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摊着一粉一蓝两只塑料膜包装的孔明灯。
宋涟问:“你有打火机吗？”
顾屿凡耸肩。
她原地踮脚，张望了一会儿，对面有一群聚集欢笑的男男女女，小跑去那儿借了只打火机。宋涟撑着下巴，抬眸问:“先放哪只？”
顾屿凡弓腰捡起那只色彩艳些的，拆开塑料包装:“放一只就行。”
“好。”
他接过火机，左手举平纸灯，待孔明灯中空被风鼓起，再按下火机开关。
瞬间，白色泡沫片上染上火苗，一阵风吹过，火苗高低起落，顾屿凡抬手用手掌拢住那细微光芒，下颌抬起，看向对面女孩:“许愿啊。”
火苗在窜跳，耳旁有流动的风声。
她阖上眼，许了愿。
宋涟睁开眼，透过那只艳色纸灯，光影中男人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长睫乌瞳，眸中倒映着一束灿光，她心一颤，手指捏着明灯下摆，力度收紧。他也不把眼睛收回，似乎看人许愿是一件多罕见的事儿。
看了一会，他问:“许好愿了？”
“嗯。”
女孩手指微动，松开。
那只纸灯一瞬升到半空，颤颤巍巍随风晃荡，一会往东，一会朝南，最终往江那边飞去，沦落成天边的点点星光。
宋涟家离得不远，两人步行送女孩回了家，宋涟穿进巷子，脚步声渐浅。顾屿凡倚靠在巷口电线杆旁，掏出手机查看手机消息。
夜色浓郁，少年的影子被无限拉长。
宋涟脚步放慢，在巷路中道踌躇半刻，不想就这样让这个夜晚结束一般，她猛吸了一口气，转身向前跑，鞋子踩进小水坑里，小腿被溅上泥水，也毫不在意。直至看见巷口外的一方光亮，她平息呼吸，停下脚步，愣怔看着电线杆旁站着的男人。
顾屿凡身形如松，黑色大衣一角被风吹起，手机屏幕透出的光，映照出一张五官精致的脸。
顾屿凡注意到动静，抬眸回视她的眼睛:“怎么了？”
宋涟脸还泛着微红，刚刚跑得太急，她生怕他走掉了。可真到他们面前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女孩有些尴尬地垂下头，左脚随意踢着脚边的小石子，那石子一下飞到他脚边，擦过那双黑色皮鞋，滚落在一旁。
宋涟捏着指腹抬眸看他，声线很低，鼓起十二分勇气问:“你对谁都这样吗？”
明明是询问的话，却像告白。
他收起手机，看了她一会儿，笑容玩味道:“你想表达什么？”
“就…。”送她回家这件事啊。还有今天陪她去了派出所。
似看出了少女心事，他何等聪明，又何等狡黠，不点破也留退路。
“不是说了，谢礼吗？”他缓缓开口。
“那我下次再给你一块巧克力，你还会这样吗？”宋涟很想问，话语却像凝在舌尖。
两人之间相隔不到几米。
主干道传来轰隆隆的摩托声，摩托屁股争先冒出黑色尾烟。
一阵风吹来，冷意袭人。仿佛想吹灭那颗温热的心一般，他刻意不回应的话语也吹进她耳朵。
“进去吧，时间不晚了。”那双深邃的眼，明明可以洞察一切的。
树影洒落地面，像张牙舞爪的骷髅。
宋涟心底泛酸，绽起笑容，很大声说“新年快乐！”
空气中还残存几缕呼出的白气，女孩食指又指着他大衣口袋，语气刻意松缓:“我就是想告诉你，记得吃那颗糖，会开心一点。”
说罢，没等他反应，宋涟直愣愣跑进巷子深处，白色身影转瞬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如此莽冲模样，顾屿凡勾了勾唇角。
预定的计程车姗姗而迟，他上了车，司机载他往东区方位开。
顾承德催得紧，发来消息说不回家便把书房里那把初学时用的吉他给砸了。
于是乎顾屿凡登录软件查了一圈机票，显示还有几张余票，便预定了个离机场近的酒店，准备隔天早上出发。
扪心自问，顾屿凡是寡淡的人，但绝不是冷漠的人。那片故土，旧事缠绕如一团乱麻绳，他想逃避，可毕竟血浓于水，终究是断不了的一条线。
他坐上回青璧的飞机，戴上眼罩，身子陷入座椅。闭眼假寐，意识泛灵之际，思绪飘回高一那年。
