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故安向涂山幸道了歉：她本已答应好在青丘多留几日，然不过一个昼夜就又要走。涂山幸自不会放在心上，“我在这儿，青丘也在这儿。如今我大哥拾起他的差事，总算容我清闲许多，有的是机会再来。”
昨夜里她在河边，站了不知多久、坐了不知多久。涂山野与涂山幸一块儿来找她，说些东拉西扯的话，把她哄到青玄鸟背上、飞到离瞀山去。折丹上神早在那儿候得打瞌睡了，但桌上宴席仍旧十分美味——整整半桌子都被故安席卷下肚，使上神很是惊奇。
他趁故安倒酒时候，悄悄传密音问涂山兄妹：“你们俩不是说这小丫头受创伤了吗？”
我看不像啊，吃这么多。
涂山幸无言，涂山野扯了个鸡腿，面不改色，“她就这习惯，心绪不对，先多吃点儿再说。”
他没跟故安单独吃过饭，听白慕尘说的。
折丹捋捋胡子，觉得这股劲儿虽然少见，却也不是没见过，谁教他阅历实在丰富……在哪儿呢？
“三梵中人似乎都这样。”涂山野扔鸡腿骨头到桌上，一面传音，一面心虚地看了眼故安。她心不在焉，连他们半晌没说话了也注意不见。折丹点点头，若有所思。涂山幸把另一盘鸡腿从她哥面前挪到了故安手边。
涂山野无语。
故安第二天一早便离开青丘，回三梵去了。她来时带了安泽给的传讯螺，三梵一有急事，她便能立时知晓。除却她本来的打算，昨晚安泽更传音来，说日巡兵士见宫啸进了昆仑山，他们不能阻拦，跟了不到一会儿，还没来得及回给神君，便跟丢了。
安泽听得回报时默然许久，还是将兵士打发走了。蓝秦在昆仑中一事，如今已经可以笃定，但不论谁去寻找，皆是无功而返。蓝秦手中有魔尊内法，修炼了如许多年，即便中间有重伤与神蛊反噬相阻，修至现下，也不是寻常人能够匹敌的了。从这猜测来看，没跟上也是好事——除非他亲自前去，有把握使蓝秦束手就擒，换做寻常兵士，恐只是送命。
他倒并不太担心蓝秦会用神蛊——神蛊珍贵，此次与八万年前不同，从神蛊之源中炼出的蛊种，魔力深厚却也难以操纵，即以魔尊之力，也要付出不小代价。这多半也是蓝秦修炼内法多年，修为当早已大成，却仍未现身宣战的根由：玉蘅魂魄中的神蛊被毁，还是伤了他的根基……她的牺牲，便换来这许多安宁。
但蓝秦绝不会罢休。他下一个目标又是谁，安泽不敢断定。因此，还是要请故安回来商议。
不过半日，两人便循兵士所报，将蓝秦所在之处划出个模糊轮廓。安泽正当安置兵士前往看守时候，又接到传报：宫啸再次现身，自雪山而出，回魔界去了。
她是在为蓝秦通风报信，或是做什么别的事。这几乎已能笃定，然既无实据，便不能向蓝楚要人。故安写了折子报至九重天，代她自己与安泽去询佑德意见。
然天帝陛下回复，着实出乎他们两人意料。
“送……信？”
故安不大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佑德之意，是请她这两日暂且按兵不动，而遣安泽联络北芜原，教宫啸给蓝秦送去封天帝亲笔所写的书信。
在故安看来，无疑是荒谬已极。
安泽则沉默不语，盯着她手上批写了答复的折子瞧，许久，闭了闭眼，“看来陛下意思，确实如此。我只照做便罢了。”
他像是明白什么。故安想。但他并不愿说。安泽心中起初便藏着些事，并没教她乃至白慕尘知道。战神与郡主不同，心中有事，便在面上露得明显，半点也藏不住。
“我能看吗？这信。”
她是明知故问了。安泽却也答她，“抱歉，神官长，我也不能……”
“我明白。”
故安收起折子，便是将此事揭过，随即又同安泽检视起雪山处新布置的巡行来。
“既往深处，离蓝秦又近些，便是凶险。”她道，“因此每部巡行，该多遣几人同行，且嘱咐以性命为先。传讯螺亦配在军中，方便报信。”
安泽点头，“这些我与神官长所见相同。几位长老已经在忙着安排了。还有一事，实为紧急：从前数十年，三梵众长老以归容长老为首，一日不歇地净化天魔殿业火、看守结界，未给蓝秦可乘之机。但神官长应已知道，蓝秦修炼魔尊内法后，修为大增，甚有穿越结界、进入天魔殿之先例。可见修崖神官长留下的这秘法，恐已不是万全保障。”
故安的手微不可察地攥紧了些。
“我明白。”
她说。
“这事本不该拖延至今。从前未有意外，是捡了蓝秦尚未恢复的便宜。我于神族法阵上算是有些心得，今日回去便看看能不能想出些办法，亦会嘱咐长明宫中人，绝不要与蓝秦直接对阵。神君也多留心吧。”
安泽便知她是想起了哪件事。然她既未点明，他也无法出言宽慰，只得道一句，“神官长辛苦。”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些日子你也没怎么歇下过……可儿正在西荒，捎了九楦上神的话来，请神官长也注意调养。勿要太过劳神。”
故安只是微笑，道，“请神君替我谢过郡主姐姐。”
02.
