不经意的错误之举，真正举案齐眉，携手终老呢？”
韩缘衷闻言颔首，牵她俯过身来，将她揽抱入怀。
陆柔良倾耳，听他胸膛中的心跳，满足地合上眼，鼻端却闻得隐隐幽香。
是女儿香，却并非她脂粉的味道。
香气沁在他衣襟布料之中，而时方才，她曾于孙芙蕖的身上，嗅到这馥郁的芬芳。
她不能带着妒怨之嫌，约束他再不准，去同孙芙蕖私下相见。
陆柔良换了一种说法，对韩缘衷委婉劝道：“你适才醉了酒，也不知是欲去哪儿？我瞬息未照顾到，你便人事不省，被孙芙蕖搀回来了，白教我好一番焦急忧心。”
或许他宴饮之上，的确曾多喝了酒，但韩缘衷自知酒品如何。
纵他再醉，却不该失去自制之力，脑海中仅余一片空白。
他凝眉，极力回想。
醉酒之后，他竟曾跑去寻孙芙蕖么？
陆柔良所述之事，他丝毫记不起来。
同样的记忆遗失，还曾发生在他诈死之后，回京前夕。
玄渡明明向他复命，回禀赵深去留，但他却不记得，自己吩咐过玄渡此事。
“我……”
他开口，欲向怀中的她作答。
但他却实是不知，自己同孙芙蕖，适才有过何事。
前次失忆，他可以归结为毒酒未尽。
这一次呢？
或许，就只是因为，他喝了太多的酒？
再想下去，他唯觉醉意又起，头脑胀痛晕眩。
“醉后失忆难免，适才事，我不记得。”
韩缘衷的确觉得，自己是缘于饮酒无度，才回忆不起适才的事来。
陆柔良偎在他怀里，听着他依旧平稳的心跳声，知他并未在对她说谎。
“纵是天气转凉，你欲饮酒暖身，也当适度才好。”
她轻轻答着他，闲谈一般，语气中满是稀松平常。
“孙芙蕖新得了一件青绸裘氅，我瞧着极漂亮。季候将寒，莫不如我亦托锦绣坊，为你添做此类衣裳？”
“入冬尚早，无需急于一时。”
韩缘衷只道陆柔良体贴自己，摇了摇头，随即向她笑起。
“倒是赵深，何以买到青绸？他竟是不嫌破费，取青绸为裘氅。”
陆柔良不再开口，仅是缓缓颔首，无声向他附和。
她不知该当对缘衷说什么话。
韩缘衷不知道，他送了孙芙蕖那件青绸冬衣。
东西明明是他亲手送的，可他以为，是赵深愿意替孙芙蕖破费。
陆柔良拿这件狐裘之事，随口向韩缘衷试探，而结果，一如她所猜疑。
与其说今日里，缘衷酒醉断片，倒不如说，他的记忆正不断悄然消隐。
他不记得当初对玄渡的吩咐，不记得赠过孙芙蕖青绸裘氅，也不记得他醉后发生过什么事。
偷走他记忆的，才是那个真正对孙芙蕖相赠狐裘之人。
陆柔良此前曾经一闪而过，又被她自行否定掉的论断，如今卷土重来，于她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她逮到了缘衷的副人格。
乔愫蜷缩着卧在地上，明明哭笑不得，却唯觉得内心痛如锥刺。
孙芙蕖还要再笨到怎样？
他为她倾尽了全副的心思。可她却竟然错以为，他不爱她。
泪水划过面庞，他扭转头，将脸深埋下去。
“我之言行，皆因爱你，你竟未察分毫，我对你的情意？”
不肯教孙芙蕖瞧见他落了泪，他只是摸索着，去牵过她的手，按住他自己的胸膛。
“孙芙蕖，你难道要我将心，挖出来给你看么？是不是见过了我的真心，你才愿意承认，我深爱你……”
埋首蜷卧着的乔愫，隐忍吞泪。
他本也因饮了烟霞酿，醉意朦胧，又极怒过哀过，流血流泪，至此已耗尽了精神。
向孙芙蕖相问之言，声音渐低渐缓，他未待孙芙蕖再作答，便醉得阖眼昏睡过去。
孙芙蕖不再被他紧握，遂利落抽回了手。
若真可以，她倒是也想挖出自己的心，摆在乔愫眼前，供他好生地瞧上一瞧。
她想让他看看，她曾经被他伤得多深，害得有多凄惨。
若说这便是爱，那她宁可不要。她心已千疮百孔，再经不起他磋磨。
