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北上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一路上，汪隐枝和汪柯就历了两场秋雨，前前后后竟用了十天才到家，北京的天气已有了丝丝凉意。
汪隐枝才刚到家半刻钟，嫡母沈氏便急匆匆来到了隐枝的小院子，刚见了人，却是忍悲强笑：“我的儿——”
说罢，沈夫人啜泣一声，又捋了汪隐枝鬓边的小辫儿：“阿弥陀佛，平安回来就好，那外人说什么，咱们都不用理会。”
汪隐枝竟也掉下眼泪，忙胡乱抹了一把，道：“母亲，我没事。他们说我的那些话，我也没放在心上。”
二人又各叙阔别寒温，沈夫人才传唤了婉容来。
婉容进屋，沈夫人便问：“你就是叫婉容？平时在二姑娘院子里伺候的？——倒跟我房里的佛容相了名字。你大老远随姑娘去了淳安，为何单把姑娘一人撇下，不时时瞧着保护？”
婉容回道：“婉容回太太话。我平时都在姑娘房里，伺候姑娘梳头洗脸，也整书橱衣柜、洒扫庭院，姑娘房里也再无他人。这遭二姑娘上了淳安，稍改了性子，不爱叫商家的丫头们亲近，也不大好叫我近前伺候。眼下姑娘平安回家，太太如有吩咐，我以后寸步不离姑娘就是了。”
沈夫人冷笑：“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好好的姑娘，全让你给闪失了！”
婉容心已经凉了大半，只泣道：“太太，我没有……”
婉容一语未毕，沈夫人便拍桌而起，手上的菩提子佛珠敲击在桌上，像是一声惊堂木。
“你还敢犟嘴？”，她随便指了个带来的随从，喝道，“叫李福安过来，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娼妇拴在马后头，带到庄子上拖行二十里！”
汪隐枝本以为沈夫人只是训几句了事，回来她再安慰就是了，可一听这话，便怔在了原地——拴在马后头，拖行二十里，只怕人只有一个死字了。
见那丫头趋步要走，隐枝的脚好像不听使唤，跟了几步，摇头颤声道：“不行，不行！”
她又回过头，对沈夫人哽着嗓子道：“在淳安惹出的事都是我的错，跟婉容没有关系，不行！”
沈夫人蹙眉哀道：“你还替她求情？你不看看你因为她多受了多少罪！”
汪隐枝口不择言：“那也不行！骑马拖行二十里，这样会要人命的！”
她再看婉容，早已傻在那里，不知什么时候瘫坐在地上了。
汪隐枝走到婉容身边，拍了拍她的脸，只听她幽幽叫了两声“姑娘。太太。”，婉容眼睛又眨巴两下，泪水便不要钱一样淌下来。
“母亲，我求您了，求您了，她才十三岁啊，那是一条人命呀！”，汪隐枝说着，竟然跪在地上，手扒着沈夫人双膝。
沈夫人抚膺长叹：“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死在淳安？你为这么个小丫头子这样，你……”
沈夫人又是一声重叹，此时李福安刚拴上了马，又亦步亦趋来隐枝的院子里见沈夫人。
李福安一进屋，婉容便吓得昏了过去。
沈夫人见状，也不多废话，大手一挥道：“把这小贱蹄子带出去，照我说的办！”
汪隐枝转身，膝盖却还跪着，向前一扑，抱住婉容：“李叔，您别拖她，真的会出人命的！”
沈夫人喊了几个丫头：“你们几个，快把姑娘跟这小蹄子分开！”
她手上死死地勒着婉容，勒得阵阵发疼，胳膊也被人扣掰的发痛，膝盖也传来丝丝寒凉的阴阴刺痛。
汪隐枝只剩下哭叫，死命用自己的身体裹着另一个身体，试图用自己的所有的力量保护另一个生命。
李福安和沈夫人自然也知道会出人命，拖行二十里，即便是当时不死，过个两三天也死了。
“李叔我求求您……”，汪隐枝话还没说完，沈夫人便又砸了几下桌子。
