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纪元三万年，鬼族世家蓝氏一旁支与魔族女子联姻，堪称族中惊世骇俗之举——鬼族向来自守清高，甚与神族划清界限，除敬服外，少有来往，更毋论以世家身份与魔族相牵连，虽为旁支，亦算是离经叛道。
其家主随即举家迁至魔族界内之东北荒居住，投至青之魔君麾下。在其中仍受到魔族中人冷待，然夫妻两人仍情意和睦，不久便生下个女儿，取名为蓝楚；又过数千年，幼子蓝秦亦平安降生。
新纪元四万余年，鬼族族长私藏神蛊、以族内精英子弟之身为牺牲，想要求取操控神蛊之法。蓝氏族人因神蛊而失控，又魔化发狂后，此事暴露于世，九重天遣了紫微神尊的徒弟、迷怆神君安泽领兵前往清剿，蓝氏正支在那一战中几被灭族。
不久，逃亡于南荒的鬼族族长倚仗神蛊，领兵叛乱，与九重天并八荒诸神族为敌。魔族七君亦踏入战争，意图夺取神蛊，并收渔翁之利。九重天以安泽为新纪元战神，出兵应战。
三族混战于南北两荒，因神蛊踪迹难寻，更难尽毁，死伤无数，魂魄尽灭，一战近万年。后于诸族史书中载为神蛊之战。
“姐姐。那时候鬼族和魔族也视彼此如仇雠，我在秘境里面，看见阿爹和娘亲死时的样子。”
“阿秦。”蓝楚痛心道，“我早就说过，教你忘了的。爹娘也是这么盼……”
蓝秦却摇头。他语气极平静，令蓝楚心中生出几分恐惧，然转瞬即逝。他又笑笑，“忘了也没什么好。姐姐，当年我们留下来，选择做魔族之人，不就是为了报仇。”
“当年的青魔君已死，剖心裂胆，骨血散在槃木南根下作养料。”蓝楚道，“凡动手之人，是被我一一抽筋断脉。阿秦，你到底想说——”
魔族与鬼族于南荒湍水旁开战之日，蓝家父母被以清剿异族、严防战中或有叛徒之由，作祭旗之血虐杀于东北荒青魔殿前。其一双儿女已逃亡他处，不知所踪。
青魔君为首，殿中青卫皆出兵刃，万千寒光将祭品寸寸剐开骨肉，洒于大殿当中。
03.
“阿爹和娘亲是我见过情意最深的夫妻。我小时还说过，日后也要寻一个同我这样欢喜的女子，才与她成亲。姐姐，你记不记得？”
“这木簪是娘亲给我的，她不大会做这些小玩意儿，用的都是阿爹做了送给她的。但她做了一个送我。阿爹看了就说，她是世上最心灵手巧的女子。”
“娘亲当时送了你发带，她自己编的，金线银线都用上，闪闪发亮。姐姐，你收在哪了？”
蓝秦长发散落身后。那根木簪被他拿在手里，极珍视地抚摸。蓝楚坐在他对面，嗓子像卡着一团又一团棉絮，指甲将手心掐出血，再开口时，声音颤抖得几连自己都听不清。
“我……我好好收着了，我不舍得用。阿秦，你当时明明没看……”
“姐姐以为挡着我眼睛，我就看不到了吗？”
蓝秦那双杏眼大而幽深，里面染着澄澈的黑，“可姐姐那时也还小，一双手挡不全的。”
他们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站在高大魔殿下方、一根几近枯萎的细枝上，抬眼去看自己双亲残缺的尸体。
“我太小了，太没用。姐姐也还是个小姑娘，可我们逃出去以后，还是只能全靠姐姐。”
他有些语无伦次了。蓝楚想。然而她没力气打断他。他说的确是没错。两个不到一万岁、在八荒中都算得上没法自保的小孩，却得在南北两荒的战乱里求存。衣不蔽体、几近饿死的时候都有过。而她只是在大仇得报后不愿再记得。
“姐姐找来的东西，都给了我，全是因为姐姐，我才能走到今天。”蓝秦说。他仰头看着蓝楚，眼里的光几乎能将她吞噬。蓝楚轻轻抚上他的头发，指尖却僵住——几万年过去了，不论是做魔君前还是后，他看上去永远像个少年，清秀漂亮，唇红齿白，却身形不高——小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却把所有资源都用在修炼和提升魔力上了。
