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节屈起，接住她簌簌落下的泪珠，沈时昱无奈道：“这也值得你掉金豆子。”
陈泱瞪着眼，不说话，只有眼泪如同一粒粒碎珠子，赌气似地落。
沈时昱被她这不讲理的哭法弄得啼笑皆非，干脆也不替她擦了，将人从门外牵进来，按坐在沙发上，等她平复。
长而浓密的睫毛沾了泪，湿湿亮亮的，像雨里的青草尖。他静静地候着，雨势渐小时，才出声：“再哭下去妆要花了。”
“我是素颜。”
陈泱不服气地抬眼，就见沈时昱睨着她，嘴角含笑，摆明了拿她逗趣。
她后知后觉地感到羞臊，热气一蓬一蓬地往上涌。他说得没错，这也要哭一场，未免显得她太在意了些。
陈泱不自在地扭过脸，话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别岔开话题。你背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闻言，沈时昱笑意淡了些，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隔了会儿才开口：“以前叛逆干下些混事，家里给了点教训。”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这真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情。
如果换作不知情的人或许觉不出里面的怪异，但陈泱不同，她此生只喜欢过眼前这么一个人。那些年里，少女曾以绝对赤诚的仰慕，小心而珍重地观察他，一句话，一个眼神也反复揣摩。
她知道他喜甜不喜辣，爱喝明前的西湖龙井，对橙子过敏；
知道他一岁开蒙，两岁习字，三岁学医，寒冬酷暑不曾中断一日；
她知道他是天生的医者，有颗救死扶伤的仁心。不曾宣之于口的热爱，尽数藏在他短暂行医的几百个日夜里。
她当然也知道，他责任感极强，所以才会为了家族事业放弃自己的理想。
她点滴探知的沈时昱，温柔、强大、克己、慎独，怎么可能会叛逆犯浑？
想不明白，于是她追问：“你干什么了？”
要到什么地步才值得上这么惨重的教训？
他匆忙披上身的深灰色埃及棉浴袍，由于腰间的系带扎得不够紧，敞露出冷白的、结实的胸膛，和锁骨间红得妖冶的朱砂痣。
她亲吻过那片肌肤，细腻，温厚，散发洁净的草药香。
像十五的满月，一爿皎洁的暖玉。
美玉有瑕，瘢痕就这样在脑海浮现。心脏蓦然抽疼，陈泱收回游离的视线和思绪，忐忑地等着沈时昱展开细说。
但他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十几岁的事情，记不太清了。”
撒谎。
陈泱下意识想反驳。
没有人会轻易忘记这样惨痛的经历。十几岁也不算太……等等，十几岁。
他十岁丧母。
经常出入道观。
父子关系不和。
零落的碎片组成一个潘多拉盒，她不敢开。
握紧的手渐渐松开，陈泱低着头起身，绕过沈时昱，往门边去：“那你换衣服吧，我先出去了。”
卧室门咔嗒一声阖上，满室寂静，空余几缕若有似无的玫瑰香。沈时昱仰头后靠，嘴角垂敛，眉宇也沉下来，神色疲倦像打了一场硬仗。
良久，他走到镜子前，转过身褪下浴袍，伤痕深深浅浅，像野兽的獠牙，要将他嚼烂咬碎。
自然有药可以祛疤，只是那段日子他忙着新加坡的收购案，又和陈泱闹着别扭，实在没什么心思顾及这头。
确实没想过会被她撞见。
这样难看，她应该吓到了吧。
自厌的情绪涌上来，沈时昱别过眼不再看镜中的自己。随手将浴袍扔在一旁，他自嘲地想，所幸这种惊吓也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