汪隐枝早如惊弓之鸟，乞求地朝着沈夫人回望。
她是婉容活下去最后的希望了。
沈夫人指着李福安，面上却看着汪隐枝，痛心疾首地道：“你是千金万金小姐，怎么能为了一个小丫头子给他下跪？”
汪隐枝脸上早已涕泗纵横：“那是一条人命呀。”
沈夫人偏头叹息，将手上的佛珠串搁到桌上，沉吟良久，屋里只有汪隐枝偶尔的嘶叫和丫头互相拖拽的声音。
“罢了，拖出去打十棍子，以示小惩。”
李福安应了一声，便将婉容拖了下去，隐枝早已脱了力气，瘫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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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钰一队疾行已至处州，拿下了处州银矿的一干民工、账房和在那里的管家，正要借道直接去温州，却被王振截了个胡。
来者不善。
只见王振头戴描金曲脚帽，身穿蟒纹曳撒，脚踩红扇面黑桩短靴，腰上束着玉玲珑鸾带，走起路来，碧袍赤里，相互掩映，金玉象牙摇曳，零零作响，富贵非常。
王振满面笑容，眼后托着长长的鱼尾纹，尖声锐嗓：“郕王殿下果然是少年初得志，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啊，跟咱家不一样咯……”
说着，王振特意拍了拍朱祁钰左臂上已经愈合好的伤口，暗示着。
朱祁钰手里已经捏了证据，傅家的银矿“孝敬”给浙江几个地方官，而浙江这些官吏，再孝敬给王振。
朱祁钰正了面色，负手至王振跟前。
王振呵呵淡笑，也配合着转身，二人四目相对。
王振不由得笑出了声：“哈哈哈……咱家大老远来这一趟，可是给殿下带来不止一桩好消息，又带圣旨而来，殿下不得先给咱家行个三跪九叩大礼吗？——毕竟，咱家的体面，就是皇上的体面呐。”
朱祁钰心道：有这银矿账簿在手，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本王可不跪你！
面上却道：“哦？什么消息？还请公公指点。”
王振见他不服，却也不着急说，反而走向了杭孑一，抚过她的下颌，道：“咱家这辈子，见了如此绝色，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朱祁钰冷眼盯着王振，支走杭孑一，吩咐道：“孑一，去叫莹中过来看茶。”
王振指尖的凝脂突然离手，不由得有些气懑，转头道：“不知殿下前几日派去宫里传信的王骥，殿下可还记得呀？——这第一个好消息便是，今上给了他一个立功的大好机会。哦，这邸报从北京送到处州想必得有十天半个月，想必殿下还不知道，今上已派王骥南下云南缅甸一带，索要思任发去了。”
说罢，满室寂静。
大明向缅甸索要思任发前前后后已经有五年了，皆不见成效，如今却把王骥派走，做这看不到头的差事。即便朱祁钰还可以调遣汪柯，但却不得不投鼠忌器：一来，处州到北京一个来回便至少要花费四五天；二来，汪柯与淳安商家和此次私开银矿的傅家沾亲带故，不得不防。王振此举，分明是为了让朱祁钰身边没有锦衣卫可用。
沈琼莲端了茶上来，王振坐在太师椅上，将圣旨置于桌上，好整以暇地撇去茶水上的浮沫。
只王骥一事，便让朱祁钰失了八分胜算，朱祁钰拱手置地，低头叩拜，正要叩拜完第三下时，便听王振呵呵奸笑：“郕王殿下跪着，咱家坐着，怎么好意思呢，快起来吧，呵呵呵呵……”
朱祁钰低着头，看不出情绪，只道：“多谢翁父。”
言罢，王振轻轻放下茶盏：“殿下托付王骥送来的折子，正好儿递到了我司礼监，咱家想着，殿下的事自然要好好办，也不必麻烦皇上了，咱家就能替郕王殿下给办了。可惜啊，咱家老眼昏花，木已成舟之时，才发现看错了殿下的折子。”
