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白慕尘搁笔时候，墨寒正急匆匆进殿来。说是急也并不准确，这位年轻神官一向稳妥，是与他家神君对着干似的有礼有节，眼下也不过是步子快了些罢了。
白慕尘却也皱起眉头，他今日的确有事嘱咐神官去做，现如今看来，怕是不顺利了。
“殿下，小仙不过刚到寂阑苑外，便听得通传，说青华大帝自今日起清修闭关，凡苑外来人一概不见。”
这拜会帖子自然也没能送出去。这句话再不必他说，也无需交代紫微神尊处情状。白慕尘沉默半晌，勾起嘴角来，道，“罢了。”
不论这闭关究竟是什么事由，其中一条也必然是躲着不见他。不是他太过自傲，这几个老家伙的心思，早让他摸得七七八八了。
看来若不是那二位始神狠了心要彻底撒手，便是连自己也已经卷入这场命数里了。
叫白慕尘在心里指名道姓骂的紫微和青华，此时正一块儿待在寂阑苑东院儿里下棋。
紫微是觉着只要待在九重天都不那么安生，万一白慕尘犯了犟劲儿，亲自找上门来，他也难招架住，干脆躲到青华这儿来。然而心里终究还存着两分愧疚。
“紫微，你又走神。”
“究竟是谁走神？”
紫微点点手里的棋子，抬眼道，“再下，你可就要输惨了。”
青华不置可否，往后倚了，端起茶来喝。
“早知道不如不算那一卦。”
青华开口，看上去和今日事由八竿子打不着，实则不然。紫微摆手，也放下了棋子，这一局便算是了结，“即便算了，你我二人也终究是不插手——更不能插手，这么看，比什么也不知道总要好。”
“苦了子桑。”
青华言简意赅。端着茶杯，几口喝净了，“我近来总想，这祸端缘由究竟是由迷怆海而起，还是该算长洵身上……”
“他既形神俱灭了，当然一概推给他。”
紫微说着玩笑话，眼却一直盯着青华神色。神魔大战时心结，青华便十几万年都未解开，直到长洵身死。如今又是时过境迁，也不知……
青华果然沉默下来，两人一时无话。紫微在这境况下向来也没有出言宽慰的习惯，便径自想起几月前算那一卦的情形来。
解开卦象，两人脸色都不好看。方才从三梵境回来时候、蹭了白慕尘的好茶好酒那点轻松心情是无影无踪了。虽然一早料着不会是什么吉兆，却也未想过严峻至此——毕竟距离夺了一位始神性命的那场劫难，才不过几万年而已。
不过，若要较起真来，使长洵羽化那场大战倒并非天地大劫。
三位始神起初都是如此以为的——只有感受到劫数时候，始神才会测算卦象，因此这每一卦都与天地命运相连。那一劫前便是三人合力推演卦象。推演之中，长洵最先退出卦界，只因第一象便显出此劫与他有关，而即便是始神，也无法参与身在其间的测算。
紫微和青华出界时，则是满面凝重了。
“这是天道与我的纠葛。”
见两位好友都半晌不说话，长洵终究先开口。而后一半卦象便也明了：既是自洪荒纪元便埋下的恩怨，自然也要长洵孤身而对，究竟造化如何，便无一人知晓了。
那场恩怨，则是长洵要逆天道而为。自洪荒诞化至今世，多少神魔生灵之间，也只有他敢这样做。随后的事便尽人皆知：迷怆海天魔异动，长洵帝君入魔界、灭上古魔尊，安稳不过几百年，便又在彻底消灭那缕主神魂时与其同归于尽。最后一个承诺会助神族压制天魔的上古神就此陨落。