安韵的工作室在沂北老城区的一栋别墅里。
民国时期的花园洋房，土红砖墙配着赤金色的琉璃瓦，爬山虎从墙根窜到屋顶，葱茏起伏的绿意里露着一扇扇拱形窗户，隐约可以看见里面陈列的华服。
从香港回来后，沈时昱并未第一时间带着陈泱回沈园，而是在安韵的三令五申下，把人送到这里来试衣服。
过礼只是家族内部的事情，并未邀请外客，但却是陈泱在沈家人面前的正式亮相。
老太太有意给陈泱撑场子，什么都要最好的。安韵反复斟酌，最终才定下这件古董旗袍。
考虑到过礼当天要见耆老拜祠堂，旗袍自然是最合适的，但好的旗袍从量身到选料再到裁制，不等上三五月根本拿不到手。
思来想去，安韵从自己收藏的古董高定里挑了这条旗袍，一代大师的封山之作。
缎光黑丝绒薄呢料子，墨绿色手工刺绣的兰花和竹叶相映成趣，花叶间点缀着银色钉珠，裙摆摇曳时，流光浮影，仿佛夜里的莹莹露水。
灵动而不失端丽，安韵知道以陈泱的容色，必定能穿出这件旗袍的风姿，但亲眼见到，还是免不了惊艳。
“时昱从小挑剔，挑来挑去，果然挑了个最美的，”她握住陈泱的肩头，将她推到全身镜前。
越看越满意，安韵不住地点头，拿着软尺上下比划，“我看看啊，要不把胸线和腰线再收紧一点？”
未等陈泱开口，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抬头看向镜中映出的身影。
沈时昱没有走进来，双手插兜，闲闲雅雅地倚在门厅处，看着她的眼睛像望不见底的深渊。
穿堂风过，吹乱陈泱耳鬓的碎发。她抬手拨弄，顺势移开视线，冲着安韵莞尔一笑：“您看着办就行。”
话音刚落，沈时昱便拿了主意：“不用改。”
安韵有些意外地瞟了他一眼，毕竟这人从来不过问着装的事情，“为什么，我觉得收紧些更贴合。”
说着，她取来两个夹子，捏住旗袍后侧的空隙夹起来，立时，胸、腰、臀三处的曲线起伏就突显得淋漓尽致。
陈泱无疑是瘦的，四肢匀长，肩背薄削，纤柔的细腰不盈一握，但瘦归瘦，该有料的位置却依然玲珑浑圆，挺翘饱满。
沈时昱当然知道陈泱身材有多好，他见过，搂过，抱过，所以才会有私心。
“这样就很好。”他走过去松掉夹子，信手扔在桌上。
意识到他是占有欲作祟，安韵笑着摇头：“你也护得太紧了些。不行，还是得看泱泱的意思。”
躲开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陈泱找了个听得过去的由头，柔声道：“那就这样吧，改来改去，怪麻烦您的。”
她生得明艳昳丽，笑起来梨涡浅浅，眼眸清亮，招人极了。安韵见过的明星模特不知凡几，美到陈泱这种程度，凭一张脸便能闯进时尚圈，哪个不是眼高于顶，以为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
像小姑娘这样不卑不亢，进度得度，除了性格好以外，必定也离不了家学涵养。
不怪她每见陈泱一次，便多喜欢一分。
“麻烦什么，都是一家人。真不改了？我倒是觉得收紧些更好看。”
“嗯，不改了。”
“那去换下来吧，我让人再检查一遍针脚细节。”
陈泱点点头，往试衣间走去。
安韵转头见沈时昱还站在原地，又催促道：“这下满意了吧。别守这儿了，赶紧去试你的，奶奶还在家里等着呢。”
沈时昱双手一摊，“我们刚到您就急着拉她过来试穿了，我没见到衣服。”
“瞧我这记性，等着啊，我叫人拿来。”
安韵前脚刚走，试衣间便传来陈泱略显着急的求助：“安姨，您能进来帮我看看吗，拉链好像卡住了。”
沈时昱下意识往试衣间走了几步，意识到不妥后又停住，“你等等，她出去拿衣服了。”