安泽踏出长明殿时，三梵早已入夜。仲春寒风扑入门窗，将烛火撞得摇晃。
故安吹灭了灯烛，出了正殿，一路往西山去，进了昏暗的藏书阁。
修崖与玉蘅都很少来这儿——谁也不是奋发学习的性子，因此阁中所设灯盏不多，是她在这儿待的一个多月中，才慢慢增置起来。她翻出几本从前便标记过的典籍，搁在桌上。
却没着急翻开，而是先从袖中掏出封信来。
是与佑德批过的折子一同从九重天送来的，只是并非来自凌霄殿，而是来自一十六天瑶池，信笺尾部，恭恭敬敬署着叶寒的名字。
“神官长敬启：近一月中，殿下除却往青丘一昼夜外，并未离子桑殿半步。殿下已吩咐小仙，之后一月亦将于宫中静修，甚不见客。请神官长安心。”
故安翻来覆去看了两遍，也没想清叶寒是叫自己安哪儿的心：他没讲白慕尘静修究竟如何了，那分业火源于他影响何如，会不会危及性命、能否驱使……总之，她问的事只答了一半——上一月与这一月中，他都会在九重天。
身为子桑殿掌事神官，怎会有这样疏忽。她眉目便沉，收起那封信来，铺笺提笔回复。
“我或将择日至瑶池叨扰。子桑君若因事外出，万望提前告知。然无需对他提及此番通信。故安多谢。”
她将信折好，随玉鹤一同放飞，直看着它连影子也不见，终于转而翻开手边的典籍。
三梵也要入春了。
非以时序论定，而是依着东海与金乌河映出的第一丝暖意。这日一早，故安亦同安泽、归容诸人一起将新法阵立了起来。
天魔殿便又添一道防线，故安心情甚佳。归容眼明心亮，抓准她心绪，提议几人晌午一块儿吃一顿便饭。安泽照常是推辞，故安则答应傍晚同他见面，连带归容一块儿，听听前几日给蓝秦送去那封信后的动静，并议之后该如何走棋。
这两月以来，她是头次放下许多心事，从眉眼间便能看得出来。临初就此松下半口气，赶回长明殿，同温渝一块儿预备午饭。
温渝自打同拾陆学了所谓“故安再传”的厨艺以后，但凡无公事在身时，便待在小厨房中，因此对长明殿的灶台也是熟门熟路。归容觉着这是好事——他总得有件事去做。
临初便也没说过什么，有时甚兴味盎然地跟徒弟一块儿研制些新菜式：他虽也是下厨的好手，却自认水平一般，因此没把这点手艺当做教授内容传给温渝，眼下更是对长明殿这间屋有些陌生。师徒两人一前一后踏进门，临初脚步一顿，吸了吸鼻子。
“好甜的味儿。”他道。
是漫着涂山野亦闻到过的那股甜腻香气。温渝偏头看了看桌上整整齐齐码着的东西，道，“是神官长的，她常在这儿。这一月里我偶尔来时，见她在做点心。”
至于是什么点心，他与临初便都心知肚明。她一口也没吃过，却每天都做。不论在这儿，还是在西山。
临初便没接话了。
故安真心诚意地认为，温渝的手艺已经足够出师——除却把点心做得极苦以外，样样都不比一心在口腹之欲上研究的拾陆差。归容当机立断，决定往后把临初在家里的掌勺大权交给师侄，她话音落下时，温渝难得露出一点笑意。
“点心做得苦，实在是有缘由的。”他搁下筷子，“我还是去同神官长学吧。”
故安一怔。
临初险些被嗓子眼里的菜呛个半死，而后与归容对视一眼，甫要出言，却听故安道，“也好。”
温渝大抵是好意，故安自然明白，亦觉他是看见了自己日日做的藕粉绿豆糕，又要来同她苦口婆心、语重心长、拐弯抹角地道白慕尘的不是——准确来说，是劝她勿要再因此事囿于心结。