这也是九重天与三梵境面对魔界与最后一缕副神魂的异动，如临大敌、十分忌惮的缘由。仅仅一缕主神魂，便使四海八荒之间最为强大的帝君都无法全身而退，如今上古诸神或湮灭，或避世，单以新纪元神族之力，能否对抗、结局如何，都无人知晓。
至少，他们是绝无力量与天道抗衡的。
大约也未曾再想抗衡。紫微想至这一层，便觉眼下情形更加棘手了。
“你我算错了？”
推演劫数的卦象，可能模糊，但绝无谬误的可能。此事两人都明白，青华却仍旧这样问，紫微知道，实在是眼前之事太过离奇古怪——
长洵在迷怆海羽化后，天道竟随之迷失了。
“天道既生神识，便要遵循天地缘法，无生有、有生万千，想必长洵耗费数千年逆天道改命数，亦使天道破了这缘法，从而迷踪……”
紫微循着道法一句句往下细究，两人心中方才安定了些，却也格外沉重。青华接过话来，“但若是如此，天魔神魂这最后一套轮回劫数便更是难渡。想必我们得从第一次神魔大战算起，到此劫度过，才合为天地一周转。”
紫微点头，话中有安抚的意思，“洪荒以来，第一周转是父神母神以身庇佑渡过，第二周转里头，两次大战都有上古神相助，如今新纪元，长洵已经给了全部助力，这最后一轮回，仍将有大战，但你我便绝不能再以神力插手了。”
“这么说来，先前去魔界走一圈那样的震慑倒是阴差阳错钻了空子。”
青华自嘲一句，忽然问道，“白慕尘那小子，是的的确确搅在里面了？”
“当然。”紫微移开视线，“这也不是天帝的错，他一开始便注定要应劫……我还欠他一份人情，先前去北芜原是天帝嘱托，不算还净。还是之后再往安泽那儿走一趟吧。”
青华挑眉，显得惊讶，“看来这份人情不小。先前你可是怎么都不愿意再去见你那个好徒弟。”
紫微扯出一抹敷衍的笑意，使向来温和儒雅的面容也暴露出几分尴尬。“不必提他。反而三梵境的那个小帝姬，我瞧着也有些意思。”
青华点头，议论的事儿虽严肃，紫微这话却带笑，他便顺势也松了语气，“三梵帝姬命数有异，她那面具也不是凡物。恐怕这两人，还真要有一段缘分了。”
“我总觉得……”紫微难得没借题发挥，“那帝姬身上也有上古神族气息——不是因身为陵光神女后代，还有别的、与其余朱雀族嫡系不一样的……”
青华那双黑曜石一样凌厉的眼难得闪出些旁的兴趣，“你也看出了。我以为你不大熟悉陵光——毕竟我是因当年与她有交情……”
青华难得的活泼心思终于在怀念那位陨落已久的好友时显出来——陵光神女在世时候，与紫微素来是冤家。紫微自然知道他不怀好意，因此咳嗽一声，岔开话题。又因卦象差不多已经开解完毕，打算趁机报复。
“说来，”他眨眨眼，“咱们在魔界呆了这么久，是不是也该去明界看看长洵的那位小帝后了？听说她带着孩子，摘花种果，守护迷怆，过得比你可自在。”
听到“明界”两字，青华那张瞧着凶神恶煞的脸，算是彻底僵住了。
紫微虽狠狠出了口气，心里却也不舒坦。他寻常言行绝非如此，唯独在长洵一事上，必然要往青华心口上戳。他看着老友沉郁神色，叹道。
“你我不该如此。青华，这是你的心魔。”
“我知道。”他说，“但长洵终于因此而死——他一日不回来，这心魔便除不掉了。”
02.