“啊好，嘶……”
“怎么了？”
“没事，我头发缠里面了。”
应该是扯疼了，声音都打颤儿。沈时昱在心里数了三十秒，没见到安韵过来，便抬脚往里走去。
他背身倚在门边，指节叩门：“我给你看看？”
“不，不用了，我等安姨来就好。”
“她可能去另一栋楼了，过来还得一会儿，忍得了吗？”
忍不了。
这件旗袍的拉链是老式的，原本就滞涩，她反手拉也看不见，等察觉时一绺头发都被咬了进去，发丝紧绷着，扯得头皮生疼。她不得不仰着脖子，下颌发酸，隐隐有要抽筋的迹象。
狠下心拉开门，她不敢看去他，脸热得不成样子：“那就麻烦你了。”
陈泱转过身，将头发撩至胸前，露出黑丝绒下莹白的后背。
拉链恰好卡在内衣下方，她柔软的发丝卷在里面，缠乱成一团。沈时昱试图理开，手指难以避免地触及她裸露的皮肤。
痒，从皮肉钻进骨头缝里的痒。
两人距离太近，他气息滚烫喷薄在她微凉的后背上，激起一层细密的颗粒。陈泱倾身往前想躲，沈时昱用手掌住她侧腰，又将人拉了回来。
“别动。疼吗？”
“不疼。”
“马上就好。”
“嗯……”
安韵走进来时，撞进视野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陈泱被沈时昱掐住腰身，旗袍半敞开，她仰着头，天鹅颈扯出修长的弧线，纤弱的身形微微发颤。
年轻人。
“咳咳咳，打断一下。时昱，衣服给你放在隔壁试衣间了，你待会儿记得去试试。”
她一出声，陈泱惊得差点儿跳起来，剩余几根还未来得及理开的发丝，猛一下全被扯断。
她捂住头皮转身，眼角泛着水光，泪汪汪的，很是可怜。沈时昱蹙眉：“你慌什么，手拿开我看看。”
怎么可能不慌？
这情状被长辈看到像什么样子。
陈泱非但不给他看，还连退好几步，对着他挤眉弄眼：你倒是解释一下啊！
收到她大写加粗的暗示，沈时昱挑眉，转头对安韵说：“小姨，把拉链换一下吧，穿脱不太方便。”
安韵愣了愣，旋即应下：“行，我待会儿处理。”
陈泱生无可恋地关上门。没事，一辈子不长，很快就过去了。
还是捱了好久，久到安韵过来敲门，语气都带着浓浓的担忧：
“泱泱，你还好吗？要不要我进去帮你？”
“不用，我没事，马上就出来。”
对着镜子做了几次深呼吸，陈泱抱着旗袍走了出去，一口气把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
“谢谢安姨，旗袍我很喜欢。拉链不用换，我刚才就是不小心缠住了头发，他很快就帮我解开了，我下次小心些就好。”
安韵接过旗袍，了然一笑：“时昱走之前和我说清楚了。拉链换一下也好，宝贝你的人，掉几根头发也要心疼的。”
助理端上来一壶茶和几盘精致茶点。
陈泱给安韵倒茶，手一顿，避重就轻地回：“他待人一向细心。”
“他是细心，但却不是什么人都能让他上心。这样很好，泱泱，你不知我有多感谢你。”
安韵执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红亮的茶汤上，白茫茫的热气升腾起来，将眼熏得潮润。
“姐姐去世后，我一直陪在时昱身边，亲眼看着他成长为一个完美的继承人。他很争气，没有辜负任何人的期许，但是我却一直担忧害怕。”
“我害怕他丧失了爱人的能力和勇气，这辈子就只为沈家活着，孤孤单单地过完一生。然后你出现了，我真的好庆幸。”
很奇怪，明明茶味香浓醇厚，陈泱却觉得舌尖泛苦。握住茶杯的手越收越紧，高温的杯壁灼痛了指尖。
她勒令眼泪不许掉下来。
“我没有您想得那么好。沈时昱也，不一定爱我。”
她是他计划里的一部分，是可以用合同约定的角色，她只有两年的时间，不能陪他走完长长的一生。