若是这样也能使他解开心结……倒是更好。
安泽于下晌如约而至，见了殿中正襟危坐的故安与归容，一时有些恍然。
故安为他倒上热茶，“神君在北界与长明宫间奔波，实在辛苦。不如长话短说，也能早些……”
她话声未停，却听安泽道，“谢神官长好意，我确是打算今晚回竹息院，因可儿说傍晚便能回来。再者……情势恐怕有些变化。”
故安皱起眉头，“是蓝秦？”
安泽摇头。
“蓝秦叫宫啸送了回信给我，我又送至九重天，仍并未拆看其中内容。但他此行，已算是承认他就在雪山，且不把你我的防守当一回事。”
“普通巡行的兵士当然拦不住他。”归容神色不变，“只是捕捉些踪迹罢了，至少能教我们有所准备。真要入三梵界，毋论神君与天兵，红莲结界与天魔殿法阵也是他的麻烦。”
“长老所言有理。”安泽道，“这几番布置皆有成效：我向来断定，若非在雪山防守监视日益严密，又有新的法阵，以他近日屡有动静的模样看，恐怕早就摸到天魔殿来了。”
“若照他修炼了魔尊内法的实力看，已有成算能越过红莲结界。法阵要难办些，不只倚靠其中法力，更有天卦推演等等，暂可为屏障，但仍要改进。”
故安话毕，又抬眼看向安泽，“蓝秦事若如此，神君所说的‘变化’又是什么？”
“此事极为机密，除我之外，唯有天帝陛下一人知晓。陛下允我告知二位。”
安泽深吸一口气。
“金乌河底魔族秘境中的魔力，亦有耗尽之相，不再是北芜原灵脉的长久计。而那灵脉仍无自行复苏预兆。”
归容随即开口。
“‘耗尽之相’，是还有多久？”
“至多三年。”
故安向涂山幸道了歉：她本已答应好在青丘多留几日，然不过一个昼夜就又要走。涂山幸自不会放在心上，“我在这儿，青丘也在这儿。如今我大哥拾起他的差事，总算容我清闲许多，有的是机会再来。”
昨夜里她在河边，站了不知多久、坐了不知多久。涂山野与涂山幸一块儿来找她，说些东拉西扯的话，把她哄到青玄鸟背上、飞到离瞀山去。折丹上神早在那儿候得打瞌睡了，但桌上宴席仍旧十分美味——整整半桌子都被故安席卷下肚，使上神很是惊奇。
他趁故安倒酒时候，悄悄传密音问涂山兄妹：“你们俩不是说这小丫头受创伤了吗？”
我看不像啊，吃这么多。
涂山幸无言，涂山野扯了个鸡腿，面不改色，“她就这习惯，心绪不对，先多吃点儿再说。”
他没跟故安单独吃过饭，听白慕尘说的。
折丹捋捋胡子，觉得这股劲儿虽然少见，却也不是没见过，谁教他阅历实在丰富……在哪儿呢？
“三梵中人似乎都这样。”涂山野扔鸡腿骨头到桌上，一面传音，一面心虚地看了眼故安。她心不在焉，连他们半晌没说话了也注意不见。折丹点点头，若有所思。涂山幸把另一盘鸡腿从她哥面前挪到了故安手边。
涂山野无语。
故安第二天一早便离开青丘，回三梵去了。她来时带了安泽给的传讯螺，三梵一有急事，她便能立时知晓。除却她本来的打算，昨晚安泽更传音来，说日巡兵士见宫啸进了昆仑山，他们不能阻拦，跟了不到一会儿，还没来得及回给神君，便跟丢了。