白慕尘回九重天以后，故安便趁闲时抱着那灯翻来覆去看了个遍，终于也没研究出什么名堂。她自然是不大相信白慕尘说“做着好看”的鬼话，如今却又不得不想“子桑君确实能干出这么荒唐的事”。既然的确只是盏漂亮灵动的灯，反使她心下轻松许多。
毕竟她虽不想承认，但白慕尘走了之后，她还真有几分怅然心绪。
玉蘅这些日子也没闲着。十万兵将的神行符放在手里，日后若真要调动时如何安置、如何部署、如何服众，这些都得提前谋划。虽说两位始神与天族插手之后，魔界与三梵已经议和，两面只余日常布防，氛围也缓和许多，但人人都知这不过是暂时假象，之后会有什么变数，谁也无法算到。
唯一令人意外的是昭应，不知从九重天同他父君学了点儿什么，少年顽劣调皮的性子收了大半，竟时时帮着他娘亲和小姨，说要辅佐三梵事务，一同保护族民，令二人都相当欣慰。故安甚至郑重地把这件事儿写到了给白慕尘寄的信笺上。
寄信这回事儿，原本并不在故安的日常之中，然而自从白慕尘的第一封信送到散真院之后，事情便有了变化——日理万机的玉蘅专门抽身过来，揪着妹妹逼问是不是跟子桑君真有染了。
按说故安脾性诸人皆知，寄个信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奈何白慕尘名声太烂，信里内容又过于温柔体贴，不由得她个当姐姐的不多想。
“小安啊……虽说子桑君情场名声差了些，但你若是真喜欢，姐姐还是做得了这个主……”
故安看着玉蘅撑下巴抬头仰望天空这一系列动作，再多话也梗在嗓子里了，她甩甩手里的信，颇有些嫌弃的眯起眼睛，“没有的事儿，我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疯。多半是闲得无聊，挑好欺负的招惹。”
“他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不想还挺细致，怪不得总能迷惑小姑娘……”
玉蘅半个字也没听进去，兀自盘算还有什么招儿能留住妹妹的心。故安无话，只得不搭理她，自己拿起信又看了一遍。玉蘅话倒是也没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白慕尘是怎么能从与她相处那寥寥几次看出这些——说想来想去，上回的灯颇中看不中用，织女最近送了他几匹新出的云纱，正是三梵缺的，问她想不想要；又说子桑殿里墨寒种的茶叶又长了许多，记得她爱喝，顺便也捎几盒来。
三梵界的天儿将要回暖了，故安想这大约也是她心情畅然的缘由之一。传讯叫来昭应把玉蘅哄走，故安决定提笔给白慕尘写封回信。
他提到的那些东西，既是好意，她没有不收的道理，大不了之后得了什么好的，也送给他就是了。虽然玉蘅话里话外把子桑君说得如同蛇蝎，但究竟也是玩笑，她没有什么斩断情分的必要。
春日虽近，高山雪原却永不消融，在澄澈日光下如凝结的水波，闪烁出层叠的金色。近处村庄升起雾气一样的炊烟，天水尽头，红莲结界连成一条清晰的地平线，故安将之尽收眼底，抬手放出了传信的玉鹤。
白慕尘搁笔时候，墨寒正急匆匆进殿来。说是急也并不准确，这位年轻神官一向稳妥，是与他家神君对着干似的有礼有节，眼下也不过是步子快了些罢了。
白慕尘却也皱起眉头，他今日的确有事嘱咐神官去做，现如今看来，怕是不顺利了。
“殿下，小仙不过刚到寂阑苑外，便听得通传，说青华大帝自今日起清修闭关，凡苑外来人一概不见。”
这拜会帖子自然也没能送出去。这句话再不必他说，也无需交代紫微神尊处情状。白慕尘沉默半晌，勾起嘴角来，道，“罢了。”
不论这闭关究竟是什么事由，其中一条也必然是躲着不见他。不是他太过自傲，这几个老家伙的心思，早让他摸得七七八八了。
看来若不是那二位始神狠了心要彻底撒手，便是连自己也已经卷入这场命数里了。
叫白慕尘在心里指名道姓骂的紫微和青华，此时正一块儿待在寂阑苑东院儿里下棋。
紫微是觉着只要待在九重天都不那么安生，万一白慕尘犯了犟劲儿，亲自找上门来，他也难招架住，干脆躲到青华这儿来。然而心里终究还存着两分愧疚。
“紫微，你又走神。”
“究竟是谁走神？”
紫微点点手里的棋子，抬眼道，“再下，你可就要输惨了。”
青华不置可否，往后倚了，端起茶来喝。
“早知道不如不算那一卦。”
青华开口，看上去和今日事由八竿子打不着，实则不然。紫微摆手，也放下了棋子，这一局便算是了结，“即便算了，你我二人也终究是不插手——更不能插手，这么看，比什么也不知道总要好。”
“苦了子桑。”
青华言简意赅。端着茶杯，几口喝净了，“我近来总想，这祸端缘由究竟是由迷怆海而起，还是该算长洵身上……”