“不爱你吗？”安韵失笑着摇头，“泱泱，他为你豁出了半条命。你告诉我，这不是爱的话，那什么才是？”
陈泱瞪着眼，不说话，只有眼泪如同一粒粒碎珠子，赌气似地落。
沈时昱被她这不讲理的哭法弄得啼笑皆非，干脆也不替她擦了，将人从门外牵进来，按坐在沙发上，等她平复。
长而浓密的睫毛沾了泪，湿湿亮亮的，像雨里的青草尖。他静静地候着，雨势渐小时，才出声：“再哭下去妆要花了。”
“我是素颜。”
陈泱不服气地抬眼，就见沈时昱睨着她，嘴角含笑，摆明了拿她逗趣。
她后知后觉地感到羞臊，热气一蓬一蓬地往上涌。他说得没错，这也要哭一场，未免显得她太在意了些。
陈泱不自在地扭过脸，话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别岔开话题。你背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闻言，沈时昱笑意淡了些，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隔了会儿才开口：“以前叛逆干下些混事，家里给了点教训。”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这真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情。
如果换作不知情的人或许觉不出里面的怪异，但陈泱不同，她此生只喜欢过眼前这么一个人。那些年里，少女曾以绝对赤诚的仰慕，小心而珍重地观察他，一句话，一个眼神也反复揣摩。
她知道他喜甜不喜辣，爱喝明前的西湖龙井，对橙子过敏；
知道他一岁开蒙，两岁习字，三岁学医，寒冬酷暑不曾中断一日；
她知道他是天生的医者，有颗救死扶伤的仁心。不曾宣之于口的热爱，尽数藏在他短暂行医的几百个日夜里。
她当然也知道，他责任感极强，所以才会为了家族事业放弃自己的理想。
她点滴探知的沈时昱，温柔、强大、克己、慎独，怎么可能会叛逆犯浑？
想不明白，于是她追问：“你干什么了？”
要到什么地步才值得上这么惨重的教训？
他匆忙披上身的深灰色埃及棉浴袍，由于腰间的系带扎得不够紧，敞露出冷白的、结实的胸膛，和锁骨间红得妖冶的朱砂痣。
她亲吻过那片肌肤，细腻，温厚，散发洁净的草药香。
像十五的满月，一爿皎洁的暖玉。
美玉有瑕，瘢痕就这样在脑海浮现。心脏蓦然抽疼，陈泱收回游离的视线和思绪，忐忑地等着沈时昱展开细说。
但他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十几岁的事情，记不太清了。”
撒谎。
陈泱下意识想反驳。
没有人会轻易忘记这样惨痛的经历。十几岁也不算太……等等，十几岁。
他十岁丧母。
经常出入道观。
父子关系不和。
零落的碎片组成一个潘多拉盒，她不敢开。
握紧的手渐渐松开，陈泱低着头起身，绕过沈时昱，往门边去：“那你换衣服吧，我先出去了。”
卧室门咔嗒一声阖上，满室寂静，空余几缕若有似无的玫瑰香。沈时昱仰头后靠，嘴角垂敛，眉宇也沉下来，神色疲倦像打了一场硬仗。
良久，他走到镜子前，转过身褪下浴袍，伤痕深深浅浅，像野兽的獠牙，要将他嚼烂咬碎。
自然有药可以祛疤，只是那段日子他忙着新加坡的收购案，又和陈泱闹着别扭，实在没什么心思顾及这头。
确实没想过会被她撞见。
这样难看，她应该吓到了吧。
自厌的情绪涌上来，沈时昱别过眼不再看镜中的自己。随手将浴袍扔在一旁，他自嘲地想，所幸这种惊吓也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