东西总是不够吃，天材地宝也要拼命才能得到一点，当然都要给他。反正她喜欢同人打架，修炼也不过在实战里便能……
“姐姐小时候不喜欢吃魔兽肉。”蓝秦指控，“后来才吃的。我们占了北芜原以后，又一口都不沾了。”
她知他话中意思，更是明白，即使成了魔界之主、扫清仇敌，前尘旧事，他依旧一刻也未曾忘怀。
她与蓝秦于新纪元八万余年，令魔界七君皆俯首称臣，又处置其中不牢靠者。从那以来，魔族与鬼族照旧以联姻为法，两人亦全力修复北芜原自战时而来的残破，一步步经营中心城族地，将魔界三荒建作如今繁盛景象；七君受他差遣，兵力则牢牢握在她手中。
又与九重天相博弈，终与神族达成微妙相衡。虽偶尔因灵脉或封印而起争执，但大多时能双赢共处。
蓝楚性子到底豁达，一切坚拗偏执、心狠手辣，终有底线与尽头。仇恨要千万倍地报偿，芸芸苦难却能潇洒以对。既已步至最高处，所念所望亦有不同：她不喜欢神族，仍得留存几分理智与其交涉；她过往斑驳，还是开酒楼、去衡天山打猎，于世间留存几分念想。
阿秦是其中最深的念想。
蓝秦始终陪着她，不论她做什么，都答应、支持、与她一起。因而这四万年中，她时常会恍惚觉得，蓝秦也是真的已经放下了。他在北芜原算是位明君，颇有名望，受族民称赞，因此才能树起退让边界都不起民变的铁腕。
哪怕他抬手落手皆是性命，在七位魔君、百来魔将前都是笑面罗刹，漂亮的娃娃脸下头灌满了残暴野心。即使永远不能忘怀，但到底能往前看。
然而今时今刻，看着蓝秦因魔力愈深而愈精致妖媚的面容，她终究明白从前不过是妄想和徒劳——正当世情艰险，千钧一发之时，她不能再迁就下去了。
烛火飘摇，石室墙上的灯愈加昏暗，只余桌上那一盏散出灼白的光。“我是不喜欢。”蓝楚说，“阿秦。那今日你告诉我，你究竟……喜欢什么。”
指尖穿过银灰色发丝，她从蓝秦手中取过木簪，轻柔挽起他的长发。
“喜欢。”蓝秦眼神明澈，里面只倒映出她的脸。
“喜欢姐姐。”他嘴唇嚅动，“最后的愿望，希望只有我和姐姐，永远都在一起。”
“那八荒诸族呢？神族呢？北芜原呢？”蓝楚问。她心如裂半，听到蓝秦之言时候，已是一语难出，却仍得将自己撕开，将他拽回石室、拽回现实当中。他眨了眨眼。
“我谁也不信。”他说，“我也不在乎……”
要我怎么再信旁人？
战自魔族而起，驱逐自鬼族而来，神族为利而往。七君战乱，整日喊杀连天时候，父母因血脉便要被虐杀。是姐姐为我杀出一条命和一片血海来。
我们做过最低等的士兵，做过任人欺压的苦力，甚至被当做货品待价而沽，姐姐险些被蹂躏失了性命、血肉都要被分而食之。
姐姐整日同人厮杀，那年受了危及性命的重伤，背着我往昆仑雪山里跑。在山里待了无数个日夜，身体被冻得开裂，幸而遇雪水神草，才换回命来。
彼年彼日，称为救世的八荒神族又在何处？不过为战乱再添一把火，或是冷眼旁观。三荒大地上的魔族，则争相剥离骨肉。他们与传说中洪荒灭世的天魔，又有什么分别。
姐姐与神族，都以为我是无知无畏。倒确是无谓——天魔若真出世，将万千众生都杀了才好。所谓神魔，不过都是群道貌岸然的皮囊，不过都与我这副行尸一样。
后来我做了魔君，报了父母之仇，教曾经的君主都死在我手下、立新君为臣。我遵照姐姐的愿望，为魔界养出一片繁华太平。但姐姐你不知道，在我眼中，最好的盛世应当再由我亲手打碎。
好叫每个人都尝尝，我与你当年是何样滋味。
“我不在乎谁赢。”蓝楚听见他说。
蓝秦微微笑起来，笑中格外真诚，“剩下的，姐姐知道的。”
若我成天魔，便能与姐姐一起杀了所有人；即便成不了，能使骅沨现世，和姐姐一起拉着这茫茫八荒万劫不复，也是极好。