安泽听得回报时默然许久，还是将兵士打发走了。蓝秦在昆仑中一事，如今已经可以笃定，但不论谁去寻找，皆是无功而返。蓝秦手中有魔尊内法，修炼了如许多年，即便中间有重伤与神蛊反噬相阻，修至现下，也不是寻常人能够匹敌的了。从这猜测来看，没跟上也是好事——除非他亲自前去，有把握使蓝秦束手就擒，换做寻常兵士，恐只是送命。
他倒并不太担心蓝秦会用神蛊——神蛊珍贵，此次与八万年前不同，从神蛊之源中炼出的蛊种，魔力深厚却也难以操纵，即以魔尊之力，也要付出不小代价。这多半也是蓝秦修炼内法多年，修为当早已大成，却仍未现身宣战的根由：玉蘅魂魄中的神蛊被毁，还是伤了他的根基……她的牺牲，便换来这许多安宁。
但蓝秦绝不会罢休。他下一个目标又是谁，安泽不敢断定。因此，还是要请故安回来商议。
不过半日，两人便循兵士所报，将蓝秦所在之处划出个模糊轮廓。安泽正当安置兵士前往看守时候，又接到传报：宫啸再次现身，自雪山而出，回魔界去了。
她是在为蓝秦通风报信，或是做什么别的事。这几乎已能笃定，然既无实据，便不能向蓝楚要人。故安写了折子报至九重天，代她自己与安泽去询佑德意见。
然天帝陛下回复，着实出乎他们两人意料。
“送……信？”
故安不大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佑德之意，是请她这两日暂且按兵不动，而遣安泽联络北芜原，教宫啸给蓝秦送去封天帝亲笔所写的书信。
在故安看来，无疑是荒谬已极。
安泽则沉默不语，盯着她手上批写了答复的折子瞧，许久，闭了闭眼，“看来陛下意思，确实如此。我只照做便罢了。”
他像是明白什么。故安想。但他并不愿说。安泽心中起初便藏着些事，并没教她乃至白慕尘知道。战神与郡主不同，心中有事，便在面上露得明显，半点也藏不住。
“我能看吗？这信。”
她是明知故问了。安泽却也答她，“抱歉，神官长，我也不能……”
“我明白。”
故安收起折子，便是将此事揭过，随即又同安泽检视起雪山处新布置的巡行来。
“既往深处，离蓝秦又近些，便是凶险。”她道，“因此每部巡行，该多遣几人同行，且嘱咐以性命为先。传讯螺亦配在军中，方便报信。”
安泽点头，“这些我与神官长所见相同。几位长老已经在忙着安排了。还有一事，实为紧急：从前数十年，三梵众长老以归容长老为首，一日不歇地净化天魔殿业火、看守结界，未给蓝秦可乘之机。但神官长应已知道，蓝秦修炼魔尊内法后，修为大增，甚有穿越结界、进入天魔殿之先例。可见修崖神官长留下的这秘法，恐已不是万全保障。”
故安的手微不可察地攥紧了些。
“我明白。”
她说。
“这事本不该拖延至今。从前未有意外，是捡了蓝秦尚未恢复的便宜。我于神族法阵上算是有些心得，今日回去便看看能不能想出些办法，亦会嘱咐长明宫中人，绝不要与蓝秦直接对阵。神君也多留心吧。”
安泽便知她是想起了哪件事。然她既未点明，他也无法出言宽慰，只得道一句，“神官长辛苦。”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些日子你也没怎么歇下过……可儿正在西荒，捎了九楦上神的话来，请神官长也注意调养。勿要太过劳神。”
故安只是微笑，道，“请神君替我谢过郡主姐姐。”
02.