某天放学回家，他正在花圃一旁摆弄那几只枯萎的月季，想着得栽一株新的。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从顾承德车子的副驾而出，女人的高跟鞋鞋跟又细又红，猫一般雍贵地踩着步子朝他走来。
顾承德在一旁介绍:“这是你叶阿姨，以后住在这儿。”
女人还不及他高，仰视着顾屿凡，笑着打招呼:“小凡，你爸爸经常和我提起你呢。晚上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
男孩血红的眼睛只是看着两人，没说一个字，扭头离开，唰地跨上院子里的山地车，往别墅外骑，没有感官一般，逆风前行。
再快一些、再快一些…风声疾骤，不留情地刮过少年冰凉的耳。
少年的心，如玻璃一般，却无人会在其外贴上一个易碎品的标签，标注脆弱勿碰。
那是母亲因病去世的第一年。下葬那天就像近在昨日，脑海中依稀回荡着父亲痛哭流涕的模样。如今，物是人非，他身边已经有了另一个女人。
冬日枯败的枝丫，待到春天，依旧蓬勃生长，结出美丽灿烂的花儿。
没有谁，是会一直守着谁的。
到达机场时，出口拥堵了一批又一批携家带口的人，大包小包，装扮像是来旅游。青璧气候温润，不似南方那么寒冷。
顾屿凡拦了辆出租车，往榭苑公寓方向。
下了车，往里绕是成排的高级别墅，外观色调统一，只是院子装束各不相同。
他在红砖堆砌的围墙前停留，里头着落的那栋房子年岁比他还大，小时的他，常在院子的一角踢足球。三口之家，围坐在花圃旁，喝茶闲谈。那一片空地，养植了一束束母亲最爱的月季。
镂空花纹的铁门旁，一个不足六岁的小女孩，探出头正盯着他。
小姑娘扎了一对辫子，垂在肩膀上。细软的头发，圆润的脸蛋，可爱又稚气。
顾屿凡停在原地，唇角勾笑，半蹲身子伸手迎她。
女孩眼睛笑眯眯的，立即跑去，扑进他怀里，喊着“哥哥。”
又埋在他肩头，抱住他脖颈，不愿撒手。嘴里嘟囔:“这次你要待多久。”
去年春节，他只待了不到一星期，就回学校了。春节假期里的校园，格外冷清，一栋楼就两三个人还坚守在校园，不知是否和他一样际遇，或其他原因。
宿舍维修工人也回家了，热水时断时续，可他不知怎地，宁愿咬着牙洗冷水澡，也不太想在环境优倬却让他心乱的地方久待。
最后作罢，住了一个月的酒店，兼职费都花在上面。
回过神来，片刻，顾屿凡扶正女孩的身子，女孩微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他语气柔和，捏着她的耳垂:“珠珠希望哥哥待多久？”
他无感叶婧，可小孩毕竟是无辜的，无法将那层不满过渡于她。这样不公平，更何况，她还是他有血缘关系同父异母的妹妹。
顾嵌珠掰着手指，眼睛骨碌转:“一个月，好不好，哥哥，待到我开学，让我幼儿园的朋友看看你。”女孩脸上浮着羞涩，“我之前和她们说过，我哥哥好帅的，可是，他们没有见过你，都不相信嵌珠。”
顾屿凡只说好，站起身，拉住那只肉感的手，往大厅走。
别墅前有一条蜿蜒的石子路，院子左侧有个小花园，养了许多红色玫瑰，花瓣上水珠正新鲜，香气扑鼻，显然被打理得很好。
叶婧正在沙发上坐着，顾屿凡迈步进来时女人也没多惊讶，她是知道他今日回来的，不然也不会在这干等。她站起身，嫣然一笑:“屿凡，回来了？”
盘发女人又看向顾嵌珠，佯装责备道:“怎么哥哥一回来就缠着他，今天老师布置的任务完成了吗？”
“哦。”女孩有些失落，闻言松开顾屿凡的手，跑回房间内做手工了。
叶婧眼角夹着笑，“她啊，昨天一听承德说你要回来，今天一起床就在门口等着了。”又起身去二楼房间里拿出一件剪裁精致的羊绒大衣，颜色是亮眼的黄绿格纹。
她接着说，“我之前逛街时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下了。男孩子嘛，穿得亮色显眼些多好啊，我在你这个年纪时候，从来不穿黑灰这种沉闷颜色的。”
他看一眼，换上拖鞋上了红木扶梯，头也没回:“谢谢，放沙发上吧。”
三楼，是他的领地。房间还是熟悉的布局，偌大书柜上，摆满了小时候获取的荣誉证书。
百叶窗外，阳光旖旎。
他把包放在滑动椅上，桌沿干净，指腹上没有一点灰尘。