说到底，我要所有人都死嘛。
若是从前，蓝楚确有自信知道蓝秦心意，可如今她却不敢了。她有些落荒而逃的冲动，不是因害怕蓝秦一切的疯狂想法，而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如何能将他拉出她已看到边际的深渊。
她伸出手，将蓝秦紧紧抱在怀里，看着他肩膀渗出红痕，像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烛火飘摇起来，几似尽灭。
“阿秦。”她一字字道，话中柔情与沉肃纠缠，“别瞒我。你自己，必须、永远都得好好的。”
“我知道。”他伤到自己，姐姐也会难过。使她难过的人，他都会动手。
“我答应过你的，姐姐。”他重复道，“我想要的，和你想要的，都会如愿以偿。”
正如魔界如今的太平，正如那条甚至令他有些妒忌的可恶银龙。蓝秦心中清楚，她不过是对子桑有些好感情愫，是痴迷于他的一身风流，是……想要得到他。因此不愿与他兵戎相见，愿意在底线之内作出妥协。
姐姐骄傲半生，不会主动，也不会低头。虽然照自己筹划，最好是杀了，但既然如此，会替姐姐留他一命的。
蓝楚慢慢松了手。她在昏黑灯影中最后看了蓝秦一眼，便转身离开石室。而后却被塞了几条发带在掌心，蓝秦抬眼看她，眼中含着笑，“姐姐别担心。我这儿有了筹码，灵脉也有了解法，自然不会再着急，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他顿了顿，“姐姐也要小心。族中最近，有什么人冒头么？”
“青之魔君有点动静，我倒想看看他要干什么。”蓝楚没有回头，立在门口半晌，还是道，“筹码放在自己手里，是好事。但总得保全自己。”不仅现下，往后也必该如此。
“姐姐，我要养伤了。”蓝秦笑得便格外灿烂，“待我出来时候，会一点点实现从前说过、要做到的那些事的。”
世间无人知他的筹划有多久，又是为了什么。但他从未曾对姐姐隐瞒，她只是不敢信罢了。不敢信她始终相信的弟弟会做出那样的事，会寻到那样久远的契机和毁灭的根由。
其家主随即举家迁至魔族界内之东北荒居住，投至青之魔君麾下。在其中仍受到魔族中人冷待，然夫妻两人仍情意和睦，不久便生下个女儿，取名为蓝楚；又过数千年，幼子蓝秦亦平安降生。
新纪元四万余年，鬼族族长私藏神蛊、以族内精英子弟之身为牺牲，想要求取操控神蛊之法。蓝氏族人因神蛊而失控，又魔化发狂后，此事暴露于世，九重天遣了紫微神尊的徒弟、迷怆神君安泽领兵前往清剿，蓝氏正支在那一战中几被灭族。
不久，逃亡于南荒的鬼族族长倚仗神蛊，领兵叛乱，与九重天并八荒诸神族为敌。魔族七君亦踏入战争，意图夺取神蛊，并收渔翁之利。九重天以安泽为新纪元战神，出兵应战。
三族混战于南北两荒，因神蛊踪迹难寻，更难尽毁，死伤无数，魂魄尽灭，一战近万年。后于诸族史书中载为神蛊之战。
“姐姐。那时候鬼族和魔族也视彼此如仇雠，我在秘境里面，看见阿爹和娘亲死时的样子。”
“阿秦。”蓝楚痛心道，“我早就说过，教你忘了的。爹娘也是这么盼……”
蓝秦却摇头。他语气极平静，令蓝楚心中生出几分恐惧，然转瞬即逝。他又笑笑，“忘了也没什么好。姐姐，当年我们留下来，选择做魔族之人，不就是为了报仇。”
“当年的青魔君已死，剖心裂胆，骨血散在槃木南根下作养料。”蓝楚道，“凡动手之人，是被我一一抽筋断脉。阿秦，你到底想说——”
魔族与鬼族于南荒湍水旁开战之日，蓝家父母被以清剿异族、严防战中或有叛徒之由，作祭旗之血虐杀于东北荒青魔殿前。其一双儿女已逃亡他处，不知所踪。
青魔君为首，殿中青卫皆出兵刃，万千寒光将祭品寸寸剐开骨肉，洒于大殿当中。
03.