“殿下说要放了狱中的翰林侍讲刘球刘廷振，严惩王佑之子强抢民女一事——咱家一不小心看反了。王佑之子也正好投到了我东辑事厂，咱家一看，放了吧！至于那刘球，被咱家派人拆成八瓣儿，死了。”
朱祁钰点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翁父，宣旨吧。”
“嗐——不着急！咱家还有点私事、乐事想跟殿下说。”，王振笑看朱祁钰，不想错过他精彩的微表情，“王佑之子那日瞧上的那女子，咱家一看，原来是锦衣卫千户汪泉的孙女，汪柯的亲妹妹，虽然姿色比不得宫中美人，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他跟咱家说，美人就如杜鹃花——啼血最好看。咱家想着，王佑他们家替咱家修了房子，咱家成全一段他们姻缘有何不可？可是干儿子孝顺，非要把这小娘子弄来，放到咱家的宅子里当个婢妾……哦，说起房子，咱家可是特意上郕王府请了太妃吴娘娘，去咱家的新邸小住几日。”
朱祁钰脸色越来越难看，王振脸上的笑容却逐渐加深，他不再说话，他更想给朱祁钰一些想象和恐惧的时间。
王振千算万算，算不到朱祁钰对汪隐枝别有心意，只想借着一个女人，羞辱一番朱祁钰的左膀右臂。
良久，王振终于抛出了他的条件，缓缓道：“不如殿下将手头的账册、人丁册和那个戏班子都交给咱家，咱家替殿下办后边儿的差，殿下就先回北京。”
朱祁钰已经没有一丝胜算，即便是留在处州、温州，他也没有锦衣卫来替他摸排探查了，可能还会招致杀身。
“祁钰有些话想单独跟您说，还请掌印屏退左右。”说罢，朱祁钰一挥手，郕王府来的侍从便都退了出去。
王振见此，也屏退了左右。
“翁父心思之周全、手段之迅捷，今日受教了。祁钰年轻，不懂得官场利害之错综；又只是个藩王，人虽不算至微，可言却极轻。可即便祁钰言轻，还是想跟掌印讲讲，我这段日子所见所闻——”
“江南自赵宋以来便是富庶之地，你我所在的地方，也是大明数一数二的鱼米之乡，按理说，百姓生活安乐富足。可几日下来，祁钰所见之景象，与自小所阅之书典相去甚远。”
汪隐枝才刚到家半刻钟，嫡母沈氏便急匆匆来到了隐枝的小院子，刚见了人，却是忍悲强笑：“我的儿——”
说罢，沈夫人啜泣一声，又捋了汪隐枝鬓边的小辫儿：“阿弥陀佛，平安回来就好，那外人说什么，咱们都不用理会。”
汪隐枝竟也掉下眼泪，忙胡乱抹了一把，道：“母亲，我没事。他们说我的那些话，我也没放在心上。”
二人又各叙阔别寒温，沈夫人才传唤了婉容来。
婉容进屋，沈夫人便问：“你就是叫婉容？平时在二姑娘院子里伺候的？——倒跟我房里的佛容相了名字。你大老远随姑娘去了淳安，为何单把姑娘一人撇下，不时时瞧着保护？”
婉容回道：“婉容回太太话。我平时都在姑娘房里，伺候姑娘梳头洗脸，也整书橱衣柜、洒扫庭院，姑娘房里也再无他人。这遭二姑娘上了淳安，稍改了性子，不爱叫商家的丫头们亲近，也不大好叫我近前伺候。眼下姑娘平安回家，太太如有吩咐，我以后寸步不离姑娘就是了。”
沈夫人冷笑：“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好好的姑娘，全让你给闪失了！”
婉容心已经凉了大半，只泣道：“太太，我没有……”
婉容一语未毕，沈夫人便拍桌而起，手上的菩提子佛珠敲击在桌上，像是一声惊堂木。
“你还敢犟嘴？”，她随便指了个带来的随从，喝道，“叫李福安过来，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娼妇拴在马后头，带到庄子上拖行二十里！”