乔愫对他的错，丝毫也不自知。他那样欺虐过她，她自然会错以为，他对她并无爱意。
此事，有何难以理解的呢？她有心将遭受过的苦难，皆对乔愫讲明，让他不再疑惑。
但眼下乔愫醉到昏死，她已是虽欲成言，却也无人来听。
微微启口，孙芙蕖久久沉吟，终只是重重叹了声气。
她站起身，勉强将乔愫搀扶，往北堂立夏院那儿，拖行着他而去。
陆柔良本已经在散席后，于立夏院，安顿好了自家喝醉的相公。可当她招呼府内下人，拾掇好筵席间狼藉杯盘，再返回立夏院时，竟不见了他的影踪。
好端端睡在榻上醒酒的人，消失得彻彻底底。陆柔良焦急不已，打发了一众仆役去寻。
未等得着消息，她倒是远远地望见孙芙蕖，将她那相公送归过来。
“他只是喝醉了酒，糊涂得到处乱跑，并非刻意寻我，你莫多心。”
若再解释下去，则是“此地无银”，只会越描越黑。孙芙蕖寥寥数语宽慰，遂作别了陆柔良，匆匆逃回东苑。
可实则陆柔良，并非不长眼睛，甚至冰雪聪明，哪里辨不出二人间的蹊跷？
自家相公，专程为孙芙蕖猎了银狐，又还假借着给阖府众人，赏赐新衣之名，单为送孙芙蕖那锦绣坊的裘氅。
她本觉得，到底是“孤掌难鸣”，自己不必因那件狐裘，感到紧张。
孙芙蕖对赵深专一无比，相公他虽欲示好，却终归无法遂意。
眼下却又不同。
就连喝醉了酒，他也要跑去寻别人家的妻子，执念竟这样深，陆柔良不得不将此重视起来。
她确信，就算他命定地，该当和孙芙蕖相恋，可嫁给他的是她，他亏欠的、心爱的人，遂也从来就只有她一个。
原本她打算待到，他对孙芙蕖知难而退，才向他倾诉她全部的肺腑之言。
但现在她不敢再等。
事情拖得越久，越令她觉得不安。
相公他有哪里不对劲，或许只有她倾力挽留，诉尽衷肠于他，方能够使二人，再回到从前的恩爱模样。
“缘衷？”
陆柔良轻抚过他的脸，韩缘衷悠悠转醒，喉间烧灼，头痛欲裂。
他接过陆柔良端给他的茶盏，堪堪饮了一口，昏沉几不知身在何处。
尽管陆柔良轻声细语，听在他的耳中，仍似乎响彻满室，他意识终回笼，觉察到自己此前，必曾是酩酊大醉。
好像自打他还朝复职以来，记忆总停留在官场应酬，同僚间觥筹交错之际。
许是那些人一再朝他灌酒，他方才难抵醉意，分不清酒席前后的梦与现实。
“自你上朝而去，辞官自请下狱那天，我便始终有许多话，想要同你讲明。”
韩缘衷自榻上支起身子，背靠迎枕，忍着头疼，对陆柔良稍颔了首，准许她但说无妨。
“我为你于庙会中挡剑，冒雨接无根水入药，俱是心甘情愿。所以我不在乎，当年荣帮余党行刺，你是否意欲以我之命，换回你的。”
陆柔良也曾无数次地回想，当时茶棚倾倒之际，路人于身背后推了她，而将她扶起的韩缘衷，究竟怀抱着何种的意图。
他是为了不教她跌去地上，还是为了扯她于身前挡剑？
因他在婚后秋狝，御苑行船之时，强迫她跳入水里，拾回天子香囊，她遂不由得频频回想，庙会上遇刺的那番旧事。
然而时至今日，她中剑的起因，早已无关紧要。
她和他一同经历了太多事情，糊涂账如何算清？
陆柔良只知道，他们彼此相爱，故不欲因噎废食，只意在与他协力补救。
“但我介意你在御舟之上，逼我跳落秋水。你当知晓，我实则本也有心，想作为相府之人，争先向天家尽忠效力，将那香囊捞取。”
她牵过他的手，将二人十指扣合。
“你不该无视我的心意，御舟上如是，东宫里亦然。我的确自诩贵为命妇，轻贱过那些被害女子，此乃我之错处。而你错在，未提前晓与我局势与义理。”
轻声叹过，陆柔良淡然一笑。
“我非不识大体之人，若明晓了此案棘手，我本该舍身助你，一同使计捉拿乔络。”
韩缘衷与她相扣的手，略微收紧。
他记得她那夜初遭乔络凌|辱，事后如何悲愤，如何恨他至极。