“阿爹和娘亲是我见过情意最深的夫妻。我小时还说过，日后也要寻一个同我这样欢喜的女子，才与她成亲。姐姐，你记不记得？”
“这木簪是娘亲给我的，她不大会做这些小玩意儿，用的都是阿爹做了送给她的。但她做了一个送我。阿爹看了就说，她是世上最心灵手巧的女子。”
“娘亲当时送了你发带，她自己编的，金线银线都用上，闪闪发亮。姐姐，你收在哪了？”
蓝秦长发散落身后。那根木簪被他拿在手里，极珍视地抚摸。蓝楚坐在他对面，嗓子像卡着一团又一团棉絮，指甲将手心掐出血，再开口时，声音颤抖得几连自己都听不清。
“我……我好好收着了，我不舍得用。阿秦，你当时明明没看……”
“姐姐以为挡着我眼睛，我就看不到了吗？”
蓝秦那双杏眼大而幽深，里面染着澄澈的黑，“可姐姐那时也还小，一双手挡不全的。”
他们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站在高大魔殿下方、一根几近枯萎的细枝上，抬眼去看自己双亲残缺的尸体。
“我太小了，太没用。姐姐也还是个小姑娘，可我们逃出去以后，还是只能全靠姐姐。”
他有些语无伦次了。蓝楚想。然而她没力气打断他。他说的确是没错。两个不到一万岁、在八荒中都算得上没法自保的小孩，却得在南北两荒的战乱里求存。衣不蔽体、几近饿死的时候都有过。而她只是在大仇得报后不愿再记得。
“姐姐找来的东西，都给了我，全是因为姐姐，我才能走到今天。”蓝秦说。他仰头看着蓝楚，眼里的光几乎能将她吞噬。蓝楚轻轻抚上他的头发，指尖却僵住——几万年过去了，不论是做魔君前还是后，他看上去永远像个少年，清秀漂亮，唇红齿白，却身形不高——小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却把所有资源都用在修炼和提升魔力上了。
东西总是不够吃，天材地宝也要拼命才能得到一点，当然都要给他。反正她喜欢同人打架，修炼也不过在实战里便能……
“姐姐小时候不喜欢吃魔兽肉。”蓝秦指控，“后来才吃的。我们占了北芜原以后，又一口都不沾了。”
她知他话中意思，更是明白，即使成了魔界之主、扫清仇敌，前尘旧事，他依旧一刻也未曾忘怀。
她与蓝秦于新纪元八万余年，令魔界七君皆俯首称臣，又处置其中不牢靠者。从那以来，魔族与鬼族照旧以联姻为法，两人亦全力修复北芜原自战时而来的残破，一步步经营中心城族地，将魔界三荒建作如今繁盛景象；七君受他差遣，兵力则牢牢握在她手中。
又与九重天相博弈，终与神族达成微妙相衡。虽偶尔因灵脉或封印而起争执，但大多时能双赢共处。
蓝楚性子到底豁达，一切坚拗偏执、心狠手辣，终有底线与尽头。仇恨要千万倍地报偿，芸芸苦难却能潇洒以对。既已步至最高处，所念所望亦有不同：她不喜欢神族，仍得留存几分理智与其交涉；她过往斑驳，还是开酒楼、去衡天山打猎，于世间留存几分念想。
阿秦是其中最深的念想。
蓝秦始终陪着她，不论她做什么，都答应、支持、与她一起。因而这四万年中，她时常会恍惚觉得，蓝秦也是真的已经放下了。他在北芜原算是位明君，颇有名望，受族民称赞，因此才能树起退让边界都不起民变的铁腕。
哪怕他抬手落手皆是性命，在七位魔君、百来魔将前都是笑面罗刹，漂亮的娃娃脸下头灌满了残暴野心。即使永远不能忘怀，但到底能往前看。
然而今时今刻，看着蓝秦因魔力愈深而愈精致妖媚的面容，她终究明白从前不过是妄想和徒劳——正当世情艰险，千钧一发之时，她不能再迁就下去了。
烛火飘摇，石室墙上的灯愈加昏暗，只余桌上那一盏散出灼白的光。“我是不喜欢。”蓝楚说，“阿秦。那今日你告诉我，你究竟……喜欢什么。”
指尖穿过银灰色发丝，她从蓝秦手中取过木簪，轻柔挽起他的长发。
“喜欢。”蓝秦眼神明澈，里面只倒映出她的脸。
“喜欢姐姐。”他嘴唇嚅动，“最后的愿望，希望只有我和姐姐，永远都在一起。”