汪隐枝本以为沈夫人只是训几句了事，回来她再安慰就是了，可一听这话，便怔在了原地——拴在马后头，拖行二十里，只怕人只有一个死字了。
见那丫头趋步要走，隐枝的脚好像不听使唤，跟了几步，摇头颤声道：“不行，不行！”
她又回过头，对沈夫人哽着嗓子道：“在淳安惹出的事都是我的错，跟婉容没有关系，不行！”
沈夫人蹙眉哀道：“你还替她求情？你不看看你因为她多受了多少罪！”
汪隐枝口不择言：“那也不行！骑马拖行二十里，这样会要人命的！”
她再看婉容，早已傻在那里，不知什么时候瘫坐在地上了。
汪隐枝走到婉容身边，拍了拍她的脸，只听她幽幽叫了两声“姑娘。太太。”，婉容眼睛又眨巴两下，泪水便不要钱一样淌下来。
“母亲，我求您了，求您了，她才十三岁啊，那是一条人命呀！”，汪隐枝说着，竟然跪在地上，手扒着沈夫人双膝。
沈夫人抚膺长叹：“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死在淳安？你为这么个小丫头子这样，你……”
沈夫人又是一声重叹，此时李福安刚拴上了马，又亦步亦趋来隐枝的院子里见沈夫人。
李福安一进屋，婉容便吓得昏了过去。
沈夫人见状，也不多废话，大手一挥道：“把这小贱蹄子带出去，照我说的办！”
汪隐枝转身，膝盖却还跪着，向前一扑，抱住婉容：“李叔，您别拖她，真的会出人命的！”
沈夫人喊了几个丫头：“你们几个，快把姑娘跟这小蹄子分开！”
她手上死死地勒着婉容，勒得阵阵发疼，胳膊也被人扣掰的发痛，膝盖也传来丝丝寒凉的阴阴刺痛。
汪隐枝只剩下哭叫，死命用自己的身体裹着另一个身体，试图用自己的所有的力量保护另一个生命。
李福安和沈夫人自然也知道会出人命，拖行二十里，即便是当时不死，过个两三天也死了。
“李叔我求求您……”，汪隐枝话还没说完，沈夫人便又砸了几下桌子。
汪隐枝早如惊弓之鸟，乞求地朝着沈夫人回望。
她是婉容活下去最后的希望了。
沈夫人指着李福安，面上却看着汪隐枝，痛心疾首地道：“你是千金万金小姐，怎么能为了一个小丫头子给他下跪？”
汪隐枝脸上早已涕泗纵横：“那是一条人命呀。”
沈夫人偏头叹息，将手上的佛珠串搁到桌上，沉吟良久，屋里只有汪隐枝偶尔的嘶叫和丫头互相拖拽的声音。
“罢了，拖出去打十棍子，以示小惩。”
李福安应了一声，便将婉容拖了下去，隐枝早已脱了力气，瘫坐在地上。
/**/
朱祁钰一队疾行已至处州，拿下了处州银矿的一干民工、账房和在那里的管家，正要借道直接去温州，却被王振截了个胡。
来者不善。
只见王振头戴描金曲脚帽，身穿蟒纹曳撒，脚踩红扇面黑桩短靴，腰上束着玉玲珑鸾带，走起路来，碧袍赤里，相互掩映，金玉象牙摇曳，零零作响，富贵非常。
王振满面笑容，眼后托着长长的鱼尾纹，尖声锐嗓：“郕王殿下果然是少年初得志，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啊，跟咱家不一样咯……”
说着，王振特意拍了拍朱祁钰左臂上已经愈合好的伤口，暗示着。
朱祁钰手里已经捏了证据，傅家的银矿“孝敬”给浙江几个地方官，而浙江这些官吏，再孝敬给王振。
朱祁钰正了面色，负手至王振跟前。
王振呵呵淡笑，也配合着转身，二人四目相对。
王振不由得笑出了声：“哈哈哈……咱家大老远来这一趟，可是给殿下带来不止一桩好消息，又带圣旨而来，殿下不得先给咱家行个三跪九叩大礼吗？——毕竟，咱家的体面，就是皇上的体面呐。”
朱祁钰心道：有这银矿账簿在手，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本王可不跪你！
面上却道：“哦？什么消息？还请公公指点。”