安韵的工作室在沂北老城区的一栋别墅里。
民国时期的花园洋房，土红砖墙配着赤金色的琉璃瓦，爬山虎从墙根窜到屋顶，葱茏起伏的绿意里露着一扇扇拱形窗户，隐约可以看见里面陈列的华服。
从香港回来后，沈时昱并未第一时间带着陈泱回沈园，而是在安韵的三令五申下，把人送到这里来试衣服。
过礼只是家族内部的事情，并未邀请外客，但却是陈泱在沈家人面前的正式亮相。
老太太有意给陈泱撑场子，什么都要最好的。安韵反复斟酌，最终才定下这件古董旗袍。
考虑到过礼当天要见耆老拜祠堂，旗袍自然是最合适的，但好的旗袍从量身到选料再到裁制，不等上三五月根本拿不到手。
思来想去，安韵从自己收藏的古董高定里挑了这条旗袍，一代大师的封山之作。
缎光黑丝绒薄呢料子，墨绿色手工刺绣的兰花和竹叶相映成趣，花叶间点缀着银色钉珠，裙摆摇曳时，流光浮影，仿佛夜里的莹莹露水。
灵动而不失端丽，安韵知道以陈泱的容色，必定能穿出这件旗袍的风姿，但亲眼见到，还是免不了惊艳。
“时昱从小挑剔，挑来挑去，果然挑了个最美的，”她握住陈泱的肩头，将她推到全身镜前。
越看越满意，安韵不住地点头，拿着软尺上下比划，“我看看啊，要不把胸线和腰线再收紧一点？”
未等陈泱开口，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抬头看向镜中映出的身影。
沈时昱没有走进来，双手插兜，闲闲雅雅地倚在门厅处，看着她的眼睛像望不见底的深渊。
穿堂风过，吹乱陈泱耳鬓的碎发。她抬手拨弄，顺势移开视线，冲着安韵莞尔一笑：“您看着办就行。”
话音刚落，沈时昱便拿了主意：“不用改。”
安韵有些意外地瞟了他一眼，毕竟这人从来不过问着装的事情，“为什么，我觉得收紧些更贴合。”
说着，她取来两个夹子，捏住旗袍后侧的空隙夹起来，立时，胸、腰、臀三处的曲线起伏就突显得淋漓尽致。
陈泱无疑是瘦的，四肢匀长，肩背薄削，纤柔的细腰不盈一握，但瘦归瘦，该有料的位置却依然玲珑浑圆，挺翘饱满。
沈时昱当然知道陈泱身材有多好，他见过，搂过，抱过，所以才会有私心。
“这样就很好。”他走过去松掉夹子，信手扔在桌上。
意识到他是占有欲作祟，安韵笑着摇头：“你也护得太紧了些。不行，还是得看泱泱的意思。”
躲开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陈泱找了个听得过去的由头，柔声道：“那就这样吧，改来改去，怪麻烦您的。”
她生得明艳昳丽，笑起来梨涡浅浅，眼眸清亮，招人极了。安韵见过的明星模特不知凡几，美到陈泱这种程度，凭一张脸便能闯进时尚圈，哪个不是眼高于顶，以为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
像小姑娘这样不卑不亢，进度得度，除了性格好以外，必定也离不了家学涵养。
不怪她每见陈泱一次，便多喜欢一分。
“麻烦什么，都是一家人。真不改了？我倒是觉得收紧些更好看。”
“嗯，不改了。”
“那去换下来吧，我让人再检查一遍针脚细节。”
陈泱点点头，往试衣间走去。
安韵转头见沈时昱还站在原地，又催促道：“这下满意了吧。别守这儿了，赶紧去试你的，奶奶还在家里等着呢。”
沈时昱双手一摊，“我们刚到您就急着拉她过来试穿了，我没见到衣服。”
“瞧我这记性，等着啊，我叫人拿来。”
安韵前脚刚走，试衣间便传来陈泱略显着急的求助：“安姨，您能进来帮我看看吗，拉链好像卡住了。”
沈时昱下意识往试衣间走了几步，意识到不妥后又停住，“你等等，她出去拿衣服了。”
“啊好，嘶……”
“怎么了？”
“没事，我头发缠里面了。”