“那八荒诸族呢？神族呢？北芜原呢？”蓝楚问。她心如裂半，听到蓝秦之言时候，已是一语难出，却仍得将自己撕开，将他拽回石室、拽回现实当中。他眨了眨眼。
“我谁也不信。”他说，“我也不在乎……”
要我怎么再信旁人？
战自魔族而起，驱逐自鬼族而来，神族为利而往。七君战乱，整日喊杀连天时候，父母因血脉便要被虐杀。是姐姐为我杀出一条命和一片血海来。
我们做过最低等的士兵，做过任人欺压的苦力，甚至被当做货品待价而沽，姐姐险些被蹂躏失了性命、血肉都要被分而食之。
姐姐整日同人厮杀，那年受了危及性命的重伤，背着我往昆仑雪山里跑。在山里待了无数个日夜，身体被冻得开裂，幸而遇雪水神草，才换回命来。
彼年彼日，称为救世的八荒神族又在何处？不过为战乱再添一把火，或是冷眼旁观。三荒大地上的魔族，则争相剥离骨肉。他们与传说中洪荒灭世的天魔，又有什么分别。
姐姐与神族，都以为我是无知无畏。倒确是无谓——天魔若真出世，将万千众生都杀了才好。所谓神魔，不过都是群道貌岸然的皮囊，不过都与我这副行尸一样。
后来我做了魔君，报了父母之仇，教曾经的君主都死在我手下、立新君为臣。我遵照姐姐的愿望，为魔界养出一片繁华太平。但姐姐你不知道，在我眼中，最好的盛世应当再由我亲手打碎。
好叫每个人都尝尝，我与你当年是何样滋味。
“我不在乎谁赢。”蓝楚听见他说。
蓝秦微微笑起来，笑中格外真诚，“剩下的，姐姐知道的。”
若我成天魔，便能与姐姐一起杀了所有人；即便成不了，能使骅沨现世，和姐姐一起拉着这茫茫八荒万劫不复，也是极好。
说到底，我要所有人都死嘛。
若是从前，蓝楚确有自信知道蓝秦心意，可如今她却不敢了。她有些落荒而逃的冲动，不是因害怕蓝秦一切的疯狂想法，而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如何能将他拉出她已看到边际的深渊。
她伸出手，将蓝秦紧紧抱在怀里，看着他肩膀渗出红痕，像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烛火飘摇起来，几似尽灭。
“阿秦。”她一字字道，话中柔情与沉肃纠缠，“别瞒我。你自己，必须、永远都得好好的。”
“我知道。”他伤到自己，姐姐也会难过。使她难过的人，他都会动手。
“我答应过你的，姐姐。”他重复道，“我想要的，和你想要的，都会如愿以偿。”
正如魔界如今的太平，正如那条甚至令他有些妒忌的可恶银龙。蓝秦心中清楚，她不过是对子桑有些好感情愫，是痴迷于他的一身风流，是……想要得到他。因此不愿与他兵戎相见，愿意在底线之内作出妥协。
姐姐骄傲半生，不会主动，也不会低头。虽然照自己筹划，最好是杀了，但既然如此，会替姐姐留他一命的。
蓝楚慢慢松了手。她在昏黑灯影中最后看了蓝秦一眼，便转身离开石室。而后却被塞了几条发带在掌心，蓝秦抬眼看她，眼中含着笑，“姐姐别担心。我这儿有了筹码，灵脉也有了解法，自然不会再着急，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他顿了顿，“姐姐也要小心。族中最近，有什么人冒头么？”
“青之魔君有点动静，我倒想看看他要干什么。”蓝楚没有回头，立在门口半晌，还是道，“筹码放在自己手里，是好事。但总得保全自己。”不仅现下，往后也必该如此。
“姐姐，我要养伤了。”蓝秦笑得便格外灿烂，“待我出来时候，会一点点实现从前说过、要做到的那些事的。”
世间无人知他的筹划有多久，又是为了什么。但他从未曾对姐姐隐瞒，她只是不敢信罢了。不敢信她始终相信的弟弟会做出那样的事，会寻到那样久远的契机和毁灭的根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