王振见他不服，却也不着急说，反而走向了杭孑一，抚过她的下颌，道：“咱家这辈子，见了如此绝色，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朱祁钰冷眼盯着王振，支走杭孑一，吩咐道：“孑一，去叫莹中过来看茶。”
王振指尖的凝脂突然离手，不由得有些气懑，转头道：“不知殿下前几日派去宫里传信的王骥，殿下可还记得呀？——这第一个好消息便是，今上给了他一个立功的大好机会。哦，这邸报从北京送到处州想必得有十天半个月，想必殿下还不知道，今上已派王骥南下云南缅甸一带，索要思任发去了。”
说罢，满室寂静。
大明向缅甸索要思任发前前后后已经有五年了，皆不见成效，如今却把王骥派走，做这看不到头的差事。即便朱祁钰还可以调遣汪柯，但却不得不投鼠忌器：一来，处州到北京一个来回便至少要花费四五天；二来，汪柯与淳安商家和此次私开银矿的傅家沾亲带故，不得不防。王振此举，分明是为了让朱祁钰身边没有锦衣卫可用。
沈琼莲端了茶上来，王振坐在太师椅上，将圣旨置于桌上，好整以暇地撇去茶水上的浮沫。
只王骥一事，便让朱祁钰失了八分胜算，朱祁钰拱手置地，低头叩拜，正要叩拜完第三下时，便听王振呵呵奸笑：“郕王殿下跪着，咱家坐着，怎么好意思呢，快起来吧，呵呵呵呵……”
朱祁钰低着头，看不出情绪，只道：“多谢翁父。”
言罢，王振轻轻放下茶盏：“殿下托付王骥送来的折子，正好儿递到了我司礼监，咱家想着，殿下的事自然要好好办，也不必麻烦皇上了，咱家就能替郕王殿下给办了。可惜啊，咱家老眼昏花，木已成舟之时，才发现看错了殿下的折子。”
“殿下说要放了狱中的翰林侍讲刘球刘廷振，严惩王佑之子强抢民女一事——咱家一不小心看反了。王佑之子也正好投到了我东辑事厂，咱家一看，放了吧！至于那刘球，被咱家派人拆成八瓣儿，死了。”
朱祁钰点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翁父，宣旨吧。”
“嗐——不着急！咱家还有点私事、乐事想跟殿下说。”，王振笑看朱祁钰，不想错过他精彩的微表情，“王佑之子那日瞧上的那女子，咱家一看，原来是锦衣卫千户汪泉的孙女，汪柯的亲妹妹，虽然姿色比不得宫中美人，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他跟咱家说，美人就如杜鹃花——啼血最好看。咱家想着，王佑他们家替咱家修了房子，咱家成全一段他们姻缘有何不可？可是干儿子孝顺，非要把这小娘子弄来，放到咱家的宅子里当个婢妾……哦，说起房子，咱家可是特意上郕王府请了太妃吴娘娘，去咱家的新邸小住几日。”
朱祁钰脸色越来越难看，王振脸上的笑容却逐渐加深，他不再说话，他更想给朱祁钰一些想象和恐惧的时间。
王振千算万算，算不到朱祁钰对汪隐枝别有心意，只想借着一个女人，羞辱一番朱祁钰的左膀右臂。
良久，王振终于抛出了他的条件，缓缓道：“不如殿下将手头的账册、人丁册和那个戏班子都交给咱家，咱家替殿下办后边儿的差，殿下就先回北京。”
朱祁钰已经没有一丝胜算，即便是留在处州、温州，他也没有锦衣卫来替他摸排探查了，可能还会招致杀身。
“祁钰有些话想单独跟您说，还请掌印屏退左右。”说罢，朱祁钰一挥手，郕王府来的侍从便都退了出去。
王振见此，也屏退了左右。
“翁父心思之周全、手段之迅捷，今日受教了。祁钰年轻，不懂得官场利害之错综；又只是个藩王，人虽不算至微，可言却极轻。可即便祁钰言轻，还是想跟掌印讲讲，我这段日子所见所闻——”
“江南自赵宋以来便是富庶之地，你我所在的地方，也是大明数一数二的鱼米之乡，按理说，百姓生活安乐富足。可几日下来，祁钰所见之景象，与自小所阅之书典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