顾屿凡去淋浴间洗了个澡，温水浇洒于皮肤，很快泛了些红，他调了下温度，任头发淋湿，浴室热潮涌动，瓷砖上争前恐后冒出小水珠。
他想，这么多年，自己是不是应该放下了。
洗完澡后，顾屿凡去衣柜里挑了件白衬衫，熨烫好，套上，简单搭配了一条浅蓝牛仔裤，出了门。
下午，他驱车去了几公里外的墓场。
精心挑选的白菊放置在冰凉的墓碑旁，荒草丛生，偶有蝴蝶停留。
墓碑照片上女子笑容温柔，目光坚定，静静地看着他。
他半跪在那不算干净的地上，对没有回应的石碑说了几句话。
再起身，拂去裤管上的泥土，驾车离开。
再回到别墅时，屋内已经在吃晚饭了。顾承德工作忙，难得有闲暇时间陪吃晚餐，此刻坐在方桌的最前方，故作威严地看了一眼来人，轻咳一声。
叶婧在教顾嵌珠用筷子，女孩老是夹不到餐盘里那颗肉丸，渐渐有些哭意。
顾屿凡走过去，扶住她那只肉嘟嘟的小手，用筷子用力夹住那颗湿滑丸子，一分为二，再放入她的碗中。
顾嵌珠转头看他，奶声奶气道:“谢谢哥哥。”
顾承德冷哼了声:“还知道帮你妹妹。”
父子俩时隔一年再次见面，一时之间还有些无言以对。男人之间不像女人会甜言蜜语拉近距离。没个服软的，说起话来便剑拔弩张。
叶婧提起工作的事，多说了几句，顾承德欣慰道:“这段时间，分公司的事情辛苦你了。”又抬手夹起一筷子糖酥肉放入女人碗内，语气亲昵，“专门让刘妈给你做的。”
顾屿凡入座，勾唇无声笑了笑，不咸不淡抛下一句:“刚刚我去看她了。看样子，你们是把她给忘了。”
瞬间，两道炽热目光朝他刺来。
顾屿凡抬眸，扫视过去，眼底阴郁，一字一句道:“那里，多久没有清扫过了？”
没有祭品，没有点香，四处荒败，杂草茂盛生长。
顾承德用力拍了下桌子，餐桌上的大理石纹理仿佛都荡漾开，顾嵌珠吓了一跳，哇地一声哭出来。
“能不能别在过年的时候提死…”顾承德一愣，又正色道，“过去的人。”
“哦，”顾屿凡笑一下，眼瞳却是一片黑沉，他斜瘫在软皮靠椅上，戏谑地看他的亲生父亲，回归一故的冷漠:“过去的人？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这顿饭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移开座位，顾屿凡准备离开。
顾嵌珠口里含着肉丸，鼓囊着嘴喊:“哥哥，你去哪，才回来一小会儿你就要走了，是不是不喜欢珠珠。”
他来到车库里，找到那辆蒙尘的蓝色敞篷车。男人在驾驶座上，不断平息呼吸。
突然很想抽烟。这个青少年时期染上的习气，让他时隔好几年想重新尝一回，那烟雾缭绕在鼻息之间，让人沉溺麻痹的苦觉。
车子漫无目的地开，顾屿凡停在一家小型便利店，进门后，他随意指了包烟，买下便跻身在店内靠窗座位上，麻木地抽着。
正在整理货物的店员，见高大男人只身站着，装束简单却透着不凡，眉心不展，夹着香烟的手不住地颤抖。
不由得问:“需要帮助吗？”
待烟雾消散，男人棱角分明的脸逐渐明晰。
“顾屿凡？”一道女人的声音在狭小店内忽然响起。
陈梓言正在熟食区挑选，目光随意搜寻时，发现了窗边吸烟的男人。
“还真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
顾屿扫了一圈她的脸，没什么印象，漠然:“嗯？”
“你不记得我了？那我高中那三年也太失败了！”女人作伤心状，眼睛瞟去对面，男人比高中时期成熟了些，吸烟的动作惹人遐想，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道，“高中毕业后就没见过你了，听同学说，你去a大了。”
男人抖落烟灰，瞧了她半晌，才想起是谁。
便礼貌回了句:“嗯，过年才回来这边。”
“a大怎么样，环境不错吧，我对a城的唯一记忆点就是那儿的腌制火腿很好吃。”
“挺好的。”他有些敷衍，拧灭了烟蒂。
陈梓言继续道:“之前那次高中同学聚会，我们班那几位小美女本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结果发现你没来，可郁闷了，饭也没吃几口。”