而今她却竟不计前嫌，对他宽恕，甚至肯与他齐心成就大义。
便如同昙花疫时，她始终站在他的身旁，无私无畏地和他并肩，携手救助禁区内的百姓——
她仍还是那个坚韧勇敢的姑娘，是在新婚夜时，自拟“丛珊”为字，心共天地同在的她。
“你待我总是如此，我分明是你的妻，却未能得你坦然相告。不止东宫之计，甚至你我那残缺的婴孩，你亦对我瞒住。”
陆柔良与他相扣的手，同样随着她的话语，缓缓收紧起来。
“我非凌霄、菟丝，要靠你扶持、庇佑，才能柔弱成活。缘衷，我亦是人，无关男女。你该将事实与我商量，尊重我独当一面的权利。”
原来，他本该似这样对待陆柔良么？
原来，与妻子同舟共济，才是她真正期待的爱？
“你瞒我畸胎之事，唯令我怨恨痛苦。我错以为你狠心弑我骨肉，全不察你对我一番苦心，拳拳深情。”
陆柔良眼眶微湿，噙泪凝望向他。
“既然相爱，你我何不解开从前一切误会，原谅所有不经意的错误之举，真正举案齐眉，携手终老呢？”
韩缘衷闻言颔首，牵她俯过身来，将她揽抱入怀。
陆柔良倾耳，听他胸膛中的心跳，满足地合上眼，鼻端却闻得隐隐幽香。
是女儿香，却并非她脂粉的味道。
香气沁在他衣襟布料之中，而时方才，她曾于孙芙蕖的身上，嗅到这馥郁的芬芳。
她不能带着妒怨之嫌，约束他再不准，去同孙芙蕖私下相见。
陆柔良换了一种说法，对韩缘衷委婉劝道：“你适才醉了酒，也不知是欲去哪儿？我瞬息未照顾到，你便人事不省，被孙芙蕖搀回来了，白教我好一番焦急忧心。”
或许他宴饮之上，的确曾多喝了酒，但韩缘衷自知酒品如何。
纵他再醉，却不该失去自制之力，脑海中仅余一片空白。
他凝眉，极力回想。
醉酒之后，他竟曾跑去寻孙芙蕖么？
陆柔良所述之事，他丝毫记不起来。
同样的记忆遗失，还曾发生在他诈死之后，回京前夕。
玄渡明明向他复命，回禀赵深去留，但他却不记得，自己吩咐过玄渡此事。
“我……”
他开口，欲向怀中的她作答。
但他却实是不知，自己同孙芙蕖，适才有过何事。
前次失忆，他可以归结为毒酒未尽。
这一次呢？
或许，就只是因为，他喝了太多的酒？
再想下去，他唯觉醉意又起，头脑胀痛晕眩。
“醉后失忆难免，适才事，我不记得。”
韩缘衷的确觉得，自己是缘于饮酒无度，才回忆不起适才的事来。
陆柔良偎在他怀里，听着他依旧平稳的心跳声，知他并未在对她说谎。
“纵是天气转凉，你欲饮酒暖身，也当适度才好。”
她轻轻答着他，闲谈一般，语气中满是稀松平常。
“孙芙蕖新得了一件青绸裘氅，我瞧着极漂亮。季候将寒，莫不如我亦托锦绣坊，为你添做此类衣裳？”
“入冬尚早，无需急于一时。”
韩缘衷只道陆柔良体贴自己，摇了摇头，随即向她笑起。
“倒是赵深，何以买到青绸？他竟是不嫌破费，取青绸为裘氅。”
陆柔良不再开口，仅是缓缓颔首，无声向他附和。
她不知该当对缘衷说什么话。
韩缘衷不知道，他送了孙芙蕖那件青绸冬衣。
东西明明是他亲手送的，可他以为，是赵深愿意替孙芙蕖破费。
陆柔良拿这件狐裘之事，随口向韩缘衷试探，而结果，一如她所猜疑。
与其说今日里，缘衷酒醉断片，倒不如说，他的记忆正不断悄然消隐。
他不记得当初对玄渡的吩咐，不记得赠过孙芙蕖青绸裘氅，也不记得他醉后发生过什么事。
偷走他记忆的，才是那个真正对孙芙蕖相赠狐裘之人。
陆柔良此前曾经一闪而过，又被她自行否定掉的论断，如今卷土重来，于她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她逮到了缘衷的副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