“他既形神俱灭了，当然一概推给他。”
紫微说着玩笑话，眼却一直盯着青华神色。神魔大战时心结，青华便十几万年都未解开，直到长洵身死。如今又是时过境迁，也不知……
青华果然沉默下来，两人一时无话。紫微在这境况下向来也没有出言宽慰的习惯，便径自想起几月前算那一卦的情形来。
解开卦象，两人脸色都不好看。方才从三梵境回来时候、蹭了白慕尘的好茶好酒那点轻松心情是无影无踪了。虽然一早料着不会是什么吉兆，却也未想过严峻至此——毕竟距离夺了一位始神性命的那场劫难，才不过几万年而已。
不过，若要较起真来，使长洵羽化那场大战倒并非天地大劫。
三位始神起初都是如此以为的——只有感受到劫数时候，始神才会测算卦象，因此这每一卦都与天地命运相连。那一劫前便是三人合力推演卦象。推演之中，长洵最先退出卦界，只因第一象便显出此劫与他有关，而即便是始神，也无法参与身在其间的测算。
紫微和青华出界时，则是满面凝重了。
“这是天道与我的纠葛。”
见两位好友都半晌不说话，长洵终究先开口。而后一半卦象便也明了：既是自洪荒纪元便埋下的恩怨，自然也要长洵孤身而对，究竟造化如何，便无一人知晓了。
那场恩怨，则是长洵要逆天道而为。自洪荒诞化至今世，多少神魔生灵之间，也只有他敢这样做。随后的事便尽人皆知：迷怆海天魔异动，长洵帝君入魔界、灭上古魔尊，安稳不过几百年，便又在彻底消灭那缕主神魂时与其同归于尽。最后一个承诺会助神族压制天魔的上古神就此陨落。
这也是九重天与三梵境面对魔界与最后一缕副神魂的异动，如临大敌、十分忌惮的缘由。仅仅一缕主神魂，便使四海八荒之间最为强大的帝君都无法全身而退，如今上古诸神或湮灭，或避世，单以新纪元神族之力，能否对抗、结局如何，都无人知晓。
至少，他们是绝无力量与天道抗衡的。
大约也未曾再想抗衡。紫微想至这一层，便觉眼下情形更加棘手了。
“你我算错了？”
推演劫数的卦象，可能模糊，但绝无谬误的可能。此事两人都明白，青华却仍旧这样问，紫微知道，实在是眼前之事太过离奇古怪——
长洵在迷怆海羽化后，天道竟随之迷失了。
“天道既生神识，便要遵循天地缘法，无生有、有生万千，想必长洵耗费数千年逆天道改命数，亦使天道破了这缘法，从而迷踪……”
紫微循着道法一句句往下细究，两人心中方才安定了些，却也格外沉重。青华接过话来，“但若是如此，天魔神魂这最后一套轮回劫数便更是难渡。想必我们得从第一次神魔大战算起，到此劫度过，才合为天地一周转。”
紫微点头，话中有安抚的意思，“洪荒以来，第一周转是父神母神以身庇佑渡过，第二周转里头，两次大战都有上古神相助，如今新纪元，长洵已经给了全部助力，这最后一轮回，仍将有大战，但你我便绝不能再以神力插手了。”
“这么说来，先前去魔界走一圈那样的震慑倒是阴差阳错钻了空子。”
青华自嘲一句，忽然问道，“白慕尘那小子，是的的确确搅在里面了？”
“当然。”紫微移开视线，“这也不是天帝的错，他一开始便注定要应劫……我还欠他一份人情，先前去北芜原是天帝嘱托，不算还净。还是之后再往安泽那儿走一趟吧。”
青华挑眉，显得惊讶，“看来这份人情不小。先前你可是怎么都不愿意再去见你那个好徒弟。”
紫微扯出一抹敷衍的笑意，使向来温和儒雅的面容也暴露出几分尴尬。“不必提他。反而三梵境的那个小帝姬，我瞧着也有些意思。”
青华点头，议论的事儿虽严肃，紫微这话却带笑，他便顺势也松了语气，“三梵帝姬命数有异，她那面具也不是凡物。恐怕这两人，还真要有一段缘分了。”
“我总觉得……”紫微难得没借题发挥，“那帝姬身上也有上古神族气息——不是因身为陵光神女后代，还有别的、与其余朱雀族嫡系不一样的……”
青华那双黑曜石一样凌厉的眼难得闪出些旁的兴趣，“你也看出了。我以为你不大熟悉陵光——毕竟我是因当年与她有交情……”
青华难得的活泼心思终于在怀念那位陨落已久的好友时显出来——陵光神女在世时候，与紫微素来是冤家。紫微自然知道他不怀好意，因此咳嗽一声，岔开话题。又因卦象差不多已经开解完毕，打算趁机报复。
“说来，”他眨眨眼，“咱们在魔界呆了这么久，是不是也该去明界看看长洵的那位小帝后了？听说她带着孩子，摘花种果，守护迷怆，过得比你可自在。”
听到“明界”两字，青华那张瞧着凶神恶煞的脸，算是彻底僵住了。
紫微虽狠狠出了口气，心里却也不舒坦。他寻常言行绝非如此，唯独在长洵一事上，必然要往青华心口上戳。他看着老友沉郁神色，叹道。
“你我不该如此。青华，这是你的心魔。”
“我知道。”他说，“但长洵终于因此而死——他一日不回来，这心魔便除不掉了。”
02.