女人一直在他耳旁麻雀一般叽叽喳喳:“今年可不能爽约啊，班主任还说，如果谁请得动你这尊大佛，可是要在群里发红包的。”
顾屿凡听得有些烦躁，她就像一个行走的人形喇叭，想着反正也要在家待几天，去参加同学会也是消磨时间，便应付回了句:“什么时候？”
女人瞪大眼:“你不看班级群的吗？”
这个，他还真没看过，除特殊情况，任微信群消息摞到999+也懒得点开。
他不是那种藏藏掖掖的人，直接在一旁女人炽热目光下点开微信，打开群聊，往上滑了几下，发现时间定在大后天。
倒是有好几条添加好友申请，他随之点开，最上一行躺着一条备注消息:“我是宋涟。”后面紧跟一个笑脸。
陈梓言侧身去看他手机，满页的好友申请，他都没同意。人气不减，和高中那会一样，果然，帅哥到哪都不缺人追。
顾屿凡收了手机，店内没烟灰缸，他拾起方才装烟灰的餐巾纸，包成一团，丢进一旁垃圾桶。简单和她道了别，回到车上，发动车子，可又不知道该去哪。
他划开手机屏幕，显示屏上迎面便是那则申请消息，男人看了那四个字一会儿，点下同意。
背脊陷在软垫座椅里。手机丢到副驾位。
他缓缓闭上眼，脑中闪过一张素净的小脸，他想起在巷子内她那番话。
摇开窗户，风往车内涌进，顾屿凡额前发丝垂落，面色倦怠。
男人喃喃自语了一句:“怯弱的人其实是我。”
话语很快随风吹灭，消散于空气中。
宋涟问:“你有打火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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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涟脚步放慢，在巷路中道踌躇半刻，不想就这样让这个夜晚结束一般，她猛吸了一口气，转身向前跑，鞋子踩进小水坑里，小腿被溅上泥水，也毫不在意。直至看见巷口外的一方光亮，她平息呼吸，停下脚步，愣怔看着电线杆旁站着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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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屿凡注意到动静，抬眸回视她的眼睛:“怎么了？”
宋涟脸还泛着微红，刚刚跑得太急，她生怕他走掉了。可真到他们面前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女孩有些尴尬地垂下头，左脚随意踢着脚边的小石子，那石子一下飞到他脚边，擦过那双黑色皮鞋，滚落在一旁。
宋涟捏着指腹抬眸看他，声线很低，鼓起十二分勇气问:“你对谁都这样吗？”
明明是询问的话，却像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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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之间相隔不到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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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红砖堆砌的围墙前停留，里头着落的那栋房子年岁比他还大，小时的他，常在院子的一角踢足球。三口之家，围坐在花圃旁，喝茶闲谈。那一片空地，养植了一束束母亲最爱的月季。
镂空花纹的铁门旁，一个不足六岁的小女孩，探出头正盯着他。
小姑娘扎了一对辫子，垂在肩膀上。细软的头发，圆润的脸蛋，可爱又稚气。