安泽踏出长明殿时，三梵早已入夜。仲春寒风扑入门窗，将烛火撞得摇晃。
故安吹灭了灯烛，出了正殿，一路往西山去，进了昏暗的藏书阁。
修崖与玉蘅都很少来这儿——谁也不是奋发学习的性子，因此阁中所设灯盏不多，是她在这儿待的一个多月中，才慢慢增置起来。她翻出几本从前便标记过的典籍，搁在桌上。
却没着急翻开，而是先从袖中掏出封信来。
是与佑德批过的折子一同从九重天送来的，只是并非来自凌霄殿，而是来自一十六天瑶池，信笺尾部，恭恭敬敬署着叶寒的名字。
“神官长敬启：近一月中，殿下除却往青丘一昼夜外，并未离子桑殿半步。殿下已吩咐小仙，之后一月亦将于宫中静修，甚不见客。请神官长安心。”
故安翻来覆去看了两遍，也没想清叶寒是叫自己安哪儿的心：他没讲白慕尘静修究竟如何了，那分业火源于他影响何如，会不会危及性命、能否驱使……总之，她问的事只答了一半——上一月与这一月中，他都会在九重天。
身为子桑殿掌事神官，怎会有这样疏忽。她眉目便沉，收起那封信来，铺笺提笔回复。
“我或将择日至瑶池叨扰。子桑君若因事外出，万望提前告知。然无需对他提及此番通信。故安多谢。”
她将信折好，随玉鹤一同放飞，直看着它连影子也不见，终于转而翻开手边的典籍。
三梵也要入春了。
非以时序论定，而是依着东海与金乌河映出的第一丝暖意。这日一早，故安亦同安泽、归容诸人一起将新法阵立了起来。
天魔殿便又添一道防线，故安心情甚佳。归容眼明心亮，抓准她心绪，提议几人晌午一块儿吃一顿便饭。安泽照常是推辞，故安则答应傍晚同他见面，连带归容一块儿，听听前几日给蓝秦送去那封信后的动静，并议之后该如何走棋。
这两月以来，她是头次放下许多心事，从眉眼间便能看得出来。临初就此松下半口气，赶回长明殿，同温渝一块儿预备午饭。
温渝自打同拾陆学了所谓“故安再传”的厨艺以后，但凡无公事在身时，便待在小厨房中，因此对长明殿的灶台也是熟门熟路。归容觉着这是好事——他总得有件事去做。
临初便也没说过什么，有时甚兴味盎然地跟徒弟一块儿研制些新菜式：他虽也是下厨的好手，却自认水平一般，因此没把这点手艺当做教授内容传给温渝，眼下更是对长明殿这间屋有些陌生。师徒两人一前一后踏进门，临初脚步一顿，吸了吸鼻子。
“好甜的味儿。”他道。
是漫着涂山野亦闻到过的那股甜腻香气。温渝偏头看了看桌上整整齐齐码着的东西，道，“是神官长的，她常在这儿。这一月里我偶尔来时，见她在做点心。”
至于是什么点心，他与临初便都心知肚明。她一口也没吃过，却每天都做。不论在这儿，还是在西山。
临初便没接话了。
故安真心诚意地认为，温渝的手艺已经足够出师——除却把点心做得极苦以外，样样都不比一心在口腹之欲上研究的拾陆差。归容当机立断，决定往后把临初在家里的掌勺大权交给师侄，她话音落下时，温渝难得露出一点笑意。
“点心做得苦，实在是有缘由的。”他搁下筷子，“我还是去同神官长学吧。”
故安一怔。
临初险些被嗓子眼里的菜呛个半死，而后与归容对视一眼，甫要出言，却听故安道，“也好。”
温渝大抵是好意，故安自然明白，亦觉他是看见了自己日日做的藕粉绿豆糕，又要来同她苦口婆心、语重心长、拐弯抹角地道白慕尘的不是——准确来说，是劝她勿要再因此事囿于心结。
若是这样也能使他解开心结……倒是更好。
安泽于下晌如约而至，见了殿中正襟危坐的故安与归容，一时有些恍然。
故安为他倒上热茶，“神君在北界与长明宫间奔波，实在辛苦。不如长话短说，也能早些……”
她话声未停，却听安泽道，“谢神官长好意，我确是打算今晚回竹息院，因可儿说傍晚便能回来。再者……情势恐怕有些变化。”
故安皱起眉头，“是蓝秦？”
安泽摇头。
“蓝秦叫宫啸送了回信给我，我又送至九重天，仍并未拆看其中内容。但他此行，已算是承认他就在雪山，且不把你我的防守当一回事。”
“普通巡行的兵士当然拦不住他。”归容神色不变，“只是捕捉些踪迹罢了，至少能教我们有所准备。真要入三梵界，毋论神君与天兵，红莲结界与天魔殿法阵也是他的麻烦。”
“长老所言有理。”安泽道，“这几番布置皆有成效：我向来断定，若非在雪山防守监视日益严密，又有新的法阵，以他近日屡有动静的模样看，恐怕早就摸到天魔殿来了。”
“若照他修炼了魔尊内法的实力看，已有成算能越过红莲结界。法阵要难办些，不只倚靠其中法力，更有天卦推演等等，暂可为屏障，但仍要改进。”
故安话毕，又抬眼看向安泽，“蓝秦事若如此，神君所说的‘变化’又是什么？”
“此事极为机密，除我之外，唯有天帝陛下一人知晓。陛下允我告知二位。”
安泽深吸一口气。
“金乌河底魔族秘境中的魔力，亦有耗尽之相，不再是北芜原灵脉的长久计。而那灵脉仍无自行复苏预兆。”
归容随即开口。
“‘耗尽之相’，是还有多久？”
“至多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