白慕尘回九重天以后，故安便趁闲时抱着那灯翻来覆去看了个遍，终于也没研究出什么名堂。她自然是不大相信白慕尘说“做着好看”的鬼话，如今却又不得不想“子桑君确实能干出这么荒唐的事”。既然的确只是盏漂亮灵动的灯，反使她心下轻松许多。
毕竟她虽不想承认，但白慕尘走了之后，她还真有几分怅然心绪。
玉蘅这些日子也没闲着。十万兵将的神行符放在手里，日后若真要调动时如何安置、如何部署、如何服众，这些都得提前谋划。虽说两位始神与天族插手之后，魔界与三梵已经议和，两面只余日常布防，氛围也缓和许多，但人人都知这不过是暂时假象，之后会有什么变数，谁也无法算到。
唯一令人意外的是昭应，不知从九重天同他父君学了点儿什么，少年顽劣调皮的性子收了大半，竟时时帮着他娘亲和小姨，说要辅佐三梵事务，一同保护族民，令二人都相当欣慰。故安甚至郑重地把这件事儿写到了给白慕尘寄的信笺上。
寄信这回事儿，原本并不在故安的日常之中，然而自从白慕尘的第一封信送到散真院之后，事情便有了变化——日理万机的玉蘅专门抽身过来，揪着妹妹逼问是不是跟子桑君真有染了。
按说故安脾性诸人皆知，寄个信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奈何白慕尘名声太烂，信里内容又过于温柔体贴，不由得她个当姐姐的不多想。
“小安啊……虽说子桑君情场名声差了些，但你若是真喜欢，姐姐还是做得了这个主……”
故安看着玉蘅撑下巴抬头仰望天空这一系列动作，再多话也梗在嗓子里了，她甩甩手里的信，颇有些嫌弃的眯起眼睛，“没有的事儿，我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疯。多半是闲得无聊，挑好欺负的招惹。”
“他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不想还挺细致，怪不得总能迷惑小姑娘……”
玉蘅半个字也没听进去，兀自盘算还有什么招儿能留住妹妹的心。故安无话，只得不搭理她，自己拿起信又看了一遍。玉蘅话倒是也没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白慕尘是怎么能从与她相处那寥寥几次看出这些——说想来想去，上回的灯颇中看不中用，织女最近送了他几匹新出的云纱，正是三梵缺的，问她想不想要；又说子桑殿里墨寒种的茶叶又长了许多，记得她爱喝，顺便也捎几盒来。
三梵界的天儿将要回暖了，故安想这大约也是她心情畅然的缘由之一。传讯叫来昭应把玉蘅哄走，故安决定提笔给白慕尘写封回信。
他提到的那些东西，既是好意，她没有不收的道理，大不了之后得了什么好的，也送给他就是了。虽然玉蘅话里话外把子桑君说得如同蛇蝎，但究竟也是玩笑，她没有什么斩断情分的必要。
春日虽近，高山雪原却永不消融，在澄澈日光下如凝结的水波，闪烁出层叠的金色。近处村庄升起雾气一样的炊烟，天水尽头，红莲结界连成一条清晰的地平线，故安将之尽收眼底，抬手放出了传信的玉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