顾屿凡停在原地，唇角勾笑，半蹲身子伸手迎她。
女孩眼睛笑眯眯的，立即跑去，扑进他怀里，喊着“哥哥。”
又埋在他肩头，抱住他脖颈，不愿撒手。嘴里嘟囔:“这次你要待多久。”
去年春节，他只待了不到一星期，就回学校了。春节假期里的校园，格外冷清，一栋楼就两三个人还坚守在校园，不知是否和他一样际遇，或其他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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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作罢，住了一个月的酒店，兼职费都花在上面。
回过神来，片刻，顾屿凡扶正女孩的身子，女孩微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他语气柔和，捏着她的耳垂:“珠珠希望哥哥待多久？”
他无感叶婧，可小孩毕竟是无辜的，无法将那层不满过渡于她。这样不公平，更何况，她还是他有血缘关系同父异母的妹妹。
顾嵌珠掰着手指，眼睛骨碌转:“一个月，好不好，哥哥，待到我开学，让我幼儿园的朋友看看你。”女孩脸上浮着羞涩，“我之前和她们说过，我哥哥好帅的，可是，他们没有见过你，都不相信嵌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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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前有一条蜿蜒的石子路，院子左侧有个小花园，养了许多红色玫瑰，花瓣上水珠正新鲜，香气扑鼻，显然被打理得很好。
叶婧正在沙发上坐着，顾屿凡迈步进来时女人也没多惊讶，她是知道他今日回来的，不然也不会在这干等。她站起身，嫣然一笑:“屿凡，回来了？”
盘发女人又看向顾嵌珠，佯装责备道:“怎么哥哥一回来就缠着他，今天老师布置的任务完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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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是他的领地。房间还是熟悉的布局，偌大书柜上，摆满了小时候获取的荣誉证书。
百叶窗外，阳光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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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半跪在那不算干净的地上，对没有回应的石碑说了几句话。
再起身，拂去裤管上的泥土，驾车离开。
再回到别墅时，屋内已经在吃晚饭了。顾承德工作忙，难得有闲暇时间陪吃晚餐，此刻坐在方桌的最前方，故作威严地看了一眼来人，轻咳一声。
叶婧在教顾嵌珠用筷子，女孩老是夹不到餐盘里那颗肉丸，渐渐有些哭意。
顾屿凡走过去，扶住她那只肉嘟嘟的小手，用筷子用力夹住那颗湿滑丸子，一分为二，再放入她的碗中。
顾嵌珠转头看他，奶声奶气道:“谢谢哥哥。”
顾承德冷哼了声:“还知道帮你妹妹。”
父子俩时隔一年再次见面，一时之间还有些无言以对。男人之间不像女人会甜言蜜语拉近距离。没个服软的，说起话来便剑拔弩张。
叶婧提起工作的事，多说了几句，顾承德欣慰道:“这段时间，分公司的事情辛苦你了。”又抬手夹起一筷子糖酥肉放入女人碗内，语气亲昵，“专门让刘妈给你做的。”
顾屿凡入座，勾唇无声笑了笑，不咸不淡抛下一句:“刚刚我去看她了。看样子，你们是把她给忘了。”
瞬间，两道炽热目光朝他刺来。