应该是扯疼了，声音都打颤儿。沈时昱在心里数了三十秒，没见到安韵过来，便抬脚往里走去。
他背身倚在门边，指节叩门：“我给你看看？”
“不，不用了，我等安姨来就好。”
“她可能去另一栋楼了，过来还得一会儿，忍得了吗？”
忍不了。
这件旗袍的拉链是老式的，原本就滞涩，她反手拉也看不见，等察觉时一绺头发都被咬了进去，发丝紧绷着，扯得头皮生疼。她不得不仰着脖子，下颌发酸，隐隐有要抽筋的迹象。
狠下心拉开门，她不敢看去他，脸热得不成样子：“那就麻烦你了。”
陈泱转过身，将头发撩至胸前，露出黑丝绒下莹白的后背。
拉链恰好卡在内衣下方，她柔软的发丝卷在里面，缠乱成一团。沈时昱试图理开，手指难以避免地触及她裸露的皮肤。
痒，从皮肉钻进骨头缝里的痒。
两人距离太近，他气息滚烫喷薄在她微凉的后背上，激起一层细密的颗粒。陈泱倾身往前想躲，沈时昱用手掌住她侧腰，又将人拉了回来。
“别动。疼吗？”
“不疼。”
“马上就好。”
“嗯……”
安韵走进来时，撞进视野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陈泱被沈时昱掐住腰身，旗袍半敞开，她仰着头，天鹅颈扯出修长的弧线，纤弱的身形微微发颤。
年轻人。
“咳咳咳，打断一下。时昱，衣服给你放在隔壁试衣间了，你待会儿记得去试试。”
她一出声，陈泱惊得差点儿跳起来，剩余几根还未来得及理开的发丝，猛一下全被扯断。
她捂住头皮转身，眼角泛着水光，泪汪汪的，很是可怜。沈时昱蹙眉：“你慌什么，手拿开我看看。”
怎么可能不慌？
这情状被长辈看到像什么样子。
陈泱非但不给他看，还连退好几步，对着他挤眉弄眼：你倒是解释一下啊！
收到她大写加粗的暗示，沈时昱挑眉，转头对安韵说：“小姨，把拉链换一下吧，穿脱不太方便。”
安韵愣了愣，旋即应下：“行，我待会儿处理。”
陈泱生无可恋地关上门。没事，一辈子不长，很快就过去了。
还是捱了好久，久到安韵过来敲门，语气都带着浓浓的担忧：
“泱泱，你还好吗？要不要我进去帮你？”
“不用，我没事，马上就出来。”
对着镜子做了几次深呼吸，陈泱抱着旗袍走了出去，一口气把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
“谢谢安姨，旗袍我很喜欢。拉链不用换，我刚才就是不小心缠住了头发，他很快就帮我解开了，我下次小心些就好。”
安韵接过旗袍，了然一笑：“时昱走之前和我说清楚了。拉链换一下也好，宝贝你的人，掉几根头发也要心疼的。”
助理端上来一壶茶和几盘精致茶点。
陈泱给安韵倒茶，手一顿，避重就轻地回：“他待人一向细心。”
“他是细心，但却不是什么人都能让他上心。这样很好，泱泱，你不知我有多感谢你。”
安韵执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红亮的茶汤上，白茫茫的热气升腾起来，将眼熏得潮润。
“姐姐去世后，我一直陪在时昱身边，亲眼看着他成长为一个完美的继承人。他很争气，没有辜负任何人的期许，但是我却一直担忧害怕。”
“我害怕他丧失了爱人的能力和勇气，这辈子就只为沈家活着，孤孤单单地过完一生。然后你出现了，我真的好庆幸。”
很奇怪，明明茶味香浓醇厚，陈泱却觉得舌尖泛苦。握住茶杯的手越收越紧，高温的杯壁灼痛了指尖。
她勒令眼泪不许掉下来。
“我没有您想得那么好。沈时昱也，不一定爱我。”
她是他计划里的一部分，是可以用合同约定的角色，她只有两年的时间，不能陪他走完长长的一生。
“不爱你吗？”安韵失笑着摇头，“泱泱，他为你豁出了半条命。你告诉我，这不是爱的话，那什么才是？”