顾屿凡抬眸，扫视过去，眼底阴郁，一字一句道:“那里，多久没有清扫过了？”
没有祭品，没有点香，四处荒败，杂草茂盛生长。
顾承德用力拍了下桌子，餐桌上的大理石纹理仿佛都荡漾开，顾嵌珠吓了一跳，哇地一声哭出来。
“能不能别在过年的时候提死…”顾承德一愣，又正色道，“过去的人。”
“哦，”顾屿凡笑一下，眼瞳却是一片黑沉，他斜瘫在软皮靠椅上，戏谑地看他的亲生父亲，回归一故的冷漠:“过去的人？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这顿饭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移开座位，顾屿凡准备离开。
顾嵌珠口里含着肉丸，鼓囊着嘴喊:“哥哥，你去哪，才回来一小会儿你就要走了，是不是不喜欢珠珠。”
他来到车库里，找到那辆蒙尘的蓝色敞篷车。男人在驾驶座上，不断平息呼吸。
突然很想抽烟。这个青少年时期染上的习气，让他时隔好几年想重新尝一回，那烟雾缭绕在鼻息之间，让人沉溺麻痹的苦觉。
车子漫无目的地开，顾屿凡停在一家小型便利店，进门后，他随意指了包烟，买下便跻身在店内靠窗座位上，麻木地抽着。
正在整理货物的店员，见高大男人只身站着，装束简单却透着不凡，眉心不展，夹着香烟的手不住地颤抖。
不由得问:“需要帮助吗？”
待烟雾消散，男人棱角分明的脸逐渐明晰。
“顾屿凡？”一道女人的声音在狭小店内忽然响起。
陈梓言正在熟食区挑选，目光随意搜寻时，发现了窗边吸烟的男人。
“还真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
顾屿扫了一圈她的脸，没什么印象，漠然:“嗯？”
“你不记得我了？那我高中那三年也太失败了！”女人作伤心状，眼睛瞟去对面，男人比高中时期成熟了些，吸烟的动作惹人遐想，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道，“高中毕业后就没见过你了，听同学说，你去a大了。”
男人抖落烟灰，瞧了她半晌，才想起是谁。
便礼貌回了句:“嗯，过年才回来这边。”
“a大怎么样，环境不错吧，我对a城的唯一记忆点就是那儿的腌制火腿很好吃。”
“挺好的。”他有些敷衍，拧灭了烟蒂。
陈梓言继续道:“之前那次高中同学聚会，我们班那几位小美女本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结果发现你没来，可郁闷了，饭也没吃几口。”
女人一直在他耳旁麻雀一般叽叽喳喳:“今年可不能爽约啊，班主任还说，如果谁请得动你这尊大佛，可是要在群里发红包的。”
顾屿凡听得有些烦躁，她就像一个行走的人形喇叭，想着反正也要在家待几天，去参加同学会也是消磨时间，便应付回了句:“什么时候？”
女人瞪大眼:“你不看班级群的吗？”
这个，他还真没看过，除特殊情况，任微信群消息摞到999+也懒得点开。
他不是那种藏藏掖掖的人，直接在一旁女人炽热目光下点开微信，打开群聊，往上滑了几下，发现时间定在大后天。
倒是有好几条添加好友申请，他随之点开，最上一行躺着一条备注消息:“我是宋涟。”后面紧跟一个笑脸。
陈梓言侧身去看他手机，满页的好友申请，他都没同意。人气不减，和高中那会一样，果然，帅哥到哪都不缺人追。
顾屿凡收了手机，店内没烟灰缸，他拾起方才装烟灰的餐巾纸，包成一团，丢进一旁垃圾桶。简单和她道了别，回到车上，发动车子，可又不知道该去哪。
他划开手机屏幕，显示屏上迎面便是那则申请消息，男人看了那四个字一会儿，点下同意。
背脊陷在软垫座椅里。手机丢到副驾位。
他缓缓闭上眼，脑中闪过一张素净的小脸，他想起在巷子内她那番话。
摇开窗户，风往车内涌进，顾屿凡额前发丝垂落，面色倦怠。
男人喃喃自语了一句:“怯弱的人其实是我。”
话语很快随风吹灭，消散于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